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了一声好。
听到这个字,林向岚就咽气了。
因为从事刑警工作的关系,顾言琛见过很多死人,可是林向岚是他亲眼看着死去的第一个人。
那一口气散掉了,人就不再是活着的了。
生与死的间隔,就是这么简单。
几句意义不明的话,一个小他几岁的少年,这就是他从林向岚那里继承到的全部遗产。
从那时候起,顾言琛就感觉到,林向岚的死,可能是和河图商会是有关系的。
面对许承煌时,林局都不害怕,可是面对河图商会,他却还没查到核心,就败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河图商会隐匿而强大。
如果他们连一位局长都敢暗中除掉,又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他遵循着林向岚的遗言,故意绕开了他的死亡,他也提防着林落会去查这件事,反复劝阻着他,可是他又没法和他明说这些事。
后来,林落的意外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想到此,顾言琛叹了一口气,收起回忆望着山下。
从五年前起,他就在暗中调查。
他认为,如果林向岚的话有所指,那么破解这一切的钥匙,应该就在鹿鸣山上。
几年来,周末来爬鹿鸣山,这已经称为了他的习惯。
他登上这座山已经有上百次,每次都是走不同的路径,他爬到对这座山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都很熟悉。
他查阅过相关的资料,问过山上山下的人,挖取过山上的土壤,翻找过山上的枯叶。
可是时至今日,他依然破解不开这个谜题。
他想不通,鹿鸣山上究竟会有什么证据,是林向岚想让他来寻找的。
是山上的污染?早已挖光的矿藏?是三十年前的山火?还是埋藏有尸骨?
这片山林有着自愈的能力,越来越郁郁葱葱,痕迹也越来越少。
此时,顾言琛站在山巅往下望去,一片蓝天广阔,半个城市尽收眼底。
他想,或许有一种可能,也许林向岚也不知道要让他寻找什么,所以才留下了那语焉不详的遗言。
但是只要他有生之年,他就一定会尽力寻找下去。
周末,沈君辞也起了个大早,他穿上了黑色的衣服,去花店买了一束花,然后打车去了墓园。
他怕遇到认识的人,也怕遇到顾言琛,故意晚了几天。
虽然已经过了林向岚的生日,但是他还是想来看看他。
相比于忌日,他还是喜欢给老林过生日。
生日似乎在告诉人们,那个人还活在自己心中。
而忌日却是在一遍一遍提醒人们,死去的那一天,那一刻。
墓园很快到了,早上的墓园非常安静,几乎没有什么人。沈君辞走进去,里面果然如同顾言琛所说的那样,绿植很多,修建得非常漂亮。
在林向岚的墓碑不远处,就是林落的墓碑。
林向岚的墓碑前放着一束鲜花,显然不止是他一个人记得这个特殊的日子。
沈君辞走到了林向岚的墓碑前,蹲下身把花放下,他看着上面的照片,伸出手摸了摸。
照片上的老林穿着一身警服,在微笑着。
沈君辞觉得自己应该和他说点什么,他望着照片上的林向岚道:“爸,你说的不错,顾言琛的确是个好警察。”
有他的帮助,他们应该可以很快发现那些真相吧……
第18章 射杀
顾言琛原本以为可以轻松两天,结果周一早上刚来上班,就被丁局叫到了指挥室。
他走进去,发现一大早指挥室里就坐满了人,各种设备和监控都打开了。
负责特警的陈副局也在,指挥室的氛围一片紧张。
顾言琛走过去和丁局打了个招呼,开口问:“丁局,有什么事么?”
“顾队啊,前两天的案子你破得不错。”丁局继续道,“不过现在有个事要找你商量下,今早华兴菜场发生了一起伤人事件,一户肉贩和隔壁的几个摊位因为抢地盘的问题起了冲突,砍伤三人砍死一人,现在凶手劫持了一名八岁的孩子,正在和我们的人对峙。”
顾言琛听了这话,看向了监控。
华兴菜场是槟城最大的菜场之一,每天早上都是老人们采购的高峰期,为了买到新鲜菜,很多人甚至要起个大早专门去运菜。
此时菜场已经被封锁,伤者被送往医院,围观的人被拉去做笔录。
以往熙熙攘攘的华兴菜场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碎肉和踩烂的青菜。
在华兴菜场的东门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坐在台阶上,正用手里的刀指着怀里的孩子,那刀是分猪肉的剔骨刀,上面沾着血。孩子被那胖子按在怀里,只露出个脑袋,他被吓得愣住了,哭都不敢哭。
男人则是情绪失控,大声叫骂着,时不时挥舞着手里的刀,似乎随时就要杀了人质。
顾言琛的表情严肃起来,通过几个监控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开口问:“特警的狙击过去了吗?”
