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狸的右护法不知什么时候逃窜了出来,他追着风狸而来,看到眼下画面,以为白泽是池家那边的,心里急着邀功,看准了时机一道魔气就对着白泽打过去。
“别碰他!”风狸眼疾手快长袖一挥,用一道魔力更甚的魔气挡了回去,左护法被这道魔力击飞跌落在地,口吐鲜血,随即被仙们弟子拖走了。
风狸挥袖时转了身,堪堪撞上白泽殷切的目光,雪白的身影映入风狸幽黑的瞳孔,风狸愣了片刻,又迅速拉着帽檐背过身。
“别……别用这种……脏东西碰他……”他慌张地自言自语,盯着自己还散发着残余魔气的手,又惊慌地把手往袖子里缩。
白泽望着他慌乱的背影,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他。风狸浑身一僵,脑子里倏然空白一片。
“我终于找到你了!”白泽沙哑着声音,“小米糕,不管你是风狸还是魔宗,你永远都是我的小米糕!”
在白泽紧紧环抱下,风狸才更有真实一点的感觉,他挣开白泽,转过身踉跄向后退了一步,直勾勾盯着眼前人。
“阿泽……”他渐渐湿了眼眶,“真的是你?这不是我的梦吧?”他忽然有些兴奋地自言自语,“对!对!不会是梦,梦里的你啊,追不上我就一脸委屈地跑开了,我总看着你背影越来越远,哪能这么近看你的脸呢?”他嘴角化开一抹笑,“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白泽想上前抓他,“小米糕,我……”
“别过来!”风狸往后退一步,“阿泽,我已经……不配做你的小米糕了……”风狸脚下一软跌坐在地,身体越来越透明。
“小米糕!”白泽惊呼,想去拉他,他却一把让开,白泽没碰着他,也跟着跪跌在地。
“阿泽,对不起。”风狸垂下眼眸,“我最后就这一点私心,别碰我,好么?”
白泽心如刀割,泪如泉涌,颤抖着唇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阿泽,你衣服脏了,我帮你……”白泽跌落时衣服蹭到了些泥土,风狸看见了,本能的想伸手替他掸尘,伸了一半又讪讪往回缩,白泽却一把拉住了他正回缩的手。
风狸一怔,白泽的体温透过手掌传递到他手上,风狸想抽开手,可又贪恋这温度,舍不得挪分毫,他盯着白泽的手温柔的笑。
最后就自私一次吧,他对自己说。
白泽一只手握紧他,另外一只手拿出一支玉笛,温声道:“宿飞。”
“什么?”
“玉笛,叫,宿飞。”
这支玉笛白泽做了很久很久,玉本身就难打磨,可他还想做得精细再精细,他要一支配的上他的小米糕的完美玉笛。
风狸心如猛鼓重击,彻底愣住了。
他缓缓接过玉笛,仔细抚摸着每一个花纹,每一个笛孔,摸到“宿飞”二字时,忽地又哭又笑。
“阿泽……”他泪如雨下,“太晚了阿泽……怎么办,太晚了……太晚了啊……”
“老天为什么如此对我!”他突然疯了似的怒吼,“不要!不是!不是这样!不公平!不公平!”
“小米糕!”白泽一把抱住他,“听我说!”
风狸安静了。
白泽把他抱得更紧,手轻拍他的后背,温柔道:“小米糕,不怕,阿泽在呢,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所有的结果,我们一起承担,所有的罪孽,我们一起去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阿泽……”风狸头靠在白泽肩膀上,身影已经越来越淡,“我……”他又收住了话,“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话音刚落,风狸倏地化成淡淡黑烟,四散而去。
白泽怀里一下空了,心也跟着空了,他愣在了那儿。
“啪嗒”一声,一个本子从四散开黑烟里掉落,白泽颤着手捡了起来,慢慢翻开。
字迹有些笨拙稚嫩,但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三月初五,借了陈家的《道德经》,以后要还一两银子;
四月初六,借了孙家的《资治通鉴》,以后要还一两银子;
五月十二,借了马家的《红楼梦》、《中庸》,以后要还二两银子;
……
最后一页还写了一首小诗,一字一字读完此诗,白泽把本子抱在胸前,终于放声痛哭。
