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没了高峒,身旁又多了一个可以倚靠的人,艾锋心里的弦才松了下来。但弦一松,胃后知后觉地发起了疯狂的报复,开始了剧烈的痉挛,强撑着被那人带着游回岸边,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还好这河不宽,不然他真的会死在河里了。
紧接着就觉得哪儿都痛,眼睛刺痛,上腹绞痛,整个身体尤其是胳膊和腿都又冷又痛,看着大家将高峒平放在地上要给他做按压,又看着好多人向自己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在跟他说着什么,可他一句也听不清,一个人也看不清,然后似乎听到了一片惊呼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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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先听到的是耳旁低低的啜泣声,再一睁眼,先看到的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一侧过头就看见母亲徐梦佳正坐在他床边垂泪,而父亲艾沛东则站在病房的窗边,却是抬头盯着他的点滴瓶子发呆。
又把自己弄进医院了啊。他刚张了张嘴,一声“爸妈”都没有喊出声,徐梦佳就叫了一声“你醒了?”然后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一把搂住他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攥紧了拳头,却是没舍得打在他身上,而是在他旁边的床单上不停地捶打:“你可吓死我们了!我就去艾米队里给她送了点儿东西,回家就不见你人影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就给我弄这么大的动静,你不知道你自己还是个病人吗?你不知道你自己什么潜水工具什么营救设施都没有嘛?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季节你那身体下水能不能受得了吗?你就敢闷着脑袋就去救?你要是把你自己的命搭进去了我们怎么办?我们后来听到有目击者描述你救人的那个过程我们都后怕得要死,还好是条护城河,要再宽点儿的河面你就……”
“你嚎什么?你先问问儿子有哪儿不舒服的。”艾沛东在儿子醒来后第一时间按了呼叫铃,然后略带不满地说了妻子一句,继而等不及妻子问,自己又凑过来问艾锋:“有哪里难受吗?还冷不冷?医生说等你醒了之后还有很多检查要做。”
胃很疼,在冰凉的水里泡了这么久,受影响最大的好像就是他的胃,但艾锋不太敢跟父母说实话,怕他们更担心,不说也不行,怕真有什么情况延误了治疗,想了想只是说:“胃有点儿疼,眼睛有点儿不舒服,然后就是没什么力气,其他没什么了,不冷了。对了,高峒的情况怎么样?”
父母先是明显松了一口气,听他问起高峒又没了好脸色。徐梦佳没好气地说:“你关心他干什么?反正他又死不了。要我说这种醉驾的人死了也活该。”
听母亲这语气高峒人没危险,艾锋也就放下心来,又问:“他受伤了吗?还是只是溺水了?醒了吗?”
“是溺水了,但救过来了没事了,别的……就是骨折了,别的没什么大伤。”
“是腿骨折了吗?”艾锋想起之前他双腿卡在座位上的情形。
“不是,左臂骨折了,可能车撞上护栏的时候伤着胳膊了。”
艾锋还不太放心:“他溺水后如果缺氧时间太长,不会造成对大脑的损伤,不会失忆什么的吧?”
“你现在管这么多干嘛?”
艾锋试图坐起来,“我去看看他。”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艾沛东一把将儿子按回床上。
正好医生进来了,艾锋乖乖躺倒任凭医生对着他一通检查一通询问。
“你下一步主要去检查一下眼睛,因为在水里睁眼太久了,而且河水毕竟不干净,这对眼睛特别不好。”医生叮嘱道。
徐梦佳插嘴道:“他说胃疼,不会有问题吧?”
