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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晚上的火车。”苏晋江拍拍床铺，“坐。有事？”
“没什么事，来祝贺一下。”尉檀在房间里随意打量一下，“今天拍戏的时候，王导接了个电话，我当时刚好在旁边。听王导说，你接到新戏了。”
“什么都没定呢，只是试镜。”苏晋江把经过说了说，又简单介绍一下故事情节，也不兜圈子，“我觉得，这个剧挺有潜力的。里面那个杀|手的角色挺适合你，你看，要不要考虑一下？不瞒你说，要是能跟你一块试戏，我心里更有底。”
如果换成别人，以苏晋江的身份，这么说有点失礼。但尉檀不会在意那么多。而且，苏晋江知道，他应该很喜欢推理类的题材。尉檀早些年曾经参加过一个读书会的线上活动，列出过一份书目，里面有不少“黄金时期”的经典作品。那个时候的尉檀还不太有名气，这个活动也办得比较低调，没引起多少关注。
果然，尉檀认真想了想，“我个人是挺有兴趣的，如果档期合适，可以考虑。不过我现在没法跟你说准，还要问问我的经纪人，然后看了本子再说。”
“行啊，那肯定的。”苏晋江顿了顿，“那个，你不会觉得，我是在捆绑你蹭流量吧？我就是提那么一个建议，没别的意思。要是我让你觉得不舒服了，你随时说。”
“不会。跟你说话挺舒服的。”尉檀目光柔和，“我以前拍的都是古装剧，公司也一直想让我拓宽戏路。要是这部剧确实好，不但能提高你的曝光度，我自己也能趁机转型。不过我还是那句话，现在没法跟你说准，等我这边决定以后再给你准信。”
“好的。”苏晋江笑笑。这是尉檀的体贴之处。他总是能把帮助别人说得仿佛是彼此双向受惠，不给对方制造人情上的压力。
尉檀穿着简单的衬衣和牛仔裤，宽肩细腰翘臀长腿，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他的古装扮相自然很好看，长衣飘飘，仙气十足，然而却少了几分性感，显示不出这副堪比模特的身材。
苏晋江移开目光，“对了，我得再重申一下，这个剧里面有感情戏，男的和男的。”
“知道。”尉檀点点头，“你刚才说过了。”
《黑色蝴蝶》是双男主结构，两位主角楚朝与楚辰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风流倜傥的楚朝是楚家的大少爷，沉默冷峻的楚辰则是楚家的养子。家族中流传着一个“暴风雨之夜”的诅咒。然后，以一个暴风雨之夜为起点，家族中开始陆续发生离奇而恐怖的杀人事件。最终，解开谜团的楚朝发现了楚辰的真实身份，然而此时的两人之间已经有了那么一点不该有的感情纠葛。
苏晋江将要试镜的角色是楚朝，尉檀则是楚辰。而在剧中，楚朝是强势的一方，经常把楚辰按在墙上强行壁咚。
苏晋江不是太有把握，等到看了剧本以后，尉檀是否能够接受这样的角色安排。
第12章
苏晋江离开剧组的时候，尉檀的助理小安给他送来一件叠好的大衣。
“檀哥说，你拿的行李少，估计没有带大衣。火车上冷气开得足，拿这个挡挡风。”小安又晃晃另一只手里的塑料袋，“这是面包跟盒装奶。这里离火车站远，要是没时间吃饭，就拿这些将就一下。你带没带水？没有的话我去拿两瓶。你再想想，还要别的不？”
“够啦。”苏晋江接过来，“我是坐火车，不是野外生存。”
小安抓了抓头，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老害怕漏掉点什么嘛。我跟着檀哥有两年了，打过交道的人也不少，就觉得跟你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投缘。”
“你再说我就方了。”苏晋江拍拍他，笑，“回去以后咱们再聚啊。”
一路辗转，上了火车。
当暮色中的站台缓缓倒退出视野的时候，苏晋江叹了一口气。在《鸿蒙》剧组的生活，到了这一刻，就算彻底结束了。就像在黎明时分告别一场夜宴，只是一转身一迈步，就倏地离开了一个梦境。
苏晋江蜷到铺位里面，写了条短信发给万金。手指不小心在通讯录里多滑了一下，点到了尉檀的名字。
——车开了。
过了很久，手机都没有动静，只有跨省的时候运营商发来的广告。苏晋江打了个盹，再睁开眼睛，看见屏幕一角的提示灯一闪一闪。是尉檀的短信。
——嗯。: )
“嗯”字后面居然还跟着个表情。
尉檀打的可能是一个普通的笑脸，免得语气太过生硬。但在苏晋江的手机emoji表情包里，显示出来的是一个姿态很萌的团子。跟那个惜字如金的“嗯”搭配起来，有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苏晋江被这个禁欲系的团子逗笑了。想要再发句什么过去，又觉得俩人这样大半夜不睡觉互发短信的行为有点怪，于是作罢。
