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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之诚(推理悬疑)——楚寒衣青

时间:2022-02-08 10:44:04  作者:楚寒衣青
  说完这句话后,萤萤看着也不想再呆下去,抓起原本放在桌上的帽子和墨镜,带着那群跟她来的人,怒气冲冲往外走。
  这行人经过了纪询的身边,纪询隔着人,和萤萤对上一眼。
  那双和霍染因极其相似的狭长凤眼,在此刻的萤萤脸上,既没有霍染因漫不经心时的漠然风流,也没有霍染因含情脉脉时候的温柔如水。
  那双眼睛,因为愤怒,有些变形。
  但这种变形,在萤萤意识到纪询正在看她的时候,被主人控制了。
  她的眼睛舒展开来,平复下去,重新变得造型优美,她拿眼尾挑了纪询一下,随即戴上墨镜,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地往前走,一声声清脆的响动,仿佛女王的权杖正击打地面。
  萤萤走了,纪询将目光调转到张春花身上。
  他走到张春花的桌子边。
  走得近了,一些刚才没有注意到的小细节也呈现在纪询眼前。
  他注意到张春花的膝盖上放着个小篮子,篮子里头有各色毛线和几根短织针,还放着些织好精致小人,不止头发五官清晰可辨,就连衣着和首饰都是互相搭配。就是风格有些单一。
  里头的每个毛线小人,都是女孩子,还总是副大小姐的打扮,就像芭比娃娃永远穿着公主裙。
  纪询观察着张春花的时候,低头织娃娃的女人突然抬起脸来。
  她面无表明看着纪询:“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纪询还没说话,跟在旁边的服务人员已经娴熟说:“他是萤萤的朋友,来这里做客的。”
  张春花脸上的冰霜消融,她连忙将膝盖上的篮子放在旁边,站起来说:“原来是找萤萤的,两位请坐,我给你们倒茶拿点心。”
  说着,直接朝厅里的饮水机的位置走去。
  纪询:“……”
  他忍不住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心想这助攻可以的啊?
  服务人员拉着纪询坐下,小声同他交流:“张阿姨的病有点严重,平常不太爱理人,但我们在和她的接触中,发现只要提起萤萤,她就会变得热情。你别看这对母女呆在一起没多久就要吵架,但感情还是很深的。”
  张春花回来了,手里拿着托盘,托盘上放着茶具和点心,明明是养老院摆在桌面上给老人随便吃的普通点心,被张春花这么一倒腾,弄出了和她在织的小人如出一辙的精致。
  得病之前,这位阿姨应该是挺讲究生活品质的人吧。纪询暗想,接着又想起萤萤。因而女儿也有同样的讲究。
  将东西放到桌上后,张春花反而没有坐下,只站在桌子旁边等着,是服务人员说了“阿姨你也坐”,她才仿佛收到指令般低头坐下。
  “不好意思两位,萤萤今天不在……”
  “不要紧。”纪询进入状态,自然而然,“我们在这里等等她。对了,萤萤去了哪里?”
  “今天是周三,萤萤上午骑马,下午去茶话会。”张春花不假思索说。
  随着聊天的深入,纪询很快发现在,在张春花的脑海中,萤萤是个当之无愧的大小姐,从周一到周日的每一天都有安排,这些安排从骑马到弹琴,从社交到舞会,全方位的凸显出一个生活在古堡里的每次出门都有八个丫鬟跟随的中西合璧千金大小姐的应有日常。
  纪询觉得萤萤实际上也活得精致,但萤萤现有的精致也并非张春花脑海中的精致。
  疾病有时候也令人啼笑皆非。
  他没笑,但服务人员没忍住,笑了。
  笑完抬头,才发现张春花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嘴里的话,脸重新挂下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心中一慌:“张阿姨……”
  “张阿姨,”纪询接过话,“之前在外头听见你和萤萤吵架,你们吵什么?”
  “我们没吵架。”张春花的注意力立刻被提到萤萤的纪询吸引,“我们不会吵架。”
  “但萤萤很生气。”纪询说。
  “萤萤生气,”张春花呢喃一声,“是因为那东西不见了。”
  “什么东西?”
  “那东西……那东西很重要。”张春花摇头,“不见了,萤萤会怪我,她气极了,那东西要找回来,那东西被人偷了,被小偷偷了……”
  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刚才的争论中,萤萤因为张春花提起这东西而发火,说根本没有这东西;张春花却说正是因为东西丢了萤萤才发火。
  谁在说真话?