医生回答:“应该是凉水刺激引起的胃痉挛,打一针解痉针吧。其他的注意观察就行了,很可能会发烧,反正勤观察吧。”
艾沛东跟着医生去拿各项检查的预约单,徐梦佳守在浴室门口等儿子洗澡,艾锋出来后,她又坐在床边流着泪念叨他太不爱惜自己身体,艾锋伸了一只手进被子不着痕迹地摁着胃,笑嘻嘻地安慰着徐梦佳:“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也算行善积德了是吧,那就肯定能给自己带来好运气啊。”
“好运气?你自己想想你这两年进过多少次医院了?小伤小病就不说了,大伤大病都有多少次了?你这样怎么能让我放心啊?”徐梦佳心疼不已。
“是是是,我之前是很倒霉,但否极泰来嘛,衰到极点之后就一定是好运气了。”
“你只要不跟江云野扯上关系,运气就挺好的。这次要不是为了江云野的事儿,你也不会去找高峒,也不会碰上他醉驾坠河了……你跟那姓江的八字相克还是怎么的?怎么一碰上他就没好事儿?”徐梦佳语气不太好。
病房门口有人轻咳了两声,徐梦佳回头一看,是江上和卓慧夫妻俩,正拎个果篮抱束花,站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徐梦佳有些尴尬地站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卓慧脸上表情虽不太自然,还是勉强笑着:“我们来看看小锋,我知道他这都是为了我们家儿子的事情,我们真的……很过意不去。”随即将目光转向病床上的艾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
“我没事,你们坐。”艾锋扔下擦头发的毛巾招呼着他们。
江上和卓慧异口同声:“你快躺下……”
“不用躺,我头发还没干。”
卓慧两步赶到床边,一脸心疼地看着他:“那你趴枕头上休息,有吹风机吗?有的话我给你吹吹头发,没有的话,我再拿干毛巾给你擦擦头发。”
艾锋有些受宠若惊,本能地想推辞,却被卓慧不由分说按倒,他也就趴在床上任由卓慧给他擦头发吹头发了。
卓慧算是岳母吧?这待遇……让他觉得胃疼都不那么尖锐了。
“阿姨,云儿不知道这事儿吧?”
“不知道,我们没跟他说,他自己没法上网也不可能知道的。”卓慧道。
“嗯,不知道就好,不然他又着急又出不来……”
正说着护士进来给他打了一针解痉针,徐梦佳又摸摸他头发:“头发干了,赶紧睡一觉好好休息休息吧。”他自己也是胃疼得有些烦躁,也想着睡着了就不疼了,于是也就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却听得母亲在跟江云野父母尬聊:“我刚也就是随便那么一说。其实吧,我之前还真找人给小锋和云野看过八字,他们八字还挺合的……”
艾锋有点想笑,亲妈哎,正反话都被你说完了,你让江云野父母怎么接茬?
气氛果然凝固了一会儿,然后听江上说:“这个八字什么的我们是不信的,只要两个孩子感情好,能互相理解互相照顾,那就行了……”
话音未落门口又有人说话,是个女人:“请问艾锋是在这间病房吗?”
“是。你是?”徐梦佳问。
“我是高峒的妈妈,高峒非要过来看看艾锋,我说我先过来看看他醒没醒,而且我也该过来好好感谢他……”
“他刚睡着,现在先别打扰他吧,再说今天也晚了,明天再说吧……”徐梦佳说。
“我没睡着。”艾锋翻身坐起来,“让他过来吧,或者我过去找他也行。”
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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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梦佳阻止了他:“今天太晚了,再说你跟他现在身体状况都不好,休息好了明天一早再说吧。”
“那我过去找他。”艾锋拔腿就想走。
“那行行行,那就让他过来吧。”徐梦佳实在不放心让他再到处跑了。
很快高峒就一副打蔫了的样子出现在了艾锋病房门口,望着里面欲言又止。
艾锋也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几个家长站起身来往外走:“你俩聊吧,我们在外面等着。有什么事儿马上叫我们啊。”
待他们出去,高峒才进来,用右手关了门。
艾锋看看他左胳膊:“怎么没有马上做手术?”
“医生说要等消肿了才能做。”高峒说罢又顿了好久,才郑重而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你艾锋,我真的没想到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不顾一切地救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身体没事吧?”
