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他端正了几句,忽又胡言乱语起来,更有指摘师尊之意,只得苦笑聆听。听他提到周令,心中只道:“他一心要拆散我与叶疏的姻缘,这也算因果么?”
一念至此,不由向车外望去,不见叶疏,却一眼看到了萧越。这法器作帝辇之形,又有五色云萦绕,萧越一袭黑锦长袍,端坐其中,真是煌煌赫赫,恍如神仙皇帝。我与他割舍之后,一颗心全落在叶疏身上,只当从此生生世世,再无其他情爱纠葛。此时一见之下,下意识就要低头避开。但此刻身在高天之中,并无一人注意我,蒋陵光也已打起鼾来。低头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偷望了第二眼。想到他身为指挥中枢,比从前更具威势,心中感触,只想:“只要他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落地时已是日落时分。谢明台闻听苏陨星之事,十分关切,将我们都唤去车中详问,又令壶山医修救治受伤的之夏堂弟子。我出来得早,便在车旁等叶疏。岳明柔紧随其后,车外早有一群紫霞宗的师姐妹候着,一见她出来,顿时一股脑儿地围上去,拉手拭泪,问个不停。岳明柔也一一问候安慰,见我一个人立在旁边,便向我走来,当面深深行了一礼,道:“多谢。”
我登时手足无措,急忙也还了一礼,结巴道:“不……师姐不必如此,是、是我要多谢你。”
岳明柔摇摇头,又仔细看向我,道:“我先前见千霜君济我一门于危难中,的确为他风度倾倒。闻听他已有道侣,心中执念未尽,竟还存了一较高下之意。初见你时,只觉你过于柔弱了。但这一日一夜下来,才知你与他十分般配,正是一对天作的佳侣。千霜君当日剿除辛虹之后,一路赶回,想来也是为你之故。你们……贤伉俪如此情深,又对我紫霞宗有大恩,将来二位合籍大婚之时,岳某定备薄礼前来相贺。”又向我一揖,才带着师姐妹走了。
我目送她苗条的背影被人簇拥远去,只觉心头一阵滚热。直到叶疏出来,我从不敢主动握他的手的,竟也迎上去,轻轻把自己的手触在他手背上。
叶疏看我一眼,反过来牵住我的手,似觉我体温有些异样,问道:“怎么了?”
我与他肌肤相贴,便觉心跳了好几下,忙摇头道:“没事。”
不知怎地,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实期待他与我多亲近一会儿。以致上车之后,见他自去打坐调息,不由一阵空虚。与他对坐少顷,一夜激战后的疲倦袭来,只觉晕乎乎地坐之不稳。偷望一眼叶疏,料想他已经入定,便寻了一处角落,蹑手蹑脚地躺了下来。只是身子虽已松懈,心却更不安定,又不敢翻身惊扰他,只将自己的面纱摘了下来,胡乱掸着上面几不可见的灰。见腕上那长相思的坠子随我动作不断打晃,仿佛受到蛊惑一般,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抚摸。谁曾想头脑淆乱之下,竟笨手笨脚,将灵息点了进去。那坠子立刻红光大作,嗡嗡震鸣起来。
我这一下吓得不轻,赶紧拿手去捂。先前叶疏也教过我中止之法,一时却如何想得起来?被我手掌一抓,震鸣声反而更响了。
正是心慌意乱,背后伸过一只雪白的手来,腕上束着一条与我一模一样的红绳,那坠子也在一闪一闪发光。只觉他握住我的手,在那同心结上微一弹拨,两处交映的红光顿时一并熄灭。
我惶急之下,满头都是汗水,身上更热得厉害,连回脸看他也不敢。眼见叶疏玉一样的手指移了上来,轻轻按在我额头上。我本就倦极不清醒,被他一碰,越发眩晕起来,竟发出一声幼猫般的呜咽。
叶疏收回手,道:“你被妖言所惑,陷入情欲,难以宁定。”
我浑身一颤,回想起来,这一路果真有些不对劲。本想立刻坐起来清心祛邪,但难得与他靠得这么近,一时却舍不得动。
叶疏在我身后停了一瞬,忽道:“要我替你纾解么。”