丁局解释:“今晨风速六到八级,附近百米内很难找角度,视线还被一棵大树遮挡,特警那边的狙击手把握不大……”
对方的手里有刀,还有人质,强攻不现实。
今天天气不太好,有个台风的尾巴扫过,刮着风还下着雨,在这样的情况下狙击,难度很大。
整个市局都知道,论起狙击技术,整个市局最强的不是那几名特警的狙击手,还要数顾言琛。
一旁的陈副局还记得前些天演习争执的事,他这时乖乖服软,低头道,“顾队,前两天演习的事是我们不对。”
他虽然是在道歉,但是声音很低,完全没有了之前辩驳的气势,蚊子哼哼一般。
顾言琛全神贯注注视着监控,没听到他说话。他俯身用手指比划:“东南侧的这个点射不到吗?”
这只是正常询问,没想到陈副局把这话也当成了奚落,老头把拳头攥得紧紧的,咬牙权衡片刻,低头大声主动认了怂:“对不起,是我们太废物了。”
指挥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顾言琛这才侧头看向他,手一划道:“陈副局你倒也不用这么诚实,不过道歉我收下了。”
丁局一边擦汗一边急忙打圆场:“就是就是,大家都是同事,顾队你能者多劳,还是解决事情要紧。”
顾言琛研究了片刻,起身道:“我还是去现场看一下吧,你们先找谈判专家,把他稳住了。”
丁局忙道:“你去现场最好。车就在楼下,那边过去不远,也就十分钟,王队在现场呢,需要什么装备你都和他说。”
顾言琛下楼,坐上了楼下特警的车,特警队员给了他个耳麦,他就直接和王队联系,要了装备。
车一边开着,顾言琛一边把手伸出车窗,测着窗外的风速。
感受着风从手臂划过,他皱起眉,因为有台风在,这风是打着旋儿的,也不怪那几个狙击手搞不定。
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射击过,根本就把控不了局势,一旦没有一击毙命,可能会激怒凶手,局势就更难处理了。
车很快停在了菜场附近。
顾言琛先和王队会和,前不久还在做对抗的两个人如今却是一个阵营。
王队问他:“把握大吗?”
顾言琛道:“等下上去看看,我倾向于从东南角射击,希望可以速战速决。”
王队:“对,拖得长会夜长梦多。不知道那胖子的情绪还能稳多久。”
聊完以后,顾言琛拿来地图选了狙击点,又和王队商量好怎么做随后的突击。
都布置好了,顾言琛上楼。
那个狙击点已经有位武警的狙击手在,那人名叫叶夕之,是位24岁的年轻特警,他也认识顾言琛,看顾言琛过来,忙把狙击位让出来:“顾队,那棵树正卡在中间,天气情况还不好……”
顾言琛冲他礼貌地点了一下头,接过装备,他的手结实有力,骨节分明,右手食指侧有轻轻的薄茧,是拿枪留下的。
然后顾言琛对着耳麦道:“王队,我到狙击点了。你们做好准备……”
他的眼睛锁定了下方百米外的男人,那人坐在树荫下,摇摆的树几乎覆盖了他的身影,但是仔细看去,那树影的晃动却有着规律,其中也有着缝隙。
万幸的是,男人搂着男孩,他壮硕的身体也给男孩加了一层屏障,让孩子不容易被子弹误伤。
小雨打在顾言琛的皮肤上,传来丝丝凉意。
他的目光锁定,脸上严肃绷紧。
顾言琛根据目测和经验,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不同射击点子弹射出的结果,随后调整了一下位置。
外面还是狂风夹着小雨,雨滴都是横着。
顾言琛握紧了手里的枪,深呼吸,随后屏住。
心跳,脉搏都压到最低,借着树被风压的一瞬,右手食指扣动扳机。
狙击枪上装了消音设备,只有嗖的一声传出来。
熟悉的后座力顶住了顾言琛的肩膀。
随后他就从狙击镜里看到那男人的身侧溅出一片血光,周围早就埋伏好的便衣和特警冲了过去,把那小孩子抱了过去。
整个过程不过一分来钟。
一切发生得太快,真的是速战速决。
顾言琛打完以后才恢复呼吸,他把耳麦和枪递给一旁目瞪口呆的叶夕之:“以后多进行一些室外练习。”
叶夕之对这技术佩服到五体投地:“顾队,你这练了多久啊?”
