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初听说寒江雪死后,河王就觉得寒家不会放过他的孙子,而当时闻嘉泽还在昏迷。河王做不到寒武侯那样的心胸开阔,只能以自己的想法揣测接下来的事。寒家一定会报复的,他必须做些什么。
于是,为了保护孙子,他与格天诗会开始合作。利用自己在宗室与朝中的影响力,一步步地安插格天诗会的人重新高升,帮助他们恢复名誉,掌握了一部分话语权。
格天诗会为了彻底绑住河王,不断地在暗中加重着河王世子的昏迷。
是药三分毒,喂着喂着,河王世子就再也支撑不住,原地去世了。
格天诗会当时也很慌,只是没想到河王直接疯了,他一心觉得他孙子的死,就是寒家的报复。他已经这么小心翼翼、委曲求全了,但寒家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们。既然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那就大家一起毁灭吧。
然后,寒一生就让河王知道了,不,你还是有可以失去的东西的,并且那会让你痛苦万分。
皇帝是个心软的龙,在事情解决后,并没有下令处死自己的皇叔,只是把河王圈禁了起来,他觉得河王已经够惨的了。河王却在一遍又一遍地自我折磨与复盘中,想明白了真相。
寒武侯的儿子和他的孙子,并不是因为一场矛盾而杀死了彼此,他们是被同一伙人害了,死后还要被利用,被一次又一次地拿来做文章。他这个当祖父的不仅没有帮孙子报仇,反而上了大当,做了很多追悔莫及的事情。
河王的哀鸣在一个雨夜震动了整个京城,然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帝路》中没有交代河王的下场,但以闻嘲风对这位皇叔的了解,河王会作出的选择,和他应该差不多。
或者说,在意识到是自己亲手害死了孙子的那一刻,河王就已经死了。
幸而,现如今一切还没有开始,情况并不算糟。格天诗会连投靠河王都没有成功。寒一生也没有回京,出手的只有寒武侯。
“格天诗会还有其他什么可以投靠的选择吗?”寒江雪担心地问。
闻嘲风嗤笑:“你可太高看他们了。”现在不是他们能选择谁的问题,而是谁愿意要他们的问题。没有河王的扶植,格天诗会就还是一群不足为惧的小虫子,不管曾经的主降派有多么如日中天,如今的他们都已是明日黄花。真正的聪明人是不会去沾染的,除非他们能再次站起来。
但寒武侯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拿太后举例,王御史自认为可以拿捏着济王的喜好,巴上太后。但太后能不知道皇帝和寒武侯暗中达成了一致吗?不可能的。可她还是让人把消息透露给了王御史。
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这就是一场不管王御史怎么做,太后都有的赚的试探。
王御史去查证了,不上套,那就证明他还不是彻底的蠢货,有可以合作(利用)的一面;王御史不去查证,直接搞事,那太后就算是卖了寒起一个好。
格天诗会最难处理的地方,不是他们不好对付,而是没有理由下手。真说主降派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其实是没有的,因为寒起根本就没有给他们机会。但也正是因为堵得太死,导致身为胜利者的寒起,如今并不能只因为党同伐异,就去对格天诗会赶尽杀绝。
政治就是这样,既要狠,又要狠得不那么难看。
除非格天诗会先动手,寒起才能有反击的理由。而他用了王御史这把刀,就得承了太后的情。
“可我爹并不想站队。”寒江雪终于想通,他爹为什么要自己想办法搞骚操作。
有太多人想逼着寒家表态了,他们不觉得寒起真的没有那份野心。
寒起的政治敏感度还算不错,不然文里的寒家也不可能帮助肃王造反成功。只是那些把寒起逼到这个份上的人,大概没有想到,寒起在一开始,真的没有想过要做什么。
寒起不想用太后搭的梯子,就势必要自己修条路。至于,寒起他能引格天诗会走上的路……
其实闻嘲风也挺好奇的。
***
寒武侯想了一个大概只有他能够想到的清奇切入点,是那种说出来之前别人猜不到,说完之后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行的角度。
他对河王直接说了自己的计划。
河王先是一惊,然后又想了想,确实还是有可实施性的。不过:“你想逼得格天诗会上门来投靠我。但放出去我孙儿醒过来的消息,并不太可能让他们上门吧?”
“啊,对,您提醒的是。”寒武侯的演技也就比秦覃好一点吧,他假装皱眉苦恼,“那该怎么办呢?”
河王:“……”
很显然寒起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真正想放出去的消息,是河王世子有可能要不好了。
但这种话——河王肯定会觉得有诅咒他孙子的嫌疑——寒武侯说不出口。只能先试探一下,看看河王有没有可能接受。
那河王必然不会接受啊。
哪怕到了两家说开的这一步,河王也不配合寒武侯放出这种风声,他是个传统老派的龙,很忌讳这种东西的。连平日里都不许孙子轻易说什么死啊伤的,更不用说是要传得人人皆知,万一真的被鬼神听到,当真了怎么办?
