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一直延续到林子里边的一条小公路,在公路上延伸了一段距离后消失了。
“到这里,应该是借着车跑了。”何谨洛望了一眼道路的去向,转身对着领队巡警说,“剩下的也不是我们的职责范围,我们这就回去了。”
“行,辛苦诸位了。”领队巡警说完开始对着身边的人和对讲机指挥工作,何谨洛领着众人原路返回。
“刚刚谁开的枪?”一行人走远后,何谨洛才开口问。
“我。”穆雯怡小声地回答,似乎明知道自己犯错了。
“你虽然没上过系统的课程,但我也跟你强调过很多次,枪要慎用,禁止对人类开枪,除非他也拿枪指着你,并且他身边没有人,对付隐人的子弹打在人类身上擦破皮都可能致死我说过吧?对方拿枪指着你了?”
“我当时……太紧张了。”穆雯怡低着头,狠狠抿着嘴唇。
何谨洛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贺赞玉看着穆雯怡,脸上表情很复杂。
两天过去,这件事没有动静,出于好奇,何谨洛还是让江舸帆查了一下。
“已经结案了,受伤的人是公职人员,说他路过停车去方便,遇到野狗袭击。”
“野狗?呵呵。方便不去没人的林子里方便,跑居民区巷子里方便。”何谨洛心里肯定是有疑问,不过说到底案子不归他们管,他也没什么好多虑的。
这件事本以为就这么翻篇了,直到两周后,赵先航亲手交给吴越利一个视频。
吴越利看了之后把何谨洛喊到办公室。
这是湛溪刑警队一个执法记录仪拍下的:他们在追捕一个男子,跑动中,又是夜晚,视频晃动剧烈,很模糊,但可以看出来逃跑中的男子动作敏捷非常人,枪声不间断在响,却似乎打不中他,突然在一声枪响后他微微打了个趔趄,然后继续往前跑,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何谨洛一听湛溪先是扶额:“又是他。”看了视频心理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竟会联想到那晚他们从湛溪回来遇到的受伤男人。
“这是……人类吧?”他问吴越利。
“反正不是隐人,这个人身高只有一米七出头。”吴越利正色道。
“那怎么报到我们这边来了?”
吴越利摊摊手:“大部分兄弟单位认为不符合常理的案件,都应该由我们来管。”
“犯了什么事儿?”
“杀人,并且……吃人。”
吴越利此话出口,何谨洛皱紧眉头,联想到那个男人血肉模糊的肩头和他口中喊的话。
杀了那个怪物,杀了那个怪物!他是那样的惊恐,面对的绝对不是什么野狗。
怪物?到底是什么?
何谨洛倒是好奇了:“接啊,我去,反正最近也闲了好一阵了。”
“那你注意安全。”吴越利没犹豫就同意了,“你爸跟我说了,你出去的时候尽量让队长跟着,哪怕是疑似案……”
“假公济私?”何谨洛表情一滞。
“他也是担心你……”吴越利沉默了几秒,“这两年来,他对若裕的死从来没放下过,如果不是心存内疚,他早就把你调走了,他对你……”
“我不怪他!”何谨洛突然有点激动。
那是一次护送行动,何谨洛战斗力不够没有参加,若裕把自己的防护服脱给了最敬重的伯父何新唯,自己身上被穿了三个大窟窿。
葬礼上,何新唯问何谨洛要不要离开N.E.P,他坚决地说“不”,成为父子俩迄今为止最后一次实质性的对话。
何谨洛一度对自己的父亲带着怨气,父子冷战了很久,平静下来之后他自责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难道我希望死的是自己的父亲吗?
邱兵也曾经表示过宁愿死的是自己,可是谁的命不是命?难道因为对方是他诊视的人,就应该拿别人的命去换吗?
他在那之后把所有的悲伤都发泄在训练上,各项技能倒是有了质的飞跃。
“抛开血缘关系,若裕从某种角度来说甚至比他还要亲。但我还没禽兽到想拿自己父亲的命去换的地步……况且这事已经过去了。”何谨洛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对不起吴处,我有点失控了。”
“我不应该提这些。你去吧,叫上你队长。”
“嗯。”
何谨洛起身走到门口,刚碰到门把手,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了一句:“队长……是他安排到这儿的?”
