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说你的画看是能看,但我怎么能在和朋友们讨论伟大的艺术的时候把大师们的模仿者的画拿出来呢?”
李昌雅脸蛋胀得通红。
维克多仿佛没有看到,继续说道:“你近期作品的确有在进步,不过你还没摸到门呢,想让我收藏你的画,至少还需要十年。”
李昌雅压着怒火道:“我会让你收回你的话的。”
维克多:“我不这么认为,以你的天赋,十年都是少说了呢。”
沈宁小声地:“会打起来么?”
陈苍南小心地凑上去:“应该不会吧,这么多人呢。”
“呜嗯。”
眼看着气氛凝重,秦夫人连忙上前道:“大家只是在讨论艺术,不要动气,不要动气。昌雅你怎么什么喝的都没有,给昌雅倒杯冰白......”
李昌雅:“我不喝酒。”
秦夫人:“......”
沈宁歪着脑袋说道:“李昌雅跟谁打起来我都不奇怪。”
陈苍南:“是啊是啊。”
最后还是吴硕丰笑呵呵地岔开了话题,才免得场面过于尴尬。
李昌雅被拉着喝了好几杯酒才被放回来,他把玻璃杯往桌子上一放,扭头看到那两人凑在一起,低着头拿着一只笔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凑上去:“你们在干嘛——”
他声音戛然而止,桌上摊开的素描本上,一个大概的轮廓已经显现出来,那是两个男人在手指对着手指针锋相对尖锐争吵的画面。只是现场这两位艺术大师给画面啊作为了艺术处理,让原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场景,呈现出诙谐幽默,甚至滑稽的效果。
简单来说,就是一副充满讽刺意味的画。
两位画家被当面抓包,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强忍的笑意。沈宁沉默稍许,递出笔,满眼真诚地看着他:
“要画么?”
李昌雅摁了他一眼,冷冷地接过笔,开始疯狂地抹黑(真.艺术抹黑)稿纸上五官尖锐的那个外国人形象。
三个人接力画画,一个抹黑一个找补,另外一个人尽量保持画面协调,展现了艺术家们非同一般的团队合作精神。
这三个人虽然自认低调,但毕竟这么大三个人呢,其中一个还刚招惹过一架,三个人又窸窸窣窣的形迹可疑,维克多朝那边看过去,道:
“那两个是谁?”
秦夫人介绍道:“年长的那位是乡土派的陈苍南,年轻的是沈宁,是新锐画家。”
“沈宁?”维克多在脑中过了过这个名字,道:
“就是《赤月》的作者?”
秦夫人微微一愣,很快点头。
“是。”
维克多是昨天晚上到的,他到以后秦夫人就先简单地招待了他,向他介绍了自己上会举办的活动,也给他看了参赛的几幅画,只是没想到他能清晰得报出画的名字,让她惊讶了一下。
维克多眼中若有所思,他忽然抬起脚底。
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这副充满了讽刺意味的画终于快要完成了,沈宁打了基底,李昌雅负责细化,陈苍南把握整体,一副传世大作就要出世。
“你们在干什么?”
沈宁正懒散地靠在沙发背上,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坐正身体,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脸,在看清面前人之后,三个人都微微一愣。
维克多的目光从那副画上扫过,眼中情绪不明。
沈宁和陈苍南对视一眼,非常有自觉地往边上一靠,用肢体语言表达了“请”这个富有涵义的动作。
(要吵就吵吧,不用在乎我们,我们就是背景板)
维克多的目光裹挟着几分傲慢,朝向躲在边上的沈宁。
沈宁:“......我么?”他吞吞吐吐地指向自己。
陈苍南踢了脚他的鞋,沈宁在维克多的视线下站起来,几分莫名其妙几分好奇地接受他的打量。
“你是沈宁?”
沈宁:“我是。”
“我看了你画的《赤月》,画的还可以。”
沈宁:“......谢谢?”
维克多:“但是也只是还可以。”
沈宁:“......哦。”
李昌雅的“能看”,他的“还可以”,老实说,并没有觉得受到了侮辱。
他完全不理解维克多特意走向自己的意图,难道就是为了嘲讽自己一番?
维克多继续道:“我说李昌雅至少还要十年才能让我想要收藏他的画,那么你,至少还需要二十年。”
他就是真的来嘲讽自己的吧?沈宁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不过,作为一个有格调有自尊的画家,同时兼任了为朋友出气的重任,沈宁面色如常地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
“好的,我会努力的,希望你也能努力等到那个时候。”
维克多一愣,片刻他脸色蓦然一青,冷笑着走回了秦夫人那边。
他转身后,陈苍南疯狂地为沈宁鼓掌,连李昌雅都忍不住咧开了嘴,用欣赏的目光看向沈宁。
“Good Job!Good Job啊!”
