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他将这玩意儿披在身上时,昭瑶——昭瑶,又是讨人嫌的昭瑶——蹙眉看了他半天,然后干巴巴地憋出了一句:“就算……你也用不着这样。”
巫商当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关你什么事。”
他特别烦昭瑶的一点就是——不,不对。昭瑶的哪里他都讨厌,在他眼里,对方连呼吸都是错的。他无条件地、均等地厌恶着昭瑶的每一处。
想起不愉快的记忆,巫商习惯性地骂了昭瑶句蠢货以后,顶着低气压跨出卧室。社畜没有假期,作为玉京春的顶梁柱,他得工作。
结果洗漱完了一进办公室,就见办公桌后面已经坐了一个人,正在那里帮他批改文件。
是巫参。
“……”他的脚步顿了下。
巫参相貌风流多情,一张笑唇就是没有多的动作,也令人如沐春风。见他进来,男人自然而然道:“小商,上午好。”
巫商怏怏道:“好。”
易感期加失眠和低烧,能让他纡尊降贵点下头,都是极大的体面了。
巫参不怒反笑,他向巫商招招手:“来我这里。”
巫商顿了顿,还是趿拉着脚步走了过去,然后很乖地将头伏在对方的膝上,不动了。
巫参像是在摸一只脾气不好的猫,一下下顺着他的头发:“又做噩梦了?”
“嗯。”巫商声音低低的,他厌倦地蹙了下眉,“……烦得很。”
“你这次又梦到什么了?”
巫商本来不想理他的,撇了撇嘴,最后还是道:“还是老样子,不记得了,只有黑乎乎的一片,我一直在走啊走。”
他从一个小小的孩童,慢慢长大,一直往前走啊走,走啊走,似乎有人执起过他的手,可他们还是都离开了,最后还是只剩长大的他一个,还留在黑暗里。
巫参的手指很温柔,他嗅着对方身上隐隐散发的气味,让巫商有种……有种很虚幻的错觉。
那种离谱的、不可能存在的错觉。
和外界的猜测不同,巫商是有超能力的,而且自打那混账死后,他的能力就一直是放出的状态,从来没有收回来过。
能力的持续放出,对体能与精神的消耗是巨大的。一开始他很不习惯,像是连每一根骨头都被敲开,每一滴骨髓都被榨空了。后来他学会了如何快速恢复,勉强算是维持了收支持平,把他吊在那根不会累死的及格线上。
但两年来持续不断的输出,令低烧和眩晕始终伴随着他,身体的无力感也从未消下去过。曾经昭瑶惊愕于他竟然弱了这么多,劝他收手,到了现在也懒得再说。
到了易感期,这种不适感尤甚。他恨不得抱着某人的衣服,在那个棺材板似的床上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来最好。
在他快要再度睡过去时,帮他批改文件的巫参忽然将他叫醒,并递了份文件在他面前:“看看这个。”
巫商支起身体,蹙眉接过后草草一翻,脸色陡然便沉了。
“‘精神海计划’?”他气笑了,“这群人敛那么多钱,就是为了这个?”
上次武装部集体出任务,虽然没用的昭瑶和他没用的助理被关进了局子,但靠谱的傅白雪永远不掉链子。他手下一个医疗员捡回来了一个赵鸿的人,被刑房那边撬开了嘴。
这群人上下勾连,从七区到八区又是卖药又是卖粉,得到的钱,都拿来研究这么个玩意。
巫商心情很差,“精神海”三个字,简直精准踩到了他的雷区:“早就宣告失败的破东西,怎么还有人从垃圾桶里捡回来?”
巫参安抚性地揉揉他的后颈,被脸色阴沉的巫商啪地打开。
他站起身:“我要亲自探查这件事,交给属下我不放心。”
巫参对他一向百依百顺:“你随意。”
正巧今晚,一个从美洲来八区扎根避难的家族准备举行一场晚宴。对方黑白通吃,在美洲有超过百年的历史,如今放弃了本土一切,摩拳擦掌打算在八区重新来过,可谓气势汹汹。
宴会自然邀请了巫参,巫商本来是不想去的,他觉得烦。但现在改了主意,因为对方邀请了燕北-沽口一方的大小势力,黑道白道都有,他要去查验一些消息。
他当即点了昭瑶,好陪他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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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昭瑶的工作积极性很强。
要说原因,大概是宁红尘不但回到了他麾下,还变成了他的特别助理。两人如今一起上下班,一起工作生活,还没了下属们对宁红尘的找茬,他别提多快乐了。
对此,巫商刻薄道:“阿昭简直像只开屏的光屁股鸟,蠢透了。”
因此,被巫商点名陪同时,他很不爽。
“干嘛啊,我手下那么多人,你怎么就逮我一个薅?”