第37章
“应该不是吧,我打听过,祈曕好像是犯错下放。”
“哦。”何谨洛点点头离开。
不是好像,确实是,执行使犯错贬职是不会公开到明面上的,祈曕大概只对他一个人说过。
关于是不是叫上祈曕这个问题何谨洛内心很挣扎,这毕竟只是疑似案,本来叫上也没什么,还有十足的安全感,但是吴越利把何新唯抬出来,他内心就有点拒绝了。
结果他回办公室刚刚点完几个人,吴越利就在门口大喊“祈曕也去”。
N.E.P执行使的调任何新唯自然可以干预,虽然会显得很唐突,毕竟职位和职级都跨度太大。但祈曕是犯错降职,如果下调到N.E.P是既定的,只是决定他去哪个区,何新唯随便找人打个招呼就可以。
他真的会这么做吗?
何谨洛实在无法接受“祈曕是他父亲安排过来的”这个可能存在的事实。他强迫自己回到案子上,脑子里一次次回响起那句“杀了那个怪物”,就这么一路纠结,机械地跟着导航开车。
湛溪市局局长卫海建,与何谨洛是旧相识了,这几年湛溪大大小小案子包括疑似案在内,光是何谨洛就跑了不下二十趟。
这个卫海建有种执拗劲,觉得稍微无法用常识解释的案子都要归N.E.P,每次N.E.P下来还都跟邀功领赏似的亲自接待。态度是好得不行,十次有九次都是白跑一趟。
邱兵和文知舟已经不胜其烦,也就何谨洛脾气好。
N.E.P众人一度怀疑卫海建是嫉妒他们一年到头太闲,就非得让他们多跑动跑动和群众联络感情。
距离上一次抓走一个嫌疑犯才两周,他们又来了。
不同于以往每次见面的谄笑,卫海建这次显得有些疲倦和焦虑:“你们来啦!”
两人已经“熟”到不需要多余的客套话,卫海建直接把人领进办公室,一边放视频一边陈述:“这些是案发现场附近监控拍到的,凶手徒手撕开受害者身体,然后……”
两个视频,一个是凶手追上受害人撕开胳膊,受害人大概身体素质强,胳膊被扯下来了还踉踉跄跄往前跑了好几步才倒下来,而凶手放慢脚步,只看到背影,仿佛是把胳膊拿嘴里啃,边啃边走地漫步出画面。
另一个视频里,受害人刚刚进入画面就被推倒,凶手蹲下来一把连衣服带皮肉撕开她的后背。光线昏暗,不太清晰的画面赫然显示着他把血淋淋一摊东西送进嘴里,吃,而且是慢慢咀嚼……凶手穿着黑色长袖,衣服上看不出来血色,鲜血在顺着他的手肘往下滴,吃了两大块,好像是被什么惊动,然后以异于常人的速度跑出了画面。
何谨洛见多识广自制力强,还算淡定;贺赞玉在刑侦实习过,有见识,也能压住;褚开这个治安上来的扛不住了,直接冲出去问洗手间在哪儿;穆雯怡从胳膊被撕开的一刻开始就没再看;卫海建撇过头也没看视频——想必也看过几遍了;而祈曕,嘴里嚼着口香糖,端得一副高深莫测……
“晚上光线太差,视频已经经过技术处理了,光凭这张侧脸没法查到人,只能推断身高170到172厘米,体重70至75公斤,而且……”卫海建顿了顿,“这只是目前能找到的两个监控视频,就这几天,已经发现七个人被害了,所有被害者都是身上某个部位被撕下大块……有两个甚至被吃得差不多了……”卫海建说到这里,刚刚进门的褚开又捂着嘴跑了出去。
何谨洛不由皱了一下眉头,在他的印象中,卫海建一向油滑,情绪这么沉重还是第一次。
“到底是几天?”他问。
“现有受害人目前最早发现是在9月3号。”卫海建稍作回想。
上次从湛溪办完事回上禹是8月29号。
“受害人有什么共同点吗?”
“如果说深夜独自出现在偏僻位置也算共同点的话,就这一个。大多是下夜班的,也有夜生活结束回家的。”
“受害人各种生理特征、以及目前能确认的身份信息很随机,只是案发位置有个规律,刚开始是在北郊发现的,后来慢慢往市区移动了,也就是到了市区,才被监控拍到的。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像从北郊突然冒出的食人怪物一步步往市区来觅食,看到落单的就捕食……
“我们派人在多个道路交叉点蹲守,就蹲到一回,就是发给赵局那个视频那一回。在一个小胡同里面,我们的人听到尖叫赶过去,拐进胡同就看见他正准备吃呢。他也没抬头,好像感觉到我们的人去了,站起来就跑,跑得特别快,开了十几枪才打中一枪,打在腿上。我们的人是确定真的打中了,裤子冒了点烟,破了个洞,视频里模糊但那几个刑警队员看得真真切切的。然后他跟没事一样继续跑,我们的人根本追不上他。我一开始都没好意思打扰你们,事情闹到到赵局长那儿了他说让你们来……”
卫海建越说越沉重,最后一句话一出口何谨洛差点一跟头摔下椅子。
“你意思是你们打中他那次还不是他最后一次出来作案?”
