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衡在运行的车厢里挪到后门口,背对着季岑的座位站着,一起要下车的大哥虎背熊腰把他回头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他想在下车的时候推季岑一把,结果因为大哥的无意干扰,紧急时刻他的推变成了抓。
季岑发出“嘶”的一声时,他就收手快速下了车。
“妈的,谁薅我头发。”痛醒了的季岑摸不着头脑地嘟囔。
车门已关,他望了望外面,认出是到了洋南。心里万分庆幸自己没睡过头。
可头皮还是疼,他回头看了看那个玩手机的女大学生。面对帅哥的直视,女大学生腼腆一笑。
季岑却道:“麻烦你手往下放一放,薅到我头发了,挺疼的。”
女大学生:?
躲在站牌后看着那客车离开的戚衡,提拉外套拉索时发现手里有几根头发才知他刚才劲儿使大了。
回到家进门就看到客厅里的范老太太在吃瓜子。他笑着叫了声:“范姥。”
范老太太赶忙招手:“戚衡回来了,快,来,让范姥看看。”
戚衡入狱后就没见这老太太,算起来好几年了。老太太见老很多,但笑起来还是那个他无比熟悉的样子。
自己女儿没有子女,乔艾清这个儿子让范老太太向来格外稀罕。她把扒掉了皮的瓜子瓤放在戚衡手里:“快吃,吃。”
戚衡吃瓜子仁的时候厨房里忙活的俩妈才出来。用同样的语气问他干啥去了。
“我在汪鹏那住了一晚,”戚衡顺嘴胡诌八扯着,“他那新房子真不错。”
“汪鹏都买房了?”乔艾清笑着说,“看来他那个店挺盈利的。”
戚衡:“大多都是家里帮衬的。”
“那不应该的么,当父母的都得给孩子置个窝才好,”宋玉芬说着,“你妈也给你攒钱呢,到时要是不够在先城买的,干妈也帮你。”
“我不用,我要房子干啥。”戚衡嚼着瓜子仁道。
宋玉芬:“娶媳妇儿用啊,现在没个房子车的可不好说媳妇儿……”
乔艾清瞅了一眼宋玉芬,宋玉芬便闭嘴没说了。
“儿子,我看你把之前的自行车取回来了。”
“嗯,”戚衡点头,“我打算走物流带先城去。”
宋玉芬:“又不是什么特别贵的,带过去还不如买辆划算。”
“那也带。”戚衡说。
乔艾清:“要带就带,你自己记得安排。”
说完这话乔艾清又问:“肖明军去世了,你知道吗?”
戚衡不轻不重地说:“听说了。”
原来最难的并不是让肖明军入土。而是办理死亡证明和注销户口。
季岑回到长青着手办理后本来有些多云转晴的心情又开始大雨滂沱。
腊月二十六他单独约了常师夫吃饭,没言谢,只是聊聊家常。跟常师父相处,从来不必虚头巴脑。只要坐在了一张桌,常师父就是最好的陪伴者。
腊月二十七他请了江立文和梁广笙在内的几个肖明军的老哥们一起吃饭。听叔叔们忆往昔喝高了痛骂肖明军让他们忍不住难过伤心。
腊月二十八他请客群里的哥几个,席间异常激动,杯杯酒盛满谢意,谢他们在他难的时候陪在他身旁。
跟戚衡分开后他基本没怎么跟大伙儿一起吃饭,想避免因戚衡的不在场而止不住的可惜。
当天吃完饭在他跟钟正浩和小桃一起打车回家的路上,司机师傅因走错了路自责:“刚才不过来好了,这条路不让掉头。”
他们在的路确实不允许掉头,想回到原路就得绕回去。车价是定好了的,司机师傅是在心疼绕路的油钱。
这很寻常的一件事,却一下子点醒了季岑。
他跟戚衡之间就好比这条走错了的路。交规不允许掉头。但想要走回正确的路,还可以拐弯绕回去。
“不能掉头,但可以拐弯。”他是在跟自己说。
后座的钟正浩拍了副驾驶的季岑一下:”嘟囔啥呢?可别吐车上啊。难受了让师傅找个地方在路边停。”
司机师傅听这话后明显有了收油的趋势,季岑连忙道:“别停啊,别乱停,绕路,绕路就能回去了。”
说完这话的季岑突然带着酒气高声道:“不能停,也不能掉头,但可以拐弯绕路!”
