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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穿越重生)——不夜情

时间:2022-01-31 09:57:10  作者:不夜情
  我从前最怕别人嫌我不整洁,房间一向收拾得干干净净,衣物叠得方方正正,床单上连一条褶皱也要拉得笔直。如今在这尘网蛛结的房间里,竟提不起半分力气来打扫,只将床边显眼的灰拂开,便兀自坐在上面出神。萧越借我的衣服也沾了不少灰,此时也顾不得了。
  我在房中坐了一夜,望见月光照在窗外那两株梅树上。偶有小童到我门口探头探脑,又立刻被大人低声呵斥回去。
  次日一早,门外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叶白驹形貌比最后一次现身时殊无改变,神气仍是那般倨傲,连话也懒得多说一句,在院中将下巴一抬,示意我跟他出去。
  我一步迈到门前,却又不知为何停住:“在下驽钝,不知阁下之意。”
  叶白驹这才横扫了我一眼,极不情愿道:“道尊有令,让我主人教你剑术。现在正是他练剑的时辰,迟了一时半刻,便恕不奉陪了。”
  我只得随他上山。到了云何洞天门口,只见树影掩映中,叶疏一身雪白衣袍,正独立那座青岩小院之中。
  叶白驹叫了声“主人”,便在他身后站定,又向我手中打量一眼,嗤道:“你就拿这玩意跟我主人学剑?”
  我手中却是一把歪歪扭扭的木剑,是临走时从小童玩耍的柴火堆里抽来的。闻言只握住了木柄,平静道:“见笑了。”
  叶白驹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叶疏手中仍是那把同悲剑,想是他从秘境出来之后重新锻铸而成的。此时便握在手中,走上前来,将青云剑在我面前一招一式演练起来。
  十二式演毕,叶白驹立刻在旁抢着问:“会了吗?”
  我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不会。”
  叶疏便又演练一次。多年不见,他剑意愈发精纯。第二趟使罢,地上青砖已泛起一层淡淡白霜。
  我垂眸片刻,歉然道:“还是不会。”
  叶疏还未开口,叶白驹已率先发难,几乎跳起脚来:“不会?怎么看了这么多遍还是不会?我家主人学甚么剑法口诀,从来只要一遍,再使出来,连一分一毫也不会错。我瞧你如今长得也算……”
  他上下端详了我几眼,哼然道:“……也算顺眼,怎么脑子还是这样笨法?该不会是……还没死心,变了一世人,又故意来纠缠我家主人罢?”
  我知道他口舌恶毒,喉头仍是一阵发干,心想:我脑子确实笨得很,不然也不会为解你家古语耗尽一生,更不会为你家主人性命也不顾。
  一时心中气苦,将木剑背在身后,开口道:“叶师弟,我今日随你剑侍来此,全因师父之故,绝非我本意。你不喜欢教习他人,我也不喜欢勉强。不如这件事就此作罢,以后我二人还是少见面的好,以免一个不留神,又被人揣测我有别样心思。”
  说到后来,竟止不住有些赌气,只得强自忍耐,道:“师父那里由我去说,你不必担心。”说罢,转身径自去了。
  次日我便禀明掌事院,说要回秋收堂居住。那旧屋中零碎甚多,我收拾时又往往手执一物怔立出神,许久也未打理清爽。张管事忽传噩耗,说是谢福元重病在床,多日水米不进,只怕大限就在这两天了。我忙随他前去,到得一处农家小院,只见一间瓦屋中药气熏然,榻上僵卧着一个老人,泛着白翳的眼不断向外张望。七八个子婿侄甥伺候在侧,面上皆有哀戚之色。他孙儿才三四岁,尚不晓得爷爷将死,兀自爬在床头小凳上吃豆。
  张管事上前一步,大声道:“福大爷,江管事家来人啦!”
  我忙赶到榻前,见他手上生着许多褐色斑点,正与当年他曾祖爷爷谢俊一模一样。我心中一痛,轻声叫道:“元元,是我,疤子爷爷。我来看你来啦!”
