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江屿风闭了闭眼,正无语之时,就见宋必回垂着眼,勾了勾唇角。
接着,一阵劲风迅速横推而去,将那男子掀了个四脚朝天。
“哎呦!”那男子滚了一圈,宛如翻了身的王八一般半天也没能起来,最后还是身边人将他拉起来的,“谁啊!他娘的……”
他正想骂街,却发现周遭的人都冷冷望向了他,在跳跃的光芒下,一双双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下诡异又可怖地泛着淡光。
仿佛周围围拥的都是厉鬼与狼群。
那男人心惊胆战地将话咽了回去,灰溜溜地垂着头跟着队伍进了牌坊。
“要戴着面具进去吗。”江屿风沉着声音与宋必回道,他们离得很近,几乎能闻见对方身上淡淡的冷香。
宋必回毕竟是闻名于世的天珩仙君,他的出现不免引起那些「同道中人」的注意,更何况他顶着这张脸就已经很招摇过市了。
可宋必回只是扬了扬下巴,对他道,“你戴……”
江屿风迟疑了片刻,心里有些纠结,他戴这面具也没什么用啊,他本来就已经改了容貌了,现在就算他一边唱着山歌一边摇头晃脑地跑进去,也没多大的事儿。
大不了他到时候换张脸呗。
“还是你戴。”江屿风坚持道。
“不戴。”宋必回嫌弃地皱了眉。
“你陪我一起。”江屿风只得与他商量。
可宋必回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抬腿就要进去,却又被江屿风拉住了袖子。
他刚要将袖子抽回来,便看见江屿风一脸沉痛地闭了闭眼。
睁眼后,江屿风眼神尽量真诚地望向了宋必回,然后缓声哄道,“求您了,我好害怕呀。”
“呃……”这副表情会是害怕的表情?
最后宋必回还是满脸阴沉地戴上了那个有些劣质的面具,江屿风偷偷多瞧了他一眼,心想果然人好看,你套个麻袋在脸上都是好看的。
江屿风垂下眼,将面具戴了上去,那面具旁的穗子轻轻一晃,弧度仿佛是个小钩子一般,不经意间勾动了人心。
“走吧,仙君。”他轻声去唤宋必回,却发现宋必回冰冷的眼神突然死死盯住了他。
那眸光深沉,却透着一种少有的疑惑,他凝望着面前之人,感觉记忆中有什么要突然破土而出。
这眼神让江屿风都一惊,当下问道“怎么了?”
“无事。”宋必回偏过脸去,“突然想起一位故人。”
江屿风一愣,不知宋必回究竟想起了哪位故人,但看他的神情,却不像是关系一般之人。
他们并肩进了鬼市,周遭挂的青色的灯笼在风中无力地微微摇晃着,明明是极热闹的场景,却无处不透着一种诡异死寂之感。
摊主们将手揣进袖子,也不吆喝,只无声地垂着眼,偶尔打量一下路过的「人」。
江屿风一路走过去,都没见到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这鬼市鱼龙混杂,物品出路一概不问,你若有本事瞧见一个好东西,也不必讲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一旦交易结束,概不负责。
这里商贩胆子都极大,皇家的镶金玉,绸缎,雪山顶捉回的雪燕,甚至是不知哪儿来的幼儿,都有可能出现在此处。
但假货也极多,比如江屿风就在某个摊上瞧见了一条挂在横玉上的仿月牙蚕丝绸。
这世间,月牙丝绸除了皇家那半条,就只剩他那完整的一条了。
况且这仙物认主,在世人都为之疯狂的时刻,谁会挡住诱惑将它公然拿出来卖呢。
可正当他要继续向前时,宋必回却在一个摊位上停住了脚步,江屿风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望见在一堆破瓦瓷片中掩着一个玉镯。
那玉镯细腻通透,内里仿佛泛着五色虹光,但这都不是最为吸引人的地方。
这玉里蜿蜒着一条红色妖冶的,宛如绽开冰花一般的精致纹路。
江屿风见了也是眼前一亮。心想,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宝贝。
“这位仙君好眼光啊。”那静静坐在摊后的黑袍人突然开了口,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用他那细得仿佛皮包骨的指头指了指那玉,“一眼就将我这儿最好的货挑出来了。”
“血玉。”宋必回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屿风一开始也觉得是,但多瞧了两眼,又觉得不像。
果然,那黑袍沙哑地笑了两声,“是,但也不是。血玉以佩戴者的精血为食,但这玉不一样,这里面的血……”
那人突然停住了,然后微微倾了身,神秘地低声道,“是天山的凤凰血,世间只此一个,而且,只选有缘人。”
说着,他会有些得意地坐直了身,“您若无缘,买回去也必将反噬,我劝您谨慎考虑。”
功力一般的确实害怕反噬,但像他们那样达到一定境界的,若是这玉有眼不识泰山,没选中人,那就把它改成占风铎挂门上呗。
亮晶晶红彤彤的,还好看。
“出价吧。”宋必回果然波澜不惊地开了口。
这种沉稳淡定的态度让那摊主也愣了愣,当下低低笑了起来,对他用手比了个数。
虽然知道这镯子珍贵,但这价格还是让江屿风不禁肉痛了一下。
但宋必回眼睛眨也没眨,便将一块金子掷了出去。
江屿风这下算是见到什么叫挥金如土了,他深吸了口气,若他此刻不是现在这种境地,他兴许也有这种底气吧。
只是他现在还要考虑他的下半生该怎么办呢,万万不敢乱花钱。
今夜能寻到这么一个,便已经很值了,至少说明这鬼市还是有些肥的。
可宋必回取到了那凤凰玉镯,只是放在手中瞧了两眼,便一把拽住了江屿风。
“啊!?”