“对!那之后又多了两名受害者!而且是同一晚上!”卫海建脸上露出难掩的担忧。
何谨洛倒吸了一口凉气:“会不会,不是同一个?”
卫海建大惊:“你意思这玩意儿还不止一个?”
“呃不是……”
何谨洛凑到贺赞玉耳朵边小声问他:“像不像那晚回上禹路上你们追的那个人?”
贺赞玉摇摇头:“看不出来,那晚光线太差了,这个视频也不够清晰。”
“队长。”何谨洛扭了一下头,把祈曕喊到门外走廊角落,“依你看像不像是被隐人控制的?”
隐人确实可以用气流控制人类做出超常的高速度高力度动作,实力强一点的,甚至可以直接控制人体内水分,主导肢体动作,不过那样人也就直接死了。
“我不确定,但是……什么样的隐人会控制人去吃人?”
何谨洛一怔,吐了口气低下头,这回可真的难倒他了。思考了几秒后再次开口:“我们要查,也只能先从这个角度切入,然后找线索排除,或者归零……”
祈曕点点头。
回到卫海建办公室,何谨洛问道:“8月29日十字桥有个野狗伤人的案子你们知道吗?”
卫海建摇摇头。
“我知道,不过这种小案子在东桥所里直接就结了。”卫海建身边的信息员回答。
“结了就不上报了吗?”
“有,有上报。”
“那个案子的受害者……我是说被野狗咬的那个人的信息有吧?”
“有,我给您调。”
信息员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进了一个档案库,快速搜索到了那个案子的信息。
邢川,湛溪市医用特种材料研究所高级工程师……
“谢谢啦。”何谨洛掏出手机对着电脑屏幕拍了张照片,礼貌地笑了笑,准备离开。
“你们……不验尸吗?不管这个案子吗?”信息员眨巴着眼睛。
“你为什么要单独强调验尸?”祈曕眯着眼看着信息员,近两米身高的压迫感瞬间让他憋红了脸整个人僵硬了。
“小郑!非常规部门办事非常规手段,话多!”卫海建吼了一句。
祈曕扫了一眼褚开、贺赞玉和穆雯怡,“你们三个,跟小郑去验尸,然后去几个现场看看,尤其是嫌犯中过枪那个。”
“啊?”穆雯怡满脸惊惧。
“连血和尸体都不敢看,以后怎么跟着何队长混?去!”祈曕语气不容争辩。
“队长……”褚开哭丧着脸正要说什么,耳朵里收到了祈曕给他的传音“盯着他”,瞬间收声,表情严肃起来。
“咦,为什么要我去啊?我只是个信息员啊?”小郑一脸茫然。
“叫你去你就去,哪这么多废话!”卫海建一声呵斥。
何谨洛一上车就打了个电话给江舸帆,让他查出与湛溪市医用特种材料研究所有关联的所有隐人名单。
电话挂掉之后,车内陷入死寂。
半晌何谨洛没忍住先开了口:“叫他们三个去验尸锻炼锻炼我能理解,你叫那个信息员带他们去,是觉得他有问题?”
“我对人类的掩饰行为有种敏锐的直觉,时准时不准,不好说,保险起见”。祈曕故意照搬何谨洛的台词。
何谨洛面无波澜。
“就比如今天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在掩饰什么心事。”祈曕双手抱在脑后,不系安全带,斜靠在椅背上,略带玩味地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眼神微微闪动,试图转移话题:“这个案子表面上目前没有任何线索指向零类,但我总觉得,和隐人脱不了干系。”
祈曕半天没吭声,何谨洛转头看了一眼,他还保持着那副懒散的笑脸和坐姿。
“队长,你最好系上安全带,这儿是市区。”
“你仇视隐人!”
“怎么可能!这是N.E.P大忌!”何谨洛一口回绝。
“那你在仇视我!”祈曕无缝衔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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