我彻头彻尾一惊,忙将头摇了几摇,舌头也吓得不会说话了:“不、不必麻烦……”说着,就要从地上爬起。
叶疏却将我按住,道:“这是道侣应有之责。”便合衣躺了下来,与我面对面睡在一处,眼眸清如冷月,道:“我可以用嘴帮你。”
我一动也不敢动,脑子也一片混沌,只忍不住看着他的红唇,无意义地重复道:“嘴?……”
叶疏道:“嗯。我看上次你很喜欢。”
我脸上倏然一下就烧了起来,顿时想到了苏陨星那妖魔般的言语,忙用力摇摇头,道:“不……”声音陡然降了下来,讷讷道:“……换个……”
叶疏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应道:“好。”
结果还是被他拥在身前,用手帮我打了出来。我虽极力抑制,不愿让他以为我如那妖人所言,是个沉溺情欲、难以餍足的骚货。但他高挑漂亮的身躯就在我身后,因替我套弄阳物之故,离我极近,手臂又微带颤动。濒临高潮时,我灵识亦敏感无比,只觉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梅花气息也似变浓了许多。深嗅起来,愈发令我心荡。我后腔中那肉环虽未张开,但穴内也已麻痒起来,意乱情迷中,有没有向他身下撅挺摩擦,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初他还十分生疏,还将我茎头软皮弄疼了。后来便完全将我把控在手里,连修长手指上握剑留下的薄茧,也会撩压我茎身筋脉,让我发出极低呻吟。最终高潮时,竟已不受控制,连推开也来不及,直接射得他满手都是。
第五十七章 别动
一夜好眠,醒来天光大亮,车队也已行至蔡州地界,算来距释迦寺只二百余里。我推门下车,见人声鼎沸,原来昨夜又有大大小小十几派宗门来投,三四百人聚在一处,声势蔚为壮观。我向来畏惧人多场合,一下车,忙将面纱匆匆系上。远远见叶疏雪白的身影曼立水边,脚下便如生了眼睛一般向他走去。到了他身边,只看着他面容,便觉得心中甜丝丝的,连没话找话的功力也越发自然了:“……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叶疏将同悲剑归鞘,身上还残留一丝冰息,应道:“卯时一刻。”
我这才想起这是他练剑的时辰,从前在那青岩小院中,便风雨无阻,日日如此,想不到途中也不曾耽误了一次。一时肃然起敬,自愧道:“我、我明天与你一起,可以么?”
叶疏道:“我原有此意。”说着,在水中洗了洗手,又道:“看你睡得太沉,没叫你。”
我脸上一红,顿时想到他昨夜替我纾解,将我弄得浑身虚软,更生出许多不该有的期待。虽知他对情事并不热衷,又是在官道的马车上,万一弄得动静太大,第二天便再也无颜见人了。但想到自己并非天生淫荡,而是被妖人蛊惑,竟比从前还放纵了几分。射精之后,不但呻吟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还主动将身子送入他怀里。只是一来困倦不堪,二来也不见他下一步动作,只在他颈中蹭了几蹭,便陷入黑甜梦中。现在想来,实在丢脸之极。见他洗手,便也蹲了下来,将手放入水中。只觉从他手中流过的水,也仿佛格外冷冽,遂将手张开、合上,捞了好几次。
叶疏忽道:“别动。”
我呆呆抬头,见他带着水珠的手指伸过来,在我鬓颊边轻扯了一下,将我褶在耳旁的面纱放了下来。
我又是一阵面热心跳,自己理了理面纱,小声道:“多谢。”
忽听对岸一阵窃窃笑语,我一惊望去,只见曲星、赵瑟一群人正在水边梳妆,江雨晴却别具一格,认认真真地洗着那支大萝卜。想是见到叶疏弄我耳鬓,个个挤眉弄眼,揶揄道:“一大早的,就当着这么多人摸耳朵、捏脸蛋,啧啧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昨晚上有多恩爱呢!”
