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沈擎宇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人的名字,顿时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纪锦注意到他的变化,不由放下筷子。
铃又响了两声,沈擎宇做了个深呼吸,接起了电话:“您好,付医生。找我有事吗?”
听到医生两字,纪锦惊讶地睁大眼睛。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沈擎宇眼皮微微抽动了一下。他平静地说:“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挂了电话,沈擎宇收起手机,见纪锦正担心地看着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吃吧。”
直到吃完饭离开俱乐部,两人坐回车里,纪锦才问:“刚才那个电话……是你爸的医生打来的吗?”
“嗯。”沈擎宇靠在椅背上,目光无焦地望着前方,“下午他心跳没了。医院让我去处理后事。”
纪锦有些愣怔。
其实沈望肝衰竭晚期,这一天沈擎宇早就做好准备了,可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距离他第一次重要的职业赛只有三天!他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不是意外,似乎也不怎么难过,只是觉得……很累,很茫然。
忽然,他的右手被一双有点微凉的手攥住了。
他睁开眼回头,只见纪锦目光澄澈地看着他。纪锦将他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里,就像他平常每次给予纪锦支持时的做法一样。
“你安心打比赛。”纪锦说,“其他的都交给我,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第69章
当天晚上, 纪锦陪着沈擎宇一起去了医院。
“家属告个别吧。”医生说。告别完,遗体就要被推走了。
沈擎宇默默站在病床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无论他对沈望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人死灯灭, 到此也都终了了。
片刻后, 他点了点头。于是护工上前, 在沈望的脸上蒙上白布,将人推出去了。
人是在医院里去世的, 可以直接从医院转送去殡仪馆火化。纪锦知道沈擎宇之后要打比赛,怕他受这事儿的影响, 所以认真地向工作人员请教了后续的流程应该如何操办。他怕自己又健忘, 一面听一边用手机把流程都记下来。
办完医院的手续后, 纪锦对沈擎宇说:“我们回去吧。”
沈擎宇点头:“走吧。”
开车回去的路上, 沈擎宇一直很沉默, 纪锦也安安静静地不去打搅他。当车在红灯前停下的时候,沈擎宇支起手肘撑着额头, 他的动作很快, 但纪锦还是注意到他偷偷抹了下眼睛。
沈望从来没有对他尽到过养育的义务, 带给他的只有痛苦和阴影, 他对沈望也确实没有什么感情。然而人真的离去的时候,他没有自己想象的淡然, 还是会难过, 会委屈。
纪锦无言地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沈擎宇对着他递来的纸巾出神了几秒,忽然破防般用手盖住脸,紧绷的肩膀却松懈下来。
路灯绿了, 沈擎宇迅速用纸巾擦干眼睛, 以免影响视线。他笑着说:“阿锦, 我有点难过。你唱首歌安慰安慰我吧。”
“你想听什么歌?”
“都可以。只要是你唱的。”
纪锦想了一会儿,开始浅吟低唱。
“我向着前方奔跑/
去那里追逐我的梦想/
即使乌云遮蔽了方向/
道路布满泥泞和荆棘/
我依旧向前奔跑/
一步一步留下我的脚印……”
他的嗓音很空灵,歌声很温柔,当他一首歌唱完的时候,车已经开到车库里了。
上楼后,沈擎宇抱住纪锦,与他耳鬓厮磨:“阿锦,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纪锦不安地问:“真的吗?”他很想为沈擎宇做更多,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真的。”沈擎宇摸摸他的脸,“你的音乐能给人力量。”
纪锦微怔。
沈擎宇轻声喃喃:“阿锦,我以后没有亲人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我就只有你和大毛了,纪锦已经急了:“谁说你没有?我不是吗?还有沈大毛,你给它起了这么难听的名字,你打算不负责任吗?”
沈大毛正躺在沙发上舔自己的脚爪,听到自己的名字,一脸无辜地抬起头。
沈擎宇失笑。这……也没有这么难听吧?
他凝视纪锦的眼睛。纪锦清澈的眼底映出他的剪影,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模糊黯淡,唯有他一个人是清晰的。
“阿锦……”他凑上前,将唇印在纪锦的眼皮上,“我想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
纪锦把脸埋进他肩窝,闷声道:“当然可以,一定可以!”
