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映星感冒了。
他一直很不明白,江城的冬天动辄零下几度甚至十几度,怎么他在临市这个南方城市里总是感冒个没完。
病气缠缠绵绵绕着他不肯走,到圣诞节前几天他彻底病倒了,发烧快到了四十度,整个人像是在沸水里滚过一遭一般,昏昏沉沉看人都带着重影,在某天的晚自习做卷子的时候终于抗不住了一头栽在了桌子上,吓得他们班主任赶紧打电话给宋慈送去了医院。
时映星在那几天里浑浑噩噩在医院里挂水,直到圣诞节他生日那天才差不多痊愈。
出院的那天临市居然破天荒的下起了毛毛细雪,路上的行人惊喜的拿出手机拍照,时映星看着这样的场景忽然想起一个笑话。
冬天比看雪更有趣的事情,是看南方人。
那时候是对谁说这个笑话的,他怎么好像有点记不起来了。
街边的各色餐厅商场都布置起了圣诞节的装饰和五颜六色的彩灯,昏黄路灯下的细雪飘飘洒洒落在行人的发梢肩头。
宋慈问他想吃点什么。
时映星抬头望着细细碎碎落下的雪花禁不住伸出手,细雪融化在掌心转瞬即逝。
“我想喝冰糖炖雪梨了。”
时映星忽然道。
“冰糖炖雪梨?”宋慈有点奇怪他怎么突然想吃这个了但却没多说什么,“好,妈妈定了一家餐厅给你过生日,一会儿去看看他们家有没有冰糖炖雪梨。”
时映星没说话。
他其实根本不是想喝冰糖炖雪梨,他只是想起了那个会在他感冒的时候给他做冰糖炖雪梨的沈星移了。
那个会在下雪天里赶回来给他过生日,听他讲南方人冷笑话时明明觉得不好笑却还是在一旁配合着轻笑的沈星移。
时映星一直觉得只要自己不要停下来有空闲胡思乱想的时间就能随着时间逐渐淡忘从前的一切。
可好像他失败了。
沈星移的存在就像是南方的严寒一般几乎无孔不入,经历的每个瞬间都有他的影子。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双更,第二章 晚点更哦
上一章内容稍微改了一下,感觉宋慈作为一个见过世面的知识女性言行不应该这么偏激,有点ooc,小改了一下
第86章 苍狗
临市市一中高三的寒假短的可怜, 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宋慈忙着公司的事情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时映星和她说想回一趟江城,宋慈也没多问什么给他买了往返的机票。
再次回到江城时映星竟然有点不太能适应这里寒冷干燥的天气了, 江城的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 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天地一片纯白。
病去如抽丝, 时映星的感冒一直断断续续时好时坏,他下了飞机受了寒又严重了起来。
以至于魏晁江鹤他们见到他的时候,他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围巾围的只剩下一双清亮亮的眼睛露在外面。
江鹤还是一贯的爱怼他:“时狗你不至于吧,到了南方虚成这德行了?”
桑芷还是最护短的一个:“你不虚,怎么今天一出门就摔了个狗吃屎。”
一群人看江鹤吃瘪纷纷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
时映星约了魏晁他们几个还有傅昼越他们一块儿出来吃饭。
也不知道他离开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傅昼越几个居然和魏晁他们玩在了一块儿。
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什么都能改变。
酒过三巡,几个人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罗阳撑着下巴有些犯困, 戳了戳一旁的时映星问:“时哥,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始自招了, 有想好考哪个学校了吗?”
时映星的酒量一向不是很好, 他喝酒容易上脸,眼角眉梢都染上了醉意, 托着下巴想了想:“西政。”
他这话一出傅昼越都在一旁诧异的搭腔:“你想考西政?!”
时映星吸了吸鼻子看着他们的反应有点不高兴的皱眉:“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赵简呵了一声,“你这句话除了‘我’这个字, 其他每个字都很奇怪好吗?”
傅昼越也有点上头了,他嘿嘿笑了笑:“时哥你这个性格不太像喜欢学法的啊,你理科这么好干嘛学法去啊, ”他顿了顿打了个酒嗝:“我怎么记得以前班长也说过自己想学……唔!”
傅昼越的醉话被陆珩抬手一把捂住, 凑近他耳朵边笑着威胁道:“你喝醉了就少说两句吧。”
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见气氛有些冷了下来, 江鹤忽然在一旁笑着锤了锤时映星的胳膊:“你要是当了律师, 我都担心你和对方律师当庭打起来, 直接当场律师变被告!”
