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分寸。”顾琤说着，坐起身来，拔下了手背上的针。
“我会进行手术，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去做。”
“什么事？”助理见状恨不得把他按回去，他实在想不明白，都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能比保命更重要呢？
但谁让顾琤是老板，他想要阻止却又不敢，因此只能看着顾琤按住冒血的手背，站起身来说道:“我想去看看他，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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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助理最终还是没拗过自己家老板，只好帮他偷偷从医院跑了出去，按他的要求把车开到晏氏集团。
然后看着他就这么坐在车里，对着晏氏的大门看了一天。
助理叹了口气，十分想抽根烟。
但也只是想想，毕竟他们老板刚确诊了肝癌，自己却在这儿吞云吐雾，怕不是真的不想干了。
可是他实在无聊，既不能玩手机又不能乱看，只能胡思乱想起来，看着不远处的晏氏，自然而然就想起来了那位曾经的“老板娘”来。
他老板和那位“老板娘”的故事当初在A市也算是满城风雨。
顾家遭难，晏家出手相助，唯一的要求就是顾琤娶了晏家二公子。
这怎么看都是不吃亏的事，他们老板却怎么也不同意。
最后还是被逼着才答应了这件事情。
他们刚一结婚，顾琤就进了公司，一边学习商业上的事，一边和顾父填补顾家的烂摊子。
助理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跟着顾琤的。
身为顾琤的助理，他经常能在公司看到晏钦，那时的他还是个大学生，爱穿简单的白色T恤，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他似乎格外偏爱下厨做饭，隔三差五就抱着一个绿色的饭盒来给他们老板送饭。
助理一开始也摸不清顾琤的态度。
因为他这个人总是淡淡的，像是没有情绪的机器人，什么都藏在心里。
公司里的人看到从来都是晏钦主动，不免猜测顾琤是不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满意过这场婚姻。
助理也说不清。
只是有时候觉得，或许传言也不可信。
顾琤虽然面上淡淡，但晏钦送来的饭总会吃完，哪怕一开始饭菜的品相着实不太乐观。晏钦每年过生日，他都会去花一天的时间挑礼物，只是从没有送出去过，最后全都塞在了办公司的抽屉里，任由它们落灰也不肯送出去。
还有一次，他们要出差，可是顾琤迟迟没来，助理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就在助理急得准备改签机票的时候，才见他匆匆赶来。
衣服没换，还是昨天的那一套，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眼里布着血丝，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
助理也来不及多问，赶忙给他俩办理了登机。
直到坐到飞机上，助理才终于有时间问道:“顾总，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顾琤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回道:“晏晏的猫丢了，他找了一夜。”
“啊，你是陪他找了一夜吗？那找到了吗？”
“没有。”顾琤说着叹了口气，“我是找了他一夜。”
“难怪，那你快补会儿觉吧。”
“嗯。”顾琤说着戴上了眼罩，然而刚躺下，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坐起身来，“对了，帮我再买只猫吧。”
“好的，你想要什么品种的？还有模样？”
“和之前那只一样，要白色的，眼睛圆一些，尾巴上要有……”说到这儿，顾琤突然顿了一下。
“算了。”
“嗯？”
顾琤摇了摇头，重新躺下，“还是不买了。”
说着，目光落在窗外，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他那么多愁善感，万一再丢了的话，又该伤心了。”
-
助理透过车内后视镜向后看了一眼，顾琤依旧静静地靠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
五点了，已经下班了。
很快，晏氏的员工便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助理也不由随他们老板一起看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只是晏钦并不是一个人，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两人言笑晏晏，一起向外走去。
“要跟上去吗？”助理看着两人不断远去的身影，开口问道。
顾琤没说话，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却一直追逐着他们的背影。
直到什么也看不见，这才收了回去。
助理见状，怕他受什么刺激，忍不住叫道:“顾总？”
“嗯。”
“你……”
“没事儿。”顾琤提前截住了他的话，“回去吧。”
“啊？哦。”
再后来，顾琤接受了手术。
很幸运，他不是那倒霉催的百分之二十。
他在病房里醒过来时，和如今一样，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病房里。
身旁的输液架上挂着不知名的液体，顺着透明的软管一点点流进他的身体。
麻醉的药效还没退去，伤口处还感觉不到任何疼意。
只是还有些晕，整个人仿佛做了一场梦，还飘在云里。
不知怎么了，他突然想起刚结婚时晏钦给他做过的桂花酒酿小圆子。
他明明一点也不喜欢吃甜的，可是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那碗他从没吃过的甜品。
其实后来他有很多次都想吃，可是当初那么明明白白地拒绝过，因此后来再拉不下脸让晏钦再做一次。
于是那一碗小圆子在他记忆中不断地出现，不知何时竟成了执念，越来越渴望，越来越明晰。
不过是一碗甜点，却让他想了很多年。
他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味道，但那是晏钦做的，肯定会很好吃。
“啪嗒”
门口处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顾琤扭过头，然后就见晏钦掂着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
顾琤眨了眨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有些难以置信。
晏钦也没说话，只是避开他的目光，径直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然后打开保温桶倒出了一碗桂花酒酿递给他。
顾琤愣了片刻，这才接过，扑鼻的桂花香迎面而来，竟是他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那道甜点。
顾琤抬头看向他。
晏钦却只是淡淡道:“还你的，快吃吧。”
“……嗯。”顾琤应了一声，打开了病床上的折叠桌，然后把碗放了上去，用左手拿着勺子，慢慢吃了起来。
时隔这么多年，他终于喝到了。
桂花和着酒酿，每一口都是甜的。
