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时间差不多,他研究了一遍视频,就去冰箱的冷藏室,打开门把石斑鱼取了出来。
鱼已经被冰了一会,身体冰凉,他正准备把鱼按照步骤做,忽然发现这鱼是没有处理的。
他以前在自然课上也解剖过小动物,在摊位上也看过怎么处理鱼。
于是他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方法,开始处理。
石斑鱼的腹壁又厚又硬,他用剪子才费力剪开,把鱼的内脏去除,然后他刮去了鱼身上的粘液,用水清洗着,水哗啦哗啦留着,鱼身上又冰又黏。
他准备进一步去掉鱼鳃。
可就在他的手探入鱼头的鳃部时,意外发生了。那鱼忽然张开了嘴巴,呼吸了一下,活了过来。
他那时候才意识到,那鱼可能没有死,就是在冰箱里被冰得晕了过去。他就在鱼的昏迷之中,取出了它的内脏和心脏。
巨大的鱼一动,就掉在了水池里,随后就开始疯了一样,浑身是血地挣扎。
那动静很大,血都被甩在厨房的墙上。
他看着鱼在不停地跳,想要摔一下或者是打一下结束它的生命,可是鱼动得太厉害,连握紧了它都困难。
他知道它活不成了,就是这种和死尸斗争的过程却让他更为心惊。
一人一鱼就那么搏斗着,一直过了十几分钟,那鱼的动作终于缓了。
年幼的他拿着刀用尽了力气,一下一下把鱼头剁了下来。
鱼处理好了,墙壁上都是血,整个厨房里惨烈得如同分尸现场。
他默不作声地清理着乱糟糟的厨房,然后做了一道清蒸多宝鱼。
后来,林向岚对那道菜赞不绝口。
因为鱼是现杀的,一点腥味也没有,肉又鲜又嫩,调味也非常合适。
他却一口也没有吃。
从此以后,他对厨房有了阴影,也不喜欢自己做饭。
此时此刻,站在殡仪馆的床边,摆弄着父亲的尸体,他就想起了那条倒霉的鱼。
当他面对着那种惨烈的景象,内心之中有种强烈的恐惧,似乎正在无声的嘶吼。
他艰难地忍着恶心,手指在滑腻冰凉的内脏里游动,用他微薄的法医知识,辨认着器官的状况。
他用手机录像,笨拙地用刀片切下几块肝脏组织,放在放有不同溶液的检验盒中。有几份是纯酒精,有的是福尔马林。
做着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心里想的只有“我要做完这一切”,“我必须要搞清楚林向岚的死因”,“开始了就不能停下来”。
还好尸体已经放置了很久,又被解剖过,没有多少血污流出来。
取好了内脏切片,他开始穿针引线,一点一点再把尸体缝上。
冰冻过的尸体又硬又滑,有几次,针扎在手指头上。
他咬着牙,让自己静下心来,一直到全部缝好。
整个时间比他预计得长了一些,等他全部忙完,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还有工作人员需要给林向岚化妆,布置会场。
他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稍等。”
然后他稳定心神,摘下手套,把尸体的衣服穿好,又把各种的解剖工具用纸巾裹着放好,藏在身上。
一切恢复如初,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这才站起身,打开了门。
有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进来,给林向岚进行化妆,顾言琛也还等在门外的椅子上。
他一共花了五十分钟,别人大概都觉得他是伤心地在里面哭,有人过来安慰了他,特别是顾言琛,轻轻拥抱了他一下。
母亲去世得早,这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正式参加追悼会,没想到就是自己父亲的。
林向岚闭合双眼,躺在白色的花朵之中。
追悼会的气氛沉重,所有人都穿着深色的衣服,安静坐在现场。人们送来的花环还有花圈从殡仪馆的大厅一直排到了大门口外。
这次追悼会是顾言琛主持的,中间市局的几名同事领导进行了简短的讲话。
人们追思着这位鞠躬尽瘁的公安局长,细数着他的功绩,回忆着他给这座城市带来的变化。
来参加追悼会的有不少人都是被林向岚拯救过的。
人们说到动情之处都痛哭流涕。
他作为亲属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眼角微红,面无表情。
追悼会后,尸体直接被送到了火葬场,燃烧以后,化成一团灰烬。
在拿到骨灰盒时,他身边围拢着的那些人,似乎是终于松了口气。
直到后来,他才分辨出,那些在他身边围拢着的人中,有人是害怕他接近真相。而有人,是害怕他靠近了真相以后会遇到危险。
他把骨灰盒储存好,又去看了看给林向岚选择的墓地。
在墓碑前,他给林向岚烧了一些纸钱,那些黑色的碎纸随风飞舞着。
人们散去,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只有顾言琛没有走,他走过来对他说:“林落,我知道你怀疑过你爸的死是有问题的。”
他思考了片刻,否认了这一点:“我那时候只是觉得对父亲的离世有点难以接受。”
顾言琛却小声道:“这件事,我会查下去,无论过去多久,我会给你一个真相。”
