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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别对我这么上头!(近代现代)——三三娘

时间:2022-01-28 09:47:16  作者:三三娘
  缪存从沟通室出来,助理止住话,提醒骆远鹤:“今天的课程结束了,你们可以去看房子了。”
  骆远鹤对缪存伸出手,缪存迟疑了一会儿,牵了上去。
  中介已经推了很多合适的房源给骆远鹤,骆远鹤事先挑了几家,让中介约了业主,带缪存一套一套看过去,以他喜好为先。
  看了许多套,缪存都不置可否,中介耐着性子问:“您可以把您的标准和偏好告诉我,我再找找房源。”
  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一套双层格局的大房子,有一个玻璃顶的阳光房,里面种满了花草,摆着画架和焦糖色的双人沙发。他不知道,他是把骆明翰的别墅和大学城的那套跃层混在了一起。
  缪存牵紧了骆远鹤的手:“都可以,就这个吧,这个亮。”
  虽然说是立马签单拎包入住,但要布置出一个舒服的居住环境,还是需要些功夫,何况医生也说了,尽量多搬一些他熟悉的物件到新居,以免他内心陌生环境,又封闭了回去。
  十月份的天已经亮得很晚了,为了不迟到,骆远鹤第二天不得不在天蒙蒙亮时便把人叫起来。缪存挂在他怀里,被他摆弄着套领子套袖子,一副缺觉的模样。骆远鹤被他靠着怀,动作都止了下来,只是抱着他摸了摸他的黑发:“很困吗?”
  缪存讲话只有哼声了:“骆哥哥,我不想去上课。”
  还当是上初中起早贪黑呢。
  等进了沟通室,骆远鹤找到助理:“可不可以暂且先住院三天或者五天?等房子彻底弄好再说。”
  “没问题啊,”助理笑得眨眨眼:“当家长不好受吧。”
  骆远鹤笑了笑:“他睡不醒。”
  再下课时,缪存便被告知了这件事,他紧张地看着骆远鹤:“那你明天来吗?”
  “当然。”骆远鹤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一定会来吗?”缪存重复。
  “一定。”
  骆远鹤从不会对他食言,从小到大都是如此。缪存每天上完了干预治疗课程,便跟其他医师和小朋友一起玩。他是接受治疗者里岁数最大的,坐在活动室里格格不入,最期盼的事便是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的来人。
  这不是单向玻璃了,透明无暇的窗户镶嵌在木门上,除了他,别的小朋友都看不到这么高。
  骆远鹤过来时,缪存总会放下手里的油画棒,像幼儿园被留校的孩子等到了他的家长。但他并没有那么雀跃,而是隔着玻璃,从骆远鹤从走廊尽头出现的那一刻便一瞬不错地盯着他,心里莫名紧张着、高悬着,直到人走近了,辨认清了来人,那颗心才静静地落下地,继而很平淡地勾一勾唇,眨一眨眼。
  没人知道,他总在心里跟自己玩一个游戏,打一个赌。
  医师跟骆远鹤攀谈:“缪存大约是不习惯住院,所以每天你快出现的时候,他总是紧张又失落。”
  他关照骆远鹤,最好还是尽快把房子收拾好。
  骆远鹤出了医院,便给骆明翰打了电话:“明天有空吗?”他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可不可以来医院陪缪缪一天?”
  冬天的日头那么短,不过四点多,便已经是日落黄昏的时候了,暖橘色的阳光将百叶窗格的影子投在白墙上,从这面墙的影子上,便可以看出太阳落下去了几分。这种时候总是很温柔的,连医生令人恐惧的白大褂也变得温暖起来。
  缪存看着西斜的霞光,听到电梯滴答的叮声,惯常地透过玻璃,看向走廊尽头的拐角。
  他今天穿了衬衫,收进西裤里,继而是马甲与西服,打了一条墨绿色的缎面领带,外套是笔挺的风衣,远远走过来时,连影子都充满着气场与风度。
  油画棒从桌子上圆咕隆咚地滚了下去,在地板上一不小心摔成了两截。
  缪存推开椅子,走了一步、两步,小小地,继而猛然跑向窗口。
  助理在前面领着,骆明翰听着她介绍缪存的康复情况,还未走到门口,似有所感,不经意地抬头,脚步怔住。
  “哎,今天缪缪这么快就迎出来了呀。”助理跟着他们一起叫缪缪。
  她不再打扰,笑着转身离开。
  骆明翰走完了最后的几步,停在门前,隔着柚木色的门和玻璃。
  缪存看着他,脸上渐渐渐渐地浮起一个笑,朦胧的,梦幻般的,他歪过下巴,紧紧抿着唇,不知道是要忍住笑还是忍住哭,只是看着骆明翰,蹙着眉,神情却又像是笑着的。他的瞳孔很明亮地望着他,注视着他,像是很久未见,而非是昨日才见过,眼睛也眨个不停,眼睫毛被濡湿,眼泪最终从眼眶里划了下来。
 
 
第79章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不择手段的骆明翰都招架不住的, 他会说,是缪存的眼泪。
  如果缪存是什么美人鱼,骆明翰甚至会专门腾出一个房子来装缪存哭出来的眼泪珍珠。
  刚从谈判桌上下来的浑身戾气都被软化, 他慌张得无所适从, 猛然拧开房门时,缪存却比他动作更快, 一阵风般扑入他的怀中。
  缪存两臂紧紧搂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胸膛, 将那条墨绿色的领带都贴皱了。
  骆明翰半抬着手,犹疑良久, 才轻轻地回拥住了他。
  他是以骆远鹤的身份来的,在缪存眼里、在整个医院眼里都是「骆远鹤」, 缪存的依赖也是对「骆远鹤」。
  心里不是没有比较,不是没有酸楚。夜里辗转难眠时也异想天开过,缪存有一天会不会发现他跟骆远鹤其实是两个人,他会不会不习惯骆远鹤的做事风格,他会不会也会有那么一个微弱的、如流星般的瞬间——想起他?