钟正浩跟小桃说:“他喝多了,还不承认。”
小桃指着太阳穴快速地比划着:最好别是疯了。
季岑没喝多,更没疯。
他想通了。与其往后余生里被无尽的遗憾和自责淹没,不如放手一博。
戚衡是他推开的,那他就再试着把戚衡拉回来。
事情是他搞砸的,那就得由他来修复。不管绕多远的路他也想试着跟戚衡再走回去。
至于能不能行,不试不知道。
试过了,如果不能如他所愿。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遗憾。
之前也有过这个想法,但他没日没夜地照看肖明军无暇多顾,他怕他的诚意不够。
季岑想过完年忙完手头上的后事,再来纯粹地找戚衡谈谈。
毕竟,肖明军的离去对他影响不小,他目前状态不是很好。他不想把最糟糕的自己放到最在意的人面前。
过年只有季岑跟邵敬承俩人在四季水果过的。菜和饺子都是直接买的。
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说法太灵验,他俩都没啥食欲。稀里糊涂就把年过了。
年后的几天季岑忙着送礼请客,大米没了就送水果。从肖明军住院到离开后的时间里,他反复想着有谁施过援手,一个他都不能落下。
他还特意跑了趟省城请胡景明吃饭。
在医院救治过肖明军的医生们,季岑都送了感谢信和锦旗。没有涉及任何礼品和现金。他们凭着感谢信和锦旗在院里是可以评奖拿优的。对他们来说,比那些俗套的心意更被需要。
这些还是小姜护士告诉季岑的。
至于小姜护士,季岑是要单独感谢的。肖明军在医院的日子,全靠小姜护士无微不至地关怀。
跟小姜护士混熟了的季岑在电话里问她想要他咋感谢。小姜护士早就想好了似的,她说:“有空一起看场电影就行了。”
听起来简单,不过是几十块钱和一两个小时的时间。
可季岑却没答应,他问:“能不能换一个。”
“为啥?”小姜护士疑惑。
为的是之前跟戚衡一起去看电影,他俩表示过除了彼此都不会再跟别人单独看电影。
当时他们在黑暗影厅里腻歪着说的。平时想不起来,涉及到看电影就立马变得印象深刻。
季岑笑了笑说:“太便宜我了,配不上对你的谢意。还是吃的实在,你再想想,往吃的上用用力。”
小姜护士有些遗憾道:“那好吧。”
第116章 奔赴 压抑被掀翻,与遗憾绝断。
计划赶不上变化。
本来戚衡要跟乔艾清在西宾一起过完正月十五再返回先城。
但雇佣乔艾清的老板打电话让她初七到岗, 说初八写字楼正常上班,需要提前打扫好卫生。于是他们在年初六就离开了洋南。
宋玉芬万分舍不得他们娘俩走,却也不得不放行。戚衡也挺不愿意走的, 但又没有留下的理由。
如果宋玉芬真如她说的明年过年会到南边去找他们的话, 那他想再回来西宾就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回到先城后没两天他从洋南邮寄的山地车就到了。
本来到永利取回车子就是个想见季岑的幌子。但从邵敬承那没说完的话里戚衡听出了自行车是季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
虽然他也理解不好季岑手都跟他分了为啥还那么在意他的自行车。但他已经开始过分在意这辆自行车了。
它是独一无二的, 多少钱买不到的。
有了自行车他出行更方便了。白天乔艾清忙事情时候,他就趁着还有大把的假期在这城市里转。
他寝室里有个本地的室友,给他推荐了很多旅游攻略里没收录的好地方。
现在的先城跟戚衡小时候记忆里变了太多样子。
他只记得他小时候来过的先城有海,有沙滩,记得扯着爸妈笑得无忧无虑的他自己。
想来他跟这座城市是有缘分的,兜兜转转过后, 他还是常驻在了这里。
正月十五那天乔艾清下午出门前就说要跟朋友聚餐,让戚衡自己解决晚饭问题。
团圆饭不团圆饭的无所谓, 只要他妈开心就行。戚衡因此决定去吃小区门口那家鸡汤米粉。他第一次吃那家就觉得跟长青的无名缘口味类似,之后就时常光顾了。
属于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的先城, 这个时候只单穿一件卫衣就可以。戚衡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穿卫衣的。
他衣柜里一半衣服都是卫衣。其中有几件是曾经季岑给他选的。
他都很好的带了过来。但却没再穿过, 都板正地靠边挂在衣柜里。
戚衡站在衣柜前面扒拉着衣架挑卫衣时听到了手机在震动。
他到床上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就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不再动。
没有存过的号码跳动着。尾数的四个“8”滑过时嚣张极了。
是季岑的号码。是他早就会背的十一位数。
季岑怎么知道他号码的不奇怪。只要季岑愿意去问, 就能问到的。
戚衡的血液似乎凝固了,刹那间众多让他质疑的, 欣喜的和期待的席卷而来。
他跟握着个炸弹一样紧张,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
绝对不可能是打错了,他的这个号码季岑不特意问的话不会知道。
会不会是他还有什么东西落在永利, 不再忙着照顾肖明军的季岑现在终于有空发现了。
管他妈的是什么, 这个电话他都是要接的。因为他想接。哪怕季岑就是说打错了。他也接。
他藏起情绪的欢快, 用平和的声音接起电话应了一声。
季岑知道戚衡认得他号码, 他没“自我介绍”, 电话被接起来后他道:“你干啥呢?有空出来吃个饭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问的如此自然,怕是还以为他在洋南,可他已经不在洋南了。戚衡突然有些烦:“吃饭?”