他记得那一天,顾言琛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他的神情异常严肃,像是许下一个郑重的诺言。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心里却觉得,他不需要顾言琛给他真相,他自己也可以查出来。
那时候,没人知道,他的怀里揣着几个标本盒,里面放着林向岚的身体组织。
他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的冒险之举,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刚回想到这里,办公室外的门忽然被人敲了一下。
沈君辞深吸了一口气,他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顾言琛。
时过境迁,仿若隔世。
然后他看了看电脑上显示的时间,才知道已经下班了。
他关上电脑,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第30章 炸肺
临近八月底,中午,槟城海湾边。
阳光直射着金黄色的沙滩,海浪声涛涛,由远及近。
最近几天升温,海边的游客人数又有增加。
槟城海湾的浴场里,有人在近海游泳,有游客们在沙滩长椅上晒着太阳,还有小孩子在用沙子建筑着城堡。
现在快到中午,很多人开始上岸去吃午饭,沙滩上的人逐渐少了一些。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潜水服的人从海中浮了上来,他浮到近水处,手里还拖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
在水下时可以借着潜水装置的浮力上升,一旦到了水面上,托着一个人就倍显吃力。
“救命!救人!”男人吐掉了咬着的潜水呼吸器,大声喊着。
沙滩上的两名救生员还有一些游客急忙向着那个方向一起跑了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地帮忙,踏入海水之中,把男人和他怀中的女人拉了上去。
男人脚步踉跄,女人则被救援人员抱在怀里,随后摘下她身上的氧气瓶,把她平放在沙滩上。
男人明显没有什么大碍,他摘掉了自己的潜水镜,急切喊着:“求求你们,救救我老婆!”
救生员以为女人是溺水,正要对女人进行人工呼吸,手刚放在女人的胸口处,就发现触感不对。
随后他们给女人解开了潜水镜。
女人的眼睛还是半睁着的,她的身体轻微抽搐着,发出嗬嗬的声音,呛咳出的不是海水,而是从嘴巴和鼻子里溢出了源源不断的鲜血。
这样的情况明显不是溺水,并不适合做人工呼吸进行抢救,那些经验丰富的救生员心里明白,这女人的伤是内伤,可能已经没救了。
男人凑过来抱住女人:“老婆,老婆,你怎么了?”
女人的一双眼睛看向他,吐不出一个字来,她抽搐了一会,身体不动了。
沙滩上的游客一时被这样的景象惊呆了,小孩子尖叫起来,还有人用手机录了像。
救援人员摸了摸女人的脉搏,确定人已经死亡,起身道:“报警吧。”
.
“别去海边!槟城海湾那里出事了,有个女的死了!”
“是被鲨鱼咬了吗?还是有什么原因?”
“不知道,整个槟城海湾都封了,沙滩清空,从海湾出来的车堵得老长。”
“听说是潜水的。”
“早就听说那里的潜水项目不安全!”
相关的新闻很快就登上了同城热搜,一时间网上众说纷纭,还有一小段模糊的视频被传了出来。
从市局接到报警,分配给特刑科,再到警方赶往现场一共花了一个来小时。
顾言琛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分局的警员们已经在保护现场,把海湾进行了清场。
以往人群熙攘的沙滩上只剩下了一些警务工作人员。
在来的路上,白梦已经把案件情况告诉了众人,这两位潜水的男女是一对新婚夫妇,男的叫做廖应焓,女的叫做钟小可。
这是他们蜜月度假行的最后一站。
槟城海湾的负责人一路走着一路给他们介绍情况:“潜水是这里五年前开放的项目,因为槟城海湾里有一片海床大约三十米深,海下的景色很好,我们就开发了潜水游玩,这里有专门的救援人员,也会对每个潜水者进行严格检查,这对夫妻都是有潜水证的,设备也合乎规定,早上下水前我们检查过他们背的氧气瓶,这还是我们这里潜水项目第一次出事……”
钟小可已经确认死亡,尸体没有人挪动,依然保留着被救上来的姿势。女人平躺在沙滩上,一双眼睛微睁着,鲜红的血迹从嘴巴,鼻子处一直顺着脸颊和脖颈流下来,染红了一小片沙滩。
沈君辞走上前来,戴上了手套,看了看四周。
今天天气晴朗,能见度高,是个潜水的好天气。这里的视野非常开阔,海浪扑在沙滩上,随后又缓缓退去。
戚一安也走到了尸体旁,蹲下身查看尸体。
钟小可今天化了妆,还特别用的是防水化妆品,海水没有打花她的妆容,可是此时她的脸上都是自己吐出来的血,那些血中还夹杂着一些血块。
她的身上穿了一身专业的潜水设备,口袋里还有潜水证和防水袋套着的手机,她的氧气瓶和眼罩被摘了下来,放在一旁的沙滩上。
现场只有沙子和大海,沙滩上脚印凌乱,基本上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
戚一安记录着基本的信息:“女性死者,年龄29岁,姓名钟小可……”
沈君辞把眼前的景象当做题目考他:“你能够判定死因吗?”
