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穿着羽绒衣,但并不显得臃肿。高挑挺拔的身影,衬着背景中飘飘洒洒的雪花,镜头里好看得很。后期再做一些画面处理,配上电影插曲,出来的效果将会非常唯美。
这一段没有台词,戏都在眼睛和动作里。导演让他们即兴发挥,拍摄两三个版本,后期剪辑时选出情绪最到位的一个版本。
场务抱着一个保温箱站在旁边,里面准备了六杯热奶茶。
苏晋江的助理小宁替两人打着伞,用玩笑话帮他们减压:“苏哥,檀哥,可别把奶茶全都NG掉了,我还想喝一杯呢。”
苏晋江乎撸一把他的头发,“不怕,那边就有奶茶店。要是六次都NG了,我把那家店今天的存货全都包下来,这个东道还做得起。”
各部门都就位,场记打了板。
苏晋江和尉檀肩并着肩,沿着一条寂静的小路走向宿舍楼。苏晋江中途走到镜头之外,很快拿着一杯奶茶回到尉檀身边。
尉檀有点期待地看了一眼奶茶,但双手依然插在羽绒衣的口袋里,没有动。
苏晋江帮他插好吸管,微笑着拉过他的手,把杯子塞给他,又脱掉自己的手套,用掌心覆着他的手背。
两人就这样一路牵着手,走到了宿舍楼下。他们不住在一栋楼,却又不愿意就此分别。
苏晋江的视线落在那杯一口也没动过的奶茶上,似乎明白了尉檀的心思。他托起尉檀的手,微微低头,就着对方手里的吸管喝了一口。
尉檀这才把吸管捧到自己嘴边,像在偷尝一个无意之间得到的蜜罐子一样慢慢地啜。苏晋江看着他,眼睛里全是笑。一些细细的雪末随风飘落在尉檀的头发上,苏晋江想也没想就十分随意地替他拂去,仿佛这样的小动作已经在他们之间发生过无数次。
所有的一切都很流畅。但苏晋江看得出,尉檀的表情其实有一点点僵。
在镜头前,尉檀不太善于用微小的表情传达细腻的感受,尤其是甜蜜幸福这一类正面的感受。似乎他的大脑中存在着某种阻隔机制,不允许他真实地流露出对感情的向往。正是这个缺陷限制了尉檀的戏路,让他一直演不了偶像剧里的男一号,因为男一号们通常都很会传达爱意。
今天这场感情戏,尉檀的表现已经可以说是史上最佳状态,眼神里那一丝对亲密关系的期待和忐忑拿捏得很好。要在导演那里过关,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但在苏晋江的眼中,这样的表现还不够,还缺了一点儿东西:一点儿他平时和尉檀相处时会看到的、只有他才能帮尉檀激发出来的东西。
那就是对这份感情的自信。
生活中的尉檀是有这份自信的。面对苏晋江的撩骚时,尽管他也常常会害羞,但总是能保持着稳中带皮的从容,因为他了解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
而他在片中饰演的是一个有些怯懦的人,常常害怕失去对方。也许是顾忌着角色的这种心理特质,尉檀更多地表现出了这个人物在情感互动时的局促不安,压抑了自信的一面。
但如果这个人物真的对这份感情没有自信,很难想象,他会在久别重逢之后跑到对方的住处,来一场痛快淋漓的发泄。他会这么做,其实是因为他知道对方在乎。他知道,对方也像他一样深爱过,并且还在深爱着。
镜头之中,苏晋江忽然把嘴唇贴在尉檀的耳朵上,无声地说了一句什么。很短,大约就只有三四个字。
这个角度,各个机位都拍摄不到他的口型。但任何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很容易根据现场气氛推测出来,他说的一定是“我爱你”这一类温柔缱绻的情话。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尉檀目光微微一动,迅速垂下眼睫,嘴角不可抑制地弯了弯。动作幅度很小,但却向外界传递出了一个清晰而确定的信号:他毫不怀疑,自己在对方心里是绝对不可替代的。这种默契,只能是他和他,不可能再有别人。
导演看过回放,满意得不行,“演员的情绪非常好,非常好。不用再拍了,再拍就没有这个自然的感觉了。准备下一场吧。”
转场时,小宁又过来替他们撑着伞,贼兮兮地小声问:“苏哥苏哥,你刚才到底跟檀哥说了什么啊?”
