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斜眼撇了一眼男人:“我可不太敢信丈夫的证词。”
陆英道:“总得听一听他的说法。”
顾言琛接过来协警记录的信息表,上面已经写好了姓名年龄身份证号等基础信息。
钟小可是一家大制药公司的销售代表。
廖应焓比妻子小上一岁,今年28岁,是位健身房的健身教练,他们结婚领证了一年,之前一直没有时间度蜜月,最近妻子请了年假,这才一起出来玩。
顾言琛没急着问询丈夫,他对白梦道:“你先帮我查两个信息。”
白梦打开了笔记本坐在沙滩上。
顾言琛道:“第一个查他们有没有买保险。”
为了杜绝骗保,现在高额保险的保单信息已经连入了警方系统,实时就可以搜索到。
白梦查了一下:“买了,高保,夫妻双方互为受益人。”
顾言琛又远远看了男人一眼:“第二个查查他们的婚前状况。”
白梦搜索完道:“这个男人是二婚,钟小可是一婚。”
白梦顺便搜了一下这两个人的银行卡以及相关信息:“廖应焓在和钟小可结婚前,几乎是月光,钟小可的经济情况不错,结婚前就自己买了房子和车。”
了解完了这些信息,顾言琛才带着陆英走过去。
廖应焓的眼睛红着,显然之前哭了很久。
顾言琛问他:“你说说,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吧。”
廖应焓一愣,之前的警察问的都是水下发生了什么,这位警察一上来却问的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他开始回忆着,从早上起床直到他们下水,所有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记录完以后,顾言琛才问:“你妻子的遇难过程是怎样的。”
廖应焓擦了一下脸,讲述道:“我们今天十点左右下的水,一直在较浅的地方活动。我们潜一会就休息一会,我一直在我妻子不远的地方,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我想叫我妻子一起回去,可是我一回头,发现她不知道怎么了……”
廖应焓整理了一下思路:“她那时候没有咬着呼吸器,装置散在一旁,像是腿上抽筋儿了,又像是呛了水不能呼吸。”
“你那时候是在她的身前还是身后?”
“身后,大约两米的位置,我急忙游到她的身边,做手势示意她放松,我想把我的呼吸器给她,她却冲我摆手,然后我和她一起上浮,她很着急,急于浮出水面,动作很快……”
说到这里,他用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似乎是不想回想那噩梦般的一幕:“水下是没法沟通和交流的。那个时候我们都很慌乱,我的脑子里像炸开了一样,平时学的很多潜水知识都想不起来。等我反应过来,我们已经浮上了水面,她就开始大口吐血。我托着她,喊救命,我们离岸边不算远,有救生员上前,救了我们。可是她……还是不行了。”
“你和你妻子都学过潜水课吧?”
“学过,我几年前拿了潜水证,她是今年考过的。”
“你知道她是死于什么吗?”
“知道,潜水教练说过这种情况,我不知道她当时闭了气。”说到这里,廖应焓的鼻子眼睛又红了,“今天下潜的时候,她还兴高采烈地和我说想要看海下的景色,我要怎么和我父母还有岳父岳母交代……”
说到这里,顾言琛注意到男人的鼻子流出了鼻血。
他指了一下:“你流血了。”
廖应焓急忙用手去擦:“可能是减压病,我们上浮得太快了。”
随后顾言琛又问了他一些平时的夫妻感情问题,问完了以后让物证带着他去做了个身体检查。
过了一会,物证回来道:“鼻血止住了,他的手上有一个小伤痕,位置在左手虎口处,说是在水下采海星的时候扎到了。”
顾言琛问:“血样和DNA取好了吗?”
物证扬了一下物证袋:“钱法医刚才和我一起取了,都好了。”
顾言琛这才放了人,让廖应焓先回去,随时等着警方的传唤。
案发的第一现场是在海中,等海滩上的死亡现场处理完,沈君辞那边的尸体也已经收入裹尸袋,准备运走。
沈君辞问:“丈夫的嫌疑大吗?”