巫商没管他的抱怨,只一字一顿道:“我、易、感、期。”
“……”昭瑶哑了。
巫商的易感期,因为他曾经的某些作死行为,从通常Alpha的三月一次,变成了一月一次,比Omega的发/情期还准。
在这期间,他身上的信息素在注射抑制剂后,并不能被完全封锁,偶尔会有少部分溢出,并且与抑制剂产生反应,形成类似于Omega信息素的东西。
——上次宁红尘分化成A后暴走,差点标记了巫商,就是因为这个。
如果巫商的信息素在晚宴上溢散、他被石锤认定为Omega事小,那些饿狼一样的势力为了在玉京春上撕下肉来、派Alpha强行标记他才是大事。
以巫商如今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样子,没准真会被得手。
昭瑶抹了把脸,沮丧道:“本来打算下班以后,和宁红尘以前看电影的。”
彼时他们正在试衣服,时间没多久了,昭瑶对待这种晚宴一向敷衍——到他这个地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严阵以待的宴会了——他直接拿了原来穿过的一套礼服随意套上就算完事。
磨蹭的那个是巫商。
大约是从前某人夸他,穿西装很好看,可现在,他几乎不穿西服了,所以每次到这种场合,他都打扮得很精心。虽然那人再也看不到了。
昭瑶靠在衣帽间的衣柜旁,不耐烦地抖腿:“你还没好?”
他身上底层混混的气息很重,虽然表面功夫被调教得还不错,但一着急就会飙脏话,放松下来就喜欢抖腿,吃饭时要再三注意,才能记得不露出胡吃海塞的贪婪情态。
巫商不带情绪地扫他一眼,黑眸深沉如枯井:“腿。”
“……”昭瑶摸摸鼻子,乖乖站直了。
有时候昭瑶忍不住觉得,他们俩的关系,比起兄弟或对家,更像是刻薄寡妇和与他不对付的倒霉继子。
巫商已经打理好了自己,对着镜子照了照,问昭瑶:“我好看么?”
大概是畸形的成长环境所致——他有个比十个A都能打的大哥,和比十个O还矫揉造作的二哥,再加上徒手能把芬里尔撕开的B(哦,现在那个B已经跳A了)做老师,昭瑶脑子里没什么Alpha不该爱美的刻板意识,他很认真地评价:“好看,是我哥会喜欢的款式。”
巫商的脸又拉了下来,他冷淡道:“谁准你提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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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话:间章 恶魔Ⅳ
巫商兴趣缺缺地将目光移了过去,然后忽然凝住了。
那轻快的、闲散的笑意,也跟皲裂的石膏似的,一点点从他的脸上剥落。
他死死盯着那块很淡很淡的红痕,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滚出,砸在了宁红尘的后背上。
作者有话说:
又是因为爆字数所以没写到的下章预告的一章……
因为想让莲花卖个惨,免得情感爆发得太突兀。
第43章 间章 恶魔Ⅳ
间章 恶魔Ⅳ
昭瑶哑然,最近跟宁红尘待久了,总让他不自觉想起些旧人旧事,以至于都快忘了,在宁红尘来之前,他的大哥,是绝对不能在巫商面前提到的禁忌。
“啧……”他想说点什么来补救,奈何嘴巴并不是很灵巧,卡壳了。
巫商懒得理他,径自走到穿衣镜片,整理头发去了。
……倒是没把这身换下来。昭瑶隐隐松了口气。
巫商很适合穿西式礼服,他腰细腿长,肩膀宽阔,脖颈到下颌的线条利落而精致。西裤、马甲、领结,能最大限度地凸显出他的优点。
更别提,他身上还带着一种,像是没落贵族般,颓丧又衰败的古典之美。
昭瑶和他截然相反。
正准备出发时,巫商视线一扫:“你的领结呢?”
昭瑶一愣,摸了摸领口,发现自己的领结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巫商连蠢都懒得骂他了,随意从展示柜的抽屉里抽出一方姜黄色口袋巾,灵巧折了两下塞进少年的胸前口袋里。
昭瑶自知理亏,老实站着,没吭声。
宴会没什么好说的,一群人觥筹交错,昭瑶完全没带脑子,很识相地把自己定义成一个保镖,巫商走哪他跟到哪,宛如一个大型跟宠。
巫商想要私下做些小动作,被他频频打断,最后怒了:“狗么你?”