苏晋江笑得高深莫测:“我允许你猜三次。要是三次都猜错了,你今天的奶茶就没有了。”
“我不猜。”小宁傲然回答,“我坚持认为,肯定就是那三个告白专用字。”
尉檀不置可否。除了苏晋江本人,就只有他知道真相。
刚才,某苏姓流|氓在他耳边说的那三个字是:“撸|管管。”
第85章
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得很快。片子拍摄得非常顺利,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天耽误过进度。
眼看着再有两场戏就可以收工,导演心情好,话也渐渐多了,没事儿就逮着苏晋江夸一夸。
苏晋江有跟着程导拍《白雪歌》的那段经验做底子,本身又善于学习,一步一步摸索出了一套最适合自己的技巧和心法。而且他懂得,如何把自己这套技巧与不同导演的风格相结合,就像兵法一样,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导演本来主要是看好苏晋江的外形,并没有特别期待他把这个角色演绎得多么出彩。因为在这个故事里,尉檀的角色是驱动情节发展的那一个,大部分剧情都是尉檀的主视角。而苏晋江的戏份基本都是为了配合对方,没有太多发挥的空间。
结果,这一段时间合作下来,苏晋江的表现不断给人带来惊喜。不但把他自己的角色演活了,还带动着尉檀频频擦出意料之外的火花。
总共一个星期的拍摄周期,导演就在片场夸了苏晋江三次,其中有一次还是转述的程导的话:“演戏这种事儿,跟天分肯定是有很大关系的。程导就跟我说过,他属于悟性特别好的那种演员,跟他讲戏不费劲儿,你只要能跟他说清楚,你想要的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他给你呈现出来的就是那么个味儿。”
说这话的时候,尉檀也在现场。
导演早已经看出来苏晋江和尉檀的关系不一般了,不管是不是CP,起码绝对是好哥们儿,所以并不担心自己这么夸苏晋江会不会惹尉檀不愉快。
尉檀安静地吃着工作餐,偶尔瞄苏晋江一眼,抿抿嘴唇不说话。
苏晋江指着尉檀对导演说:“您别光夸我,他听着该怀恨在心了。晚上那场戏,他要把我推到墙上去呢。要是他借机报复,故意使大劲儿,我觉得我可能要够呛。”
尉檀趁着没人注意,暗地里抛给苏晋江一个眼神,默默告诫对方:嘚瑟,你接着给我嘚瑟,哥有的是机会收拾你。
导演听了苏晋江的调侃,哈哈一笑,转头看看尉檀:“他还用得着我夸?不是我说,个人风格这么强烈还这么受欢迎的年轻演员,最近四五年里,除了他,我数不出别人来。”
这话还真不是故意捡好听的说。尉檀走红后,也有不少人想要模仿他的戏路,但都没有成功。“面瘫无口”这种属性,放在二次元很萌,照搬到三次元却可能很雷。同是面瘫脸,看在观众眼里,究竟是“绷住所有的表情”还是“不流露多馀的表情”,差别是根本性的。
尉檀就属于后者。没有多馀的表情,但并不会显得不近人情。因为他在现实中就是这样待人处事的,这是他自身的性格与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相互磨合之后达成的平衡,能让他自己和周围的人都得到最大限度的舒适,不是为了拒人千里而刻意为之。
苏晋江听得神清气爽,连连点头,“咱们再多夸他两句,他一高兴,晚上那场戏没准儿能超水平发挥。”
尉檀:“……”
导演突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哎等会儿?你俩这是不是借着我的嘴互相吹捧呢?”
“没有没有。”苏晋江低头吃自己那份香菇肉酱拌饭,“咱们剧组的饭就是好吃,连我这不爱吃香菇的人都想多吃一盒。可能是因为听着您说话,特别下饭。”
导演:“……”
下午拍的一场戏是一段过渡:分手多年之后,尉檀又见到了苏晋江,两个人都暗暗旧情复燃。但因为一个误会,尉檀以为苏晋江身边已经有了别人,独自黯然神伤。
接下去,就是晚上的那场夜戏了。
转场之前,导演特意把两个人隔开,单独给尉檀讲戏:
“你不是真的要跟他闹分手,所以你的情绪实际上还是很克制的,绝对不是那种无所顾忌、‘老子今天就跟你撕破脸了’的状态。说白了,你其实就是自虐给他看,掏心掏肺的让他看看你这么多年为他受的苦。”
尉檀还没从刚才那一段“黯然神伤”的情绪里出来,眼神湿漉漉的,眼眶有些红。
苏晋江站在一段距离外等着,一见尉檀这个样子,就抓心挠肺起来,恨不能一步跨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哄。
但他们现在需要的就是保持住这种状态,不能破坏掉,苏晋江只好忍着,避免在拍摄之前跟尉檀进行眼神接触。
最后一场。
宽大的写字台前,苏晋江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份文件,但明显心神不宁,无法把精力集中到眼前的工作上。
犹豫了一会儿,他站到落地窗边,出神地望着夜色中的城市。片刻之后,他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放到耳边听了听,皱着眉头挂断,重新坐回到写字台前。
又敲了两行字,手机响了一声。苏晋江劈手抄起来,看清屏幕上的广告短信之后立即烦躁地丢开,身子重重往椅背上一砸。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很慢却很重,每一下都透着一种咬牙切齿般的决绝。
苏晋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玄关,透过门镜看了看,忙不迭就要开门,忽然又停了下来,有些忙乱地整了整衬衫上因为久坐而压出来的皱褶。
打开门的时候,苏晋江从眼神到衣服上的线条都是完美的,没有一丝破绽,仿佛刚才房间里那个焦灼的他根本就不存在。
门外,尉檀一手扶着墙壁,低着头不看他。
苏晋江刚刚稍微放松了表情,突然眼神一变,眉头皱得更紧,一把扳过尉檀的肩膀,厉声问:“你喝酒了?你不是从来都不碰酒精的吗?”