  谢福元咳喘几声,双眼向我的方向找来,喜得几乎挺起了头颈:“疤子爷……爷,你……咳咳,你回来了?我父亲说……”一时使力过了,突然大咳不止。
  我忙扶住他,要将他身体放平。谢福元却不管不顾,只道:“……嘱咐我,把这……这些东西,交给你。”说着,便向身旁颤巍巍摸索起来。他儿子忙上前帮忙,终于寻着了一个包袱,向我递来。
  我打开看时,见是我那柄“一霎雨”,并几本书册、七八锭纹银,还有一个锈蚀难辨之物,仔细看来,却是皮帽上的一枚铁搭扣。
  谢福元咧嘴道:“可算是办成……了这件事,在地下见到先父,也算对得住他老……”喉中痰音荷荷,已讲不上话来了。
  我见他家人拿的拿痰盂,叫的叫人,自知留在这里也无益,便与张管事起身告辞。走到院中,只听背后脚步撞撞,却是那小童出来拿豆吃。
  我停下脚步,从包袱中取出那几锭银两,忍痛对他道:“娃娃,这个给你。”
  那小童黑豆般的两只小眼睛看着我,却不过来,只盯着我脚边晒豆的竹箕。
  我失笑道:“你同你爷爷一样傻,从前我们逗他,他从来都只要糖,铜板一个也不要。我们说铜板给他攒着娶媳妇,他倒吵闹起来,说连媳妇也不要……”
  忽然之间,一阵极其强烈的心酸涌了上来,几乎将我横冲在地上。从前我也受过无数孤独委屈,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摧人心肝。我眼中一时竟流下泪来,匆匆将银两放在豆箕之中,头也不回地上山去了。
  当夜门外却又来了位不速之客。我打开门来,从红肿的双眼中望去,不由一怔。
  那月色下静静立在院中的,却是叶疏。
 
 
第二十一章 你为何要说谎?
  我一身邋遢,面上还有泪痕,房中也糟乱得不成模样。我从前最珍重爱慕之人是他,不知为何,在他面前总是如此不堪。
  叶疏见我立在阶上,抬起眼来,问道:“你为何不来找我?”
  我明知他话出无心,心口仍不觉紧缩一下,才道:“我悟性太差,怕耽误了师弟的时间。”
  叶疏道:“师父命我教你,我自当遵从。”
  我听他口吻冰冷,禁不住心中讽笑一声,道:“师弟如不情愿,大可不必勉强。这青云剑也不是甚么秘奥,我随芝兰台弟子一同习练,也是一样。”
  叶疏黑玉般的眼瞳中浮起一丝奇异之色,仿佛我说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言语一般:“师命如天,岂由得我情不情愿。”
  我一阵怨愤之意骤然生出,索性挑明道:“那好罢,我便直说了:我不想跟你学剑,更不想每天傻呆呆看着你演练,还要受你那剑侍奚落白眼。我宁可找个最低阶的弟子教习,也不想再到你们主仆面前丢脸。”
  我怕他还执著师命那一套,又道:“我到时一定禀明师尊,说一切全是我自作主张。师尊只当我任性胡为,绝不会怪罪你半点。”
  叶疏神色半分波动也无,也不接我言语,反将一双黑瞳转向院中那两株梅树。
  我一时情急羞恼,脱口道:“这不是!”
  叶疏反问道:“这不是什么?”
  我自悔失言,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个!”
  叶疏道:“你怎知我在想什么?”
  我一时噎住,心想谁说他不会说话,我瞧他口齿灵便得很,出去跟人吵架只怕也吵得赢!
  时值盛夏,正是这老梅树最丑陋之时,树皮块块皲裂,修剪过的节疤突隆,气息也颇不好闻。叶疏缓缓走近那梅树,伸手抚摸了一下光秃秃的枝节,道:“我不是瞎子,不止认得梅花,也认得这梅枝。”
  月华之下,他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凝望着我,问道:“你为何要说谎?”
  我耳中轰的一声,便是当日被迫在他面前展露内心妄想,只怕也不如今日这般倍感屈辱,仿佛一颗心被剥光了扔到地上。
  我今日本就情绪激荡,此时被他一逼,眼中忍不住又涌上泪来,大声道:“叶师弟,从前我确实对你有过痴心妄想,可笑固然可笑,却也不欠你什么!不知梦中你救了我,我也救过你,咱们就此扯平。顶多是欠了你一件衣服,以后我……我赚了钱,自会原样缝制一件还给你。我本来也不爱梅花,不如今日一并砍了,也免得留在这里,白白惹你猜疑!”
  说罢,从房中直摘了那柄一霎雨出来,挥剑便向其中一株砍去。其时全身灵息如沸,竟将碗口粗细的树干一剑斫断。
  我犹嫌不足,又要去砍另一株。剑还未挥出,只觉一阵冷冽之极的阻力从剑上传来,再不能前进半分。
  我一剑不下,气势已颓,无力地将手垂下。
  叶疏放下手掌,沉沉地看了我片刻,转身走了。剩我一个人立在院中,只觉万种伤心一并笼上身来,忍不住又抱着地上断折的梅树哭了一场。
  隔日我便前往演武场,与芝兰台弟子一同演剑。虽已与教习长老讲明,想到自己偌大年纪,还要与那些嫩得如同新笋的娃娃们修习同一套入门剑法,实在面上过不去,遂翻箱倒柜,寻了一张土黄色的麻布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到了一打听,才知今年正是这一批弟子考核之期,千竹湖大比时日未定,人人如剑悬顶,勤练不辍。我在旁观望一圈,只见许多面孔稚气未脱,剑意已锋芒毕露,使得一团银光也似。莫说跟随演练,就是看清也很不容易。我心中啧啧惊叹,教习长老在旁道:“比你当年那届如何?”
