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对峙出了分晓。
长老们神情狼狈,天机门门主面色不变,似早有预料。
“鼠辈。”
又轻又冷的一句话,话主人微薄的怒意也在这轻淡到其实没什么力道的话中传给了听者。
天机门门主轻轻勾了下唇,什么都没说。
“哗啦”一声,天机门主殿之中观测万物的水镜轰然碎开,内里的景象瞬间化为虚无。
有长须飘飘的长老脸色涨红想要说什么,在门主不带感情地扫过一眼后纠结许久才道:“这人究竟何方神圣……日后天机门该如何自处?”
被人当众打了脸,还要装作无事发生。
天机门门主眸中沧桑,生得却是青年俊美模样,可惜眉眼冷淡白发披背不言不语时毫无半点生气,比之冰雕还要冷寒。
天机子面露疲色:“散了吧。”
他看向已经碎了的水镜略出了会神,叹道:“那人自然是惹不起的存在。”
何其有幸,何其不幸。
天机子目光悠远仿佛看到极远的日后,冰雕般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解脱的笑意,笑意细小微淡无人察觉。
长老们与天机门门主有着最为本质的区别,历代天机门门主都唤天机子,上上下下偌大的一个天机门只为天机子一人而存在。
天机子可以高高在上,天机门却不行。
门主发了话,长老们态度恭敬离了主殿。
殿门关上,长明灯久亮不熄,灯火辉煌却极为空寂,天机子阖眼此间便只余一片昏暗。
他没有动,也不能动。
*
四周寂静。
修士们面面相觑却不敢吭声,这是大能级别的对战,不是他们能随意评判的。
温农等人重重喘出一口气,脸色发白。
对面可是天机门。
修士们看向天边浮开的红霞不知作何感想,却以惊骇占据首位,许久才勉强回神看向垂敛眉眼安静坐下的白衣修士,明明身着白服看在他们眼中却满蕴灼灼风色,呼吸都轻了许多生怕惊到这人。
即使这人方才仅凭一己之力便让天机门服了软,是他们无法想象的强势,却也生不出什么恶念,只是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青年身上时目光就复杂许多。
自古有记载:天机门出世,天降红霞示喜。
独一份的特殊也彰显着天机门独一无二的地位。
从天际铺开的红霞渐褪,风波平息,脑中冷静下来后许多修士回神捋了一遍经过,在铎曜身上描摹多次才捋到后面记忆。
于是,数人僵住。
鼠辈?
莽松神经再粗大也不由抓了把胡须,又忍不住干咳几声试图开口:“师弟,这?”
直接骂不太好吧,有损师弟形象,若是不开心的话……莽松微妙地沉默一瞬,发现还是将气出了较好,不然堵在心口恐会生出病来。
铎曜方才一剑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这具身体到底只是一个分.身,撑过那段时间后,勉强按耐下的身体反应就一个接一个外显了出来。
他偏了头,手掩住了半张脸,垂下眼帘时浓密睫羽颤了又颤,强势散去便露出点病中的脆弱意味,他还是没忍住低咳了一声。
在铎曜轻咳过后他的身周仿佛凝滞一瞬,外界的喧嚣传不到这里,有那么几息只有铎曜低低的咳声绵绵不断。
莽松慌了神,方才想说什么也忘了个干净,连走几步满是忧心道:“师弟,你身骨是不是受不住方才的蓄势,若是熬不住——”
不如先回鸿剑宗。
铎曜自然知道莽松会说些什么,止住咳意抢话道:“我无事,空间内二师兄给我备了许多丹药。”
话音刚落,喉间瘙痒胸口发闷又是一通咳嗽,轻轻碎碎的咳声响在几人心口,引得他们眉尖忍不住跳了几下,后面皱着不语紧盯着铎曜不放。
莽松见着师弟自从开始咳嗽就如止不住一样一声又一声,心里瞬间就慌得不行,眼巴巴苦着脸看着铎曜,俊朗的脸快要皱成一团。
夏淼璐没接触过如铎曜般病弱的修士,明明方才还是一剑可断山岳的模样,现今就时日无多的感觉,她颇为无措道:“道友你可别强撑着,咳得我心都提着。”
铎曜不曾想到旁人也会这般受他影响,略带歉意地朝女修笑了一下,却见其更加紧张了些。
铎曜略感茫然。
夏淼璐笑意柔媚,心内对着这人很难放下心来,面上也不由带出几分紧张神情。
这人咳着面容上的病气就仿佛失去了限制,一层层地就开始蔓延叠加,如玉般温润白皙的肤色透着苍白的冷意,极好看的眉眼也似染上点倦色,安静垂掩着硬是让人心中生出点疼意来。
她说话从未像现在这样干涩,艰难道:“道友如若撑不住还是先离开休息一会?”