两天后,沈擎宇去参加赛前的称重仪式了。纪锦叫上粟安,一起去殡仪馆为沈望办手续。
开车去殡仪馆的路上,粟安开玩笑地问:“你都开始替人家长操办后事了,你这算是女婿还算是媳妇儿啊?”
纪锦翘起二郎腿:“爱人呗。”
粟安挑眉:“哟?已经不是男朋友,是爱人了?这是认准了?”
她本来还想调侃纪锦几句,没想到纪锦斜了她一眼,正儿八经地反问:“羡慕吧?”
粟安:“……”
她本来没往这方面想,被纪锦这么一说,她居然还真有点羡慕。她倒是不缺男朋友,但每回碰到的人都不靠谱,最长的也没相处到半年就分手了。反倒是纪锦二十四年来头一回谈恋爱,就谈得越来越像回事。连她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羁绊与包容……
靠!粟安心里酸溜溜地想,要怪就怪帅哥都去搞基了。像纪锦和沈擎宇这样,世界上一下就损失俩帅哥,可不是害别人都找不到好对象了么?
车开到殡仪馆,两人就去办手续了。
说是操办后事,其实倒也不复杂。沈望一生不务正业,到处借钱鬼混,他身边的亲朋好友早就都离他远去了。追悼会估计也没几个人愿意来,索性就不办了。沈擎宇已经买好墓地了,遗体直接火化,然后就下葬。
粟安本来想自己一个人去,但是纪锦怕她办不好,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两人戴着帽子和口罩进了殡仪馆的办事处,负责办手续的是个年轻姑娘。她漫不经心地看了纪锦一眼,忽然一愣,又抬起头盯着纪锦看。她总觉得纪锦看起来很眼熟,很像哪个明星。
粟安把带来的文件递过去:“麻烦帮我们办一下火化的手续吧。”
姑娘回过伸,接过文件看了看:“你们是亲属吗?”
“不是,亲属有事,我们是帮朋友代办的。”
纪锦从包里拿出户口本复印件等等文件递过去,姑娘核对了一下信息,确定没问题,又问:“你们确定直接火化?不办追悼会了?”
粟安说:“不办了。”
这是殡仪馆的业务,姑娘出于职责需要,还是推销了几句:“什么都不办不太好吧?我们这里有几种套餐,可以大办,可以小办,哪怕最简单的几个亲人过来告个别也该有啊。这栋楼出去对面就是灵堂,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过去看一下。”
“不用,真的不打算办。”
“……好吧。”
小姑娘没办法,只能尊重他们的意思。签完文件,小姑娘说:“过两天来领火化证明,骨灰可以选择自己领回去,也可以我们直接帮你们送去墓地。”
“麻烦帮忙直接送去墓地吧。”
手续全部办完,小姑娘又抬头看了纪锦一眼,打趣道:“小哥哥,你怎么一直戴着帽子和口罩啊?你不会是明星吧?”
纪锦和粟安面面相觑。
粟安忙解围道:“怎么可能啦?只有朋友帮明星办事儿的,你见过明星来帮朋友办事的吗?”
小姑娘摇头:“确实没见过。”就是因为这样,她其实已经打消怀疑了,这才开开玩笑罢了。
两人松了口气,走出办公楼,正准备去停车场找车,纪锦忽然停住脚步。
纪锦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问:“表姐,你听到有人在放《奔跑》吗?”
“啊?”粟安的耳朵远没有纪锦尖,摇头:“没有啊。”
纪锦朝边上一栋矮楼抬了抬下巴:“从那边传出来的。”
粟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惊讶地抖了抖:“你可别吓我,这里是殡仪馆哎,谁会在殡仪馆放你的歌啊?”
纪锦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大白天你吓什么?就算放也是活人放的。你见过太阳这么烈的时候闹鬼?”
粟安:“……”
“我们过去看看。”
“……哦。”
粟安只能陪着他往灵堂的方向走。
等走近了,粟安也听清楚了:还真有人在放纪锦的歌!这本该充满悲痛哀伤的地方,居然会有人放这么温柔励志的歌,着实让人感到奇怪。
两人在一间灵堂外停住脚步——音乐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姐弟俩对视了一眼,粟安见纪锦眼中闪动着好奇之色,犹豫着说:“要不我去问问?”