  纪询又试了几个旁敲侧击的询问方式,但张春花始终没有说“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不断地自言自语着“丢了”,“找回来”。
  眼看实在问不出更多,纪询只能站起来。
  离开的最后,他回头看了眼张春花。
  因为他们的离去,张春花重新低头开始编织娃娃,窗外的天暗了,灯光打开。瓷砖和器皿开始集体闪烁,闪烁出精致而冰冷的亮光。
  *
  从养老院出来以后,纪询在附近随意找了家酒店入住。
  他没多少胃口,不怎么想吃晚餐,索性去浴室里洗了个澡出来,再披着浴巾坐到桌子前,重新打开萤萤的个人主页,浏览萤萤的个人照片与视频,以及这些东西底下的粉丝留言。
  没看到真人前,看这些并没有太多的联想。
  看到了真人之后,再看这些,反而产生些异样的感觉。
  这不是萤萤的错。
  只是他一开始的期望太高了,他已经在潜意识里将萤萤等同于“霍栖萤”的延续,期望从萤萤身上看见“霍栖萤”,或得到足以使他直接描绘出“霍栖萤”的灵感……可惜接触下来,感觉有些怪,目前而言,还有不少疑点。
  萤萤……萤萤应该确实有属于霍栖萤的轮廓。
  但霍栖萤也许并不只长成萤萤这样。霍栖萤的样子应该是……
  纪询稍稍跑神。
  等他再度收束精神后,他停下手中的笔,看着出现在纸上的画。
  他将想象中的人画在纸上。
  他似乎画了霍染因的肖像,但画上的人比霍染因更柔美,更典雅,独占那个已经逝去的旧时代的风情。
  太想当然了,也太没有想象力了。
  如果仅仅这样,他大老远的从宁市跑来福省调查这些东西干什么?呆在家里对着霍染因画素描不就好了?
  纪询正要把这幅画撕了,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瞥一眼,是霍染因发来视频。
  纪询手指一滑屏幕,接起来,看见自己的家门,霍染因正在进屋。
  “到家了?”
  “嗯。”
  “今天早,你们那有进展吗?”
  “几乎没有。你呢?”霍染因问。
  “我这里啊……”纪询正想着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正好手里拿着刚画出来的图,便举起来给霍染因看看。
  霍染因换鞋的时候照着屏幕看了一眼,神色微微奇异。
  “你在画我?”
  “不能算。”
  “我的性转版?”
  “算是。”纪询承认。
  “看不出来你还喜欢这一口。”
  霍染因又没有看镜头了。他拿着手机,纪询只能在镜头的晃动中看见霍染因随意脱下丢进沙发的外套。接着是抛在沙发上的肉体——霍染因大约累了,将自己砸到沙发上。
  “什么叫我好这一口,说得我不像个正经人。”纪询抗议,“这是线索!”
  “哦——”
  手机在茶几上支起,镜头正好对准沙发上的霍染因,只是有些斜,让霍染因本来就不短的双腿越发修长。
  霍染因靠在沙发上,曲起手肘,支着额头,他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后,似笑非笑。
  “只是线索?看来我误会了,你不喜欢黑丝?”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说话的同时,霍染因交叠起双腿,腿肉收束裤管,折叠出一道轻佻弧度。
  纪询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属于夜晚的遐想。
  霍染因又松开双腿,随意解开两颗扣子,身体往前倾倾,对纪询说:
  “我喜欢网格。”
  ……
  天色越来越暗。
  养老院里,一盏盏灯打开,一盏盏灯又熄灭,墙上的钟,一路从数字6走向12。
  所有老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自己的床上。进入睡眠之中。
  只有一间房间的窗户,悄然打开。
  房间在一楼,窗户之外是草坪。这个人翻过窗户,走上草坪,一路走到了养老院的后门。
  这里的这扇门,不锁。
  这人推开门,走到马路上,终于被街边的路灯照亮。
  她抿着嘴,紧紧提着自己手里的篮子,篮子里是一个叠一个的精致娃娃。
  她是张春花!
