不止一次,不止一次这样了。
“要先用这个监控去审审高奎良么?”晏存问,“还是说先等等张景泽他们,看看那个失窃案能查出个什么名堂来?”
他敏锐察觉到纪燎好像不太高兴,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本正经继续说正事儿。
“先别审吧,”纪燎强行控制自己不去想刚刚那事儿,“高奎良这么明示让咱们去抓这个犯罪嫌疑人,如果我们真就这么容易抓到了,这个人不一定能提供什么有用线索。”
“有道理,”晏存说,“那人也不至于一点防备都没有,这可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证据,对他们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纪燎努力憋住,回了个“对”。
时间也差不多下班,晏存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收拾好资料和纪燎一块儿往停车场方向行:“再说吧,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头绪。”
纪燎终于还是憋住了,说了声“好”,发动车子开出了市局。
烦躁。
有点琢磨不透。
或者说他其实早琢磨透了,早就看出来了,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安。
想摊开来说个明白。
两人无声到达崇宁大道附近,停好车,纪燎刚打算问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纪家大哥纪珩非常及时再次打来电话,问问他俩要不要一块儿回家吃个饭。
车子里非常诡异地沉寂了半分钟。
本来纪燎没打算征求身边这人意见,甚至觉得自己哥哥死缠烂打有点烦,刚打算开口拒绝,察觉到副驾驶座有只手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他莫名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另一只手用力攥了一下衣角,心直口快答了句:“去。”
“?”晏存怔了两秒,“……”
他无声‘啧’了一下,挠了挠头,果断解开安全带,往纪燎那边凑了过去,这会儿倒也不考虑礼不礼貌的问题了,对电话那头的纪珩说了句:“纪大哥,下次吧,下回我和纪燎给你们做饭吃,今天有点儿累了。”
纪燎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晏存低了低眸,也不愿意和纪燎对上视线。
他呼吸有点儿抖,不清楚到底是哪儿露出了破绽,不清楚到底哪步没走对,或许每一步都没走对。
车内气氛冷到了极点。
电话那头的纪珩倒没听这边有什么不对劲来,也没想太多,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纪燎什么时候会做饭了’这件事儿上,笑了一声,声音从听筒传了出来:“诶,行行行,你们工作累,那你们一会儿回去早点休息。”
电话这头半天没有人回他话。
好一会儿后,纪燎轻轻“嗯”了一声,挂断电话,见身边这人推门想要下车,他‘啪嗒’一声按下了车门锁。
晏存深呼了一口气,没敢看纪燎,无奈只好转过头看窗外风景。
被发现了。
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纪燎往副驾驶座伸了一只手,虎口卡住晏存下颌,用点力强行将他脸给转了过来,直勾勾盯着他,语气冷若冰霜:“回答我……为什么这次没有犹豫了?”
“……”
之前就算是尴尬也好,就算是社恐不想见人也好,总归还是犹豫过的,总归还是会担心拒绝纪珩不够礼貌的。
“为什么没有犹豫了,”纪燎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疼,放手……”
“回答我!”纪燎咬了咬牙,“为什么。”
他有时候真希望自己不要这么敏锐,希望自己能够稍微迟钝一点,可他也怕自己不够敏锐,发现不了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
更怕自己没有能力解决问题。
“……”躲闪不过纪燎视线,晏存眯了眯眼,语气也冷了下来,“与其问我,不如我先问问你,你到底在烦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你不问,就别自己在那儿烦。”
第109章 透雨·二十五 “除非是我自己真的想叫。”
车子正正停在崇宁大道街边停车线内, 时间正处下班高峰期,路边行人来来往往,车外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 有点吵。
车内空气一片死寂。
实际上刚刚挂断电话前, 纪燎这边老半天没说话,电话那头纪珩稍微察觉到了点儿什么, 只当是小情侣吵架,非常有眼力见儿没再打回来。
确实是吵架了。
也不能算是吵架,严格来说,算是纪燎挑事儿。