“操!”时映星听到这话又气又好笑,一把勾过江鹤的脖子:“那我不得先拿江狗开刀!”
他笑着开玩笑神情自若的样子似乎根本没在意刚才傅昼越的那句话,众人见他在和江鹤打打闹闹才松下了一口气。
似乎一切都没变,时映星还是从前那个时映星。
开学后不久时映星就开始忙着准备各种申请材料复印件还有自荐信,临市一中忙着给高三学生的自主招生的事情,又是帮忙准备各种材料又是签字盖章。
到了三月底西政开始网上报名,时映星填报了西征的法学专业,把各种申请材料都邮寄了出去,等待着审核结果的那段日子准备着笔试。
对于他突然想要学法的念头宋慈一开始是不理解的,但诧异归诧异她到底没有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时映星身上。
时年尚知道了时映星报考了西政还是挺高兴的,他从前就有意这个专业,可那时候的时映星不大喜欢这个专业,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他一夕之间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四月底通过名单出来了,时映星通过初审,六月中旬参加考试。
黑板上的倒计时从三十七天逐渐减少,每个学生像是上紧了发条一般将所有的精力和心血悉数投注于那盛夏最大的一次考试之中。
所以当高考最后一门考试铃响的一刹那,所有人如释重负。
几年的努力会在这个夏天得到最终的答案。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一生至此一次的高中生涯在那一天画上了句号。
时映星感觉脑子里绷紧了的那根弦突然松了下来,望着凭空多出来的那么多时间却找不到事情做的空虚感涌了上来。
宋慈的分公司在临市越做越大,她能空闲出来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时映星在那年暑假买了飞回江城的机票。
他约了魏晁他们几个出来喝酒。
魏晁考上了重庆师大音乐剧专业,连魏晁都开玩笑说自己这辈子是注定逃不开他了。
江鹤和罗阳一个北上一个南下,那天晚上两个人喝高了,情绪一上来抱头痛哭说着他们俩有缘无分下辈子再做好兄弟,时映星在旁边看着一脸无语:“大白天喝酒也能喝成这德行?”
“正常,”魏晁看着俩活宝笑了笑:“谁还没个喝酒伤心的时候了。”
“我就没有。”时映星喝了一口果酒眼底被醉意染得有些迷蒙。
“你确定没有?”魏晁听到他的话不由挑眉反问。
“我什么时候有这么丢人的时候了?”时映星正经了神色:“你该不是说认真的吧?”
魏晁望着他几秒后笑着撇开了视线,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后时映星悬着的心才放心下来,继续和罗阳他们扯皮去了。
魏晁望着和罗阳笑成一团的时映星,到嘴边的话想想算了,还是不说了。
或许连时映星自己都忘了,在去年那次饭局上喝到最后就只剩下他和时映星两个人的时候。
他是第一次看见时映星醉成那样,醉的已经分不清何年何月了,红着眼眶说:“要是知道那次放学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他不和沈星移拌嘴了。”
“我都还没把他介绍给你们过呢。”
时映星走出店门的时候正好是傍晚。
夏夜渐浓,虾子红色的晚霞如火如荼仿佛天边燃起了大火,一点一点的将不远处的建筑物染成了热烈的金色。
时映星掏出了手机,点开了微信,将聊天页下滑至最底部打开了那个他许久未打开的聊天框,对着漫天落霞举起了手机拍下了一段录像。
录像里十八岁的他说:“沈星移好想和你一起看晚霞啊。”
像是叹息一般转瞬即逝。
“其实也不是看晚霞。”
这条消息在聊天框里沉默的呆了很多年。
魏晁是土生土长的江城人口味一贯清淡,因此他初到重庆这个地方发现人家几乎每道菜都要加辣,他来重庆最初的几个月上厕所都不大方便。
每次和他一块儿出来吃火锅时映星总得点道鸳鸯锅底,每每都要被他那群重庆本地的朋友吐槽说这是对火锅最大的不尊重。
魏晁这个人从小就没有离家太久过,离开家的第一天就抱着时映星大哭了一场说想家,后来隔三差五就约着他出来吃饭。
次数多了,时映星那三个室友就偷摸摸问他是不是去见女朋友了,时映星解释了几遍无果后干脆任他们猜去了。
后来室友老赵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他去了趟重庆师大,于是他有女朋友的谣言变成了他有个重庆师大音乐系的女朋友。
谣言最为可怕,一传十十传百,从他有女朋友变成了他有个重庆师大音乐系的女朋友,到最后成了重庆师大音乐系系花女朋友。
自从魏晁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每每见面他都要拿出来当笑资谈论。
不过这样的谣言也不全然是坏事,至少自从学校他有个重庆师大音乐系系花的女朋友后他也就彻底和各种桃花绝缘了。
大学头两年时映星一次家都没回去过,连过年都是借口学校有事推脱了。
直到有一年宋慈在电话那头哽咽着嗓子问他是不是还在怨恨自己。
