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尽力气一脚踹在孟令山肚子上,孟令山闷哼一声,送开手控制不住往后倒,孟易重获新生,跌坐在楼梯上,捂着脖子咳嗽不止。
孟令山倒在一地碎片里,女人大叫一声冲过去,把蠕动着哀嚎的人扶到一边。
他还没死,真是可惜。
“孟易你脖子怎么了!”彭争盯着那片触目惊心的紫红色痕迹问。
“没什么,”孟易把校服拉链拉到头说。
“都这样了你告诉我没什么?”彭争有点生气,虽然他不知道孟易怎么想,但他已经把孟易当作最值得信任的人之一,孟易可以选择不想说,但绝不可以在他发现了这么明显的证据之后还要选择骗他。
看他有意隐瞒的样子,彭争想到许久之前孟易也是这般欲言又止,他明明怀揣着许多负面情绪,却仍选择自我消化,他甚至敢打赌连张涵都不了解孟易的全部。
“是不是梁晨?”彭争问出了他觉得最有可能的情况。
孟易转了转篮球:“不是,跟他没关系,”他朝彭争笑笑,“我自己不小心摔倒了。”孟易自顾自的在球框下面投篮,这跟他平时放松的状态判若两人。
“你当我是傻子吗孟易?”彭争差点被气笑,“你好歹编一个靠谱的理由吧?”
孟易不太想跟彭争说这些,彭争的家庭是幸福的,整个人在水晶般纯洁的环境中长大,所以才会人畜无害,与世无争,他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却又有这个年纪该有的通透和稳重,这样的人应该按照他的生活轨迹一直走下去,就像每一对父母都期望的那样,健康快乐地生活。
不应该被自己的肮脏事所沾染,听都不行。
孟易沉默了半天还是没开口,彭争气得肺都快炸了,他气鼓鼓地冲到长凳旁,从书包里掏出当初孟易送给他的那管跌打软膏,想要用力地扔回它的主人身上。
可当他握住管体,冰凉的表面让他一瞬间回想起当初接过它时,孟易体温带来的慰藉,仿佛比抹了三管药还好使。
他犹豫间软了心,无奈地垂下手臂,无论事情是怎样,孟易都是受害者,自己不应该再对他发脾气。
他微微转身,看见孟易正靠在篮球架看着他,他叹口气,板着脸叫人:“过来!”
孟易一怔,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彭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一直以来他都把彭争当作小孩,说话得解释,生气得哄那种。
小孩这回被气得不轻,见他不动地儿又喊一声:“话不想说,路也不会走吗?过来!”
孟易站直身体,低头藏起了嘴角的笑,出息了彭争,今晚挺爷们儿的。
他走到彭争身边,彭争指了指凳子示意他坐下,他依言照办,刚坐稳,彭争就伸手扯开了他的校服拉链。
孟易本能地往后躲闪,抬头撞上彭争犀利的眼神,他想了想又坐直了身子,在局促不安中看见彭争坐在他身边,拧开了那个眼熟的药膏。
彭争要给他涂药。
孟易顿时有点慌,说实话自从他上小学之后就再没有过这种待遇,他虽然从小到大没少受伤,在每一次跟孟令山鏖战之后都会留下或轻或重的痕迹,但他都是身体力行地靠自己,一个人出城迎战,一个人覆帐疗伤。
他本能地缩起脖子,可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排斥动作彻底激怒了彭争,彭争伸出左手捏着他的下巴往上一抬,在他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沾着薄荷味膏体的右手覆到了他的修长的脖颈上。
然后他就像被点了穴般定住了。
孟易正在承受着双重打击,一是彭争这行云流水般霸道总裁的动作,万万没想到会被用在自己身上,刚才他差一点以为自己是玛丽苏剧的女主,下一秒彭争就会吻上来。
二是敏感的脖子被人触摸,膏体的滑腻放大了指肚圆润的触感,他的鸡皮疙瘩瞬间从脖子蔓延至全身,往上仿佛要炸开头皮,往下一点汇聚在耳根,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正在慢慢变热。
彭争微弓着身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伤处,涂得细致又认真,孟易能清楚地看见他的目光从理性的外科医生逐渐转变成感性的患者家属。
彭争有点受不了,刚刚的惊鸿一瞥没有让他意识到孟易的伤有多严重。孟易的脖子很白,但跟自己肤质不同,这位施暴者一定用了极大的力气,才会在承受能力尚可的皮肤上留下如此暴虐的痕迹。
孟易在他心里犹如汉白玉的瓷瓶,不需要任何粉饰就价值连城,现在却有人把他的瓷瓶弄脏了,用他泥泞的手在上面狠抓了一把。
到底是谁,简直可恶!