  我赞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别人不敢妄言,比我自然是强得多了。”
  教习长老早已换过几轮,只知我误了课程,闻言笑道:“道尊弟子如此谦虚,岂不叫我们愧杀。”当下扬声叫道:“曲星、葛尘,过来!”
  一男一女两名弟子应声而来,皆是气质出众、衣履鲜明,佩剑也是镶金嵌玉,华贵无比。我从前最怕的就是这类人,不禁将头颈低垂了几分。
  教习长老指那女弟子道:“曲星,你将青云剑从头演练一次,让这位师兄指点一二。葛尘,待你曲师妹演练完毕,你二人便相对拆招,动作须放缓,将一招一式拆解清楚。”
  二人齐声答应。那名唤作曲星的女弟子便恭恭敬敬向我一躬身,道:“请师兄指教。”
  我手足无措,慌忙也回了一礼,道:“不敢。”
  曲星嘴唇一抿,瞥了教习长老一眼,才收敛了神情,退身舞起剑来。
  十二式演毕,教习长老问道:“如何?”
  我只见她淡黄衣袖不停闪动,早已眼花缭乱,哪里品评得出什么子丑寅卯,只得硬着头皮道:“曲师妹剑势轻灵,十分……高妙。”
  只听一阵低语轻笑,从几名聚在一起的女弟子中发出。曲星狠狠向她们瞪了一眼,脸颊却一片绯红,咬唇道:“多谢师兄夸赞。”
  葛尘忽在一旁道:“不知师兄可否也单独指点我一下?”
  我一时反应未及,怔怔道:“这个……”
  葛尘却不等我说完,躬身施礼,竟已自顾自演练起来。
  我只得凝神观看,只见他仿佛有意要盖过曲星一头般,每一剑使出,都比曲星适才更为舒展,姿仪也更见美妙。
  他甫一收剑,便立刻问我:“师兄以为如何?”
  我骑虎难下,只道:“葛师弟……自然也是极佳。”
  葛尘向我靠近一步,嘴中却道:“是么?我一直觉得第七式’凌云举翮’有些不到之处,未知师兄意下如何?”
  我还道他已发现我装腔作势,被他这么一追问,立即想到从前旁人对我咄咄之姿,下意识畏惧起来,忍不住往后缩去。
  只听一声啸鸣,一道五彩斑斓的流光从演武场旁倏然飞出,将葛尘与我隔绝开来。
  一个清脆俏丽的少女声音喝道:“葛二,你好生无礼!人家师兄何等温柔,见了你那三脚猫般的剑术,碍着面子没有直说罢了。你却苦苦纠缠,居心不良。本小姐看你岂止是剑式不到,连脑子也不到得很!”
  众女弟子笑道:“晴丫头来得好快!”一拥而上,将她簇在其中。
  葛尘被她一剑截开,倒也不见愠色,显然平日也是与她斗驳惯了的,只拖长声音道:“大小姐,稀客啊。这演武场的门,您还记得往哪边开吗?”
  那少女不屑道:“本小姐三个月不上演武场,一样单挑你十个。”
  又收了长剑,亲亲密密地来到教习长老身边,撒娇道:“崔先生,我今天睡迟了,误了时辰,先生原谅我一次罢。”
  她嘴里说话,眼角却偷偷向我瞟来。
  我见她一身红衣,灿若流霞,脸蛋秀丽绝尘,天然带着一段娇嗔态度。轮廓却依稀有几分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教习先生无奈道:“你既来了,便也演示一番如何?”
  那少女喜道:“我正有此意,先生真是我的知心好先生。”
  说罢,便款款来到我面前,掩嘴咳了一声,道:“师兄,献丑了。若我练得不妥,还望师兄不吝指教。若还看得过去,师兄可否将名字告诉我?”
  我还未及反应,一旁葛尘等人早已嘘声大作。
  那少女更不多言,从腰间取下一柄五色流光的长剑,握在手中。日光之下,只见剑身不断波动,光彩流晕,竟是一柄软剑。
  她见我不转眼地望着剑身,将头微微一倾,带着小女孩家炫耀的口吻,道:“此剑名叫‘不醉流霞’。”
  说罢,扬剑上挑,却是一招“清风徐来”。只是这剑光华璀璨,说是清风,实如虹彩一般。
  她灵息充沛,剑势夺人,远在曲星、葛尘之上。我生平所见诸人中,怕也只有那几个天才人物可堪媲美。
  十二式演罢,好似绮红千里,云蒸霞蔚。
  她剑式一收,便迫不及待跃跳到我面前,娇声道:“师兄,我剑法好不好?”
  我忙点了几下头,赞道:“精湛之极。”
  那少女立刻眨了眨眼睛,问道:“那师兄叫什么名字?”
  我推辞不过,只得低声道:“我姓江……”
  只听葛尘一干人在旁大声鼓噪道:“师兄,别告诉她!她今天问到了,明日就要到树灵那里挂纸鹤求姻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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