昭瑶完全自暴自弃了,巫商的垃圾话宛如清风过耳,他只道:“万一你离开我的视线,半路被A盯上,我没信心能保住你的贞操。”
巫商冷笑:“扯什么鬼谎,我身上带着定位,你当我不知道?”
那人的离去,带给昭瑶的影响似乎是最小的。他原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但巫商和傅白雪知道,并不是那样的。
昭瑶时时刻刻处在一种紧张里,他对身边人的保护欲强到了过份的地步,巫商的手机里,就有昭瑶正大光明装进去的监听和定位软件。昭瑶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拿着手机,别人以为他在玩,其实他是在看各个定位的情况。
昭瑶也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那点水平能不被巫商发现,他理直气壮道:“装是装了,可你一旦脱离我的视线,肯定会把它弄掉。”
巫商拿他没办法,谁叫这招还是对方从他这里学去的。他面无表情道:“你去死吧。”
昭瑶得意地挑了下眉。
宴会散场,巫商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打算回去整理得到的线索和情报。不过有仇不报不是他的风格,刚才昭瑶让他吃瘪,让他不得不带着对方的定位活动,这会他就一定要找回场子。
他脸上挂上了搞事专用笑容:“对了阿昭,听说最近,你的下属,和傅先生走得很近啊?”
他煞有介事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轻佻道:“小心到最后,宁红尘跟别人跑了哦?”
昭瑶一脸“你有病”的莫名其妙:“他是我的下属,为什么会跟着傅白雪跑?”
天啊。这傻子竟然还没明白么?
饶是巫商当年为了独占某人,故意让昭瑶保持这种懵懂的情态,这会也觉得昭瑶傻得让他心生怜悯。
他正在考虑到底要提点昭瑶一句,还是继续看对方笑话,就听昭瑶紧接着道:“对了,我还没有问你,傅白雪是A这事,我哥晓得么?”
“……”巫商瞳孔紧缩,“你是怎么知道的?”
昭瑶把上次他和傅白雪打了一架的事一五一十给巫商说了。在他的小脑瓜里,从来不觉得这些是必须要隐瞒巫商的事。虽然对方非常讨厌,又爱坑他,但也姑且算是家人。
巫商难以置信:“……傅白雪在宁红尘面前,暴露了性别?”
他一字一句地念出这句话,很缓慢,很用力,仿佛在咀嚼什么,又仿佛不可思议。
昭瑶不疑有他:“嗯。”
巫商骤然冷笑起来,易感期让他的心思更加敏感阴郁,他像是一个装满黑泥汁的口袋一样,不断外溢着黑气:“查他们现在在哪。”
昭瑶掏出手机一看,同样冷笑了一声:“他们的地位重合了,在傅白雪家。”
希兰花心里一颤,油门一甩,不用巫商吩咐,就麻溜地往傅白雪的方向开。
如果他有罪,请让自卫队制裁他,而不是让他承受那么多不该知道的事,他真担心哪天他的领导就把他扔到了刑房。
窗外景色飞驰,巫商躺在后座上,一条胳膊恹恹地搭在脸上。
‘老白……你究竟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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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白雪想得很简单,他故意把巫商引来,是为了要他对宁红尘的身份。
他们几个人之间的感情很复杂,对巫商的感情,也并非简单的情敌可以概括。乐子偶尔稍微看看就好,一直让巫商这么作下去,他真担心人会被作没。
但是傅白雪真是万万没想到,巫商会为了留下自己,把昭瑶推给宁红尘!
而此刻,始作俑者还笑嘻嘻地靠着他的肩膀,看着庭院里的表白现场。
“怎么,傅先生,您生气了?”
注意到他的目光,巫商扭头看他。他们身高相仿,这个距离,能够轻易直视对方的眼睛。
巫商可可爱爱地歪了下头,还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恶意卖起了萌。
傅白雪太了解巫商了,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少年能面不改色地发动一场战争,扼杀数千条人命,视俗世凡尘于无物;可对于那些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只要对方稍微对他皱下眉头,就能把他刺伤。
别看巫商这会嘻嘻哈哈好像特别吊儿郎当,其实已经开始紧张了。傅白雪敢保证,只要自己流露出丁点不满,巫商就会像个干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
‘既然那么怕惹怒我,为什么还要用这么恶劣的方式试探人心呢?’
最后,傅白雪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要撒娇,小商。”
反正到时候,最后悔最郁闷的肯定是他自己。
出于一点恶趣味,傅白雪很期待到时候巫商的表情。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看到了。
——宁红尘的掉马来得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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