戚一安用了排除法:“看起来不是溺亡……”尸体明显不符合溺亡的规律。
沈君辞说:“不是。”
“那可能是潜水时发生意外,有没有可能是被水母蛰了?或者是水下突发疾病?”戚一安有点拿不准。
因为尸体新鲜,血液还没有凝固,沈君辞用带着手套的手指轻轻往下压了一下死者的胸部,只是轻微的动作,就有没有流尽的血水从嘴角溢出。
戚一安皱眉:“这么大量的失血,这是心肺受伤?还是胃出血?”然后他解释了一句,“我是旱鸭子,从来不敢游泳,更别说潜水了。我记得法医教材上也没记录过。”
人类是一种脆弱的生物,相对于自然界之中千奇百怪的死亡方式,法医书上记录的只是典型的死亡方式。
看他想不出来,沈君辞没有为难他:“这种死亡方式不常见,但是潜水的人应该都知道,俗称叫做‘爆肺’也有人叫做‘炸肺’。”
沈君辞给了提示,戚一安就明白过来,急忙开始记录。
顾言琛和几名刑警也围了过来,提到了死因,都对“炸肺”这种说法有些陌生。
沈君辞给他们换了一种通俗一点的解释。
“简单来说,就是死者在上浮的过程之中,没有吐出体内的空气,由于气压改变,空气的体积膨胀,到最后涨破了肺泡撕裂肺部,在体内就相当于一场连环爆炸。”
随后他加了一句,“这种情况即使上岸的时候还活着,基本也是没救的。”
这是初高中物理学的原理,水压会导致压强的变化,在水下时,人的肺部就像是被压缩小的气球,当里面冲入的空气过多,上升时又没有及时排掉空气,浮上水面时,气球就会爆开。
肺泡的弹性甚至不如气球,肺部在几秒钟之内炸开数百个裂口,整个肺部功能丧失,成为血肉模糊的一团。
所以死者才会大口吐血。
这是一种迅速但是痛苦的死亡方式。
听了这种死法,白梦嘶了一声,捂住胸口:“光听描述,就觉得肺疼。”
沈君辞道:“其实潜水意外有很多种,其中最为常见的比如溺亡,再比如减压病。如果从更深的地方快速上浮,还会引起血管和细胞爆裂。”
戚一安听到这里有些害怕地摸着耳朵:“我大概这辈子都不想潜水了……”
陆英问:“那可能是什么情况引起了她的爆肺呢?”
沈君辞想了想:“可能性太多了,潜水炸肺一般是学习潜水时教练会教的,但是水下紧张,抽筋,受伤,体内疾病,都可能引起呼吸装置掉落。在紧急情况下,死者有可能会闭气上浮。从法医的角度很难评定根本原因。”
阳光可以照到海下三十米左右的地方。
案发时,海水以下的环境未知的,有时候游过的鱼,闪动的黑影,任何一个微小的变故,都会成为潜水者的潜在威胁。
恐慌会让人忘记一切所学和经验。
在惊吓发生时,往往很多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我想要浮到海面上,如果这个时候忘记了呼吸,憋了一口气,那就必死无疑了。
顾言琛冷静分析道:“死者是有潜水证的,这也不是她第一次下潜。你们注意保存好死者的氧气瓶,那也是重要的证物。”
白梦呵了一声:“海底下没什么人,恐怕知道真相的只有那些鱼了。”
陆英转头看向一旁在和协警交代情况的廖应焓:“这不是丈夫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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