 
 
第二三九章 恶之花(3)
  纪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虫子。
  他忘记自己看了多久,只见虫子终于动了,小小的黑点,在泛黄的天花板上一溜而过,藏进灯罩之中,成为雾蒙蒙的灯罩中无数黑点的其中一点。
  昨天晚上睡得不怎么样。
  事实上,从和孟负山沟通过之后,纪询就知道自己的状态不怎么样,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久违的过去,一天天的,睡不着,也醒不了。
  无论什么时候,脑浆都像是被半干未干的浆糊黏在一起,糊成一团。
  但过去可以这样,现在不可以。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纪询扶着脑袋,轻轻晃了晃,将天花板、虫子都晃出脑袋,有意识地调动大脑回忆霍染因,虽然没有人在身边,但想想那张脸,也能产生安慰剂的效果。
  他简单吃了酒店早餐,同时给自己灌上一杯浓茶,重新坐到电脑前,打开萤萤的主页。
  张春花有阿尔兹海默症,不能正确地回答他的问题,否则关于霍栖萤的事情,可以直接询问张春花,张春花。但现在,只能从萤萤身上下手。
  现在的线索简单粗暴地归结在萤萤一个人身上,只要想出从萤萤身上得到线索的办法就好了。
  让萤萤和张春花都在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个东西,和“霍栖萤”有关吗?
  纪询略作思考,给萤萤发了条私信,私信里,他对萤萤说有合作项目想和萤萤当面沟通。
  萤萤是网红,愿意带货,以工作由为接近对方应该比较容易。
  萤萤没有让他等待太久,但回答他的明显不是萤萤本人,只是经营账号对接工作的助理。
  “你好,请问是什么货?”
  “带书。”纪询已经想过了,反正自己的副业是写书,自己可以让萤萤帮忙宣传,要是效果好,出版社那边还能报销宣传费,“见面时我会和你沟通书中内容。”
  “之前没带过这方面的,没有效果可以参考。”
  “偶尔试试新领域也不错。”纪询,“价钱会让你满意。”
  “好的,请把报价和书籍一同发过来。”
  纪询把自己的书籍链接发过去,至于报价,他上网搜了搜,选了中规中距的报价一同发过去。
  接着就是保持十足的耐心等待回复。
  对面效率挺高的,纪询只等了十来分钟,新消息跳出来:
  “书的销量不错,作者也很上镜,你们是出版社来约?”
  “是出版社。我是埃因,这本书的责编。”纪询面不改色地把编辑的身份借来用,这种公对公的方式应该能让对面更放心,至于到时候见了面怎么办——鸟已入笼,飞不掉了。
  “作者长得和书籍宣传照片一样吗?”对面问。
  “?”纪询,“一样。”
  “萤萤之前没带过这方面的货,我们这里认为和作者一同出镜一起卖书会比较好。”
  “……”纪询。
  “考虑到镜头前的配合问题,我们认为让萤萤先和作者见个面聊一聊会比较好。编辑不用来。”
  对面说完,直接发了工作室定位过来。
  “地点这个,时间你们定。”
  纪询将聊天记录看了又看,终于确定:
  他想钓萤萤,还在含蓄布局中,萤萤已经简单粗暴把他给钓了。
  “我问过作者了,”纪询心情复杂打字回复,“作者很高兴能和萤萤见面,下午三点,工作室见。”
  *
  比约定时间更早半小时,纪询到达约定的地点。
  到了才发现,这是当地高档小区里的一栋三层别墅,他敲门,很快有个年轻女性过来开门,是昨天出现在养老院的萤萤随行人员之一。
  纪询认出了对方,对方似乎没有认出纪询,只是礼貌地请纪询进门先去客厅就坐,说萤萤马上就下来。
  别墅的客厅有扇落地窗,落地窗后是片收拾得不错的花园,落地窗里是空调的习习凉风,落地窗外是烈烈阳光,晃得像是金子铺了一树一水。
  “来了怎么不坐?”
  背后传来萤萤的声音。
  纪询转头,看见萤萤按着扶手,从楼梯上走下来。
  与昨天相比,今天的萤萤更精致了。
  她依然戴着口罩,但细致地画了眉眼,细细的柳叶眉配上上挑的眼尾,再加上一身手工刺绣旗袍,旗袍的下摆有圈飞舞的蝴蝶,其中一只蝴蝶金绿色的蝴蝶飞她乌黑的发上,在发间栖息。
  今天的她,带着一种呛人的妩媚。
  她从楼梯上走下来,走进客厅前的开放式厨房里,打开冰箱,问纪询:“喝什么?”
  “都可以。”
  纪询在沙发上坐下,他挑了个不被阳光直射的位置。
  “萤萤小姐,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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