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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近代现代)——余酲

时间:2022-02-10 15:18:20  作者:余酲
  可后来接到一通电话,他却改变主意,让施明煦推掉了周六晚上的应酬。
  即便如此,那天席与风还是迟到了。
  近来公司里事多,又因他前段时间把手头的股份的五分之一转让给孟岚,几个和席成礼一起打江山的元老颇有微词,都在商讨着要开股东大会,明确委任谁为集团的执行总裁,对此席成礼没有表示反对。
  越是动荡的时期,越是要谨慎行事。席与风这些日子连轴转几乎不曾休息,除却处理公事,还要拉拢人心。
  周六下午和高层领导们打几圈牌,天就黑了。
  坐车前往举行婚宴的酒店,被司仪引到宴会厅时,偌大的场地,三十来张圆桌,几乎坐满人。
  也几乎是在踏进去的那一刻,席与风一眼看到了江若。
  他坐在中间靠边的位置,穿一身裁剪合体的银灰色西装,面前的杯子里装的是有色饮料。
  想来是因为还在拍戏,宴席结束之后就要赶回剧组,所以不能饮酒。
  两个月不见,他的头发长了些,也有可能是拍摄需要,毕竟他演的是一个万人迷。
  席与风翻看过《皮囊》的剧本,讲述的是动乱年代,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少年因为家道中落,父母离散,变得孤苦无依,加之身无长物无法养活自己,只好出卖皮囊,辗转于无数垂涎他美貌的男男女女之间,寻求一处安生之所。
  先前,席与风并不觉得江若适合这个角色,让他去试也只抱着放任的态度,想看看他光凭自己能走到哪里。
  而眼下,席与风发现自己错了。
  离开不过两个月时间,江若就仿佛完成了一场蜕变。他从一个每当去到人多的场合,都紧张得手心冒汗的男孩,变成了一个置身名利场中也能面带微笑,从容应对的青年。
  那么多人在看他,他也丝毫不露怯,有人举着酒杯跟他搭话,他便举起饮料与对方交流。陈沐新坐在他左手边,间或凑近和他耳语,不知说了些什么,江若嘴角上扬,笑得犹如春花般明艳。
  而当视线不经意扫进人群,撞上那道存在感极强的、始终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江若先是一愣,然后冲席与风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
  脸上笑容浅淡,是一种礼貌的疏离,和对那些同他搭话的人,全然没有区别。
  没人说得准这改变多少是由那个角色带来的,又有多少是因为身心解放,灵魂自由。
  席与风只觉得仓皇,好像再不快一点,就要抓不住他了。
 
 
第四十六章 等不及
  婚宴流程无非那些,新郎新娘交换戒指,双方父母发表讲话,再播放一段煽情VCR。
  刘导准备的是一段以周昕瑶为主角的短片,由许多个场景拼凑剪辑而成,有周昕瑶在走红毯的,吃冰淇淋的,蹲在教堂外喂鸽子的,在片场的折叠椅上打瞌睡的,被求婚时掩面而泣的……甚至有她刚起床顶着惺忪睡眼刷牙的片段。
  短短五分钟,仿佛涵盖了两人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温馨又感人。台下众人无不感叹,新郎不愧是当导演的,简单的一个短片也能玩出花来。
  江若也颇为动容,对这种通过“追随着你的镜头”默默诉说,一个“爱”字都没提,却情意满溢的浪漫示爱。
  而作为当事新娘,周昕瑶直接哭成了泪人,婚宴结束之后眼圈还是红的。就这样还不肯早些回去休息,非要拉着江若来参加她的单身派对。
  两人在《悬崖》剧组相识,熟起来是在近两个月。周昕瑶模特出身,经常枫城海市两头跑,江若在海市拍戏,两人约着一起吃过几顿饭。
  起初江若很不理解:“别人的单身派对都安排在婚礼前一天。”
  “我和老刘不守那些破规矩。”周昕瑶手一挥,“我说今天就今天。”
  她带着江若来到宴会厅后面的休息室,上台前新娘就是在这里化妆、候场。
  环视一圈没看到其他人,江若疑惑道:“不是单身派对吗?”