“对,”季岑停顿后继续说着,“肖明军不是走了么,大家伙儿我都感谢个遍了,还差一个你。”
戚衡皱眉:“谢我什么。”
“当时你那么辛苦的陪护……后来又为他去做了配型,我想着……”
“不用谢。”目前季岑说的都不是戚衡想听的,他不想听下去了。
特别清冷的三个字如水般浇向了季岑的热情。季岑硬着头皮说:“嗯……要不一会儿见面再说吧。”
见面?一会儿?季岑还真当他在洋南呢。差着好几千里,见个屁的面。戚衡苦涩的笑没发出一点声音,他深吸了口气:“你要没别的事就挂了吧。”
“别挂,”季岑像是才进入正题的思路清晰地快速说着,“我现在就在先城,前面说的都他妈随口扯的。我就是想见你了,你跟我见一面吧。如果你不想见我,那给我个差不多的地址也行,好歹让我离你近点儿。戚衡,我……”
“你在哪。”所有情绪里激动占了最多比例。戚衡好像终于等到他想要的,他压着声音说,“告诉我你的具体位置。”
电话里季岑的迟钝似乎是在辨认周边建筑物。
经过他语无伦次的描述,戚衡很快就知他是在哪了。他说:“你可能要多等我一会儿,我们不在一个区。”
戚衡这话是在说他会跟季岑见面,季岑语气十分不平静:“那要不你也告诉我你在哪,取个中间点,我们……。”
“这里我更熟,你就在原地等吧。我到附近联系你。”
“好。”
他们就这么自然的做了约定。好像他们从来没分开过。
面对季岑的突然到来,戚衡根本拒绝不来。
戚大傻再傻也知道季岑是为他而来。这份他从没敢明目张胆摆出来的期待,没有落空。
他的岑哥来找他了。
在问季岑在哪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释怀。挂了电话的他忍不住蹦起老高。
能将困在戚衡躯壳里那个活泼欢脱的灵魂放出来的人,恐怕只有季岑。
压抑被掀翻,与遗憾绝断。半年的时间都没彻底做到的事,在要去见季岑的路上他做到了。
在那个商场门口等着的季岑也是处于半颠风状态。他用最快速度解决好了肖明军的身后事也平复了失去至亲的悲伤,却听汪鹏说戚衡走了好几天了。
他没有犹豫地立马买机票,只想先来这一趟。
季岑什么假设都做了。从戚衡不一定会接他电话到戚衡不一定会听他解释。
他也准备了很多开场白,却在听到戚衡的声音后,用了根本就没准备的一种。
他对戚衡愿意不愿意出来见他没什么把握。毕竟他们分开,是他的问题,不是戚衡的问题。
戚衡心里还有没有他,他也不知道。他的打算是,就算戚衡心里没他了,他也要不怕再使出浑身解数地住进去。
想和好这件事不管多难,他都要先从腆着脸来找戚衡开始做起。
机票买的太急,经济舱没票了,他就狠狠心买了商务舱。
长这么大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支撑着他的,是他对戚衡那份被他掩藏起来的从没变过的心意。
等待漫长且甜蜜。他不敢离开戚衡说的原地。
离开长青前他说的是,他想出去散散心。大家都以为他困在肖明军离去的悲伤里走不去想换种心情。
可他都没等到达目的地,邵敬承就给他留言问:老大,你是不是去先城了?
季岑早查看了那条消息,却一直没回。
他问汪鹏要戚衡的电话号码时,墙就开始透了风。
他思来想去,回了邵敬承四个字:好好看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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