铎曜摇首,对着这些好意面色温和,转向莽松不由重复道:“我真的无事,一会就好。”
时候到了,代表天骄大战开始的鸣钟声响起,方才出现的插曲似乎就这么翻了篇,无人去深究。
也没人敢去深究。
铎曜看向身后方才就一直沉默的宴朔,想了想鼓励地笑道:“加油,争取夺得魁首。”
宴朔突然伸出手摊开,手心是一个小巧玉瓶。
“吃药。”他平静道。
铎曜:“……”
铎曜平静道:“不吃。”
作者有话要说:
铎曜属性:天然黑
第23章 诱拐仙尊的三十六计(23)
莽松想笑却又按捺住,端正着身站在首座之后,视线在师弟身上多出的披风上看过一眼,不敢多加停留怕惹得师弟暗恼唇抿得更紧,那样唇上恐血色难见,看着就让人心悬。
但多件披风,他看着也略觉宽慰,师弟灵根属性为冰,周身常年冰凉身骨又不行,每次咳起来总强撑着不愿吃药,毛绒绒的披风一围也能让师弟暖和些。
更何况,莽松一眼就能看出,宴朔那小子拿出的披风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药效大概都融了进去。
他看向下方擂台上剑意昂扬剑招简洁却不给敌我留余地的青年,皱了下眉虽觉得狠厉了些,但也没说什么。
鸿剑宗的人向来护短,这家伙又是师弟唯一的徒弟,日后若是真走了歪路,他们也能将其护着好生扳回来。
铎曜抬手压了压颈间披风上的绒毛,蹙眉躲了下快高至下唇处的绒领,清冷绝世的姿容多了好些毛绒点缀,也让他整个人都似多了许柔和。
而他方才无意躲闪的举动却让旁人颇为好笑,铎曜身姿颀长气质温和疏淡,但这件披风却似被刻意往大了做,披上后衬得他有了点灵动之感。
鸿庚忍不住从擂台上的战斗上分了点心神放在了小师叔身上,眸光晃了下,觉得这披风做得极衬小师叔。
场内好些心思一半放在擂台之上,另一半总忍不住落在被毛绒披风围住的铎曜,两者一时也分不清哪边更为重要,变来换去竟有些顾不过来的忙碌。
而擂台之上之一正是险些受了大衍天刑术的那位鸿剑宗天骄,另一位是碧音宗此行的领队天骄乐乌,在他们原先预想中,乐乌本是该与鸿庚对上的。
两边都是难得的天骄,万宗剑道与乐音幻术的对峙,于温农他们而言也较为难得。
四处投来的目光铎曜自是很难忽视,松了抿住的唇,长睫一颤,想起方才的事没什么恼意只是无奈。
“师尊若不愿吃药,就披上这披风,我寻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一件。”
当时青年听了拒绝也如无物,只是收回手中玉瓶,转手拿出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上面光华流转不似凡物毛绒极多很是宽长,铎曜轻轻一嗅就能嗅到淡淡药香。
这药香与他身上常伴的药香如出同源,铎曜还未反应过来,青年便抬手用披风笼住了他。源源不断的暖意从披风内涌出,他只觉整个人好像埋入了毛绒之中,眼前白茫一片视线清晰时青年也收了手。
他稍一垂首半张脸就埋进了绒领之中,无奈偏了偏头看下去才发现——青年系了个紧结。
难怪他感到些许紧闷。
宽长的披风将他全部给遮的严严实实,铎曜唇角无奈弯了弯,抬首想说些什么,却在青年眸色墨沉却暗藏焦灼的关切中消了声。
他想着,一件披风而已,也无妨。
若不用吃那些苦丹药也能让他们放心,自是极好。
而现在铎曜食中两指露出轻抚过将他整个人围住的披风,在隐蔽处绣着的圆月及萤萤月辉上顿了一下,垂眼看过去,心中疑惑了一下为何不是竹鹤之类后就暗叹当时自己又退了步。
披风确实内有乾坤,他能感到有温和的药性与灵力相融被自己无意识地化入体内,无声无息地滋养着自己的身体,比起口服丹药更为温和也多有益处。
就是略热了些。
铎曜眸中压了些苦恼看向对战的擂台之上,心想等宴朔回来就去了披风,这般想着略不适应的热度似乎也能忍一会了。
擂台上幻境重重满是危机,青年一个侧避面无表情,右手执剑其上附着寒冽剑意,剑意虽冷却一往无前。
宴朔临近战末感到一抹熟悉的目光,平静温和注视着他,他眉梢轻扬难得露出些笑意,俊美妖异的面容上笑意一晃而过,端的是昂扬的凌云之气。
他招式变幻间行云流水,执剑向前劈去凌厉剑势中蕴着莫大的威势,乐乌脚下不由一乱,战意上先露了怯,即使很快调整也被对战老练的宴朔看了个清楚。
直斩而去的剑尖抓住这一瞬破了数道幻境,乐乌瞳孔微缩,面露惧色但剑真的斩劈而下时,他又眯眼一笑,手上乐器挥舞一转再生变故。