纪燎纠结了好长时间,从他俩暧昧的时候就开始想, 一直想一直想,想到如今,这事儿无论如何都得挑起来。
俩人就这么眼眶发红互相瞪了对方老半天, 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无声对峙了将近两分钟。
估计是由于激动,纪燎以往古井无波的脸上裂开了点儿情绪,一生气就没控制好力度, 这才发现对方被自己掐着的那个地方有点发红。
他手松了松力气,有点懊恼, 事后找补似的伸手在那儿揉了揉。
“对不起。”
晏存低了低眸,也后悔自己语气太冲,轻声说:“没事儿,不疼。”
他有预感纪燎要说什么,听见纪燎轻轻“嗯”了一声, 收回了手,声音发哑说了个单音节的“你”, 之后又没了下文。
他也不开口问,还是不敢看纪燎,摸索着过去把纪燎的手抓了回来。
纪燎的指尖很凉,还有点抖。
和纪燎的手指绕在一起,捂了一会儿,他听见纪燎苦笑一声,将刚刚的话给补全:“你其实根本没你自己想得这么聪明。”
预感成真,晏存动作停下,闭了闭眼,想起白天和温敛怡说话那会儿。
纪燎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他小心抬眸和纪燎视线触了一下,似是有点紧张,眼神飘忽,好半天才轻轻“嗯”了一声,攥着纪燎的手指揉个不停:“你是真的……挺聪明的。”
“……”纪燎低了低眸,“我不聪明,我只是……记性好。”
他将那只由于紧张乱动乱揉的手紧紧抓住,轻声问:“你不是说……你不想么?为什么……为什么后来又想了?”
“……”晏存怔在了原地,倒吸了一口气,眼眶发红,“我……”
他听明白纪燎说的是什么,咬了咬牙,拼命想要将情绪给压下去。
——我可以正常融入群体,可以把那个冷漠无情的‘真我’藏在心底不让任何人发现,也可以用我的‘外热’跟其他人建立亲密关系……但我不想。
纪燎他……
纪燎记性是真的好。
“刚刚你和温敛怡说话那会儿,”纪燎有意要将这事儿挑明,“你在想什么?”
“我……不是……我不是……”
晏存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一句句拼命否认,松了手想要往后退,纪燎死死攥住他的手不让他躲,他转过头不愿意看纪燎,纪燎再次伸手强硬将他脸给转了回来。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信邪,”纪燎声音沉了下来,“你也别信。”
暧昧、表白、交往、热恋……他们之间的一切都进展得太快,太过顺利,好似对方所有防线都被他完完全全卸下来了一般,以至于他几乎忘了最开始的晏存是个什么样的人。
外热内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非常巧妙地将自己‘冷’的那一面给隐藏了起来。纪燎起先真以为自己只是完全取得了对方的信任,以为见到了‘冷’外壳下更加炽热的灵魂,殊不知……演技太过拙劣,用力过猛,其实早就让他发现了破绽。
他见到的是藏在这副躯壳底下,安全感缺失,敏感自卑,怕‘冷漠的自己不会被人喜欢’……不够完美却又足够真实的晏存。
“不是……不……我真的……我是真的喜欢你!”晏存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有点抖,尾音还带了点哭腔,“我不是!这点你相信我……我确定!我确定我是真的喜欢你……”
纪燎的眼神太过直接,好似透过躯壳看到了完完全全真实的他一般,他这会儿也听不进去纪燎到底说什么。
“我知道!”纪燎高声打断他,停顿了几秒,声音又轻了下来:“……我没怀疑过这个。”
眼神里透出的爱意藏都藏不住,他俩相互喜欢不会有假,只不过这份喜欢不够纯粹,有一方安全感不足,太过敏感,一举一动总是习惯性带上讨好的意味。
人的劣根性。
无论是之前让他不要想太多,稍微分神考量考量自己的感受也好,还是让他不要压抑自己,活的稍微放肆点也好……
一样都没有做到。
“我只是想说,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装出你这个‘外热’。”纪燎往前探身,想伸手抱一抱他,碍于中间有东西挡着,只好艰难往前虚虚将对方抱进怀里:“你不必像在其他人面前一样,不用想‘这句话说出来他会不会不高兴’,不用动用你的社交技能,不用想‘这个时候这样说他会开心’……无论怎么样的你我都会喜欢。”
他补了一句:“不要想太多,不要认为自己安全感缺失太过病态,别自我暗示……”
“……”晏存怔怔张了张口,半天没说出话来。
抱得实在太过艰难,纪燎寻思了一下,下车到副驾驶座将人拉到后座,程序未免太过繁琐复杂,反正窗户也贴了防窥膜,天色也挺暗,应该没人变态似的凑窗前往里看。
于是他稍稍起了个身,将副驾驶座座位放倒,步骤简单跨过去将人抱在了怀里。
完美。
“?!”动作太快,晏存还在琢磨刚刚纪燎说的话,没反应过来,“唔……你……”
“所以今天下午你和温敛怡说话那会儿,是这样想的吗?”纪燎问。
“……”
“说。”
“……是。”晏存说。
他组织了一下言语,脑袋埋进了纪燎怀里,声音闷闷传出:“我可能……内里还是冷的。”
纪燎:“?”