掀开窗帘边缘看看外面，一片漆黑，不知到了哪里。偶尔远远出现几点灯光，又渐渐退出车窗的边框。
他忽然就想起一句不记得在哪里看过的话：一生会遇到很多人，走过很多地方。但只有你所在的地方，才是我心灵的家乡。
几个月后，《鸿蒙》播出了。
跟苏晋江重生之前的情形一样，白璞饰演的男一号在演技上没有什么突破，角色本身也没有太多亮点，被媒体评论为“无功无过，乏善可陈”。而尉檀、唐宛然、丁梓衍等人所饰演的众多配角则大放异彩，各自以鲜明的性格特色圈粉无数。
独具个性的人物，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加上高超的运镜手法和精良的后期制作，所有这些元素，都成为了《鸿蒙》博得眼球的筹码。刚刚播出了几集，这部剧就已经在某影视评论网站上被粉丝们刷出了令人惊叹的高分。
热门评论写道：“《鸿蒙》的巨大成功，在于它是一部匠心独具而又懂得讨巧的作品。讨巧之处在于，以中规中矩的男一号作为线索人物来推进主线剧情，对于习惯了传统影视剧叙事方式的观众来说非常友好。而在群像的塑造上，则敢于放开手，每个配角都有丰富的人物小传作为支撑。叙事结构上，脉络分明而又经纬交织，各种伏线穿插其间，共同造就了一个错综复杂又引人入胜的叙事迷宫。”
正经八百的评论过后，是CP粉们的狂欢。
除了洛水女神之外，《鸿蒙》基本是一部男人戏，各色小鲜肉的颜值撑得荧幕都要爆掉。各路腐女CP粉们于是纷至沓来，上演一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拉郎配。尽管站各种CP的都有，但总体来说不撕不掐，大家圈地自娱，各得其乐。
但是，随着剧情的推进，在一个人物出场之后，这种混乱的局面终止了。
那就是苏晋江的晋江仙君。
晋江仙君在剧中出场很晚，没赶上全民拉郎配的狂潮。而且他的第一次出场只是片尾一个几秒钟的镜头：晋江仙君白衣胜雪，容颜如玉，独立云海中的山颠。景别逐渐由全景拉至近景，随后画面淡出，片尾曲起。
就是这么一个连一句台词都没有的镜头，让当晚的互动评论区炸了锅。
“神啊！盛世美颜出现得猝不及防，让我的小小心脏无处安放！”
“公子世无双！大爱苏晋江！”
就和当初官方放出定妆照时的效果一样，晋江仙君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时间虽然晚，时机却正好。
他出场的这一集，是剧情上的一个收束点。一个小高|潮暂告段落，下一个小高|潮还在酝酿之中。观众们刚刚经历过剧情大转折和CP大站队的洗礼，需要喘一口气。
在这样的情形下，晋江仙君温润恬淡、与世无争的形象出现在观众们眼前，恰如一股清流，想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也很难。
然而惊鸿一瞥之后，观众们郁闷地发现，晋江仙君又从镜头前消失了。每到与他相关的情节，他都只是借由其他人物的谈话暗中出场，从不真正亮相。
于是在每天守着屏幕望眼欲穿的等待之中，大家开发出了一个新游戏，叫做“你们猜我今天出来不出来”，又名“怪只怪哥过分美丽，只能活在那传说里”。
直到大家千呼万唤把屏幕瞪穿，晋江仙君终于再一次施施然出场了。这一出场，就是跟岷江仙君的对手戏。
岷江仙君带来了洛水女神成婚的消息，并且劝晋江仙君不要再消极避世。晋江仙君手握玉簪沉默不答，许久面对虚空一声慨叹。
这一集播出之后，当晚的热门话题就又变了。
最开始风向是这样的：
“心疼晋江仙君。他也许确实是个软弱的人，可是有谁理解他的无奈？”
“听到他最后那一声叹息，我心都碎了……”
“我觉得我能理解他。现实中的我也是一个经常退缩的人，表面再怎么逞强说不在乎，其实心里面有多少不甘，只有自己知道罢了。他叹息的那一瞬间，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
过了一阵，风向变成了这样：
“弱弱地说，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晋江仙君和岷江仙君CP感爆棚吗……”
“你不是一个人，我从看到他俩同框的那一瞬间就在喊‘在一起’了……”
“哦哦哦哦哦——！晋岷一生推！\\(≧▽≦)/”
“讲道理，你们难道都没发现吗，那个特写镜头里面我檀的眼神不一样了啊喂！！！”
唐宛然仿佛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微博发了个顶着仨问号的抽搐脸，“等、等一会儿？？？这世界变得太快，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各路CP粉此时冷静地保持着整齐的队形，在这条微博下面留言慰问：“女神，为了各家CP粉的安定团结，你就忘了他吧。”