  他会不会哭闹,会不会不开心, 会不会觉得原来的「骆远鹤」更好?
  他会不会到处找他?一个人坐着委委屈屈地等他?
  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骆明翰片刻也不能安枕, 被子被掀开, 他神色匆匆地一边套着衣服, 一边往外走。客厅黑漆漆的, 只有夜灯亮着微弱的光芒。扣了一半扣子的手猛然顿住,他清醒了过来, 一言不发地站立好久, 疼痛和心悸带来的麻痹一直蔓延到指尖。
  他最后只能自嘲地笑笑。
  “骆先生?是你吗?”只有钱阿姨在楼下试探而带着睡意的询问。
  骆明翰知道, 他是颠倒了因果。自始至终,他能陪在缪存的身边,不过是因为缪存只对骆远鹤的名字还留有情感与记忆。
  骆明翰也知道,他的这种幻想简直愚蠢狂妄得不可救药,是自以为是,是拎不清自己的位置,是痴心妄想。
  他以为他是谁?他谁也不是。
  能当一个月骆远鹤的替代品,都是娘胎里给他的恩赐。
  ·
  “怎么哭了?”他的手停在缪存背上,半笑着问,带着哄小孩的宠溺,扮演好骆远鹤影子。
  不过是一周不到,骆远鹤就已经全面取代了他的地位,那么顺理成章,甚至青出于蓝。缪存想念他、依赖他,远甚他这个假冒伪劣品本身。
  缪存匀出一只手来擦掉眼泪,脸上面无表情的,但鼻尖和眼尾都绯红。一向对外界不感兴趣的自闭症小朋友们,都放下了手里的积木魔方和小火车,木然又茫然地看着他哭。
  其他家长都羡慕地看着这一幕,对于他们来说,能得到小孩如此全身心的依赖和眼泪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
  “再哭下去的话,就要被他们笑话了。”骆明翰亦用指腹轻抹他眼底,在他耳边沉声轻哄:“是谁欺负你了?”
  旁边有医师看护着,闻言笑着撇清关系:“可是见到你来了才开始哭的。”
  骆明翰昨天听骆远鹤简单交代了几句情况,想了想,更温柔地问:“住院住委屈了是不是?嗯?”
  缪存心想,你还真好意思问。
  按照医院规定,对于缪存这样高功能自闭症患者来说,家属探视时,是可以不必有护工陪候在侧的,他们能在院内自由活动,直到探视时间结束。骆明翰恐怕再在这儿哭下去,就该成别人眼里的西洋景了,便对值班医师点了点头,接过签名表与笔,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又划掉,改成骆远鹤的。
  “我们去草地上晒太阳好不好?”他握住缪存的肩膀,低头征询他的意见。
  值班医师听到他这样问,不知为何笑了一下,心里软乎乎的,好心说:“去后花园看看鸟吧,我们养了一些鹦鹉。”
  缪存腮上挂着泪,抬眸看着骆明翰的反应。
  他记得他怕鸟,每次孔雀一靠近,他脸上就会出现近乎崩溃的表情。缪存有时候故意抱着孔雀靠近他,每当那种时候,骆明翰的脚便像在地上生根发芽了,咬着牙攥着拳,浑身僵硬地依着缪存的意思去摸孔雀羽毛。
  骆明翰问:“你想看鹦鹉吗?”
  缪存点头。
  骆明翰便只好硬着头皮采纳了医师的建议:“……行。”
  太阳还能再落一阵子,现在便是光线最美的时间,但已起了风,骆明翰将大衣脱下来,裹上了缪存的身体,带着他温热的体温。
  沿着走廊慢悠悠地走向户外,骆明翰还记挂着他刚才惨兮兮的哭泣,一瞬间脑子里涌上许多精神病院虐待病患的恐怖电影,又想缪存如此漂亮但却乖乖傻傻的,恐怕被什么老变态欺负了,便执着又委婉地说:“如果医院里真的有人欺负你的话,不要怕,告诉我。”
  “你会帮我吗?”