“没事。也就是这种情况下我才会救你。”艾锋轻描淡写,“我又不高尚,我只是怕你死了就没人能证明江云野的清白了。”
高峒用右手不停地揪着病号服的下摆,叹道:“你对他真好,跟你一比,我……很羞愧。”
艾锋抬头瞄他一眼,又拍了拍床边:“过来坐吧。”
高峒踌躇片刻,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对不起,我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艾锋将胳膊交叠压在上腹,轻叹一口气:“我就是想不明白,既然你这么喜欢他,还为此想让你自己变得更好,离他更近,为什么就忍心这么害他呢?莫可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不相信你只是为了钱。”
听他再提起莫可,高峒脸上的表情就一僵,缓了缓还是埋头道:“我现在脑子里也很乱,很没头绪,只能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可能叙述会比较混乱……”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梳理,你慢慢说。”
莫可换了坐姿后开始不停地揪裤子上的小毛疙瘩:“可能因为我自己是玩音乐的,在音乐方面我很佩服莫可,甚至有些崇拜他,觉得他在音乐制作方面的才华无人可及。然后我又觉得云野跟他更搭,真的。”
艾锋插话:“是因为看莫可顺眼,看我不顺眼是吧?那是因为莫可从来没有跟江云野在一起过,如果他们真在一起了,你也会看不顺眼他的。”
高峒勉强笑了笑:“也许吧。至于我自己,我很有自知之明,觉得我配不上云野,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没想过要跟他接近。但后来我看了好多那种练习生的节目,觉得其中很多练习生各方面条件还不如我呢,就那样也能有红的机会,我要是去试试说不定也能脱颖而出一炮而红呢,红了是不是就又有机会接近云野而且不会太自卑了?所以我就开始到处联系那种招收练习生的娱乐公司,不但没成功签约,还被骗了一大笔钱。”
“这些我都知道了,你之前在酒吧喝醉了已经跟我承认了。”
“是吗?”高峒一脸茫然又有些惊愕,“那我真的喝断片儿了,我只记得你跟我提了莫可,我就觉得我之前是不是说漏嘴了什么,所以想赶紧溜了。”
难得他快说到重点了,艾锋赶紧顺势引导:“所以你后来去莫可那儿应试鼓手的时候,就跟他一拍即合了?”
“他问我之前在哪些乐队当过鼓手,演出经验多不多,我就实话实说只跟云野他们组过一支乐队,演出机会并不多。我一提到云野就明显看得到莫可眼里唰地一下就亮了,我就知道他对云野还没死心。他觉得我演出经验不足,没有用我,但加了我的微信。后来我们也没联系过。”
“那这次又是怎么勾搭上的呢?”
高峒抬头看看他,又埋头道:“那天他突然用一个陌生的手机号打了一个电话给我,但我听声音也知道确实是他,不是别人假装他来骗我的。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做一笔双赢的交易,我问他是什么,他说只要我答应他的条件,他会给我重酬,还会不遗余力带我出道……”
“所以你就答应了,哪怕这个条件是要让你陷害你喜欢的人?”
“不是,因为莫可说出的理由让我觉得这确实是双赢的交易。”高峒情绪有些激动。
“他怎么说的?”
高峒将他和莫可的通话内容回忆了一遍,详详细细地告诉了艾锋。
艾锋听完之后沉吟良久:“你就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了之后,你跟江云野就会永远形同陌路了?”
“想过。”高峒的语气有些沮丧,“我既然答应了莫可做这件事,就意味着我和云野这些年的关系都完蛋了。毕竟就算警方找不到我陷害的证据,云野也会知道是我陷害的。”
“所以在金钱利益和你自以为的前途面前,你对江云野的那点儿所谓的喜欢其实什么都不是。”
高峒没有反驳。
艾锋又问:“你是戴着手套放的du品吧?那手套去哪儿了?”
“当时就扔楼下了啊,看着楼下没人的时候扔的,后来我被警官带走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看那副手套在哪里,正好走到那儿的时候就偷偷把它踢到一边的绿化带了,黑咕隆咚的警官也没注意到,可能第二天一早就被保洁员清理走了吧。”
“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些话,明天都能再原原本本说给警察听的,对吧?”
高峒很认真地点头:“对。其实我本来就觉得愧对云野了,从拘留所回去之后我时时刻刻都心里不安,我之所以天天去酒吧喝酒,就是觉得喝醉了才不会再去想这些事情。现在你又救了我,我再不说出真相,就真的是禽兽不如天理难容了。”他顿了片刻又看向艾锋:“再说,你已经把我们刚才的对话都录音了,就算我死不认账,你手里也有证据了啊。”
艾锋哈哈一笑,问他:“莫可跟你联系的那个手机号是多少?还有,他说要给你重酬,你提出让他帮你还高利贷,他后来兑现承诺了吗?”
“嗯。他很谨慎,不让我给他发微信什么的,只是让我电话里把债主的银行账号给了他,他在我和云野被抓的当天晚上就给债主汇了款了。”
“那你把他那个手机号给我一下,然后明天你把债主的银行账号也告诉警察,警方会根据汇款查汇款人的。”
一提起手机,高峒脸上又僵住了。
“怎么了?”艾锋问。
“手机在水里被泡坏了,现在根本开不了机,那种程度的泡水,怕是没法修复了吧?”
真是……艾锋忍住了骂脏话的冲动:“明天一早先去找警官,手机也交给他们去找专业人士修复吧,应该能恢复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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