“学习社交技能太长时间,根深蒂固,说话做事还是习惯想太多,”晏存说,“比如……这样说他们会不会不高兴,这里会夸一下他们会不会让人开心点,补一句‘辛苦了’会不会比较好……”
他压低了声音,双手紧紧抱住纪燎,指尖轻轻抓了抓纪燎的衣服。
“我怕有人发现我这个病态的被动技能,怕你觉得我假,怕真实的我你会不喜欢,所以我一开始想,只要我把握好分寸,你应该不会察觉到……”
“等会儿……”纪燎眯了眯眼,“我想想啊……所以你有时候故意在江淮面前秀恩爱,还给开了个倒数日……是想让我高兴?”
“……”晏存打岔先回了一句,“你当时看起来确实挺高兴的……”
“?”纪燎不承认,“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晏存反应过来,“不对、不!不是!我不止是想让你高兴!”
他深呼了一口气:“你不高兴你在我脖子上弄印子?还弄这么明显?知道江淮看得见也不告诉我?——我这叫投其所好投对了地方,顺手秀了个恩爱,再说了,我高兴让其他人知道我俩关系,目的性不强,这不能算是在讨好你!”
想太多是真,谈恋爱也是真,倒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气氛稍微好转了一点,纪燎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上前轻轻吻了一下,正正经经说了一句:“你没必要讨好我。”
“没有讨好你……”晏存说,“只不过有时候会想太多,会想起我小时候的事儿,会怀疑我是不是只学了点儿说话的本事……”
“不是,明明是学会了表达。”纪燎凑他耳边轻声道:“我会一直爱你,一直喜欢你,所以你没必要想太多,没必要在我面前把握分寸。做自己就好,不要怕说错话,不要怕说了什么话我不高兴……我永远对你宽容。”
他补了一句:“你不想见我的家人,你说就行,不用觉得这样不礼貌……”
“没有没有没有!”晏存说,“不是!我想见的!想见!我只是一时没做好准备。”
他想了想,回忆起刚刚接纪珩电话那会儿——倒也不是不想见,其实是因为察觉到纪燎心情不太好,情绪不对,却又说不清为什么,琢磨不透,也有点儿烦躁,一时半会儿冲动跟纪燎唱了个反调。
太幼稚,也确实不太礼貌。
不过好在还是吵明白了,他终于松了口气。
“没关系的,别搭理他,”纪燎说,“一天发十来条信息让我带你回家,这么大架势,拦都拦不住。”
他想了会儿,又说:“非要说的话,你别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儿,不要说看轻自己的话,除此之外,我永远对你宽容。”
平时还是比较乖的,让干啥就干啥,让换姿势也乖乖换了,连猫尾巴也肯尝试,这还用宽容个啥。
纯粹是想太多了。
“天哪你别说这种话,”晏存有点儿感动,“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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