第36章 血玉
江屿风只觉宋必回掐着他手腕的力道极大,让他根本无法挣脱。
紧接着,一阵挤压的痛感从他手上传了上来,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不禁咬紧了牙。
宋必回闻声手下虽是一顿,但却没停下动作,等江屿风再反应过来,那镯子却已经被宋必回迅速地套在了他手腕上。
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让在场的几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那黑袍人更是眼神微妙地在他们二人身上逡巡了一圈,然后扬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江屿风的指关节已经被挤得泛了红,他虽然骨骼纤细,但毕竟也是个男人,这镯子硬套进去,实在叫人有些吃不消。
宋必回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目光在他泛红的地方停滞了许久,似乎在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太用力了些。
可突然间,那镯子中的血纹却缓缓动了,宋必回抓着他的手垂眼看着,见那纹路不安一般快速地流动了一圈,然后迅速冰晶一般绽放开来,细花一般绕在了玉镯内。
江屿风只觉一种温热顿时从他手腕处传来,让他整个人在一瞬间感到了一种轻松与舒适的感觉,连此刻指关节的疼痛也退了下去。
好像刚刚的痛苦都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这凤凰血很大的一个功效便是能迅速疗愈伤痛。
“果然是有缘人。”那黑袍人不由鼓了鼓掌,却是话中有话。
宋必回冷冷瞥了一眼那人,便立刻叫他住了嘴。
如今交易已成,关系既断,那摊主明显多嘴了。
那人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坏了规矩,才立刻又安静地躬下了身,不再言语,默默等待下一位有眼光的顾客了。
“你给我干什么?”江屿风小声问道,“我可没钱付你,而且只要给了我,你再要我还,我也是不还的。”
“呵。”可宋必回只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开了口,“原来你觉得我需要这个?我没你那么倒霉,平日也不会没事就受伤。”
“呃……”江屿风瘫了一张脸,亏他刚刚还有点感动,这些感动还不如喂狗。
“就当给你转运吧。”那人又淡淡道,还不忘回头嘲讽地望他一眼。
不知为何,江屿风感觉在他眼中真真切切读出了「倒霉蛋」三字。
江屿风本以为此处鬼市已经趟得差不多了,他虽然也见过几个不错的货,可比起他如今手腕上的镯子,便普通得不行了。
果然不能先遇到那凤凰镯,如今这参照物层次太高了些,导致什么都入不了眼。
可他跟着宋必回走到一半时,心间却突然蓦地一跳,他一惊,赶忙偏头望去。
那摊位的摊主是一个道士模样,穿着一袭墨蓝色的道袍,只是脸被幕篱遮了去,看不清模样。
他近期对道士很是敏感。
江屿风的预感一向非常准确,他当下停下脚步,低了眼,在摊位上扫了一眼。
却瞧见了一个极为特殊的东西。
那是一个沁了血的发簪,发簪上甚至还缠绕了一根发丝,在风的吹拂下,微微荡着。
“仙君,对此物感兴趣?”那人的声音有些奇怪,但江屿风知道,这应当是变了本音。
此人竟如此谨慎吗。
可江屿风偏不想按着他的心意来,当下一扬下巴,冷冷道,“不感兴趣。”
“呃……”学宋必回的感觉果然很爽,江屿风心下暗笑道,太拽了。
第37章 阳虚
那道士似乎也没想到江屿风如此不按套路出手,一时间沉默了。
宋必回原先走在前面,却发觉此人迟迟没跟上来,正想回头看看江屿风在做什么,却不想下一刻江屿风就已经走了上来。
“何事?”宋必回见他无言地将落下的碎发轻轻挽到耳后,抬起手时,那凤凰镯倏地从他纤细的滑下去了一些。
镯中妖冶的血似乎在一瞬间缓缓流动了一下,又很快地凝固了起来,衬得他的皮肤愈发白皙。
不知为何,这明明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被他做起来却哪儿都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勾人意味,叫宋必回看得不禁眉尖一挑。
