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想错了。”兰度默然,他默默的合上书页,捧还给卫昭,退下不语。
“这种明面上的东西可说明不了什么……”蔡博士却意味深长的看了金掌柜一眼。
金掌柜擦擦额头的汗水,不过他也是有些不服气,便拱手道:“那烦劳蔡博士指点一二。”
“若要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渗入到他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要我找个细作?”找个细作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大户人家的家丁,都是长工又或是死契的家生子,没个十几年,岂是说渗入就渗入的。金掌柜浑身肥肉一颤,觉得自己找到了反驳的点。
但蔡博士只摇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你去找人翻他们的生活垃圾。”
金掌柜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话。
卫昭见这一出,只觉得心累。而门外则又有人报,有新的官船被劫掠一事。卫昭闻言,脸色一沉,怒极反笑:“好啊,这是刻意打我的脸来了!”
兰度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抱拳道:“殿下,我愿前往剿匪……”
话音未落,就听侍从慌慌张张前来:“殿下殿下,码头,码头处……全是海贼!”
“什么?竟是海贼攻城吗!!”
卫昭大惊,一下子站起身来。她千算万算,怎么也不应该有攻城这样的举动才对。余锦业连一点动向都没有,莫非余锦业无辜,当真是有其他的海贼肖想大周领土?可是,放眼天下,又有哪一个国家有这样的实力?大周领地已经延展到海外大陆,就算打下一个小小的海州城,也不过是大周关了扇窗户,虽然麻烦了点,但绝不至于会影响大周整体。
而侍卫一个大喘气过后,又说道:“不,不,不是,而是,而是海贼们都来投降了!!!”
卫昭一噎,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应当说什么才好。
前脚刚照着大周的脸狠狠打了一拳,现在又……
还是说,在他们所不知道的时候,竟有第三方的势力悄悄出现?
卫昭抬眼,正巧与兰度对望一眼。兰度抿了抿唇,道:“殿下,不若去看一看?”
卫昭沉默片刻,她心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可理智又告诉她,这绝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她的船已经毁了,就算她真有那本事,也绝不可能陡然变出一艘船来。她……就算活着,也应该在某一个地方,努力的奔赴自己才是。
可是感情却总是在悄悄蛊惑她,万一呢?
那个人总是能创造奇迹的不是吗?
也许
也许……
理智和感情拉扯着她的大脑两端,不停的在蛊惑她,她一时觉得这边是对的,一时又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而已。但哪怕是卫昭,她也会难免想象,如同很早以前,她的先祖曾说过的那个故事那样。
“有一天,我的心上人,会踩着五彩祥云而来。”
码头上已经热闹了好几日的光景。这些日子以来,海州城的人津津乐道的无非就是“今天被海盗打了吗?”以及“海盗今日被打了吗?”
至于同时挨打和打人的场景,以往是不敢想的,但是眼下么,似乎也是可以先想的了。
卫昭自不方便出面,她略做一番乔装,就上了多宝阁名下的一家九楼,拿着千里镜方便观看。
码头上如何热闹,自不必多言,千里镜从这些人头上一晃而过,码头的景象就落入了卫昭的眼中。
最前方是已经从太守府赶来的士兵们。他们连成一排,阻碍着人们的目光。而另一些人身着官吏的服装,正聚集在一起挠头记录什么,在他们面前,则是一群形容狼狈的海师。卫昭看到了王佑之,他神情还有几分憔悴,跳着脚说着什么话,面前的海师们都垂头不语,显然是被骂了。
而在这些人的后面……
卫昭露出了一点微妙的表情来。
一大堆的人,穿着破破烂烂的,拜千里镜所赐,卫昭清楚的看见了他们身上的伤痕和青肿的脸。好似受过什么不得了的折磨似的。他们排成一排,双手反捆,跪倒在地,每个人的后背还捆着一根旗,写上了他们所属的海盗团的名字。仿佛一群挂了草标卖身的苦难人。
想来想出这个主意的人也是一个幽默风趣之人。
虽然不合时宜,但卫昭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的笑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就连兰度看着卫昭的模样,都忍不住呆愣片刻,这才恋恋不舍的抽离目光,不敢再看。
“真是有趣,这些海盗背后无人也就罢了,有人的话,只怕是要气出血来。”
卫昭放下了千里镜,她的唇边还挂着笑,显然是十分愉悦的。
而这一幕也全然落入了不远处人的眼中,她撑着下巴,一只手托着千里镜,看见卫昭勾起的笑容,她眼睛也跟着弯起来,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注意一下影响吧,你知道你这样就像是那些在海上漂流了三年,连个女人都没有看见的老光棍吗!”朱迪斯忍不住说道,她戴了一顶大大的宽沿帽,不耐的用手指顶开一点缝隙,又灌了口酒,露出了感叹声:“足有一月未喝过了,还是大周的酒更烈一些。”
“这次你可以搬多一点上船。”法伊莲说道,她放下了千里镜。
朱迪斯瞅了法伊莲一眼:“怎么不继续看了?你可是不是看够了吧?”