起初，这还带有一点点恶搞的性质。毕竟尉檀的禁欲气质那么强，大家轻易不想yy得丧心病狂。
但是，随着晋江仙君的出场次数逐渐增多，各路CP粉的意见开始越来越趋向于一致——这两个人的CP感，真的不是一般的强。
基本上，只要是他们两人同框，就自动带上了秒杀其他一切CP的气场。
第13章
所谓物以稀为贵。因为晋江仙君的戏份实在太少，因此每一个镜头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关注。有人细致地统计出他每一次出场的集数及时间，有人不辞劳苦一帧一帧截出他所有的剧照和台词。后来没鱼虾也凑，凡是其他角色提到晋江仙君的台词，也都一古脑打进了截图包。
粉丝们的热情，在晋江仙君死的那一集达到了顶点。
晋江仙君最后的结局，以及洛水女神回忆中他最初的样子，这一首一尾的两段被剪辑在一起，引发了十足的催泪效果。
这一集播出当晚，有粉丝在微博发了一整排号啕大哭的表情，“晋江仙君承包了我一年泪点，以及屏保桌面。”
当然，关于晋江仙君与岷江仙君的CP话题也更热了。晋江仙君自沉于水之后，岷江仙君回眸的那一霎那，被无数人截了下来，大家纷纷激动地发帖：“诸君！看我檀这个眼神！我檀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痛惜的眼神？要说俩人之间没点什么，我表示天理难容啊啊~~！o(≥口≤)o”
CP粉的力量是令人惊叹的。没多久，一个由粉丝们自行剪辑制作的MV在网络上流传开来。音乐是《鸿蒙》的片尾曲《如玉》，画面素材则全部来自剧中的镜头，只是字幕上的台词被改动了。
树下，晋江仙君自己与自己对弈。岷江仙君注目良久，默默坐在对面，将一支玉簪推到对方面前。
岷江仙君（字幕台词）：这支簪子，我不能收。
晋江仙君有一瞬愕然，随后拿起那支玉簪合于掌心，神色在平静中渐渐转为绝望。
晋江仙君（字幕台词）：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没有回答。岷江仙君的特写，看向对方的眼神复杂而深邃。
晋江仙君望着远处的山影，目光黯然，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画面转，西海之神逆天而行，人间生灵涂炭。昆仑山，岷江仙君手持长剑，面容冷峻如冰。字幕台词：你不该来的。
晋江仙君白衣染血，笑容依旧云淡风轻。字幕台词：你在，我就在。
一段打斗之后，歌曲进入到了宛转的副歌部分。岷江仙君带着重伤的晋江仙君杀出重围，乘一叶小舟破水而行。
晋江仙君（字幕台词）：你还记得吗，我们相遇的时候……话未说完，就咳出一口血。
岷江仙君（字幕台词）：你不必再多言。过了今天，你我两无干涉，永不相见。
晋江仙君便不再说话，神色似喜似悲，转眸望向天际半含半露的曙光。
画面切到之前的一场戏，晋江仙君得到青鸟报信，知悉了昆仑山之劫，准备从容赴死。出发前，他将那支玉簪托在掌心，凝视良久，然后一握将它折断。字幕台词：如果我为你而死，你会不会原谅我当初的退缩？
画面再次切回，小舟上，晋江仙君闭了闭眼睛，忽然解脱似地一笑，向后一仰，自沉于水。
字幕台词：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并不怕死，我只怕被你忘记。
岷江仙君来不及相救，眼睁睁看着那一袭白衣消失。镜头一转，千年前的瑶池，晋江仙君款步花丛，眼波流转，顾盼神飞，凝望镜头的瞳眸中暗涌无限深情。
字幕台词：那一年，瑶池琼苑，你白衣翩然。从此我眼中的天地鸿蒙，都只是你回眸时的明月清风。
这个MV被粉丝们疯狂转发，各种版本的悲恋故事随之而生。关键词“鸿蒙-晋岷恋”上了热搜，各类网站也涌现出大量同人文。
一夜之间，苏晋江和尉檀成为了《鸿蒙》的流量之王。
在家里刷微博的白璞恨得牙痒。原本他想着，苏晋江统共就那么几场戏，就算能够吸粉，数量也有限。毕竟这是一个曝光度决定一切的世界，脸再漂亮，没机会表现也白搭。
哪成想，这个姓苏的可能是剪辑师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寥寥无几的镜头被分布在恰如其分的剧情点上，结果竟产生了惊人的力学效应。他想起以前上课时老师所说的话：影视作品是影音的艺术，更是结构的艺术。就像一座庞大的建筑，虽然有无数砖瓦，然而决定其结构的却是那些最关键的承重点。所以，你从头到尾都出镜，不一定能红。你的镜头加起来只有几分钟，也不一定不红。观众对你的记忆黏着度，取决于你是否能成为这座剧情大厦的承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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