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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别对我这么上头!(近代现代)——三三娘

时间:2022-01-28 09:47:16  作者:三三娘
  骆远鹤散漫地问:“她为什么说是你告诉她的?”
  缪存攥紧了手机:“对不起,骆哥哥,我以为他们都知道,所以顺口就说了。”
  “都知道什么?”
  “都知道你年底就要结婚了。”
  骆远鹤在电话那段结结实实安静了能有半分钟,才一字一句地问:“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年底要结婚了?”
  缪存呆了一下:“那……”
  “我要跟谁结婚?”
  “……Jess。”
  骆远鹤深吸了一口气:“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
  “你猜个屁!”
  缪存的脚步凝滞住,因为骆远鹤从不这样说话,更不会这么凶。他听上去气极了,又气,又急,又怒。
  “缪存,你老老实实听清楚,我没有女朋友,更不会结婚,Jess是我的同学,我那天只是请她招待你,除此之外,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血液从血管里极速流失,要不然,他的脸色不会白得这么快,这么毫无生机。
  “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有女朋友。”
  瞳孔涣散得失去了所有焦距,缪存用行尸走肉般的语气问:“从来……都没有吗?”
  “一直没有,”骆远鹤的声音笃定而温柔:“从来都没有。”
  “缪存?”谢山寒两手插着兜,眉头紧紧拧着。
  缪存机械而迟钝地抬起眼眸,空洞洞的眼神,如深渊噩梦般。眼睛只是很快很轻地眨了下,两行眼泪便汹涌地砸下。
  怎么可能?骆老师怎么可能一直没有女朋友?他不是一到了法国就跟Jess旧情复燃,Jess不是他学生时代的女神,他不是还画了她吗?
  骆远鹤一直都没有女朋友……那他在干什么?他一直以来,都在跟骆明翰干什么?他都干了什么啊……
  一年很短,再过一周,等到了骆远鹤回国,他就会跟他表白的……这是他最开始的打算,因为那时候的他以为骆老师也喜欢同性,那时候他天真地以为过了一年分别的日子,已经足够他看清自己对骆老师究竟是依赖还是爱——他会更有勇气、更坚定、更懂得爱。他连表白的词语都练习百遍——
  「骆哥哥,老师,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从十七岁就开始,……也许是十六岁,我就在偷偷地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在法国的每天,我都在想你。你喜欢我吗?就算一点点也可以。如果连一点点都没有,那……那你会讨厌我吗?」
  如果骆老师说会,那他就跑得远远的,等到他不讨厌时,再一点一点地重新靠近。
  如果骆老师说不会,那他就再试试,再努力,把「不讨厌」一点一点地变成「喜欢」。
  如果那么巧,骆老师说,我也喜欢你,那他就更努力,一点一点地慢慢地过完一辈子。
  但是,这些如果都没有了。他和骆明翰交往了一年,和自己心上人的哥哥交往了一年,接了吻,上了床,见了父母,……也曾动过心,把骆明翰仅仅只当作骆明翰地去思念。
  太晚了……他已经来不及回去了。
  “——缪存?!”余光瞥见那道单薄的身影一歪,谢山寒浑身神经一凛,一个箭步上前,正正好好地把人接在了怀里。
  长期的饮食不规律、熬夜、通宵、营养不良,加上小时候没有打好的底子,所有恶果在这一刻通通爆发。谢山寒拍他的脸,骂了一句“操”,接起电话:“骆教授,我是雕塑系的谢山寒,缪存晕倒了,我现在送他去医院。”
  ·
  呼吸间能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耳边传来咳嗽声,更远的地方,有电视机的播报声,主持人正在念本地新闻。谢山寒卫衣兜帽压脸,大马金刀架腿坐着,左手里摊着一本小书,正看得一脸烦躁。
  缪存咳嗽了一声,挣扎着想要坐起,痛得“嘶”了一声。
  谢山寒扣下书:“别乱动,在输液。”
  缪存翻过身,背对着谢山寒:“谢了。”
  谢山寒看着他被薄被覆着的背影,没头没尾地说:“这里不是小医院,你可以放心。”