说完她凑了过来,正巧见到卫昭走了出来,而在她身边跟着的是芝兰玉树的兰度。朱迪斯发出了哇哦的一声:“那个男人是谁,看上去与你的小情人十分亲密的模样。”
法伊莲从鼻间哼了一声:“兰度,不过和阿显从小认识罢了。”
她盯住男人,恨恨的磨了下后槽牙,却又在看到卫昭时缓和了眼神。她站起身,拍拍朱迪斯的肩头:“尽快把货都清空,然后我们继续干活了。”
“诶?又要去?我们才刚上岸没几日啊。”朱迪斯简直是怕了,她跟在法伊莲的身后,忍不住碎碎念,“我们真的不多留几日吗?好歹,好歹也要多买些武器什么的吧,义父义母留下的东西可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武器……”法伊莲站住了脚步,她回过头,冲朱迪斯露出一个笑容,“是了,我们来好好的说说看。”
作者有话要说: 快见面了,快见面了
第72章
“殿下, 臣愿前往外海。”兰度拱手对卫昭说道。
海贼被打灭不少,这是好事不假,但海州城龙蛇混杂,没多久, 就传出消息说这并非是朝廷所为。至于是谁, 无人知晓, 大家便给这神秘的船队冠上了一个“侠盗”的名头来。但对于朝廷来说, 此前好不容易造就的民心所向, 就一下子散了不少。
因而卫昭也焦头烂额。
此时恰逢余锦业设宴,犒劳众位将士。席间有人提起此事,兰度便上前来,主动请缨。
卫昭虽然心中隐忧, 却也赞同下来。他们需要兰度出面, 一是寻找那所谓的“侠盗”,招安也好, 又或是为敌也罢,找到人, 也要尽可能为自己所用。二来, 他们还需重新稳固民心, 大周海商一线在最近给予国库税收已经越来越多,海商航线绝不可废, 大周的颜面也绝不容有失。
余锦业夸赞道:“将军少年英豪, 实在让人敬佩。”
兰度浅笑一声,随口应了几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渐渐聊开。卫昭就顺势离开,她位高权重, 出面是一个含义,但不适合与他们尽欢。卫昭被人带着,一步步往外行,她一抬头,只见月色之下,拐角之中,有一道人影闪过。许久后,院落中响起了似哭似笑的声音,高高低低,宛若鬼魅一般。
卫昭脚步一停,转头问道:“这是……?”
侍女低头:“怕是大公子又犯病了。”
卫昭回想起余锦业那个毁容瘫痪的儿子,微一拧眉:“他不是瘫痪了么?”
侍女则道:“大公子下身不能移动,但上身还是行动无误,因此大人给大公子造了个轮椅。只是大公子自惭形秽,总是深夜才让人推出来。”
卫昭点点头,别人家的私事,她自然也是不好多说,只是道:“也是可怜人,走吧。”
次日,兰度便整理行装,带着人又重新奔赴海中。而卫昭等人还在府邸中商讨。卫昭立在首座,下方是她仰仗的谋士们,但卫昭却总有些神思散乱。她觉得自己的心头空荡荡的,她低下头,那朵异常艳丽的花朵被她命人制成了干花,悬在腰间,上面的花香还有残留,可是随着时间过去,这些香味也会终究消散开去,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在她的生命之中,似乎总是会经历这样的事,带给她影响的那些人,总是会猝不及防的离开。随后就会像一副艳丽至极的画那样,随着时间慢慢褪色,只保留一点惨淡的颜色。
那么法伊莲呢?
她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卫昭已经见识过海边城市那多变的天色,疯狂难以捉摸,她不敢想象大海之中,又是怎样的一副模样。若是法伊莲遇到了那样的天气……卫昭不敢细想。
“殿下……殿下?”