顾言琛道:“十年。”
下了楼,顾言琛没拿伞,看外面飘着雨滴,也没太在意。他走了几步,看到路边不远处有个包子摊,又折回来买了四个包子。
那肉包子三块钱一个,还挺实诚,肉大皮薄,汁水鲜美。
顾言琛贴了路边风雨小的地方,一路走着一路吃着。
这里距离菜场大门一共百米的路,走过去以后,包子正好吃完了两个。
王队那边正在善后,看到他终于松了口气:“顾队,谢啦。”
顾言琛问:“凶犯呢?”
王队道:“颈部中枪,重伤,已经拉走了。孩子没事,等下录完口供可以回去。”
顾言琛又问:“孩子父母呢?”
王队道:“他爸早上被砍伤了在医院,他妈跟着去了。”
顾言琛提醒:“别忘了做心理疏导。”经过这么一遭,绝对算是童年阴影了。
王队点头:“放心吧,安排了。”
话说到这里,顾言琛转头看了看那坐在一旁警车上的孩子,车门开着,孩子是个男孩,穿着两股筋的背心,上面沾了一些血。
那孩子大约七八岁,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擦了擦眼角的泪,盯着他手里的包子,咽了一下口水。
顾言琛扬了一下手问:“饿了?”
孩子点了点头。
顾言琛把手里剩下的两个包子递给他:“吃吧。”
孩子接过来,狼吞虎咽咬了两口,抬头囫囵不清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顾言琛正准备上车回去,就看沈君辞忽然给他打来了电话,他接过来喂了一声,就听那边沈君辞问:“顾队,你出任务去了?”
顾言琛道:“出来买个早点,马上回去了。”
沈君辞似是有点犹豫,压低了声音对他道:“法医部这边来了一具尸体。我觉得有点问题,你能不能过来看下?”
顾言琛皱眉:“什么情况?是验尸无法确定死因吗?”
沈君辞道:“不是,是家属签了不同意尸检的申请书。”
顾言琛道:“那你等我,我回去看看。”
就在半个小时以前,沈君辞刚来上班,温婉就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她小心翼翼道:“沈法医,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啊,为一具尸体做个尸表检查,就在解剖二室。”
沈君辞没推辞,起身走在前面:“是新接的案子?”
每年市局里来要求做尸检鉴定的人数并不少,一般情况温婉足够应对,既然找到了他,那肯定是有一些难处。
“不是案子,情况有点特殊,算是我私人的事,请你帮忙……”
温婉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是我老家的一个朋友找过来,她叫做李初美,和我年岁差不多,之前她结婚,生了两个男孩子,昨天晚上小儿子忽然在家中猝死了。医生的结论是低血糖死亡,县里的法医看过判断是猝死,孩子父亲签订了拒绝尸检申请书。可是李初美觉得不能让孩子死得不明不白,她找过来,希望我能帮忙看下。”
孩子夜间猝死,虽然不常见,但也不少见。
常见的死因比如过敏,内出血,脑炎,突发心脏病等,低血糖也较为常见,做个病理尸检就能够确认具体死因。
沈君辞理清了事情,开口道:“孩子的父亲是法定监护人,拒绝尸检的申请书还在,我们按照规定不能进行尸检。”
温婉说:“我知道,这些情况我也和她解释了,她还是求我再帮她做次尸表检查。我没看出什么异常,所以找了你来一起帮忙看下。”
沈君辞问:“那孩子的妈妈是怀疑死因有问题了?”
温婉点头:“孩子的母亲一直在城里打工,她说自己的丈夫平时就马马虎虎,脾气暴躁,说不定就是打了哪里,做了什么孩子才去世的……”
沈君辞转过头建议道:“如果真的怀疑,那就报警吧,若是警方排查下来,确定立案,就算是家属不同意也是要进行尸检的。”
温婉面露难色,摇了摇头:“她们家的情况我知道一些,男方家里兄弟几个,李初美胆小怕事,连娘家都不支持她,没有证据,她是不敢报警的。今天她还是趁着丈夫有事不在殡仪馆,才把孩子的尸体偷了出来。说是不想让孩子死得不明不白。”
沈君辞道:“先去看看吧。”
他们一路走到解剖室外,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抱着头坐在解剖室的门口。看到他们过来,女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直起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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