时映星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还好吧。
宋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下去。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如果是从前的话宋慈这样问他一定会藏起自己的情绪笑着说没有啊,可他现在面对着宋慈的追问却连撒谎的耐心都没了。
大三那年的寒假时映星还是回了趟家。
那时候时年尚在门口贴春联,听到脚步声转身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时映星怔愣在了原地,等时映星喊了声爸他瞬间就红了眼眶,摸着他的肩膀喃喃自语的重复了很多遍:“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
时年尚自从几年前那次意外后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时映星站在他面前突然发觉自己居然比他高了这么多,低头余光瞥见时年尚鬓角的白发还是忍不住酸了鼻尖。
后来有一次和魏晁他们几个出去喝酒,其中一个人喝大了醉醺醺的脑子犯迷糊把他的手机顺手放在了酒杯里,等时映星发现的时候已经开不了机了,他们几个头一回看一向笑嘻嘻的时映星那样的表情,吓得那个人忙说要赔个新的给他。
魏晁看着那部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手机叹了口气,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哪里是换一部新的手机就能解决的。
如果只是换一部新手机就能解决一切的话,那有个人就不会深陷在过去的回忆里几年了都走不出来了。
不过也是万幸,最后送去手机店还是能修好的,时映星当晚就买了部新的手机,然后在电脑里把旧手机里的照片聊天记录与过去一切有关的东西都备份了下来。
从那天之后他有一天突然说自己准备考研了,魏晁知道了这个消息笑着调侃他是准备读到八十岁吗?
他那时候陷在一堆考研资料里昏天黑地:“不知道读到老学到老这句话吗?”他顿了顿语气揶揄道:“也是,这些已经超出你的知识范畴的东西确实不懂。”
魏晁在电话那头瞬间暴跳如雷。
考研那一年他心态前所未有的平和发挥的很好,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他才和时年尚宋慈先斩后奏。
宋慈拿到那张常青藤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默默了良久,最后只问他:“还打算回来吗?”
时映星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笑着装傻:“可能吧。”
在国外的两年时映星边读研边在导师朋友的律师事务所里实习,两年的时间里大大小小经历了不少千奇百怪的案件,他很聪明学习能力强情商也高,事务所的同事都喜欢和他打交道,因此临近毕业的时候导师问他是准备继续留在律师事务所还是回国。
他想了想如实回答他在大学的学长在北京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现在前景挺不错的,他准备回国发展了。
导师听到他的回答还是显得有些失望,劝了近一个月无果后也只能作罢。
回国的那天天气很好,时映星在上飞机前和楚然说了句他先回江城一趟再飞北京。
楚然就是他大学学长,学生会主席,两个人是在学生会的聚餐上认识的,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也是从他两年前刚来国外后就开始给他灌输毕业后就来他们律师事务所的想法。
时映星毕业那天第一个给他发来祝福消息的就是楚然,结果三句离不开挖人,最后时映星答应他的时候,他那一嗓子差点没把在大西洋彼岸这头的时映星送走。
时映星回江城在时年尚家里住了几天,时渺忙着在研究所的工作还硬是抽出了两个小时和他吃了顿饭,时映星生怕耽误他时间从头到尾吃的比时渺还着急。
时渺让他吃慢点,时映星说:“这不是怕你着急吗?”
时渺没忍住笑出了声,“你怎么还是像老样子。”
时映星垂下了眼睫遮掩住了眼瞳里的情绪,勾起唇角笑了笑。
“不一样了。”
他临走前的前一天买了点东西开车去一中看望老李。
老李见到他惊喜了好久,和他聊了聊近几年的情况,老李听后欣慰的拍着他的肩膀感慨道:“那时候就觉得你和沈……”老李在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噤声,话锋一转:“就觉得你这臭小子前途无量。”
他说完这句话抬头看了一眼时映星,见他脸上依旧带着笑似乎并没有听清才松了一口气。
79/88 首页 上一页 77 78 79 80 81 8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