病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顾琤吃东西时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咀嚼声。
晏钦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有些不解。
明明当初弃之如敝履的东西，如今怎么又想要了？
可是他不是顾琤，又怎么会知道呢？
他从来都看不透他。
正愣神间，突然听见顾琤问道:“是你把我送到医院的吗？”
“嗯。”晏钦点了点头。
“给你添麻烦了。”
“举手之劳而已。”说完，晏钦顿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顾琤神色一凝，不过很快就笑了笑，不甚在意道:“大概是老毛病。”
“确实是老毛病了。”晏钦接道，“顾琤，你的肝癌……复发了。”
顾琤闻言，握着汤匙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仿佛突然被人定了身。
许久，才慢慢恢复了动作，把勺子塞进了嘴里，淡淡地回了一声，“嗯。”
“嗯是什么意思？”不知怎么的，晏钦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焦躁。
顾琤放下手中的勺子，转身看向他。
晏钦看着他的眼睛，里面依旧一片平静，不知怎么的，他却先恼了，“这是你的身体，你就一点也不在意？顾琤，肝癌！你是肝癌！肝癌患者忌烟酒、熬夜、作息不规律，你到底听没听？”
“你明明手术做了不久，好不容易才痊愈，你怎么……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身体？”
“对不起。”
晏钦闻言，猛地站起身来，右手撑着腰无奈又可气，“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不对，你确实应该和我说声对不起，昨晚送你去医院被记者拍下来了，现在外面都在传我们要复婚的消息，我妈刚才还打电话把我骂了一顿。”
“不对，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晏钦有些烦躁地收了声。
“你别担心，我会去发声明。”顾琤知道晏钦现在有多不想和自己扯上关系，连忙说道。
“不是，这会儿你发什么声明，好好养病吧你。”
晏钦说着，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医生的话。
“肝癌复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存活率比较低，但好在顾先生复发的只是单个病灶，我们目前还可以考虑通过手术切除、微波或射频消融以及肝移植的方式进行治疗。通过处理，还是有希望再次治愈的。”①
“有希望……是有多大的希望？”
“这个我们也不能保证，只能通过后期的临床观察及病人的身体反应来进行判断。”
“求您了医生，给我一个确切点的时间行吗？”
“晏先生，这个真的不太好说。”
“医生，我不会闹，我只是想知道他目前的真实情况。”
“……好吧。”医生叹了口气，“病人在治疗后还是有可能获得5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生存，从而达到一个临床治愈。”
“五年？”
“这个只是保守估计，你不要激动。”
“我没激动。”晏钦掩饰性地笑了笑，“……谢谢，谢谢医生。”
“我真没激动，您别担心，又不是我的命，我着什么急，他的命自己都不顾惜……我着什么急。”
-
“你不必担心，做个手术就好了。”顾琤见他不知为何突然变了脸色，连忙安慰道。
晏钦闻言看向他，看了许久，突然冷笑一声，重新在他旁边坐下，“是啊，做个手术就好了，然后你再继续抽烟喝酒熬夜是吧，你把癌症当什么了？过家家吗？”
“我不懂，到底有什么比你的命还重要？是倾城吗？不过是一家公司罢了，没了再办不就好了。”
“不是。”顾琤摇了摇头，低声道:“是有一件事比我的命还重要，但不是倾城。”
“什么事？”晏钦追问道。
顾琤没有回答，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不过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低头继续吃起面前的甜点。
“顾琤。”晏钦咬牙道。
顾琤恍若未闻，只是答非所问道:“很好吃，我明天还能再吃一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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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晏钦不理解，为什么都这种时候了，顾琤还能这样面不改色地和他讨论这种问题，于是冷着脸回了句，“不能。”
可是顿了片刻，终究还是松了口，补了一句，“等你痊愈吧，如果……”
他的话没说完，他想说如果你还能痊愈的话，我就做给你吃。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哪怕事到如今，对于顾琤患病这件事，他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像是隔了层雾一般。
顾琤似乎并未在意他还未说完的话，立刻笑着应了一声，“好。”
话音刚落，晏钦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是晏竹。
晏钦请了半天的假来看的顾琤，想必是是公司出了什么事，于是立刻起身到外面接了电话。
刚一按下接通键，就听晏竹压着火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晏钦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做了回答，“医院。”
晏竹一听，语气瞬间冷了下去，“你现在立刻回来，我和爸妈都在等你。”
“好，是出什么事儿了吗？”晏钦问道。
晏竹却没回答，只丢了一句，“见面再说”，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晏钦还没说出口的那句，“我这就回去。”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晏钦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这才回了病房。
顾琤似乎听到了他说的话，冲他抱歉地笑了一下，“给你添麻烦了，回去吧。”
晏钦点了点头，走过去拿起已经空了的保温桶。
正准备走，却又想起了什么似地停下来问道:“对了，伯母他们没有来吗？我给他们打过电话了。”
顾琤闻言，面上的神色有些怪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我和顾家已经没关系了。”
晏钦有些不解，虽然知道顾琤和顾家的关系一向平淡，但毕竟是亲生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也能不来看一眼？离谱。
但他如今是外人，也不方便再插手，于是只好把那句为什么压了下来，径直走了出去。
一路上，晏钦都有些心绪不宁。
但是很快，他就没心思操心别人了。
因为刚进家门，就见他爸妈和晏竹整整齐齐地在客厅坐了一排，明显是在等着他。
他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看向他。
晏钦干笑着走过来在他们对面坐下，道:“爸妈，姐，你们都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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