我从前与叶疏清清白白之时,听一群口无遮拦的男人调侃起来,犹自回回脸红。如今既与他有欢爱之实,又被一群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起哄,一瞬间几乎全身都红透了,恨不得跳进水里再也不出来。
叶疏神情一无所动,见我羞得厉害,只道:“不要理会。”
我小小点了几下头,仍过了许久,才敢偷偷将脸抬起来。那边见叶疏毫无反应,似觉无趣,交头接耳几句,便自揽水照镜去了。
江雨晴这才洗完了萝卜,擦了擦脸上水珠,双手哗啦一声抱起。那大白萝卜过了水,模样越发喜人,头上两片叶子青翠欲滴,几条细细的根须也缠在一起,仿佛一名小牧童翘着脚,在山坡上惬意晒太阳一般。
我当了半辈子凡人,一饭一蔬皆是踏踏实实,一见这地上长出来的物事,真是倍觉亲切。见一群小姑娘粉色尖尖的纤手把那萝卜传来递去,仿佛将之当成了家养的小猫小狗。那萝卜也怕痒似的将根须蜷了起来,偶尔还缠在人手指上,似在讨主人欢心。那景观真是生平未见,不禁心中称奇。
江雨晴“养”了这个萝卜,也如乡下抱着娃娃的婶婆一般,见人便要打开襁褓,炫耀一番。见我多看了两眼,便热情招呼道:“江师兄,你也要抱一下小白么?”
我听她竟给萝卜取了名字,实叫人哭笑不得。尚未开口,只听叶疏清冷的声音在旁道:“来路不明之物,不宜随意触碰。”
我一个“好”字已到嘴边,闻言立刻硬生生吞了进去。见叶疏转身欲走,忙向她歉然摇了几下手,这才紧跟着叶疏去了。
当天夜里,却有一名壶山的小师弟慌慌张张跑来,说是有急事请我过去。原来当日苏陨星那妖人脱身之前,为凌空借力,一脚踏碎一名之夏堂弟子下腹,如今内丹残破,内脏流出,眼看是不行了。谢明台连向释迦寺发讯求援,却久久无人回复。直到今天下午,才有知客僧仓皇回讯,道是那血魔趁释迦寺方丈无相大师闭门冲关之际,竟单枪匹马直杀到大雄宝殿前,妄图以一己之力,破万法佛尊金身,夺取其中所镇魔种。虽在释迦寺首座无性、执事长老无我、流云峰长老白无霜、大易宫掌门兴云法师等合力抵御下,一击即退,负伤而去,却已生生造成二三十名弟子伤亡。灵素谷、七心门医士全力救治,却收效甚微,迄今已有十一人不治身亡。这边恸哭未毕,苍炎教又派出炎天护法尹灵心,率领邪影天宫、巫真殿一干魔宗门派,袭击驻扎在摩耶山下的道宗弟子。如今释迦寺药师殿的大堂中早已人满为患,一众医修忙得日夜颠倒,自是无暇分身前来。壶山弟子虽也随葫芦真人学习医术,平日修习仍以炼气为主,药石皆不甚精。见那弟子奄奄一息,均是无计可施。听说我身负苏生之力,这才匆忙来请我一试,那也是无法之法了。
我随他到了一座形如帐篷的医车中,见几名白袍弟子正忙忙碌碌,车中笔挺地躺着一名身着暗红服色之人,身上盖着一条布被,沾满了脓血污秽,只剩一双脚露在外面,精美的锦缎鞋子也只剩下一只。我观他脸色,便觉毫无指望。揭开被子一看,肚腹已凹陷成一个洞,其中已无鲜血流出,却发出阵阵恶臭。伸手一探,只觉他灵脉堵得石块一般,浑身气息也已涣散,只怕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得了。
壶山一名弟子在旁问道:“随云师兄,如何?”