风狸从没见过爹娘,亲生父母从他一出生就把他送人了,至于原因,都是道听途说,也不知真假。
收留他的那户人家夫妻俩成婚好几年都没孩子,这才想着领养一个,可他们家传统思想根深蒂固,认为风狸不是亲生的,所以不给他冠家族姓氏,不给他取大名,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的,吃饭了就叫一声,有事就说一下,再没有过多的关心,养他就是为了给他们夫妻养老。
那时候风狸还小,不懂人情世故,只觉得自己好像与旁人家的孩子不同,人家养孩子都不是这样养的,倒是像极了人家养狗的样子。
后来,这户人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得来不易,一出生就把那孩子当金贵的宝贝供养着,可风狸的处境比之前更艰难了。
一开始,大家都忙着关心亲生孩子,就当风狸不存在似的,连吃饭也不叫他了,有时候风狸从外面回来,碗筷早已收了,更不会有人问他一句饿否渴否。
如果只是这样,也罢了,可后来,风狸成了他们全家的出气筒,他有时候想逗弟弟玩一玩,但只要弟弟哪里不开心了哭了闹了,风狸必被狠打,非说他欺负了弟弟,几次后,风狸从此离弟弟远远的,再不敢靠近半步。
可即使如此,还是不行,不知是不是他们找到了发泄的方法,男人喝了酒也要打风狸发泄一顿,女人吵了架也要拎着耳朵骂他一顿,弟弟更是成了小霸王,一不高兴就逮着风狸抓、咬,反正家里只要谁不顺心,风狸必遭殃。
那几年,风狸身上总是带着伤,从没有完完全全好过。
在又一次被莫名毒打后,风狸终于受不住逃离了那个可怖的家,从此过上了乞讨流浪的生活。
流浪生活不易,但比呆在那个家舒服,风狸宁愿在外流浪也不愿回那个冷冰冰充满暴力的家,都说人情冷暖,小小年纪的他,见到最多的却是只有冷。
那是一个傍晚,已经饿了三天的风狸无力地躺在树下,眼前都开始发花,他觉得自己可能快死了,不过他不害怕,死就死了,这世间没什么可留恋的。
就在他等着死亡来临时,一个白色身影忽地闯入了他眼里。
是神仙吗?我是不是已经死了?他问自己。
那身影突然被什么绊倒了,愣了一会儿后竟哇哇大哭起来。
神仙也会哭?风狸突然来了兴趣,他爬起来走近了些,观察了一会儿,那人的哭声如此真实清晰,风狸才确认这还是人间,他还没死。
这不是神仙,却是个像神仙一样的人儿。
这位像神仙的人刚刚跌落时身上沾染了些污泥,风狸莫名的就觉得扎眼,心觉这些污泥不该出现在这样雪白的衣服上,于是鬼使神差地就上去帮人家拍衣服。
那时的白泽被吓了一跳,还质问他是谁,风狸却不介意,竟觉得眼前人还有些可爱,他咧开嘴嘻嘻一笑:“你衣服脏啦,我帮你拍拍。”
那天,与白泽畅聊完,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间还是有美好存在的,白泽就像一束暖光忽然照进了他的世界,可一想到他走了,自己的世界又回重回冰冷黑暗时,他竟然冲动想拉着他陪自己,或者跟他走也行,可当白泽跟他告别时,他还是好好的也跟白泽告别了。
这样的美好遇见一次就够了,自己竟然还奢望长留?他不配。
可是白泽回头了。
还温柔地对他说:“不早了,该是用晚膳时辰了,你跟我回家吃饭吧?”
风狸当时一怔,你跟我回家吃饭吧,他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的话了,自他八岁逃离了那个可怖的家,如今漂泊流浪了近五年,再没有人对他说一句,回家吃饭吧,寻常人家的寻常事,却是他遥不可及的梦。
他甚至觉得自己真的在做一场梦,他曾经做过无数次这样梦,可每次醒来的时候,只有冰冷的土地和饥肠辘辘的肚子,他常常想,下次再做这样的梦,就别醒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阅文快乐~
第112章 前尘
他有些不敢置信,上前想碰一碰白泽,看他是不是自己梦里想象出来的人,可手伸到白泽的衣袖前时,那抹雪白扎痛了他的眼,他觉得那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圣洁,又蔫蔫地缩回了手。
白泽却一把抓住了他正往回缩的手,问道:“想什么呢?”