顾言琛道:“水下潜水,现场除了妻子就是丈夫,那这案子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意外,一种是谋杀。丈夫有嫌疑,现在的关键就是证据。”
如果没有证据,就算是廖应焓杀的人,也根本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治罪。
大街上有监控,山上有证人,火灾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可若是发生在几十米的深海之下,如果死无对证……
这可能就是一桩‘完美’杀妻案。
第31章 惯犯
尸体很快被运到了槟城市局的法医解剖室。
沈君辞带着戚一安做的第一步就是衣着检查,在法医解剖室安静柔和的灯光下,会比现场看得更为清晰,戚一安一边观察一边拍照记录。
由于尸僵已经开始形成,衣服脱得有点困难,沈君辞不想把衣服剪开破坏证物,两个人废了一会时间。
脱下衣服,才是尸表检查,这一步主要是望,闻,触,戚一安一边拍照,一边填写着尸表检验表。
忙完这些准备步骤大约花费了半个小时时间,二次尸温测量完,戚一安进行登记:“尸温降得比较快。”
“因为之前是在海水里,体表温度本来就低,再加上大量失血。”沈君辞解释着,他观察完死者的眼部,鼻腔,又检查到了死者的面部,特别是口唇部。
随后沈君辞轻轻咦了一声,他指着尸体口腔里面的内壁道:“口唇部有擦伤,舌侧和口腔内还有一些细小的伤口。”
这些伤口非常小,而且被血污掩盖,如果不仔细查看,可能会被忽略过去。
潜水呼吸器是咬在嘴里的,正常来说,是不会形成这些伤痕的,除非被大力拉扯。
戚一安急忙拿了照明灯,凑过来看,那些伤口贴在口腔内壁上:“那就是说明,她的潜水呼吸器可能不是自然掉落的?!”
沈君辞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严谨来说,这个伤痕只能说明是呼吸器掉落时引起了口腔内擦伤,水下情况复杂,很难说是不是被人拔掉的。”
检查完体表以后,他们又抽取了血液拿去化验。
戚一安把尸表检查填写完,换了一张表。
法医的工作可不止是解剖那么简单,每次发现尸体需要做现场勘查,随后就是尸表检查,尸检记录,每一具尸体都留下厚厚的一叠资料。
如果没有戚一安,沈君辞一个人还真有点忙不过来。
所有器材准备好。
沈君辞道:“准备开始解剖吧,这次你动手。”
为了看得清晰一些,他们用水管冲掉了尸体表面的血迹。
戚一安用解剖刀划开了女人的胸腔。
刚划破皮肤,就有血液从身体里溢出,解剖室里充满了浓郁的血腥味。
戚一安很少见到尸体这么冒血的,怕自己操作错误,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沈君辞。
沈君辞冷静道:“是积血,还有死后损伤出血。”
随后他解释:“减压后,那些肺泡的爆裂是个过程,甚至会持续一段时间,死后造成的出血不会往周围组织凝注,也不会有血凝形成。”
刀口拉开后,内脏露出,戚一安用手撑开腹壁,又用骨钳撬开肋骨,他探头看了看女人的肺。
整个肺部充满着无数个爆炸点,柔嫩的脏器被一寸一寸撕裂开来。
从来不骂脏话的戚一安也难得骂了句:“妈的,这也太惨了吧。”
.
这个时候,顾言琛那边已经联系到了廖应焓的前妻,这个女人叫做赵瑜姗,是一位独立设计师。
由于只是知情人,顾言琛没有把她叫到警局来,而是直接去她的办公室询问情况。谈话越是放松,他们越是容易获得更多的信息。
赵瑜姗有一处自己的办公室,在一栋办公楼的二层。她穿了一身白色的休闲西装,上衣里面配的是黑色吊带。女人的头发很长,口红是梅子色,显得气场十足。
顾言琛打量着她,觉得和钟小可的类型有点相似,都是经济独立事业有成的年轻女人。
陆英说明了简单情况,赵瑜姗就把他们引进去,给他们倒上了两杯咖啡。
随后她坐在对面,听顾言琛他们把详细案情讲完。
赵瑜姗抬眼问:“这是今天中午发生的事?”
陆英道:“对,就是中午十一点半左右。我们第一时间问过廖应焓,就来找了你。”
赵瑜姗放下咖啡呵了一声:“什么意外?这就是一起谋杀!”
顾言琛问:“你是如何确认的?”