沈宁忍不住摇了摇头,小肚鸡肠的画家们啊!
离开茶话会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谢寅给沈宁配了个司机,专车转送,十分娇养。上车后不久,沈宁低头看了眼留言信息,就给谢寅打电话。
“喂,谢先生。”
“嗯,聚会结束了?开心么?”
“不能说不开心,也不能说很开心。”沈宁老老实实地向他汇报:
“我今天惹怒了一个油画界大佬,又招惹了一个正冉冉升起的新星,他非要明天来家里看我的画。”
谢寅不知道今天是遇到了什么,听起来心情还不错。
“那就让他来,我明天还要上班,你好好招待他。”
“知道了,谢先生忙吧,我马上到家了。”
“好,回家再说。”
沈宁挂断电话,又有些头疼起来,他这辈子还没招待过客人呢,算了,回家再说,反正有丽姨在呢。
......
夜幕下的另一头,也有一个男人坐在车里,出神地望着窗外的街景。
加利维是维克多的助理,此行他也跟随维克多一同过来。他坐在维克多身边,看着自己老板的侧脸。
“那个李和沈都太自负了,还没有多大的名声,却以为自己是国际大师了,尤其是那个沈。”他不平地说。
然而维克多却只是摇了摇头。
“李的古典画法已经不逊于历史上的大师,他唯一欠缺的就是自我风格,但即使他没有突破,一直在技法上深入研究,他的造诣也足够支撑他成为享誉中外的大师。”
“而沈,沈拥有和李全然不同的另一类天赋,他的笔触甚至可以说粗糙,但他的画拥有着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像是被他赋予的灵魂,一般拥有这样强大情感的人,都会在这条路上走得很深,我很期待他。”
*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上除却两个外国人在车里对话,都是采用中文(要不然我干嘛设计中法混血呢)
小沈回击的那句话意思是:你都五十多了,我还需要二十年才能入你的法眼,希望那时候你还活着吧(小沈,你好恶毒哦)
从对面无语到“回家聊”,呜呜,妈妈欣慰
第63章 鼓声
次日, 沈宁邀请李昌雅和陈苍南去别墅做客。
这天还是工作日,家里只有丽姨和定时来清理的工作人员在, 这周已经连续了一周的晴天,阳光正好,午后白云闲散,沈宁把还未完成的画拿出来到院子里。李昌雅和陈苍南站在画架前,看着眼前苍茫无垠的雪山。
经年白雪层层叠叠,从望不到头山巅至山根,那一片刺目的白极具冲击力地在第一时间内侵占了观看者的视线,那几乎成了整个天地唯一的色彩。它之上,淡薄的光线才从天际的另一头露出一个削瘦的影子。
那影子虽然单薄,但高高耸立的电线塔,裸露的苍青色石块上一株俯趴着的枯草, 湖泊若隐若现的粼波, 两头只看的到犄角的山羊......都尽数被包裹在那一线灰色的光下。
那是黎明到来是带来希望的存在,那是生机所在。
陈苍南和李昌雅站在架子前, 陈苍南:
“你说这是黄昏还是破晓?”
“破晓吧, 虽然大规模地涂抹了雪山的白,但隐藏起来的才是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 而且它整体色彩色彩有种蓬勃向上的冲劲,像是破晓前的蛰伏。”
李昌雅用专业的眼光分析道, 然而他再一看, 又忽然不确定了起来, 画的作者虽然赋予了光生机, 但同时还是大量地描绘了雪山即将沉入黑夜前那种旷远寂寥的氛围, 那种沉重的氛围压住了远方的生机, 仿佛随时都会将整个画面拖入黑暗, 让人心生畏惧。那是黄昏才有的力量。
这两种力量角逐,让人一时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时候。
两个人在画前站了许久,不管他们各自心里是什么想法,总之,单就这幅画的表层,就足够让赏析家讨论上一年半载。如果沈宁足够幸运,足够有名气,也许能讨论上上百年,只要他自己不开口。
李昌雅看向沈宁:“这就没了?”
“有,还有。”
沈宁看他这么给面子,把自己前两天才画好的另外一幅画也拿了出来。
这幅画就很有新年特色,他画的就是这个小区,整个小区火树银花,巨大的“新年快乐”四个字直接彰显了画的主题,小区里各家各户都亮着灯,每一家都像是发着光。
这个主题虽然很简单,但沈宁用了非常幼儿化的笔触和色彩,刻意将画面涂抹的像是儿童画,连着“新年快乐”四个字也是又大又圆,全篇充满了过年的欢快气氛。
沈宁:“看,怎么样?”