河王愤愤道:“就不能演一场我和你的决裂戏码吗?”
寒武侯立刻点头,可以啊。
他的计划一直是这种两头堵来着,不管河王答不答应,他都能达成所愿。河王配合,便轻松一点。河王不配合,那就越生气越好,他们今天上午打架,下午消息就能传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寒武侯的计划也就分分钟上马了。
河王总算明白了,从他答应让寒武侯进门的那一刻起,寒起就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
这头狮子怎么这么多的心眼呢?他是属蜂窝煤的吗?当初去考科举多好啊,打仗可真是太不能凸显他的阴险了!
寒武侯嘿嘿一笑,绕绕头,还是那副老实憨厚的样子,没有没有,他怎么会有什么坏心眼呢?
河王骨子里的叛逆开始冒头,气得他真的很想和这个傻逼唱反调。
偏偏河王家里还有个叛徒,闻嘉泽本来已经被他祖父打发走了。结果也不知道他怎么躲过了婢女的紧迫盯人,又从卧房里跑了出来,并在关键时刻冲出。
闻嘉泽还是那么一点点脑子的,知道不能明着站在寒武侯一边,不然他祖父会更生气。于是,他用一双似狼非狼的狗狗眼,充满祈求地看着坐在高位上的老人家,语气和软的撒娇道:“这个计划对咱们家更有利啊。”
“你知道什么叫利益?”河王差点没控制住,险些动手打了孙子的后脑勺。本就不怎么聪明,何必要强行披上大人的衣服。还不如直说“您就帮帮寒武侯吧”。
河王重视孙子是真的,但也明白这瓜娃子确实不太聪明。
闻嘉泽垂头,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可是:“我真的想帮忙。”
“你想要个锤子。”河王嘴上强硬,但其实还是心软了。一看见孙子委屈的样子,他就后悔了不该说得这么武断的。
寒起则总算明白了,河王之子当年的毒舌到底随了谁。
于是,寒起热爱多管闲事的基因,就再一次动了。
等河王强行安排人把他孙子二次送回卧房,并一再嘱咐他若再跑出来,他就真的要生气了之后,寒武侯主动表示有话要说。
“我答应你了,别说了,烦死了。”河王觉得他没什么好和寒起说的,只想赶快打发这头阴险的狮子离开他家,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他算计呢。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他家已经没有让寒起好再骗走的东西了!
但寒起却说,这一回无关公事,只想必须要说的私事。
他对河王开门见山,有的时候,爱是要说出来的,行动固然很重要,可是明确地让对方知道你爱他也很重要。闻嘉泽不知道自己不聪明不厉害吗?他当然清楚啊,但他还是会喜欢被祖父夸。不是因为他就是如此,而是他想要证明这份来自家人的爱。
河王跺了跺手里的龙头拐杖,更加生气了:“我怎么教育孩子,轮得到你来教我?”家长的爆点之一,永远都是有人对自己的教育方式指手画脚。
“不不不,我怎么会想要教您做事呢。”寒武侯很是能屈能伸,连连摆手,把自己的位置始终摆在晚辈上,“我只是说,像您这么老辣厉害的龙,偶尔有些时候不自觉地就会放出让人害怕的压力,包括我都会惴惴不安,更何况是您的孙子呢?嘉泽世子的性格太绵软和善了。”
是不是真的绵软和善不重要,重要的是家长吃这套就行。
果不其然,河王虽然看上去好像还在生气,却并没有阻止寒武侯说下去。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家孩子呢?而河王就是这样,明明知道自己错了,可就是不愿意说出来,只是也不会再一错再错。他挑眉,看向寒起:“你也会害怕我?”
“是尊敬。除了先帝,您就是我最尊敬的龙啊。”
“呵,别以为说两句好听的,我就会上了你的当。”
“这怎么能是好听的呢?我这人一向是有一说一。”寒武侯对河王过去的履历还是知道一些的,“您年轻时曾带队去东海剿匪,其利落的身手,神出鬼没的兵法,一直令我深深地拜服。不信您去问问,我最喜欢听的说书段子,绝对有您的出海记。”
这点寒武侯倒是没有胡说八道,他就喜欢听各种打仗的故事,上头的时候,自己还能说个两三段。寒江雪小时候给他娘学说书,就是为了学寒武侯的样子。
“您自己的孩子,您怎么可能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呢?正是因为您的榜样和栽培,您的儿子才会出落得那般优秀,您的孙子,咳,年纪还小,未来可期。对了,至少他善良啊,真不是我说,像嘉泽世子这么勇敢的孩子,已经不多见了。这都是您言传身教的结果啊。”
“世子比起我,肯定是更崇拜您的。如果能够得到您的肯定,那他还不开心死了?您也想孩子开心的,对吧?”