赵瑜姗道:“因为三年前,在我身上发生了几乎一样的事,如果不是我警觉命大,那么死去的可能就是我了。”
听着里面似乎大有文章,陆英调节一下录音笔,顾言琛也道:“你能不能详细说一说整个经过,包括你和廖应焓相识以及恋爱的过程。”
赵瑜姗用手拢了一下头发:“我和这个男人认识,是在一家高端健身房,我虽然选择了一个女私教,但是和他也混了个脸熟。随后是他主动追求我的,夸我长得好看,我喜欢出去旅游,他也会到处玩,大家很有共同话题。”
“后来有一次我偶然出去,看到他在我所在的小区做志愿者,他和我打招呼,我忽然对他有了好感。看他身材和长相都不错,我们就处了一段时间的男女朋友。”
“交往的时候,他看起来就是很乖的狼狗,每天早上做好丰盛的早餐,开车送我去上班,下班去接我。男人的温柔体贴他都有,还很会搞浪漫。他很跪舔我,对我的要求几乎是百依百顺,我冲他发脾气,他依然待我没有变化。”
“我去陪客户喝醉了酒,他照顾了我整夜,而且丝毫没有侵犯。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子。”
说到这里,赵瑜姗苦笑了:“现在回想起来,他根本就不爱我,就是在费尽心思讨好我,并且按照我喜欢的男人做了自己的人设。”
顾言琛问了一句:“包括去做志愿者?”
赵瑜姗点头:“我大概是在无意之中提到过,喜欢有公益心的男人,他才会那么做。我们在一起以后,他根本就没有去过了。”
“后来,他忽然向我求婚,给了我一个盛大的求婚典礼。我当时虽然没有准备好,但是面对了很多共同的朋友还有家人,我还是答应了。结婚以后,他就开始不断游说我,让我和他出去玩,其中就有潜水。他说潜水是他从小的梦想,给我看了很多的视频,不断向我描述水下世界的美好。”
顾言琛安静听着,虽然现在钟小可已经死了,但是她有预感,赵瑜姗身上发生的这些事,一定也在钟小可的身上发生过。
“我是个独立的女人,喜欢旅游和体育项目,我游泳也很好,对潜水也一直很有兴趣,所以他没有废什么力气就说动了我。我们约定好去度蜜月,还要一起潜水看水下的景色,接下来我就报了潜水班,去学习了各种的潜水知识,并且拿了潜水证。”
说到这里,赵瑜姗冷笑了一下:“下一步,你大概能够猜到,他做了什么了。”
顾言琛预料到了:“买保险。”
赵瑜姗点头道:“买最高额的意外保险。”
随后她继续说:“我那时候还在蜜月期,对身边的男人并没有那么多的防备。他把我领到一处人不多的海域,我们一起下水,水下的景色的确很美。我拿着相机拍照,不知不觉就跟着他往深水下面潜。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大概已经在水下二十米左右的地方了。我抬头去找廖应焓,怎么也找不到他的人。然后我猛然转身,发现他不声不响地在我的身后,手在靠近我的氧气瓶。”
说到这里,赵瑜姗似乎陷入了回忆,语速慢了下来。
“当时,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们是在水下,除了我们两个人,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海下是基本无声的,阳光也不那么明亮,周围都是水。脚下悬浮着,我赖以生存的空气,来源于一个小小的氧气瓶,你能够体会到那种感觉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的脑子里闪现出一个念头,我可能要被这个男人杀死在这里了。”
“我那个时候,整个人都慌了。过去的一幕一幕,从小到大的经历,走马灯一样在我的脑子里闪现着,我没命地往海边游去,还好我记得之前教练说的话,虽然慌乱但是在各种环节上没有出错。我离开了他以后,游上了岸,到了有人处。我大声和他吵架,让他离我远点,他有点委屈地说,只是在确认我氧气瓶的含氧量,我却一个字也不信。”
“从那一天起,我就害怕他,不和他独处,我提出分房间睡,他也没有说什么,一个月后,他提出离婚。我签字,结束了这一段婚姻。”
“那次经历,让我有了深海恐惧症,我再也不想去潜水了。”说到这里,赵瑜姗叹了一口气,“我几乎可以肯定,你们说的那个可怜的女人,有可能遇到了同样的事,可是她没有我的警觉性,也没有我这么好的运气。”
说到这里她低垂下眼帘:“那些男人不光会找女人爬山,还会忽悠你去潜水。”
陆英按照流程,让她签字,保证所说的事情是事实。
顾言琛问:“如果将来需要,你愿意上法庭上作证吗?”
赵瑜姗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觉得,我的话也证明不了什么。那件事以后,我还搜过一起案件,发生在2003年,O国。一位26岁的女人和丈夫潜水时死亡,家人都怀疑女人是被丈夫谋杀,可是最后的判决是她的丈夫没有尽到救护义务,判了五年。更别说这是在国内,听起来廖应焓还极力救助了。”
顾言琛点了一下头:“我理解。”
这是一起最简单的案件,可也是最复杂的案件。
简单就简单在,他们现在几乎就可以通过种种迹象确定廖应焓可能和案子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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