纪锦点头:“去吧。”
粟安脸皮够厚,还真就去了。
几分钟后,粟安回来了,神色有点复杂:“唉,是个小孩儿,疾病没了……他家里人说他生前很喜欢你,告别的时候想他能开开心心地走,所以就放了你的歌。”
纪锦怔怔地望着灵堂的方向。他有点想进去,但想了想还是不要打扰人家为好。姐弟俩站在灵堂外,心中默默道别,随手转身离开了。
上车后,纪锦对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发呆。他忽然又想起沈擎宇前天说的那句“你的音乐能给人力量”,这两天这句话莫名其妙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忽然开口:“姐,我以后想多参加公益慈善的活动。”
粟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以前纪锦并不怎么关注外部世界。他的痛苦是由内而外的,他的快乐也是由内而外的,他与外界的关系总是若即若离。就连他写歌做音乐,都是他从音乐中汲取的过程,他并没有确切地意识到自己能给别人带去了什么。
直到他认识了沈擎宇,他第一次从其他人身上得到了那么多的能量。他感到自己和这个世界正在逐渐产生新的链接,他开始更能了解旁人的喜怒哀乐,开始对这个世界更感兴趣。
而公开病情后,他收到的几十万条支持和鼓励,也让他对自己的职业有了全新的认识和感悟。他想要从这个世界获得更多东西,也想回馈给这个世界更多。
“好。”粟安答应,“回去我就帮你安排。”
……
会场里,沈擎宇走上称重台,司仪大声念出他的体重:“69.4KG!”
台下的左锋锐和汪海洋顿时都松了口气——今天早上到现在沈擎宇连一滴水都没敢碰,就怕体重不达标会被取消比赛资格。现在这关可算过去了!
沈擎宇一下台,左锋锐和汪海洋立刻拥着他回了休息室,打开一个保温箱,里面装的全是饮料食物和营养剂。
汪海洋说:“快补补吧,一个半小时后你有场记者会要参加。”
沈擎宇二话不说拧开一瓶盐汽水,仰头把瓶子喝了个底朝天,接着又开始补充碳水。
随着盐分和水分渗入体内,沈擎宇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体能正在迅速恢复。
一箱食物转眼就快吃空了大半,汪海洋笑着拍拍他的肩:“等会儿要去见记者了,紧张吗?”
沈擎宇咽下嘴里的食物,不解地问:“为什么要紧张?”
汪海洋诧异地挑眉:“年轻人心理素质不错嘛,我都有点紧张呢。”
沈擎宇耸耸肩,继续吃东西。
一个半小时后,汪海洋带着沈擎宇和左锋锐一起去了采访区。三人刚一露面,瞬间一帮记者围上来,庞大的话筒堆如同孔雀开的屏似的塞到沈擎宇面前,这阵仗着实把三人吓了一跳。
沈擎宇心下疑惑:不是新秀赛吗?怎么有这么多媒体关注?难道这几年MMA的关注度上升了?
——殊不知,这些媒体不是冲着比赛来的,就是冲着他本人来的。
职业赛需要拉赞助,要养活组委会,本身就有很强的商业性质。难得有沈擎宇这样的自带话题度的选手参加,这几天主办方一直利用他在网上造势,着实吸引来了很大一批关注。
“沈擎宇选手,请问你为什么退役五年后又复出了呢?是在为以后进军娱乐圈造势吗?”
“请问你有跟经纪公司签约吗?以后会拍戏吗?还是会唱歌?”
“你跟纪锦是好朋友吗?请问你们上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一堆记者闹哄哄地同时提问,沈擎宇一个都没听清楚,满头黑线。
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忙出来主持秩序:“麻烦各位记者朋友们一个一个提问好吗?”
汪海洋作为俱乐部的经纪人,也赶紧表态:“麻烦各位问比赛相关的问题好吗?我们是运动员,乱七八糟的问题我们是不会回答的。”
沈擎宇看着这番态势,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经过工作人员的管理后,记者们终于不再混乱,开始有序的提问。
“沈擎宇选手,请问你对于明天的比赛有信心吗?”
“有啊。”
“所以说你是觉得你比你的对手强很多对吗?”
沈擎宇听得出记者有意拱火儿,并不上套:“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那你为什么说你有信心呢?是不是主办方为了保你,故意给你安排了比较弱的对手呢?”
沈擎宇还没说话呢,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先怒了:“你哪家媒体的?胡说什么?比赛的所有流程都有国家公证机构的监督!你这样造谣我们会起诉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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