  缪存带着眼泪笑了一声,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滑进他紧紧抿着的嘴唇中,滚烫的,咸的。他抬起手背,用力潦草地抹去眼泪,一次又一次,直到把指缝都打湿。
  “你老师很关心你。”
  缪存带着鼻音“嗯”了一声。这之后,任由护士怎么喂他服药、给他输液、换药瓶、拔针头,他都不再有任何反应。谢山寒半夜出去了一趟,带回来一件厚外套和一份粥,但缪存一口没动。急诊室不收容住院的,天亮后,缪存终于挂完了五袋乱七八糟的药水,谢山寒把外套裹他身上,准备送人回家。
  “送我回寝室吧。”缪存淡淡地说,“不要回别墅。”
  一回去,说不定又会看到骆明翰在那里等他。他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应对他,更想不到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他。
  “不好意思,医生说你这种情况身边需要人照顾,”谢山寒拉开出租车门,“给你两个选择,一,回我寝室,二,回我出租屋。我们雕塑系男生寝室著名的不修边幅,建议你选二。”
  缪存没作声,谢山寒当他默认了。
  出租车经过那片荒芜的、有名无实的别墅区,与黑色的路虎车擦肩而过。
  这是凌晨五点,车里还亮着红星,缪存只是顺着车速很快地瞥过,便阖下了眼眸。
  骆明翰又等了他一夜,那又如何呢。
  谢山寒的房子是新租的,他一个靠奖学金、打工和在大型雕塑项目中打下手生活的人,还要匀出钱每个月给老家上初中的妹妹寄过去,出手当然没有缪存阔绰,租了一个城中村自建楼的一楼。
  客厅堆满了石膏,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但卧室和洗手间却收拾得很整洁。缪存在他床边坐下,谢山寒站着,大约是觉得情形诡异,连他这种淡漠到骨子里的人也禁不住挠了挠脸,“那个什么……你睡这儿,我睡外面。”
  缪存没废话,而是主动问:“医院的钱转你微信?”
  距离上课还有四个小时,谢山寒在外面抱着双臂,歪着身子靠墙睡了过。这种姿势当然睡不熟,迷迷蒙蒙间,听到缪存翻下身起床。透过半开的门缝,他看到缪存仰头站在窗前,两手撑着冰冷的窗台,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了十几分钟。
  今夜的月光并不怎么亮。
  谢山寒八点多时收拾好了准备出门,站在床边对缪存说:“睡一觉,有好事找你。”
  装睡的缪存笑了笑。
  一觉睡到了不省人事的地步,梦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昨晚上在医院折腾了一夜,没怎么睡。”
  “我看看。”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被子被一双手温柔地往下压了压,露出缪存削尖的下巴。指侧滑过苍白的脸颊,带来温热的摩挲。
  缪存的眉头轻蹙了蹙。
  “医生说没什么事,只不过精神受到了什么冲击,加上一直精力不济。”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说缪存“失恋”了。
  “辛苦了。”
  “人你带走?”
  缪存感到被人从被子里抱了起来,耳边落下一声沉稳的“嗯”。他睁开眼睛,眼前晃动人影渐渐与梦里的重叠,“骆……”
  “吵醒你了。”骆远鹤“嘘”了一声,“跟我回家。”
  谢山寒手抵着唇咳嗽了一声,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自在。
  因为知道了他在国内晕倒了,所以就扔下了业已推进到一半的收尾工作,提前飞回了国内,继而又从机场马不停蹄地直奔这里接人——这件事放在情侣身上都会让人觉得情比金坚到不可思议,但偏偏两个人却是名义上的师生。
  骆远鹤没有理会谢山寒意味深长的目光,将缪存打横抱进怀里,又对谢山寒点了点头:“等缪缪好了,让他请你吃饭。”
  车就等在外面,骆远鹤步履沉稳但步幅很宽,似乎是怕缪存吹到一丁点风。
  骆远鹤照顾人的经验并不富足,把人在次卧安顿好后,他掩上房门,打电话给了一位医生朋友,又问骆母。骆母吃惊地问:“什么,你回国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三个小时前刚落地。”
  骆母连着哎呀了三声,嗔怒:“骆远鹤!你回国了连家都不知道回了!”
  “要照顾学生。”
  骆母语重心长:“你不要犯道德错误啊我警告你!”