蔡博士的声音唤回了卫昭的神智,她“嗯?”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从脑海中搜索起此前抓住的只言片语,笑笑:“爱卿说得很是在理。”
蔡博士点头,他又道:“海贼众多,自然是不可能没有对应的军火的。而按王督军所说,军火库从未受过攻击与偷盗,那自然是有人私造军械,往外贩卖。往外贩卖的军械自是要差一些,这点也可从海贼身上得到验证。臣等连夜审讯,已经确认了一个私贩军火的地方。因此正打算遣人查看,只是,这样的人,需要人引路。”
“松鹤门不就是现成的人么?”卫昭撑着脸,懒洋洋的问。
这话一说,就连金掌柜都露出了一点无奈来。松鹤门人与卫昭是有点旧识,看上去只怕还结了点仇怨。金掌柜都记得卫昭时不时的就给松鹤门挑点小刺的举动。而现在……
现在倒也似乎真的没什么更好的人选。
公主府,啊,原本应是金府,这里面上上下下的人怕是早就被人暗中认了个遍,而其他人,要么不得用,要么不信任。至于松鹤门,倒不是信任,而是他们既然想要在海州城中扎根,那自然就会做出最优的选择。
一时之间,众人也觉得松鹤门人实在是一个绝佳的选择了。只是,不知为何,总有点同情松鹤门人的感觉来呢。
“殿下当真这般说?”宋清坐在首位,面容略带憔悴。他和师弟们确实是很快放出来,但也着实受了点苦,原本的意气风发,都跟着跌落几分。
“我不想去。”祝涛把手一抱,满脸不开心,“这些朝廷中人,心黑得很,就晓得支使我们!我们来海州以后,一笔生意没做成,银子都快要赔光了。”
“……不,这一次,他们带了一百两白银。”宋清沉着语气道。
“多,多少?”祝涛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宋清不打算理会这个被金钱震惊的师弟,转头看向了宋思思,柔着声音问:“小师妹如何想?”此前他们不在,宋思思完全展现出了自己的能力,虽然她不能武艺,但其他方面无可挑剔,这也让宋清感觉到欣慰,更原因听从宋思思的意见。
宋思思略一沉吟,当即道:“自然是要接的。海州城根系混乱,我们总得要选一个盟友。”
宋清微微眯眼:“师妹的意思,我们之前没有选对?”
“小师妹!你又不通武功,外面的事务如何,你就不要说了。”祝涛大声道,他看向宋清,“师兄,我们松鹤门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不应参与朝堂的事务。难道你要我们变成朝堂的走狗,为江湖中其他人所耻笑吗!!”
宋清久久不语。
而宋思思长叹一声:“师哥,蜉蝣岂能憾树,螳臂焉能挡车。大周国运旺盛,而大周国运兴旺,我等才越是有利可图。而如今是什么样的形式,还不够明显吗?”
宋清沉默不语,许久后才道:“你说的对。”
“师兄!!”祝涛一下子站起身,看着宋清,“你好糊涂!!”他说完,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宋思思,似乎认为宋思思带坏了自己的师兄那般。
“祝涛!听话!!”宋清呵道,祝涛抿住嘴,握起的拳放下又捏起,最后摔门而出。
于是宋思思便沉默不言,她扭头去看窗外,窗外一只燕雀叽叽喳喳的,正展翅朝高空飞去。她忍不住又想起阿棕最后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她从未见过阿棕那样的眼神,让她感觉,阿棕就像是一个陌生人。她小时候身体尤其的差,连大门都不会出去,就更是不喜欢陌生人。
而今……
她想她也不喜欢陌生人,这个奴隶,丢掉就丢掉吧……
人人都在自己的囚笼之中,人人都不得自由。关在笼中的燕雀,奔向自由,或许只会迎来死路。可是,有的时候,也会很羡慕啊,羡慕那些鱼死网破,只有一瞬的绚烂。
卫昭很快就得到了来自松鹤门的答复,意料之中的事情。卫昭把弄着手中的环扣,而宋清则站在一旁,他乔装打扮,又以轻功入府中,只是十分客套,刻意让自己被侍卫们所察觉,规规矩矩的带到了卫昭的眼前。
“殿下若是信得过我们,我们可代为打探。”宋清一拱手,说道。其实他心中也有些忐忑,江湖上的事宋清也是清楚的,此前朝堂中有一批隐秘之人,武功也十分高强,只是在某一代中,因为夺嗣之争,内部被清扫一空,此后世代一代不如一代。
也不是没有皇帝意图招揽过这些江湖人,但他们不喜朝堂纠纷,又怕自己有朝一日又会步上前人后尘,因此不愿前往。
而此前宋思思说得轻松,宋清应得容易,可事实上,这一步可说是兵行险着。
但……
宋清回想这一路行来,天下早就已经发生了改变,曾经的刀枪棍棒逐渐被新的武器取代,海船之上都架起了火器。那么日后呢?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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