我见那人灰白无神的瞳孔极轻地一动,心中不忍,道:“我尽力而为。”
我从前为人输送灵息,向来是双手交握效果最佳。但他肠破肚烂,无法坐起,只得由我将他上半身勉强抱起,让他的头靠在我肩上,这才握住他双手,强行将灵力送入。寻常修士一受我灵意激发,纵在重伤昏迷之中,灵核也会自行运转起来。但他实在伤重,浑身如一潭死水,不起半分波澜。待我费尽全力探到他丹田深处,只见基台塌陷,灵壁千疮百孔,地上只余几块金丹残骸。本欲替他穿补,却如风中捕絮一般,无处下“针”。我束手无策,只得围着那小小丹骸绕了一圈又一圈,试图以灵团包裹起来,也让他临死前少受些苦楚。眼看那丹骸上的金光一个接一个衰灭,心中焦灼,只是将灵息一股脑儿倾泻过去。
那人原本两眼呆滞,此时却竭力睁开一条缝来,灰色瞳孔对准了我,嘎哑道:“江……随云?”
我只觉掌中金光突然亮了一下,还道护丹有望,忙道:“师兄先别说话,试着护住心脉!”
那人哑笑几声,道:“你还记得我么?”
我从前故交多是凡人,如今皆已亡故,绝少听见有人这般问我。一惊之下,向他脸上望去,似是见过一二次,如今却全无印象了。脑子里追忆了好一阵,才渐渐寻着一个相似之人,迟疑道:“你是问渠楼的……张乾师兄?”
张乾嘲讽般一笑,道:“是我。从前你又丑又蠢之时,我骂你偷书不识字,后来又打得你满地打滚,痛哭求饶。你一定恨不得杀了我罢!如今你贵为道尊高徒,志得意满,我却死到临头,连条野狗也不如。你看我这样子,心中可痛快不痛快啊?”
他几句话说得又狠又急,灵脉一激,那金光竟又大闪了好几下。我忙将灵息覆了上去,见他直挺挺地盯着我,沉默一瞬,才道:“我……”
我和他灵识交织,语声低微,旁人皆不可闻。壶山那名弟子见我额头全是汗珠,身上白息弥漫,张乾却无半点反应,叹息道:“随云师兄,算了,莫再浪费力气了。”向旁低声吩咐,让人取抬尸的木架来。
我嘴里应了一声,手中仍珍惜地护着那丹骸上些许金光。只觉那光亮如同风中之烛,极为跳摇不稳,又见他一双死鱼般的瞳孔仍紧盯我,才摇了摇头,低声道:“那些我都不记得了。从前打骂过我的人多了,当时自是十分怨恨,日子久了,便也忘了。”
张乾目中忽然露出一丝奇异之色,又似意外,又似讽刺。大约也是惜命,竟难得静了一刻,突然开口,语调却甚是尖酸古怪:“你可知道当年是谁……”
一语未毕,只见车上的棉帘一掀,一个英挺的身影现身门口。壶山几名弟子顿如有了主心骨一般,一同叫道:“大师兄!”
萧越温然应道:“嗯,我来看看张师弟。”眼睛却一直望着我,蹲在我身边的动作也犹为轻柔。见我汗透重衣,轻声道:“……我来罢。”
我自上次与他相拥泪别之后,还是第一次与他正面相对,一时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只应了声“嗯”,便将灵息交由他主导。车外的小弟子早捧了盥洗的物事立在一旁,我不便让人等候,又看了张乾一眼,才匆匆下车去了。
待净过了手,身上仍仿佛有些腐味挥之不去。我独自立在秋风中,听远处篝火旁传来阵阵歌笑声,不由一阵怔忡。只听一声门帘轻响,却是萧越从车上下来了。
我见他面有哀色,便知不用再问。见他来到我面前,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半天才涩涩道:“这位张师兄,从前还送过我许多笔墨、书本,……是个极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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