  骆远鹤显然易见地沉默了一瞬,浅浅吸了一口气,沉稳地说:“我知道。”
  骆母放下心来,提醒了几句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和忌口,末了,烦道:“实在不行,送到家里来,我帮你照顾!又是你那个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吧……真是的,都十年了也不知道带回来见一见。”
  对于骆远鹤来说,这些常人的人情世故就像是一个个既定的圆圈轨道,是设置好的程序,他一切全凭成长经验里潜移默化的下意识去操作,这可以帮助他最小地消耗心力,从而把专注力更多地放在艺术上。
  带缪存回家,原本并不是一件在考虑范围内的事情。他有自己的家,虽然小小年纪就离群索居,说话天真奇怪,但也许小朋友并不喜欢这样多余的一份长辈关爱。
  再长大点,带回家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正如两人在过年间也不过就是互打电话问候一句新年好,问一句你那里开始放烟花了吗,缪存会说,我这里烟花很漂亮。君子之交淡如水,骆远鹤从没有想过,也许缪存是待在自己的小阁楼上,孤孤单单的,从阁楼的小窗户里,其实并看不到烟花。他只是听见了,想象着很漂亮而已。
  一些缪存身上显而易见的疑团,骆远鹤不是没有看见,他不过是不喜欢用关心的名义去窥探。缪存想分享的时候,就会说的。他也没有想过,对于缪存这样性格的人来说,心里想的却是,骆老师想知道的话,就会主动问了,等他问了再说吧,否则岂不是让老师为难了?
  两个天然厌倦社交的灵魂,齿轮纵然是一起转动的,却总是错过那个最严丝合缝的契合。
  骆远鹤笑了笑:“等他身体好了就带回来见你。”
  骆母并不很在意这桩事,她更在意的是的,“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回来见我我才安心!三十岁了!”
  挂了电话,原本想看看缪存有没有踢被子,没想到正逮到他睁着眼睛。
  “睡不着?”
  缪存敛着眼眸不敢看他:“Jess真的不是你女朋友吗?”
  骆远鹤轻叹了口气,在床沿坐下:“你为什么觉得Jess会是我的女朋友?就因为我画过她?”
  “觉得你会喜欢她那样的。”
  骆远鹤把被子蒙住他脸,俯身下去:“你对于我喜欢什么样子的,还了解得不够清楚。”
  缪存心热脸热地扒拉开被子,骆远鹤却已走远了,倜傥散漫的一个背影:“晚安。”
  虽然每次回家总免不了要被这样催婚唠叨,但该回还是得回。骆远鹤第二天回家吃晚饭,因为是正式回国,难得一家人团聚,骆母把骆明翰也叫回来了。
  上次回国也是匆忙,兄弟俩并未相见,此刻在院门口一前一后地下车,骆远鹤先笑了一下:“怎么这么巧?”
  骆明翰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这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学生时代,纵使是在一个高中不同班级,想要跟骆明翰交往的人远胜过骆远鹤,女孩子们大多认为骆远鹤太过安静冷淡,没有必要绝不开口说话,而骆明翰则不同,上课睡觉下课泡吧,球赛场场不落,却也不妨碍他随便写写就考个年纪前几,竞赛集训随便刷一刷就是积分第一,明目张胆地桀骜,意气风发地不驯。
  骆明翰看了他这么久,反倒是骆远鹤先发现了不对劲:“最近休息不好?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
  骆母迎了出来,踮起脚拥抱骆远鹤:“小白眼狼,就知道画画!现在连你学生都比我重要了!”
  骆明翰的眼神动了动,只是简单的「学生」两个字,都足够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骆远鹤俯身回拥她,笑着无奈地说:“好了好了,我错了。”
  因为姿势原因,扣着的衬衫袖子往上褪去,露出左手上的手镯——和红绳。
  父亲也迎了出来,拍了拍骆远鹤的背。一派欢乐圆融中,骆明翰死死地看着他亲弟弟的手腕。
  那是一支跟他送给缪存一模一样的手镯,那是一根跟缪存珍视如珍宝、已故去的母亲亲手留给他、过一年便少一根的红绳。
  他以为那是缪存命里最宝贵的东西,绝不会送给任何人。
  是谁……是谁胆敢张口问他要。
  又是谁……竟然值得他亲手为他系上。
  「我去店里只是为了清理和保养,没有买东西。」
  「啊对了,上个星期就有个男孩子买了这款手镯呢,他手上还戴着一个,所以我们这款是真的很受欢迎的。」
  「生日没什么,只不过陪一个小朋友在蒙马特卖画卖到了半夜。」
  「他飞到法国去给你过生日?」
  「嗯。」
  ……
  「他送你礼物了,是吗?」
  ……
  lucky挨着他的腿蹭了蹭,骆明翰低下头,缓缓地蹲了下去,把痛到蜷着的手掌放在了它乖巧的哈着嘴的脑袋上。
  他只是万箭穿心。
  所以再难站住。
  厨师一不在,骆母又开始本色发挥,好在经年的探索中,她还是留下了几道不是那么难吃的拿手菜。骆远鹤不是个挑食的人,生活上远没有骆明翰挑剔,倒也吃得惯。
  母亲看远归的儿子,总归是越看约喜欢,越看越心酸,看着看着,便未雨绸缪了起来:“你不会还要再去法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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