河王:该死!
这寒起是要把我们家一网打尽吗?以为我会像我儿子和孙子那么好骗吗?
只是、只是,改改对孙子的说话方式,好像确实更有利于他成为孙子最喜欢的人。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第31章 开始钓鱼的第三十一天:
雍畿城巍峨高大、气势恢宏,就像是一头古老而强大的巨兽,安静又沉稳地矗立在广阔平原之上,看遍万家灯火,时移世易,它始终是它,大启最后的一道守护之门。
无夷王的队伍抵达城门口时,更夫已经马上就要敲响三更鼓了。
寒江雪本还担心会不会宵禁不让进城,没想到一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还越是靠近城门,越是堵车严重。行驶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至彻底动弹不得。
当大家不得不被困在一起时,无夷王的龙气便也在悄然间四散,惊了一匹又一匹的畜力。如今聚集在城门口的,大多是趁着夜色进出京师的贩夫走卒,不怎么敢走官道,从小路岔道上突然出现,没有一丝丝防备地直面了霸道的龙族气息。
人还可以努力不去惧怕,真正的动物却只能抓瞎。
城门口大摆长龙,不管是出城还是入城,都要进行登记和检查。哪怕是无夷王也不能例外,只不过他们可以走官员通道,比旁边的队伍要稍快一些。
寒江雪之前离开京城时,已透过车窗看见过天下之都的繁华,当时他就够震惊的了,没有想到晚上的雍畿才是真绝色,灯火煌煌,热闹非凡。就直白告诉万国来朝的夷族,这才是真正的白玉京,天上城,是每一个大启人的脊梁骨。
叫卖声、丝竹音不绝于耳,把寒江雪的声音都差点淹没,他说:“怎么会这么热闹啊?”
这不是寒江雪理解中的严格宵禁。
闻嘲风却以为寒江雪是在问为什么这里这么热闹,解释道:“咱们绕了一下路,走的是靠近东市的春明门,你平日里走的更多的是启厦门或者明德门吧?”
寒江雪被一堆门冲击得两眼发直,大脑挤成了浆糊,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哪里,只能胡乱地点点头,应承了下来。春明门?东市?东,东市应该离东城挺近的吧?寒江雪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家住在东城区,青莲大街,宝色路,毫光胡同,从1号到3号,都是他家。
寒江雪在失忆醒来后,背会的第一个地址就是武侯府,生怕自己哪天走散了,连回家的路都不会问。
当然了,到目前为止,寒江雪还没有单独行动过,他这个担心属实有些多余。
闻嘲风轻声一笑,像极了玉珠落盘的声音,他说:“那你介意多记一个地址吗?我家住在西城区,云界大街,素色路,奇象胡同。不管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都欢迎你来找我。”
整条胡同都是无夷王府,隔壁胡同就是河王家,附近基本是多王扎堆。闻嘲风甚至怀疑过,先帝把龙子安排得这么近,就是为了方便哪日一网打尽。反正如果换成闻嘲风,他就会这么做,多么适合一锅端的格局。
不过,在这一晚,闻嘲风既没有带寒江雪去东城区,也没有去西城区,而是过东市上路,直奔了皇城。
三更鼓一打,宵禁才正式开始。
是的,大启也是有宵禁的,前面几朝都十分严格,晚上家家闭户,很难在大街上看到除了巡逻衙役以外的人。从先帝朝开始,准确地说是从先帝中期,宵禁政策才有了明显变化,等到蛮族彻底投降之后,宵禁就宽松到了约等于无。
本朝基本是三更闭,五更始,都快无缝衔接了。
而哪怕是在宵禁期间,城内的东西两市也是不用休息的,根本不存在想吃喝玩乐却找不到地方的可能,人人都可以拥有极丰富的夜生活。勾栏瓦舍,不避风雨,也不避寒暑。
从先帝中后期开始的商业扶持,如今已如雨后的春笋,哪儿哪儿都是了。
小吃摊的生意甚至做到了皇城门口的大街上,针对的主要客户群就是每天需要上朝的大人们。初冬时节,再没有比一碗热气腾腾的早餐,更能抚慰社畜之心。闻嘲风在带着寒江雪入皇城时,还对他提了一嘴:“这边有家鹿嫂汤饼很是不错,我们出来的时候可以试试。”
寒江雪:“???”
这和他脑补的上朝路也不一样啊。
寒江雪脑补的是,天还没亮,穿着朝服的大老爷们就要早早起来,身披月辉,青车小轿,匆匆赶赴皇城。周围一片寂静,大家表情肃穆,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像上坟一样地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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