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你年纪也大了。有了一个适合的道侣,也算成了家。蛇妖亲缘淡薄,因此,我想断绝我们的父子关系。”
楚温玉本在瞧见温浅卿后就愤怒不已,骤然听到楚梦舟这一番话,不敢置信得连续退后了两步,踉跄着身体,几乎直接倒地。
他为了救父亲,在那妖族,人族面前受尽屈辱。等来的却是一句断绝父子关系。
楚温玉不敢相信,他狠狠地一拳锤在自己的腿上,双眼赤红,青筋暴起。疼痛让他清醒,同时也证明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现实。
“师傅,你在胡说什么呢?这可不能开玩笑的。你一定是开玩笑的对吧?哈哈哈。温玉,师傅开玩笑的。”苏谷雨打着圆场。看到额上冒出细碎冷汗的楚温玉,他心如刀割,不比楚温玉好受多少。
“我没开玩笑。”楚梦舟的声音很冷,冷静得毫无感情一般。
身旁的温浅卿微微皱眉,他感受到大腿被一只手狠狠地掐着。
这父子俩果真是有血缘的,都喜欢往大腿上折腾。楚温玉好歹折腾自己的腿,楚梦舟却折腾他的。
温浅卿默默闭上眼,假装自己不疼。
“那是为什么?师傅你被要挟了对不对?”苏谷雨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他拔出长剑,指向闭目的温浅卿,“你囚禁我师傅,我今天就杀了你,救出我师傅。”
温浅卿睁开眼,他想说话,但大腿上再次传来疼痛感。他只能再次闭上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不,这是我的决定。”楚梦舟好似演练过千百遍般,缓慢而清晰地说,“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不想被你连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楚梦舟:我们约定一个闭嘴的暗号吧
温浅卿:你说
楚梦舟:我想你闭嘴,我就掐你大腿一下
温浅卿:……
第108章 断绝 楚梦舟语气平淡,好似与一个陌生人说话。
“我本没想过让你出生, 是意外才有了你的存在。你出生就分走了我半条命。我身为父亲,待你不薄, 该给你的,该教你的,从未短过。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赶紧与我断了这父子情分。”楚梦舟语气平淡,好似与一个陌生人说话。
睫毛纤长浓密,轻轻颤抖,阴影掩盖住他的目光,双眼凝视着地面的缝隙,就是没看楚温玉。
苏谷雨紧盯楚梦舟,试图寻找楚梦舟的破绽。
他相信楚梦舟的话都是违心话,怎么可能轻易抛弃一手养大的孩子呢。
一向情绪稳定的楚温玉的手在颤抖, 嘴唇微微张合,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完全懵了。
极怒后的悲痛猝不及防,那些话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刀, 毫不留情地插在他的心脏上, 疼得灵魂抽离。
苏谷雨握住楚温玉颤抖的手,“师傅, 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他看不清如今的局势。温浅卿在旁边, 怎么瞧都不是适合谈心的时候。
“我没什么事, 也不需要回去。”楚梦舟神态稍缓, 放松地调整了一下在温浅卿怀里的位置, “我已决定与阿卿结为道侣, 我希望你们能成全我这个心愿。”
听出楚梦舟话里的认真, 楚温玉的身子就像泄了力, 踉跄时碰触到苏谷雨的肩膀,不想在苏谷雨面前软弱的他迅速稳住身子。
楚温玉看了一眼苏谷雨后,转向楚梦舟,一眨不眨,想要把楚梦舟的表情看清楚。
楚梦舟靠在温浅卿的怀里,脑袋微微侧着。
但以楚温玉的多年了解,楚梦舟是认真的。不是受困被迫才说那些话。
苏谷雨的耳边是风声,是鸟声,但这些都仿佛凝固在楚温玉周围,楚温玉被隔绝在了一个孤独的世界里。
苏谷雨看得心脏一抽一抽的,苏谷雨往右侧走了一步,尽可能地靠近楚温玉,环住楚温玉的手臂。
楚温玉的视线再次回到苏谷雨身上。
半响,楚温玉才张嘴,他想挤出一个好字,却发现连这个字都难以说出来,牙齿颤抖许久,轻轻的一个好字就是离不开喉咙。
“我就当你答应了。”楚梦舟快速扫了一眼就移开目光,“立誓吧。”
苏谷雨感觉到衣服下的肌肉瞬间紧绷。他担心地抬头,看到的却是眼里藏着水光的楚温玉。楚温玉睁着眼睛,已经许久不眨眼,表情僵硬。平静下藏着的是暗潮汹涌。
楚梦舟早有准备般将一张泛黄的纸从储物袋取出,咬破手指,血落在纸张上。
