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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刃(古代架空)——如似我闻

时间:2022-01-30 09:47:03  作者:如似我闻
  “人蛊得能任凭主人操控才算炼成,你看他神智清明,不是失败品是什么?”戚朝夕奇道,“怎么对他感兴趣了?”
  “……般若教这场比试很奇怪。”
  戚朝夕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却不接话。凉风习习,他们两个并肩站在树影下,月光漏下点点溶银,倒是难得的清闲。他问道:“离开聚义庄后,你打算往哪里去?”
  江离一时没有答话。
  “这也说不得?”
  “还没决定。”江离道,“你呢?”
  “我啊,我等的时机还没到。”戚朝夕摸出酒壶,往旁边递了递,江离轻轻摇了摇头,他便自己喝了一口,“那明日就此别过吧。”
  江离不做声,只点点头。
  不明缘由地,心里似乎郁着一口气,隐隐约约地令人不大畅快。戚朝夕总觉得想说些什么,或者说,想听对方说些什么,可耳边响起的只有阵阵风声虫鸣,他等了一会儿,装作不经意地往身旁瞥去一眼,却发觉江离也正侧头看来。
  霎时清寂,月色如银。
  然而寂静并没持续多久,院外骤然响起几声惨叫,他们猛地回神。出了院门没几步,江离便感觉到踩碎了什么,脚下发出枯叶似的一声轻响,他低下头,依稀辩认出像是什么虫子的躯壳。
  戚朝夕忽然拉了他一把,转眼间他原先站立的地方爬满了硬壳的小虫,像是从泥土里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沸水一般四涌。
  惨叫声仍未断绝,江离放眼望去,也不知多少人慌张地跑了出来,还有几个江湖人围成一圈,当中正是惨叫的人,撕扯着衣裳痛苦地打着滚,裸露的皮肤上血丝遍布如同蛛网,那虫子钻到皮下,化作了骇人黑点,周围人虽焦灼,却也不敢轻易下手去碰。
  吵嚷声之上,簌簌叶落般的声音大了起来,自四面八方响起。
  戚朝夕“啧”了一声,冷笑道:“易卜之也就只有这种下作伎俩了。”他拉着江离的手又紧了紧,“当心点,别让毒虫挨了身。”
  江离顾不上回答,虫子越涌越多,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石地,遥遥望去,仿佛庄中涨起了青灰色的潮头。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这夜月光极亮,像是流淌着的银白色潮水,满地的毒虫也如同潮水翻涌。它们青灰色的甲壳摩擦碰撞,发出枯叶破碎似的声响,听在耳中又更是像一群厉鬼在嘶嘶喘息,渴望着庄中所有活物的血肉滋味。
  沈知言疾步赶往青山派的院落,凌厉剑气在身前扫开一片空地,可越往前走毒虫聚的越密,清不干净便踩出了一路黏腻的虫尸。此时此刻青遥或许还在毫无觉察地熟睡,可即便醒了,身负重伤又怎么应付得了这局面?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不久前,山河盟三家在正厅与魏敏道过了别,沈知言等在门外,沈慎思将他拉到偏僻处后,沉声这样问他。
  “我想带他回去。”
  “带回门派?”沈慎思不同意地皱起了眉,“他偷窃秘籍,在青山派只有死路一条,你能当作无事发生,那也得先问问旁人愿不愿意!”
  “……”
  “再者说,他会愿意跟你回去?难不成拿绳子给他捆回去,然后关一辈子?”
  “大哥,我……”
  “你怎么就不肯承认青遥死了呢?”沈慎思恨铁不成钢,“对着张皮一厢情愿,可现在人家眼里你什么东西都算不上,荒唐不荒唐!”
  沈知言脸上血色尽失,将唇紧抿成一线,没有回答。
  等了半晌,沈慎思有些不忍心了,扭过头不再看他,忽然道:“沈端行那小子,比试前你是从花街柳巷里把他逮回来的吧。”
  沈知言微微一愣,不知怎么问起这个,答不出口,不过显然大哥也不是疑问的语气。
  “不成器的玩意,你不知道教训,还帮他遮掩着瞒我。”沈慎思骂完,才缓了语气,“你在房里的时候,端行跟我说:早知道这场比试就把二哥支开了,他宁愿擂台上的那刀当头落下来,也不想你遇见那个人。”
  “……”
  “知言,你是青山派掌门的儿子,江湖中出类拔萃的俊杰,父亲师叔们谁不疼你,弟子们谁不敬你。更别说端行,我和父亲的话他有时听不进去,可你说的他都会听。”沈慎思道,“魔教区区一个尹怀殊,何德何能,凭什么让你这么作践自己?”