风狸彻底愣住了,白泽的体温透过掌心传递到他手臂上,如此真实的触感才让他彻底确信,眼前不是一场梦,他渐渐弯起了嘴角。
他就这样跟白泽回了家,他一边觉得自己不配一边又贪恋白泽的暖光。
那日,白泽带他沐浴洗澡,还给了他自己的干净的衣服。
风狸太久没有洗过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坐在装满热水的澡盆里,看着氤氲的洗澡间、干净整齐叠放在那的衣服,听着窗外时不时传来白泽一家人笑笑闹闹的说话声,他渐渐笑开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他捂着脸,无声哭泣。
经历过锥心刺骨的痛,再遇痛,会免疫,会坚强,会麻木,但痛依旧在那里,不会消失。
可只有当你遇见的是温柔,那种痛才会重新翻涌上来,像万千根针细细麻麻的刺扎着你,虽痛彻心扉,却会让你觉得自己像个人,只消痛过这一次,再深的伤口,也可以慢慢愈合了。
这把澡风狸洗了很久很久,白泽始终没有催他一次。
当他终于洗完准备穿衣服的时候,他站在白泽的衣服旁踌躇了良久,不敢去碰那干净整洁的衣服,他来来回回确认了千千万万次自己已经洗干净了,才终于伸手拿过衣服穿上。
此后,他们过了一段平静日子,那是风狸从出生以来最开心幸福的日子,他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这样平平静静过一生就好。
可惜他没能如愿。
白泽爹娘出事后,风狸时时刻刻都提着一颗心,生怕白泽承受不住打击出什么事,风狸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照顾他,可最后白泽还是没能撑住,倒在了院门口。
风狸心急如焚,他身形瘦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白泽背上床,之后每日悉心照料着他,喂水喂粥,不敢怠慢一点。
刚开始的时候,白泽高烧不退,吃什么吐什么,连口水都喝不进,他急得团团转,但依旧耐心地一次次喂给他,直到他能咽下一些为止。
白泽昏迷时常常呓语,好像陷入了某种执念,痛苦挣扎着,严重的时候会哭着喊着爹娘对不起之类的胡话,风狸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犹豫了片刻,才小心着把白泽抱起来,轻拍他的背安抚。
风狸只敢在白泽昏迷时这样抱着他,他醒着的时候反而不敢了。
后来风狸发现吹笛似乎能让白泽心绪安宁下来,就常常吹给他听,那十日,他没有回自己房间好好睡一次觉,除了做饭熬药,其余时候寸步不离地守在白泽身边。
白泽终于清醒的那一日,他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下,他有一瞬间的眩晕,可他为了不让刚醒来的白泽担心,硬是忍着没让他看出来。
白泽教他读书写字,其实他不爱读书写字,但他爱让白泽教他,他故意写错,故意写不好,白泽就一遍遍耐心教他,他乐在其中。
他们吹笛读书,种菜游乐,互相依靠,日子安稳平静,风狸那时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他遇见了他的光,还能相依相伴,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那日,白泽蹲在地上看了很久的书,衣服上都沾染了灰尘,风狸最见不得白泽身上染了脏,拍也行洗也行,他就是想帮白泽弄干净,他乐意,这是让他觉得幸福的事,是以风狸执意要给白泽洗衣服。
洗好衣服的风狸发现白泽在院子外浇花,便出去寻他。
白泽静立在黄昏下,正对着远处夕阳发呆,晚霞给他镀上一层暖黄的光晕,微风轻抚,他白衣翩跹,与大片光晕融在一起,仿佛不属于人间之物,随时都能羽化而登仙,那是可望不可及的圣洁。
风狸看出了神,看入了心,舍不得移开眼,不自觉地温柔唤了声:“阿泽。”
白泽回眸,轮廓模糊在光晕里,眼含微波,神情柔柔,嘴角微扬,美得不可方物。
那一刻,风狸发誓毕生定要用尽全力保他无恙,护他安然,守他圣洁。
那日,他写下了那首小诗:
小庄桃源深,
轻倚素柴门。
白衣浸黄昏,
不染纤纤尘。
白泽之前因为父母的逼迫,对读书的喜爱变成了抗拒,后来他又重新拾起了这份热爱,本身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风狸地发现,白泽那些书一本本的都快被翻烂了,他无书可读了,虽然他从来不说,但风狸看得出来,白泽对新的书是渴望的。
可他们买不起书,也没有人要他们做工,没有收入来源,想要买那些书,几乎不可能。
或许卖卖菜,存一段时间,能买上一本,但这远远赶不上白泽看书的速度,且有些稍微好点的书需要存更久,风狸见不得白泽委屈自己,在挣扎了许久之后,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那条捷径。
他为白泽去偷书,但他心里愧疚,知道是欠了别人的,于是他暗地里在本子上记下所有被他偷过书的人家,盘算着以后只要有钱了,就要还银两给人家,还要亲自当面跟人家道歉。
但这等肮脏事,他不愿让白泽知道,于是给白泽编了救命恩人的故事。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事发的那天,他被打断腿拎到白泽面前,他觉得羞耻,自己肮脏的一面以如此不体面的方式被摊在白泽面前。
当白泽跪下替他道歉的那一刻,他的心被狠狠撕裂了,撕得他呼吸都痛,他心里急得冒火,却因为腿被打断了怎么也爬不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泽受这等奇耻大辱!他恨!恨自己没用!不仅没有护好他的阿泽,还让他替自己受罪!
白泽把他背回家后一直沉默,他也不敢开口,他既怕白泽不要他,又怕白泽还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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