一滴,血砸在纸上,泛起一阵灵力涟漪。又是一滴……
流血的手被握住,指尖的血被温浅卿吮掉。
温浅卿以完全入魔,轮廓分明的容貌因为魔纹增添了邪气。那一双深色的眼睛注视着楚梦舟,无限爱意都专注在一个人身上,危险又吸引。
这段时间楚梦舟都与这样的温浅卿在一起,他本该习惯温浅卿的一切,可对上那样的目光,他想起了他们在梦宫里无日无夜的日子。他压在他的身上,强迫他一遍又一遍地听他说有多爱他。那些疯狂的时光,光是回想都会让他颤抖。
一边是亲儿子,一边是爱人。
楚梦舟叹气闭眼,他都有选择了,又何必再自寻烦恼。
楚温玉看到那旁若无人的相对眼神,心头在滴血。只是难受的同时,他又有了一瞬的放松。
至少,温浅卿是喜欢他爹的。他爹也喜欢温浅卿。
他并不想和楚梦舟断绝父子情分,可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的存在拖累了楚梦舟,他索取的已经足够多了,不能仗着他是楚梦舟儿子的身份像条蚂蟥般纠缠着。只要他仍旧是楚梦舟的儿子,楚梦舟就得让着他。
偏偏他们是竞争者,相互掠夺着彼此的生命。
总有一天会死一个,不如趁早断了彼此的念想,至少那天出现时,不至于太痛苦。
楚温玉闭眼,抬起手,看也不看就将血滴在纸上。
血液混合,契约生效。
黄色的陈旧纸张化为一道光飞往天际。那光极其微弱,堪比一只萤火虫。在成千上万的妖魔人组成的三界里,让他们痛彻心扉的事,对天道而言不过是米粒大小的琐碎。
苏谷雨倒是想看那黄纸写了什么,但上面的字用的是上古妖文,苏谷雨一个字都看不懂。
看不懂,却大概清楚楚梦舟和楚温玉断绝父子情分的原因。理由应与时寅希望他和楚温玉拜堂成亲是相似的。
只是楚温玉无法在楚梦舟和苏谷雨之间做出选择,一边是给了生命的恩情,一边是爱人,因此楚温玉宁可不与苏谷雨拜堂成亲。
而楚梦舟非常果断地断绝父子情分,选择投向温浅卿的怀抱。
楚温玉的性命是楚梦舟给的。
楚温玉的功法是楚梦舟教的。
楚温玉的存在连累了楚梦舟。
如今不过是楚梦舟不愿意再付出,断绝关系而已。作为儿子,能做的只有尊重父亲楚梦舟的选择。
猛地一口血喷出,楚温玉双腿发软,险些跪在地上。
“温玉?”苏谷雨伸手想要去扶,可接住的只有一条大腿粗的白蛇。白蛇头上有两只明显的角,嘴角还带着鲜血,虚弱看了苏谷雨一眼,倒在地上。
苏谷雨抱住白蛇,他求救似的看向楚梦舟,然而楚梦舟嘴角同样渗出鲜血。
楚梦舟的皮肤越发白皙,额头长出两只角,那两只角越长越大。体型渐渐拉长,宽大的鳞片纹理明显。鹰爪尖利,凶猛有力。
在苏谷雨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楚梦舟变为一条白色的龙。
那龙巨大无比,身体贴在地上时都有半人高。若是那更大的龙头加上龙角的高度,完全比一个成年男人还要高。
身长更是夸张,几乎填满了大半个庭院。纯白色的鳞片在阳光下多了一丝暖金色的光。骤然看到那么一条龙,身心都会得到震撼。
白龙却虚弱无比,靠在温浅卿身旁,双目微闭。
“你们走吧。”温浅卿抱着白龙,脸贴在白龙的脑袋上,表情是终于快要得到爱人的满足感。
苏谷雨抱着白蛇转身离开。
白龙眼皮微微抬起,凝视苏谷雨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苏谷雨和白蛇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他露出浅浅笑容。
*
“爹,那个人为什么穿着拜年的红衣啊?今天又不是春节。”三岁大的楚温玉坐在楚梦舟的肩膀上,用下巴一下下地点着楚梦舟的发髻。他觉得这样好好玩,忍不住用下巴来回蹭了几下,像只慵懒的小奶猫。
为了方便带孩子,楚梦舟把马尾改成了发髻。他站在人群后,偶尔垫脚,偶尔抬头,就爱凑这种热闹,“红衣服的那个是新郎。他们成亲呢。”
“什么是成亲?”楚温玉有记忆传承,但他年纪还太小,很多事情都不能完全理解。
楚梦舟说话时总有一种温暖的光,让他很喜欢听楚梦舟说话,看楚梦舟描述各处风土人情的表情动作。
“成亲啊?就是相互喜欢的两个人,通过请大家吃饭喝酒的方式,告诉其他人,你们这些吃了我喜酒的家伙不许再抢我的人。以后呢,这个跟我成亲的人只能是我的。”楚梦舟眉飞色舞的解释让身旁的小姑娘都笑弯了眼睛。
楚梦舟易容后的模样只能算周正,但说话时很吸引人。
“可是,就算不成亲,还是能相互喜欢啊。我就喜欢爹爹,爹爹也喜欢我。”楚温玉调皮地戳着楚梦舟的发髻。
“那怎么一样呢。成亲是很自私的。喜欢上他,无论如何都想绑他在你身边。你害怕伤害他,不愿失去他,给不了他未来的你最后还是离开了。爱太自私了,离开的时候,你再如何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还是克制不住贪婪地带走属于他的孩子,每天愧疚,又胆小地不敢去找他……”楚梦舟的声音越发地小。