“无事。”江屿风淡淡道,“被脏东西盯上了。”
宋必回闻言越过江屿风看向了那个正在悄悄注视着这边的道士。
那一刻,二人正巧视线相撞。
幕篱之下,那道士突然勾起了嘴角。
宋必回眼神几乎是一瞬间冷了下来,他抿起薄唇,威压之下,周遭灯笼中青色的淡光宛如有了实感一般散落下来,仿佛锐利的碎冰。
这人的目标果然不是他,而是江屿风。
江屿风定然也是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才没有与这人多纠缠,但他心里清楚地知道,那道士并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毕竟,不是他对那簪子感兴趣。
而是那簪子对他感兴趣。
只是江屿风现在比较疑惑一个问题,那便是这道士会不会就是樵人所说的杀死肖婕的那人。
若是如此的话,那真是天意了。
……
泽山的门规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严,主要讲求一个「和睦相处」。
不要杀人放火,不要与人打架斗殴,不要侮辱诽谤,其他主要是靠对门生们的道德方面严加要求,来达到门派的清净和平。
其实,门生们再怎么有个性,也是万万不敢在此地放肆的。
毕竟几位仙君就压在头上,谁敢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作死?
所以这么相比较起来,泽山之中最放肆无度的,便是那些仙君们了。
“师兄,泽山这酒怎么少了那么多!”宵禁将近,钟遥夜却气冲冲地一把推开乔河的殿门。
她一手抱着一个空酒坛子,一手攥了支木簪,披头散发地把门内的一众侍从们都吓了一大跳。
可等他们回过神来,又都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一般,纷纷心照不宣地退到了一边。
这位祖宗只要别一不高兴把酒坛子往他们脑袋上砸就好。
“是不是玄仲又来我们泽山抢酒了?我马上上玄山找他们还钱去!”她将酒坛扔到了一个侍从手中,咬着木簪,很是随意地盘了个发。
乔河原本是在殿中谱新的琴曲,被钟遥夜这么一吵,当即被逗得也没什么写的心了。
他搁下手中的毛笔,提了提宽大的袖口下了阶,温声笑道,“别闹了,遥夜,当时是二长老说很是喜欢,我才让他多带了些回去。”
“我信他鬼话!”钟遥夜翻了个白眼,“他年年都来,年年都是这个破借口。酒房的门生前几日就跟我告状了,说是攒了好久的屠苏酒,连用来垫酒的红莲瓷底都被他一起端走了,这人是土匪吧!”
乔河闻言,已经用袖子掩着嘴笑得不行了,他这几个师兄弟平日里太过可爱,总叫他每次绷不住掌门那点矜持。
“别生气了,届时你去金库中拿些银两,想买什么酒都成。”
“我正这么想呢,但觉着便宜他们玄山了,没事来咱们这儿搜刮,你就是脾气太好,说啥是啥。”钟遥夜冷哼了一声。
“不过,正巧我也想去看看必回在沂水潭怎么样了,先前我坑他去除祟大会,他那眼神就像是要啃我一口一样。”
钟遥夜想到此处便有些发笑。
“他向来不爱管这些事,不过,让他难得出去散散心倒是不错。”乔河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折岁师兄也闭关都快半月了,但一点声音都没。”钟遥夜无趣地往一边的摇椅上一趟,“我几日前路过折岁殿,那里面暗兮兮的,跟个鬼宅似的,我喊他他也不应我,太无聊了。”
“折岁身体不好,你也知道,他这病气只能拿功力强压。先前他说无法突破,要找道侣双修时,我还被吓了一跳,但如今看他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都是当年那鬼瘟疫。”钟遥夜想到这便有些不开心了,当下生气地嘟哝了一声。
“不过他也是,跟他那徒弟一样,平日里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等到损起人来,倒是能把人气得直跳脚,现在一个个又都跟失踪了一样,没了消息。特别是必回,出去了就不知道报平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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