  “是啊,全场单身的就没几个,还都去了老刘那边。”
  说着,周昕瑶努努嘴,指一门之隔的隔壁休息室。
  江若黑线:“……敢情姐你喊我来是凑数的。”
  周昕瑶笑起来:“哎呀也不是啦,酒席上人多嘴杂的,都没机会跟你好好说两句。”
  既来之则安之,江若拖把椅子在门边坐下:“那行吧,就陪你唠五毛钱的。”
  听说江若今晚就要走,明天上午还排了戏,周昕瑶咋舌道:“先前就听说庄导不近人情,剧组成员奔丧都只给一天假。”
  “也没那么夸张。”江若说,“庄导很专业,拍摄进度已经比预期快不少,他只是怕我离组太久脱离状态。”
  从江若口中听说庄导为了让他尽快入戏,让全剧组的演职人员在非拍摄期间看到他就围着他转,眼神越露骨越好,周昕瑶惊讶之余更是了然:“难怪我感觉你气场都不一样了,应付那些来搭讪的也游刃有余。”
  江若无奈道:“完全是条件反射,其实心里还是慌的。”
  “看到席总的时候心里也慌吗?”周昕瑶对着镜子把沉重的中式头冠摘下来,状似不经意地问,“其实我就随便送个请柬,也没想到他会来。”
  沉默须臾,江若说:“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
  那么惊涛骇浪。
  好像在剧组的“锻炼”当真起了效果,他也能像个在名利场中浸淫多年的成熟大人,不动声色地、足够冷静地朝对方颔首打招呼。
  哪怕在视线交汇的瞬间,他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地错跳两拍,狠狠地。
  既然话题说到这里,周昕瑶一面把头上繁冗的装饰往下拆,一面说:“其实我更没想到,你们俩这么快就……”
  江若撇嘴:“也不快啊,都一年了。”
  周昕瑶摇头:“我的意思是,根据我的观察和女人准确的第六感,我以为你俩能……修成正果。”
  许是“正果”这个词太具有迷惑性,又太遥远,江若怔了一会儿,才说:“这不可能的……我也从来没有想过。”
  周昕瑶从镜子里看他,见他垂着眼,神情些微落寞,到嘴边的关于不相信的揶揄还是收了回去,换了句正经的:“我当初还设想过,如果真到那份上,你多半会委曲求全,做出退让。毕竟你对他……”
  江若笑了声:“连你都看出来了。”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席与风动了真感情,也都知道席与风那样的人,不可能为了他放弃任何东西。
  “难道他一直没看出来?”周昕瑶问。
  “也许没有,也许有,但不想挑明……谁知道呢。”
  “我还是保留意见。”
  “什么意见?”
  “他对你,也不是逢场作戏。”
  “是吗?”江若抬手往上,伸了个懒腰,仿佛变回戏里的万人迷,“那我好死不死非要从他身边逃离,岂不是不识抬举?”
  周昕瑶耸肩:“你俩的事我只是单纯好奇,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啊。”
  “嗯嘛,姐只是第六感太发达了。”
  “去去去。”
  又聊一阵,不知怎么的说到陈沐新,周昕瑶挤眉弄眼:“我这个弟弟还蛮不错的,你也好转换一下心情,老男人固然体贴温柔,小狼狗也别有一番风味啊。”
  江若被她这做媒的劲头弄得没招:“就不怕我把这话转述给刘导?”
  “你哪有机会碰到他。”周昕瑶拈一张卸妆湿巾盖在眼皮上,“不过再有一阵子《悬崖》上映,你得跟路演。”
  轮到江若佯作威胁:“那到时候,我可不一定管得住自己的嘴……”
  “到时候见面的机会多了,我再给你介绍几个男模。”周昕瑶自顾自道,“姐以前走T台的,别的不敢说,肩宽腰窄八块腹肌的男人要多少有多少,你先别急着答应陈沐新,到时候慢慢挑,我也替你掌掌眼。”
  江若:“……”
  刘导真是好气量。
  《悬崖》已经过审拿到发行证,将会在暑假期间上映。
  之前会举办一场试映会,邀请剧组演职人员、影片的投资方和部分媒体参与。
  江若算了下时间,说:“那会儿庄导的电影肯定杀青了,不过我接了档综艺,和试映会的时间可能有冲突。”
  周昕瑶问是什么综艺,江若回说:“《演员的花路》,甜橙卫视的一档演技类竞技节目。“
  “我知道这个,先前他们有邀请老刘去当评审,档期冲突就没考虑。”周昕瑶沉吟了会儿,“可是据我所知,参与的大多是接不到戏的演员,你现在发展势头正好,何苦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综艺?”
  江若说:“这种场合很锻炼人,我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在片场不是一样锻炼?”周昕瑶还是疑惑,“难不成是因为席总那边断了你的资源……”
  “不是。”江若立刻解释,“他把能给的都给我了,包括经纪约,还有跟了我很久的助理,现在都归我管理。”
  周昕瑶卸完妆转过身,跷起长腿看着他:“圈里都在笑话你,说你被他玩腻抛弃了,你还惦记他的好,还替他说话?”