  “当然。”
  “怎么帮?”
  “你想怎么帮?找律师,找警察,要是公权力解决不了,就换一种。”骆明翰轻描淡写地说,丝毫没有一个守法公民的思想操守。
  “比如呢?”
  骆明翰斜他一眼:“揍他?”
  缪存用手背蹭了下眼泪,说:“你低一点。”
  骆明翰不明就里,俯低了身子。
  一个轻轻的巴掌拍在了他脸上。
  猝不及防的,真的很轻,一点儿也不疼,简直只像是一阵风。但缪存又是切实地打了他一巴掌,掌尖轻轻地擦过,骆明翰下意识地眨了下眼,整个人无语住。半晌,他无奈低声:“搞半天,是我欺负的你?”
  缪存扭头往前走,一只绿色小巧的鹦鹉从他身边飞过,他闷闷地轻语:“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我?周教授说,我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你可不可以再有多一点耐心,不要抛下我?
  “我不是昨天才来过吗?”骆明翰漫不经心地打断他的抱怨,在缪存猛然回眸瞪他的眼神中,神色自若地笑了笑。
  “我要搬家,要把你喜欢的东西搬进新房子里,所以这几天不能一直陪你,”骆明翰收在裤兜里的手紧紧攥成拳。
  缪存被他搞疑惑了。
  可是,他不会认错的,他的声音,他呼吸里的气息,他的笑,都和骆老师不一样。他只是远远地,还未靠近,缪存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视觉里的每一根神经、大脑里的每一道声音,便都在告诉他,是他来了。
  难道说,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以至于他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或者说,他找了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来扮演「骆远鹤」,所以这个是骆远鹤,那个也是骆远鹤……那他要装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呢?
  这不是缪存所能想通的。连周教授都说,他的脑袋里只有直线逻辑,病不病都一样。虽然是笑谈,但总有着被取笑了的感觉。
  骆明翰伸出手来,摸了摸缪存颈后柔软的头发,手心的疤痕被他掐出了一道淡白的月牙印记。他笑了笑,自取其辱地问:“真的有这么想我吗?”
  缪存点点头,脸颊上微红。
  “那我明天早点来。”骆明翰允诺。
  太阳落到高楼之后了,鹦鹉学着舌,说吉祥话:“早日康复,早日康复。”
  缪存伸出手去,金刚鹦鹉便停在了他的指上,点点头,尖尖的喙像弯刀:“早日出院,早日出院。”
  完了给缪存全自动哼了首歌。
  缪存把鹦鹉转向骆明翰的方向,骆明翰不避也不躲,伸手用掌心蹭了蹭鹦鹉的小脑袋:“恭喜发财。”
  大约是光线和风里的温暖都如此美好,总让人觉得未来也会很美好的样子。骆明翰问缪存:“等出院了,你想跟我一起去干什么?”
  他很想听听缪存心里关于将来的日常,这样,他在想念他的时候,便会有切实的画面。否则像他逻辑思维严密而想象力严重匮乏的人,恐怕连想念缪存这件事都做不好。
  “春天画画,夏天画画,秋天画画,冬天也画画。”缪存理所当然地说。
  骆明翰简直笑得发抖,笑了半晌,伸手捂着脸抹了一把,笑意收敛了点:“只想画画?”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有很多风景、很多情绪、很多故事可以捕捉,画是画不完的,只要还能动笔,就要画画。”
  骆明翰便祝他永远跟心爱的人一起画画,缪存压了压上扬的唇角,看着他不说话。
  入了夜,探望时间便结束了,骆明翰送他回病房。这是高级的单人病房,有电视,又鲜花,果盘里摆着新鲜的进口水果,骆明翰给他切了一个橙子,看着缪存吃完了,才起身告辞。
  缪存揪着白色条纹被单,不太高兴,也不说话。
  骆明翰挽着大衣,走到门口了,见缪存还是没吭声,便再度说了一声:“你早点休息。”
  缪存半边腮嘟起,眼睛垂着,长长的睫毛压住了里面的情绪,故意不看骆明翰。
  骆明翰按下门把手,门开了一道缝,“你不跟我道别吗?”
  “不要。”
  骆明翰这下终于确定了他是在生气。他走回床边,在床沿坐下,“不高兴?”
  缪存一下、一下点了两下头,很慢,果然是闷闷不乐的。
  骆明翰又问:“不舍得?”
  缪存不点头了,沉默着,许是空调开得高,暖风熏着,他耳朵红了起来。
  骆明翰想了想,手探进被子里,找到了缪存被捂得暖暖的手,牵住,“明天还会来看你。”
  缪存乖乖地任由他牵手,没有挣扎。
  门外护士一间一间敲门催促快熄灯了,由远及近。如此安静地牵了会儿,骆明翰看着缪存不高兴的侧脸,抬手抚住,用掌心轻轻摩挲贴着,随即将它向一侧低抬起,俯过身去,轻轻含住了他的两瓣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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