  沈知言指尖颤动,惨叫声却抢先一步响起,不知何时他们脚边爬出许多虫子,沈慎思迅速判断了情况,不及交待便朝声源处奔去。沈知言几乎没有一瞬犹豫,便朝着反方向去。
  说什么作践不作践的,其实他没想过那么多,他仅仅是想看着、好好守着青遥。
  转过拐角,离院落就不远了。一群护院打扮的男人迎面逃来,试图拿棍棒驱散毒虫已够狼狈了,后面两个还拖着个哭喊不断的妇人。一见沈知言,妇人猛地来了力气,挣开桎梏,扑跌过来。
  沈知言不由得脚步一顿,就被妇人拽住了袍袖,只听她叫着:“大侠,你救救我女儿,我求求你……”
  护院领头的认得他,忙要扯开妇人:“沈二公子,快逃吧!不是咱们心狠,她这女儿是个傻子,又滚在那边虫堆里,神仙都救不了啊!”
  庄里呼喝喊声四起,乱成了一锅粥,沈知言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虫潮里栽倒了个小姑娘,手足乱舞乱蹬,周遭毒虫急不可待爬上了她的身体,漫上的青灰色要将她吞没。
  妇人干瘦的手攥得更紧,声泪俱下:“求求你,我男人走的早,就只剩这一个姑娘了,这是我的命啊!求你救救她……”
  沈知言心急如焚地朝院落方向望了一眼,将妇人一把拉起,点头道:“我去救她,你们先走,放心吧。”
  他纵身跃进虫潮中,本想速战速决,然而直到此刻才明白护院为何要强调这是个傻子了。小姑娘痴痴傻傻认不出人,又受了巨大惊吓,根本不懂配合,沈知言伸手捞住了她,下一刻反被胡乱甩脱了。
  “别怕,别怕……”他边柔声安抚,边半跪下身,也不管毒虫会不会趁机爬上,半拖半抱地把小姑娘揽了起来,她却愈发失控地挣动,甚至沈知言都几乎要按不住。
  她哭喊得愈发惊恐,沈知言迟缓地意识到了什么,循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去,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身后是如浪潮般起伏的毒虫,可仿佛有谁一剑分海,劈开了一条道路似的,尹怀殊自远处缓步走来,赤足散发,似乎是刚下床。
  这些毒虫生有灵性,能敏锐地分辨出更凶险致命的剧毒,不待尹怀殊走近,便纷纷朝两旁退去。
  沈知言蓦然发觉并没有毒虫爬到自己身上,甚至钻进小姑娘衣裙里的毒虫也在疯狂逃离。他低头看了看衣衫上浸染斑驳的血迹,这是尹怀殊搂住他时蹭在他身上的,即便干涸,却依然连毒虫都不敢傍近。
  “……青遥。”
  尹怀殊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跃上了聚义庄的高墙,夜风掀动起了长发。
  沈知言无法抛下怀里的小姑娘追上去,手却不由自主地收紧,小姑娘被捏疼了但又挣扎不开,张口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腕上。鲜血滴落,他好像不知道痛,只是怔怔地望着墙上的身影。
  尹怀殊若有所感地偏头望来,眉心紧蹙,末了什么也没说,嘲弄般地扯了唇角,一跃而下。
  庄外守着黑衣的般若教众,口中唤着恭迎堂主,引他去到庄后的林中。
  “右护法,”尹怀殊垂首行礼,“一切按您计划。”
  比试胜负算什么,将山河盟一网打尽才是正题。
  “做的还不错。”易卜之立在枝叶繁茂的树下,目光仍盯向庄中。为了躲开毒虫,许多江湖人都避到了屋檐之上,他摆了摆手,围在墙外的黑衣人同时搭箭弯弓。
  “放箭!”
  江离猝然回首,箭雨蔽空压下,他单手将攀着檐角的婢女拉上来,另一只手拔剑出鞘,挥扫开扑面的箭矢,然而难免有些扎在了檐瓦上,脚下便跟着一阵震颤,吓得婢女瑟瑟发抖地趴着,一动也不敢动。
  地上已全被毒虫覆满,房檐上的众人同活靶子无异,有武功傍身的江湖人还稍好些,庄中的仆从婢女被拎到房上后腿都软了。
  江离放眼望去,一片混杂中分辨不清有多少人被射伤,但无论如何,绝不能继续在房檐上坐以待毙。
  戚朝夕突觉袖角被扯了一扯,回头只见江离说了句什么,可惜周围嘈杂,没能听清:“什么?”
  事态紧急,不知下一轮箭雨何时会到。江离干脆踮起脚,拽过他的衣领,贴着耳际道:“石桥那边的地道。”
  这话言简意赅,戚朝夕却听懂了,比起房檐上警惕着当活靶子,不如先躲在地道里,也好有余力去商议出路。他跟江离对视一眼,不多废话,轻如燕起般几个起落,便落在了青山派聚集的房檐上。
  担着主持大局重任的沈慎思满脸焦灼,见他一惊:“戚大侠?”
  戚朝夕敷衍地点了头,转眸找到了魏敏,故意提声问道:“魏庄主,这庄中难道没有避难用的地道吗?”