  安静持续一阵,江若方才开口:“他有他的难处,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很感激,也很满足。”
  刹那间被勾起的回忆那么多,桩桩深刻,件件汹涌。最鲜明的仍然是故事的最初,他从席与风的车上下来,站在巷口的暴雨中,极短的时间里想了很多事情。
  后来支撑着他转身回去的原因,除了想拿下《莺飞》的角色,还有其他的不甘心——
  不甘心和车上的人的止步于此,还想和他有更多的交集。
  原来在很久以前,他就理智尽抛,任由潜意识指引。
  难以描述此刻的心情,有种窥见动心的证据的无措,亦有一种时过境迁的释然。
  江若笑了笑:“再说,我和他在一起,从来也不是为了图他什么。”
  现在的他,终于可以光明磊落地这样说。
  三月末的枫城,拂面的晚风仍有些微凉意。
  席与风自酒店正门走出时,老刘正把车开到门口。他没有着急上车,而是让老刘把车开到边上不碍事的位置,自己则站在廊下,点一支烟,不紧不慢地吸了两口。
  不多时,江若自深夜行人寥寥的门内出来,看见等在喷泉旁显眼处的年轻男人,快步走了过去。
  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只觉江若和在酒桌上一样,状态轻松,身体微微抖震,似乎在笑。
  忽然一阵风吹过来,远远看见个子高一些的陈沐新抬手将一顶鸭舌帽扣在江若头上,席与风夹着烟的手指一紧,烟身猛然凹折一截。
  直到看着江若坐上一辆前往机场的出租车,陈沐新也走向地下停车场,席与风才将手里的烟熄灭,走向等候多时的黑色商务车。
  车内很暗,只有副驾开了盏阅读灯,微弱的光线自上方沉甸甸压下,空气仿佛都有了重量。
  今晚原本安排的是和某司长的应酬,席与风已经忙到好几天没在公司出现。施明煦一直等在车上,此刻才找到机会汇报工作,他说着席与风听着,偶尔出声给出意见,施明煦便立刻敲键盘批注修改。
  说完公事,施明煦开始按重要程度逐一请示其他事情。
  “洛杉矶那边来电话了,和去年一样,还是惯例询问。”
  坐在后座的席与风闻言,抬腕看表盘上的日期。
  时间过得这样快,转眼又到一年中的这个时候。
  视线放回窗外,席与风缓缓开口:“席望尘,出狱了?”
  “是的。”施明煦回答,“上回老爷做东请几位领导吃了顿饭,应是打点过了。”
  所以才能这么快放出来。
  席与风对此不置一词,转而问起了别的:“那股东大会呢?”
  “按照目前的状况,势在必行。”顿了顿,施明煦接着说,“不过形势仍对我们有利,毕竟有孟家的支持……”
  “如果没有呢?”席与风说,“如果因为某些原因,孟家不再支持我,能有几成胜算?”
  施明煦一霎愣住,像是听懂了话里的意思。
  某些原因,还能是什么原因?
  如此一来,便没人敢轻易判断形势。
  毕竟席成礼虽器重席与风,但也因为他死去的母亲心存忌惮,嘴上说着放权,明里暗里却一直在行约束之实。包括让他与孟家联姻,看似为他铺路,其实是在无形中削弱他个人的实力,让他受多方制约,只能甘为席家所用。
  施明煦不敢妄下论断,试探着问:“您的意思是……”
  所幸席与风并没有打算听谁的意见,放下刚才的问题,说:“洛杉矶那边,代我说一声,祝他老人家身体健康,外孙择日登门拜访。另外——”
  施明煦的手悬在键盘上,等了许久不见下文,扭身看向后座。
  席与风靠在椅背上,稍稍侧头,似乎在看窗外的风景。
  可眼神没有焦点,深暗,恍惚,带着类似颓然的冷寂。
  好像放弃前的最后一刻挣扎,或是要抓住什么之前最后的一点犹豫。
  在无人得见的地方,席与风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
  我和他在一起,从来也不是为了图他什么。
  几乎能想到江若说这话时的表情。
  席与风自认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的字典里有审慎,有徐徐图之,有洞若观火,唯独没有兵行险招这个词。
  可是他等不及。
  光凭这句话,就值得他冒险。
  论分量,这些东西看似珍贵,却抵不上这句话的万分之一。
  再者,就算是一场豪赌,他也未必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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