彭争目光闪闪,觉得舌根有些发苦,小口吸气想平复一下心绪,却被灌进肺里的冷空气激得手指发抖。
孟易这时收回了下巴,偏头掩盖慌张的目光,结结巴巴地说:“那什么,我……我自己来就行。”
说着伸手要去拿药膏,彭争还保持着给他上药的姿势没动,似乎也没打算动,直接说了句:“你自己能看见吗?”
语气还是很冲,孟易嘴边那句“你说我涂”没舍得说出口,否则自己今天可能会失去彭争这个朋友。
他喉结滚了滚,自觉仰起头,他突然觉得这种氛围特别怪异,具体原因他也说不出来,但当下的这种姿势,这个行为,没来由地让他有些耳热。
明明只是简单的同学爱而已。
他僵直着脊背终于熬到彭争涂完了药,他趁彭争盖盖子的功夫迅速拉上拉链,领子立起来盖住半个耳朵,手肘拄在膝盖上双手交握,盯着地面不动了。
“你上次说的,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是这个意思吗?”彭争把软膏装进孟易的书包,突然开口问。
彭争不知道孟易说的不好是有多不好,但他觉得这种痛苦的来源一定是他的附属关系,而不是孟易本身。
“我们报警吧,孟易。”
孟易听到这句终于笑了,他许久不肯开口,直到被彭争的天真撬开一条缝,他转头看着彭争反问道:“你会报警抓你的父亲吗?”
孟易的妈妈叶灵是叶氏金融集团的独女,天生丽质,皓齿明眉,除了经商之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老叶总不止一次试图让女儿继承衣钵,却都被现实劝退。
在叶灵千金大小姐的外表下,是一颗BDSM成瘾的心,她和同好姐妹不断更换伴侣,直到孟令山出现在她身边。
年轻时的孟令山气宇轩昂一表人才,人们总是用武则天的男宠张易之来形容他,不仅上得厅堂,还上得软床。
遇到孟令山之后叶灵的床伴没再变过,渐渐地远离了原来的圈子,叶灵原来的姐妹问她过得怎么样,她说自己快结婚了,新郎就是孟令山。
不久传来叶氏集团千金大婚的消息,一年后生下孟易,夫妻二人共同拥有大部分叶氏集团的股份,日子似乎一帆风顺。
直到五年后,叶氏千金意外身亡,打破了这看似平静的湖面,叶灵再一次入圈玩耍,意外死在了性窒息的桎梏下。
孟令山对外界宣称叶灵嗜性成瘾,婚后多次出轨,此次意外的原因就是那个不知轻重的新床伴磕了药,失手掐死了自己的妻子。
孟易不知道孟令山给了那人多少钱说服他来当这个替罪羊,他只知道原本说好要来柜子里找他的妈妈,跟他一起玩着捉迷藏的妈妈,被一个陌生叔叔掐着脖子打了,而爸爸就站在旁边,笑容让他害怕。
这又是爸爸妈妈的游戏,每次这样的时候妈妈都叫他躲起来不要看,他很听话的。
妈妈当天晚上就被装进了一个蓝色袋子里,他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以为妈妈只是睡着了,因为她连钻戒都没有摘。
叶灵死后,孟令山迅速侵占了叶氏集团大部分股份,赶走老股东,扶植自己人,两年后老叶总病逝,叶氏集团彻底姓了孟。
孟易一直在孟令山编织的谎言中长大,直到有一天梦中惊醒,回忆清晰地涌入脑海,原来自己就是那些坊间未解之谜的答案。
他曾经质问过孟令山,他想为父亲保留最后一丝尊严,也许是自己年幼的记忆失了真,可得到的只是不耐烦地敷衍和暴呵。
直到近几年,孟令山开始频繁地往家里带女人,他才想起这人的嗜好没变,他仍旧是那个玩弄女性、人面兽心的渣滓。
面对那些在孟令山身下痛苦嚎叫的女人,孟易也曾出手相救过,然而一次次的打断之后除了得到女人的嘲讽和孟令山的诅咒之外,他一无所获。
“没有人会凭借儿时的记忆就去判定一个人有罪,”孟易声音发哑,“现在,你还想要报警吗?”