尉檀脸色木然,对他的问话不理不睬。
苏晋江想要发作又忍了下去,把他拉进屋里关上门,声音里压抑着怒意,连珠炮似地发问:“你今天一天去哪儿了?手机为什么关机?我不是跟你说等我电话吗?”
尉檀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的身高相仿,但尉檀此刻因为站不稳而歪歪斜斜靠着墙,比苏晋江低了一些。他抬起眼睛看对方的时候,眼角的一抹微红变得更加明显。
“……”苏晋江的喉结动了动,再开口的时候,语调放缓了一些,“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尉檀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盒子,“这个,还给你。”
苏晋江看见那个盒子,愣了一下,冷冰冰地问:“你什么意思。”
尉檀一下一下拨弄着盒子上的装饰带,“这些年,我一直都想着,应该把这个还给你。但是我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找你。现在,终于有机会当面给你了。”
他伸出手,把盒子递到苏晋江眼前。
苏晋江没有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你打开过它吗?”
尉檀摇摇头。
“从我送给你的那一天,这么多年,你一次都没打开过?!”
尉檀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把盒子往旁边的柜子上一放,就想出门离开。
苏晋江抢先一步按住了门,胸口起伏着,拼命忍耐了几秒钟,又一把拉开了门。
“好,你走,我不拦你。”他盯着尉檀,一字一句,“当初你要走,我没拦着你,现在也不会拦。这一次,你又想走到哪里去,会消失多久,都随你的便。十年,二十年,我都在这儿等着,我tmd等得起!”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人猛地被尉檀抓着领子推到了墙上。
“你凭什么对我说这种话?”尉檀气息不稳,声音带着颤,“凭你当初一有机会就甩了我吗?凭你现在跟别人在一起吗?”
“我没有!我说过我没有!”苏晋江忍无可忍吼出了声,“我对你解释过,但是你从来都不肯听!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信任?”
“信任?”尉檀愈发怒不可遏,“这些年里,你对我说过的话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事是你瞒着我的?信任不是我给你的,是你自己争取的。要我信任你,你配吗?”
两个人愤怒地互相撕扯、互相质问,把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所有问题都暴风骤雨地抛向对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彼此心头郁结的一腔爱恨全部释放。
尉檀到底是醉了酒的人,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失了重心。苏晋江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两个人像扭打又像拥抱滚到了沙发上。尉檀挣扎着想要起来,苏晋江狠狠压住他的身体,不让他动弹。尉檀推搡的力道渐渐弱了下来,忽然死死抱住对方的头,把对方的嘴唇压向自己。
“卡!”导演鼓了鼓掌,“很好!”
苏晋江立刻从尉檀身上起来,笑眯眯地整理好衬衫前襟的扣子,“哎哟喂,得亏喊卡喊得快,再晚一秒我这衬衣要变成披肩了。”
尉檀的手还抓着苏晋江的衬衫没有松开,轻声问:“弄疼了吗?”刚才推的那一下,确实挺用力,他听着苏晋江的后背撞在墙上的声音都觉得心疼。
“疼死了。”苏晋江笑着拉他的手,“这小手可真够黑的,我都怀疑是不是我真的得罪了你,你在蓄意报复。你得补偿我啊。”
尉檀还想说什么,碍于片场人多,没有开口。
最后这一场戏一拍完,他们这个小故事就杀青了。剧组里忙碌了一周的气氛彻底放松下来,工作人员收拾着道具,商量去哪里吃宵夜。
苏晋江过去跟导演打了个招呼,说他和尉檀今晚都想先回家去,明天再过来,看有没有需要补拍的镜头。
导演同意了,要叫剧组的车送他们回去,苏晋江赶紧谢绝:“没事儿,我助理开车送我,顺路送他,很方便。”
换衣服的时候,苏晋江趁房间里没人,把尉檀搂过来亲了一口,“宝贝儿,还没缓过来呢?”
别人也许看不出尉檀的情绪有太大异常,苏晋江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今天这场戏,对尉檀来说情绪过于强烈,尉檀没能一下子从中抽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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