眼前是新郎骑着大马喜笑颜开的游街,他眼里却是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那男人对谁都冷淡,唯独在他面前展颜大笑,最后他还是负了他。
“爱好复杂哦。”楚温玉听得云里雾里的,奶声奶气地说,“我以后只爱爹爹就好了,不爱别人。”
楚梦舟没把童言童语当真,“等你到了发情期,你就知道现在这话多傻了。”
本来还为父子感情而感动的姑娘:“……”
“我可以修无情道,听说无情道修炼最快了。”楚温玉捏着小拳头,包子脸上写满了我要努力。
“还想修炼快,我看你想你爹早点死。”楚梦舟反手一巴掌拍在楚温玉的后腰上,并不疼。
楚梦舟不是那种为了孩子心情好受一些就隐瞒真相的性格,从楚温玉能理解世界起,就解释他们是特殊的存在。
楚温玉蔫了,包子脸放在发髻上,软乎乎的脸颊被挤出一坨,“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他不想爹死,可只要被天道的因果束缚,他们的寿命就是有尽头的。哪怕现在距离元寿尽还有很长的时间,可楚梦舟本可不经历生死。因为他的存在,才被削弱了。
哪怕再绝望,楚梦舟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一定有办法的。只是爹还没想出办法,要是哪天小花儿想出了办法,小花儿告诉爹爹好不好?”
三岁的楚温玉不开心地锤楚梦舟的发髻,“我才不是小花儿,小花儿是女孩的名字。爹爹坏,爹总叫我小花。不跟爹爹说话了。哼。”
楚梦舟对付小孩很有一套,他转了个身,说:“那边有糖葫芦耶,哇,好红,好多糖,一定甜滋滋的。”
楚温玉瞧见红彤彤的糖葫芦,想起糖的滋味,舔了舔唇。
“好吧,就原谅爹爹一次。”奶娃娃大度地说。
“小花最好了。”
“啊,才不是小花,爹爹坏。得两根。”
“哈哈哈哈。”
第109章 外面怎么了? “我难过,是我在天道面前,毫无办法。”
楚温玉醒来时, 还清晰记得自己做的梦。
但脸上已经失去了当时的快乐,心脏也没有了得知楚梦舟抛弃他的疼痛。他静静的, 无喜无悲。
苏谷雨在软塌上翻阅刚买来的消息,察觉趴在床上的白蛇睁开眼,赶忙坐到床边。
“我买了你喜欢吃的竹叶酒,来喝点?”苏谷雨打开酒塞,带着竹叶清香的酒气从白瓷酒瓶飘出,叫人神往。
白蛇微微抬头,看向满面担忧的苏谷雨,尽管没有胃口,它还是喝了两口。
竹叶酒味道很淡,带着一丝甜味,入喉转辣, 进入腹中后, 暖烘烘的,仿佛刚才喝了一团火, 而不是酒液。
虽然什么都没改变, 但心情确实在饮酒后好了一些。多了一份自己还留在这个世界里的踏实感。
“还喝吗?我们一起喝吧。要不要吃点什么?”苏谷雨说话间,白蛇的脑袋凑到他的腰侧, 雪白的蛇脑袋轻蹭,有些撒娇的味道。那两只角带着细细密密却不明显的绒毛, 触感有些软, 又有点硬。
侧头时, 一只蛇眼直视苏谷雨, 里面写满了脆弱。
苏谷雨见此, 更心软了, 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捧到白蛇面前。
白蛇没说话, 而是将脑袋靠在苏谷雨的双腿上,闭目。
还好他不是孤独的一个。
客栈的隔音很好,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从窗户缝隙挤进房中。鞭炮声此起彼伏,持续了许久,仍旧没有消停的意思。
“外面怎么了?”白蛇微微睁眼。
距离节日还有好一段时间,魔域不该这般吵闹。
“没事,别人新店开业。”苏谷雨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你玩过扑克牌吗?我们玩扑克牌吧。还有跳棋,飞行棋,斗兽棋……”
苏谷雨的声音在白蛇的冷静注视里一点点消失。
“你不用担心我。我没有那么脆弱。”他知道苏谷雨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可他是苏谷雨的道侣,他还是一个雄性,他不想在苏谷雨面前表现得那么脆弱。
苏谷雨理解男人总是有些好面子的,他作为男人很理解这种情绪。
可他不想楚温玉总是压抑着自己,他们是伴侣,是爱人,能够接受彼此的优点,也该成为彼此低谷时的支撑。他希望楚温玉能够在他面前完全袒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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