彭争听得心尖发颤,他从没想过孟易的家竟然藏着这么多故事,集团少爷的名头后面居然是这般苦涩的人生。
庞大的故事构架容纳了太多信息,震得他头皮发麻,性窒息、死亡、篡位、家暴,这些都是在他生活中从未出现过的词,孟易却每天都和它们在一起。
就算是这样,孟易还是活成了一株桃花,在荆棘中用力开放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东西,想要去哪。
可孟易也只是个孩子,也需要人陪,需要人涂药,需要人倾听,需要好好哭一场。
彭争想去握一握孟易的手,可他攥了攥自己的,发现冰凉一片,干涩的皮肤失去血色,怎么捂也捂不热。
突然,他张开双手圈住了身旁的人,头埋在孟易的肩膀,右手轻轻拍着孟易的胳膊说:“不怕了,都不怕了……”
孟易身形一顿,在黑夜中睁大了眼睛,彭争正把他当成小孩子在哄,原本有些可笑的场景却蓦地戳中他的泪腺,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溢出眼眶,滴在彭争的校服袖子上。
他觉得有点丢人,趁彭争不注意快速抹了把脸,没想到彭争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没动,继续轻拍着他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靠……”孟易抖着声音说。
第11章 学扣篮
如果在一个月前有人跟孟易说,不久后你会在一个小篮球场像个傻逼似的又哭又笑,孟易一定会不屑一顾,并把“傻逼”二字pia在那人的脸上。
然而昨晚他却在彭争幼稚的安慰下,哭得天塌地陷涕泪横飞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有点耻辱。
不过就像彭争说的,哭出来果真好受多了,就像一直挂在身后的氢气球慢慢瘪了气,少了被迫拉扯的感觉,连呼吸都畅快许多。
彭争还以“怕他害怕”的名义送他回了家,但孟易觉得彭争才在害怕,一夜之间崩塌的不仅是彭争的世界观,还有自己的人设。
估计够他消化一阵子的了。
“老孟,你这眼睛挺严重啊,要不去校医室看看吧。”张涵下了球场坐到他身边,孟易闭着眼往后靠着台阶,微红的眼皮像两个核桃,肿得老高。
“不用去,一天就好,”孟易抬手用胳膊挡着阳光,“就是水喝多了。”
张涵不疑有他,但还是没好意思开口,校队的人又来挑衅,他们有些难以应付,可孟易这眼睛……算了还是让他休息吧。
“顶不住了?”孟易在胳膊下问了一句。
张涵撸了撸头发,啊了一声。
“走,”孟易站起身,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刺眼的阳光,朝球场走过去,“拿水。”他朝身后的张涵喊了句。
“还喝啊?”张涵蹦下台阶追上去。
彭争觉得孟易有点过分。
他教自己篮球少说也得有半个多月了,除了讲解简单的球场规则和投篮技巧外,他就一直让自己投篮,从左投到右,再从右投到左,唬得彭争以为只要投篮就能称霸球场。
可这人此刻却在球场上耍帅,带球闪身冲到篮下,又在层层包夹中身后长眼似的反手外传,球刚好来到张涵跑到的位置,张涵一个假投真传又传回给跑到外线的孟易,躲掉了两个跳起来防守的球员之后,孟易一记三分命中!
队友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孟易放松着往回跑,跟队友挨个击掌庆祝。
真挺过分的,彭争想。
队友们士气大增,孟易也打得更开,他和张涵本就默契,在一个漂亮的抢断之后两人飞身回篮下,把对方球员远远甩在后面,张涵用力往上一抛,球在篮板上弹回来,刚好落在腾空的孟易手里,孟易一记暴扣!
而后双手抓住篮筐在上面荡了荡,人群又是一阵沸腾,孟易在欢呼声中轻巧地落了地,像个精通飞檐走壁的侠士。
太过分了!
哗的一声,彭争合上了窗帘。
“你这球衣哪来的?”孟易看着彭争身上写着34号的紫黄色球衣笑着问。
“这你不用管,”彭争夹着篮球,站在球场中间一脸严肃,“我就是为了告诉你,学篮球我是认真的,”他揪了揪身上的衣服说,“这是最会打篮球的胖子吧?”
孟易觉得自己的傻乐症状又要复发,强忍着答:“奥尼尔,是,怎么了?”
“给我往这培养。”
彭争话一出口,孟易就再也憋不住,他不想哈哈哈地笑得那么傻逼,只好蹲在地上无声地笑,肩膀小而频繁地抖动,显得辛苦又快乐。
“我警告你孟易,”彭争不为所动,“你不用心教我,我生气了。”他说得奶凶奶凶,孟易笑得更欢,一不留心倒在了地上。
“你是满球场飞着耍帅了,”彭争怨声载道,围着孟易转圈,“我还一个动作不会呢!”
孟易索性躺平,双手放在肚子上,一边小声乐一边逗他:“我把你教会了,你以后比我厉害了怎么办?”
“我的天你是有多不自信?”彭争瞪着溜圆的眼睛,“连我你都防?”
孟易又笑得缩起了身子。
也太不禁逗了。
“你真是我的开心果。”孟易坐在长凳上对彭争说。
彭争拽了拽稍紧的衣服,纠正他道:“我还是你的徒弟,孟教练。”
孟易仔细打量了彭争,这身球衣肯定不是他自己的,看样子把他裹得很难受。
他不惜借来一个不合身的衣服,就是为了逗自己开心吗?孟易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其实在来之前,他设想过许多种彭争的状态,或许依然沉浸在三观崩塌的震撼中回不过神;又或许悲伤孟易之悲伤,继续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安慰的话;甚至短时间避他不见,等到整理好情绪再出现。
9/60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