数道灵光窜地而起,下一秒就能缠住眼前青年,这场对战似乎已有胜负,旁观者面色都是一紧。
尘烟淡去,幻境散开。
众人一愣,剑势强悍霸道的青年反手执剑,一道横剑牢牢抵住了乐乌喉间。
看清之时,众人先是哑然无声,仿佛在消化着眼前一幕,半惊半喜。
乐乌脖颈处致命之处却传来剑锋的冰凉感,人体最脆弱的地方被最锋利的剑身抵住,他满面不可置信看了一眼左方执剑的身影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
胜负已分,台上台下都是一片欢呼之声,鸿庚听着身后师弟们欢悦笑语声端肃着的面色也露出半分笑意。
此战前半部分以剑破幻术,最后的关键时间却是以幻术破了幻术。
面前直斩而去的青年是幻术,身旁横剑一招致敌的青年才是真实。
宴朔就势收剑,抱手平静道:“承让。”
乐乌面色复杂,喃喃懊恼道:“你也会幻术……是我大意了。”
他只想着对方是剑修,便只在这一方面耗了心思,却没料到对方不仅会幻术,且造诣不低甚至能轻易骗过他。
乐乌懊恼一瞬,便很快释然了。
就算对方不会幻术,他也敌不过这人,宴朔运剑之时竭力压制的威势与不经意间展露的余力他不是无感。
此战,他输得不冤。
乐乌回礼道:“担不得承让二字,宴师兄实力不俗,还望日后能有一战。”
宴朔颔首,面色冷淡,这人日后是碧音宗顶柱之一,他对其较深的印象就是对方抬手吹箫时凭空升起的千百重幻境让他费了好些时间才破开脱身。
比起那时,如今的乐乌可真是稚嫩。
可谁也说不清这些天骄日后能成长的那个地步,没有他作为对手的地原因。
天骄们的傲气,他前世可折了不少呢。
宴朔面上露了些笑,却是透着些旁人不知的恶意,他道:“会有的。”
不论他灭不灭世,从天机门处出世时他就知道有些事总会爆发的,此世容不下他,他与这里的所有人最终都会是敌人。
宴朔转身向师尊飞去眸中墨色无光却又浮出一丝暖色,他看到了日后的绝望黑暗,却因为这人的存在而有了一往无前的决心,没有生机的剑意也显出了他不曾想过的意气与斗志。
所有人都会背弃他,师尊却是不同的。
宴朔在铎曜面前站定,漆黑眼眸看似毫无波澜,静站稍许后轻声道:“师尊,我赢了。”
宴朔看着被披风围住的师尊眸中突然化开一抹笑意,他是不愿勉强师尊的,哪怕是眉峰蹙起半分都会让他慌了神,但他又实在担心师尊的身体,想了许久才琢磨出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
由他亲手炼出的宝器,就算化作没有伤害力的披风,也能在第一时间迅速护住师尊。
宴朔亲手看着这件披风在他手中成型,每个精致之处他都想了数遍,才折腾出这件看似平平无奇内里极为精巧的衣物。
穿在师尊身上,笼他入怀于他而言真是极好的景象,就仿佛填了些许他深浓的绮念。哪怕不是亲自动手,也做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将师尊拘在怀中一念。
铎曜起身,缝边处皆是绒的披风便立刻贴着他的内里的白衣滑落至脚踝,里外都是白,仅露的唇色便尤为醒目,比旁人淡些的唇色在他身上就刚好,浅浅的殷红微抿先是笑了一下。
铎曜抬手摸了下被系得很紧的领带处,轻叹道:“你天赋出众,若是输了才要受骂。”
见着青年似有低落之意,铎曜扬唇道:“不过做得很好。”
这边气氛融洽,回到温农身后的乐乌也不见多少失意,握着玉箫眼中有神采焕发,身上气场起落不定,有所感悟却又暂时无法抓住看个清楚。
乐乌面向温农低了头面露愧意:“师叔,我输了。”
温农看了他一眼,面色温和道:“不用放在心上,天骄大战原也只是让你们这些少年天骄们好好切磋一番,是旁人生了它念。你此番对战有所感悟,回去后境界想必会更上一层,师兄也会为此欣慰的。”
温农说完看过上位鸿剑宗处,面色沉静。
他当日并没看错,那个不知痛意对自己极狠的少年不适合执乐器,不过也如悟辛所说是个执剑的好苗子,一身剑意烈性很重。
只不过对方于幻术一途天赋也如此之高,却是温农没有想过的。
他收回视线,事已至此不适合多想。
铎曜认真道:“你剑意勉强过关,收束一下心性,到时会带上你的。”
他盘着披风紧扣的手上突然一热,铎曜眨眼微疑,垂敛眉眼看向右手,又看向眼前安静不语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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