陈苍南连连点头:“颇有趣味。”
李昌雅翻了个白眼:“什么趣味,你就乱搞吧。”
“哎,你还别说,秦夫人问我最近有没有什么作品可以用于展出,我就把这幅画拍给她了,她说很不错,正好可以挂在少儿馆里。”
李昌雅:“......”这是什么值得欣喜的事情么?
看完画之后沈宁带两位客人参观房子,这房子可比画让沈宁放心多了,就算他的画有可能不够好,这房子绝不会不好!
果不其然,陈苍南逛了一圈,连连说道:“这房子不错啊,地带很好装修也好,进来的时候安保也做的不错。很贵吧?”
李昌雅还没来得及嫌弃他的世俗,沈宁微微一笑,道:
“我男朋友的。”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上上次在秦夫人家里,以及上回某人大张旗鼓地将散落在五湖四海的大师们请来圣诞一聚,两个人关系不言而喻。
陈苍南倒是没什么,李昌雅嘴角抽了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等到丽姨将点心端来,三个人在阳台上围坐着开始吃点心,他就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丽姨看着三个吃起东西来像小孩一样的画家们,微笑着下楼。
“喂,先生啊。”电话响了,她接起电话。
手机里传来熟悉的男声:“客人们怎么样?”
“好着呢好着呢,刚刚和沈先生看完了画,现在在上面吃点心呢。今天给沈先生做了上回他喜欢吃的鸡蛋糕,还有小饼干和红茶。”
“嗯,客人们开心就好,好好招待客人,我今晚准时回来。”
“好的好的,知道了,先生!”
丽姨喜滋滋地收好手机,眼里掩不住的开心。
两位先生是越来越好了,沈先生刚来的时候,两个人还生冷呢,在她面前恩爱也很不好意思,现在这两人啊是越来越好,越来越亲了,这家啊也越来越像一个家了。
楼下女人美滋滋地进了厨房张罗晚饭,陈苍南喝饱了水去洗手间。沈宁手上捧着一块华夫饼,甜蜜蜜地沿着边啃它,李昌雅放下了手上的杯子,目光盯着沈宁,眼神若有所思。
沈宁被他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终于忍耐不下去。
他抬起头:“有话请说?”
李昌雅果然有话请说:
“你的画里面有一股非常自我,非常高傲,目空一切无所顾忌的力量,这股力量既疯狂又傲慢,让你的画具有强大的冲击力,正是这股冲击力让你的画打动人心。作品体现的是一个人的内心,我很好奇你是从哪里获得的这股力量。”
沈宁:“这很简单,如果你重复一遍我的人生,说不定也会获得这股让你愤怒让人疯狂的力量。”
“比如?”
“比如,贫穷,比如,家庭暴力。”
李昌雅怔了怔,点点头道:“的确,长时间的贫穷容易扭曲人的心灵,致使人自卑,极度的自卑又会引发极端的自负,家庭暴力就更不用说了。不过,你都没有展现在你的外表和行为上,这一点让我非常惊讶。”
“其实,也不算完全没有展现吧,只是我比较擅长伪装。”
沈宁开心地说道:“就比如我现在开开心心地在跟你喝下午茶,你不会知道其实我内心很想叫你滚蛋,或者伙同陈苍南一起按住你缝住你的嘴巴。”
李昌雅:“……”
正巧此时陈苍南回来了,他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沈宁转过身向着他温和一笑,说道:
“没什么。”
李昌雅:“......”
虽然李昌雅看似有一点点不自在(警惕),但他们聊得还算愉快,临走前陈苍南道:
“4月份的亚洲展,你会参加么?”
沈宁:“看吧,如果我把这幅画完成,可能会参展。”
陈苍南:“那挺好的,我很期待你把李昌雅也挤下去,这家伙一点都不尊老爱幼,真的一点都不爽。”
李昌雅:“......我人还在这呢。”
两个人在傍晚黄昏下离开,总结这一天的历程,就是两位未来大师吃饱喝足开开心心地走了,而过不久,这栋别墅的真实主人也回来了,晚上两人开开心心地吃饱喝足。
时间就这样平缓地过去,又过了两天,沈宁开学了。
由于沈宁这会儿已经找到了未来职业,并且确保自己不会饿死,他现在上学就是为了开心,为了......好歹拿个学历,这毕竟大学生不拿毕业证书说不过去是吧?
不过没有未来压力,他每天过的都很快乐,丽姨每天早上送他出门,都有种送孩子上学的感觉,还不是大学,就初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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