  魏敏正瘫坐在檐上,双手紧抓着身下瓦片,生怕一不留神摔下去,但又放不下面子,脸上勉强维持着镇定。此刻他眼见众人随这声问话看来,表面的镇定也几欲崩裂,满头汗出:“……有倒是有……只是……”
  只是他哪料得会有今日这遭,为了设计程居闲,早把那条地道给封成了死路。
  “……只是弃用已久,无法借它离开了。”魏敏艰难道。
  众人眼中刚亮起的光彩顿失,沈慎思却在思忖:“地道里容得下多少人?”
  “这不成问题,足够!”魏敏忙道。
  沈慎思打定主意,突又一道人影掠到身旁,是沈知言,怀里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小姑娘,手腕上还添了一抹血红。
  沈慎思皱起眉来:“你怎么搞的?”
  “没事。”沈知言苦笑了声,将小姑娘交给一旁的弟子。
  即便不提,沈慎思心中也猜了个大概,索性抛开这事,直截了当地说了下一步打算。
  “……要穿过这满地毒虫去地道的话,”沈知言指尖摩挲过衣上血迹,抬首道,“由我开路吧。”
  几乎在沈知言跃下房檐的同时,第二轮箭雨铺天盖地地袭来。在青山派的指挥下,伤弱者被身旁人搀扶起来,紧跟上沈知言的脚步,刀兵与箭矢频频击撞,金石之声与呼喊声交杂如沸。
  浑浊空气里浮动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道,江离缓缓吐出一口气,强压下体内愈加鼓噪的心跳。他正要追上那行人,不料这方钉满箭矢的瓦片已然岌岌可危,刚一动作,便哗啦作响地碎了下去。
  江离身形陡然一空,未及反应,却先被人伸手牢牢揽住,携他一同前掠而去。
  他有些错愕:“你怎么……”
  “折回来看你笑话。”戚朝夕留意着脚下毒虫,抽空瞥了他一眼,“看着挺瘦的,怎么还能把房给踩塌了。”
  “……你踩也塌。”江离道。
  戚朝夕笑了声,转眼就到了石桥边的草丛。原先压住入口的假山被几个膂力过人的江湖人齐力搬开了,最令人惊奇的是,沈知言守住入口后竟再无毒虫敢近,众人感激钦佩,更安了一分心,慌忙躲入地道。
  而沈知言直到确认再无人后,抬手脱下了染满血迹的外袍,他垂眼瞧了半晌,终是在沈慎思的催促下也进入地道,用外袍遮住了入口。
  毒虫仍在疯狂爬动着,可砌在地道洞壁的石砖严丝合缝又坚实,它们无法钻透,又不敢靠近那件衣袍,落叶般的簌簌声仿佛充斥天地,响得惊心可怖,像是失了猎物的急躁,又像对剧毒的畏惧,他侧耳细听,那声音始终没有接近。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即便魏敏一口保证说地方足够,可一条地道终究不会有多宽敞。全庄上下的人挤挤挨挨地缩在一块儿,头顶几尺上是毒虫爬过的簌簌声,身旁是伤者痛苦的呻吟声,几只火折子的微弱光亮映出众人凝重脸色,暂时安全后反而都陷入了更深的惊惶忧虑。
  “兰泽,怎么不坐下歇息?”季休明不解问道。
  因为不确定是否会再有异变发生,所有人都席地而坐抓紧时间休整,只有江兰泽还站着,好似平野上的孤木,既突兀又奇怪。这半大少年闻言低下头,软缎靴尖踢了踢地上的沙砾石子,满面为难:“这……怎么坐啊?”
  季休明微愣,随即脱下了外袍,叠好放在了身旁空处,这才招呼他:“坐在这里吧。”
  江兰泽小声地道了谢,挨着季休明在衣袍上坐下了。
  两人动静尽管不大,却依然落到了不少人眼中。
  江离听到不远处有个年长的声音在低低叹息:“少庄主竟然娇惯成了这个样子。江老盟主啊,不疑失踪、惊澜不复,您的归云山庄难道真的要后继无人,就此没落了吗……”
  这些年来,身为天下第一,归云山庄的名号却总被没落一词紧咬不放。
  二十四年前,正在江湖人翘首期待着《长生诀》是否真能使人韶华永驻时,老盟主江鹿鸣突然离世了。
  据传是七杀门在当年围剿之后四分五裂,其中一支得了门主传授的魔功,潜藏修习多年后终于发起复仇,趁江鹿鸣闭关的紧要时候杀入了山庄。一切发生与结束都太快,仅用了一天一夜,七杀门这支余孽就已被全力剿灭,然而归云也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江鹿鸣强行出关导致内功激荡,最终与对方同归于尽,庄中弟子死伤无数,甚至连他的长子也丧命于此。
  归云山庄挂起重重挽幛,像在初秋就落满了雪。
  各大门派收到消息时,只来得及一声哀叹。没过多久,另一种声音跟着响起:既然江鹿鸣已死,山河盟盟主之位该落在谁的身上?归云山庄还有资格坐着天下第一的位子吗?
  于是继任庄主的次子江行舟,一身丧服麻衣,红着双眼在山庄中设下擂台。他竭尽全力,击败了所有挑战者,稳住了归云山庄的天下第一,成为了山河盟的第二任、也就是现任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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