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上,竟然还算公平。
对方动作实在生涩,为了自己的头发着想,铎曜唇部微动犹豫道:“你没给人束过发?”
宴朔用了些力又不至扯痛的地步,附身蹭了蹭铎曜脸侧黑眸发亮唇角上扬:“第一次给师尊束发,再熟练也难免紧张。”
宴朔蹭脸的动作很突然,铎曜侧了侧脸安静督了他一眼,左手食指顶住距他极近的侧脸往外推开,语气淡淡道:“下次不准靠我这么近,会束发就快一点,为师还要去见掌门师兄。”
宴朔低笑一声,直起身子,温声道:“好。”
手指穿过发丝,宴朔心口微热,连带着眼眶也漫上些微热意。
他不知道为何,只是单纯觉得为君束发这一行为中寓意着极好的意象,好到他的动作中满是小心翼翼的认真。
心神沉静下来,鼻间传来已经很是熟悉的淡淡药香,美人师尊静敛眉眼坐着时显出几分常日难见的乖巧来,宴朔看着手上的动作却又放柔了许多。
再等等……
如果这个人也是一样的……
*
悟禅宗。
主院之中梵呗与敲击木鱼的声浪层层传开,庄重中渲染而出的震撼在闻者心底留下难言的印记,一声声的佛音剔除了许多尘世杂念,只余静之一字。
悟禅宗宗主悟佗一副老态龙钟之象,身骨中蕴含的恐怖修为却不敢让人小觑,苍老眉眼之中有隐隐佛意外显。
他双眼紧闭,沉声说道 “悟辛,这次的天骄大战就由你随护。”
悟辛双手合十,垂首道:“是,师尊。”
悟佗肃声道:“你的心乱了。”
悟辛沉默,道:“弟子在登仙路上见到一人。”
“谁?”悟佗双眼掀出一条缝,有锋锐之色微泄后又尽皆收敛。
悟辛生了一双佛眼,可观测世人气运。平日很少与人对视,因为他还不能自主控制佛眼,若是对方气运过强,被迫开启佛眼付出的代价很重,甚至会伤到根基。
悟佗对此很难放心。
悟辛闭眼道:“鸿剑宗九凌峰峰主。”
悟佗双眼蓦然全睁,锋厉之色自眸中射出,面色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你观测了他的气运?!”
悟辛摇头:“只来得及匆忙看上一眼,眼睛便剧痛难忍本能闭上了。”
他又疑惑问道:“师尊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虽只有简单一眼,他的佛心都险些动摇,那人风姿堪称绝世,气运也极为吓人,他至今未见一人可与之媲美。
悟佗缓缓闭眼道:“为师也不知,但他来历恐怕不凡,当年执上任鸿剑宗宗主信物上了那一脉的玉碟。”
说完又深看悟辛一眼,道:“当年他的风姿,又岂是你们这些小辈能知晓的?”
“可惜,天妒英才生来病骨,以致他久不出世,才使声望断层小辈不知。”
悟佗说完又沉默。
也许,是那些老狐狸们不愿让更多的世人得知这块璀璨玉石,亦不愿世人扰他清修,使得他病势更重。
不论哪样,总归是私心与好心并存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号宴朔:我超霸气!
二号宴朔:我超厉害!
铎曜撑脸:小崽子~
一号二号:……嗷呜?
第17章 诱拐仙尊的三十六计(17)
天骄大战是两百年一开,独属于修仙正道绝世天骄的切磋大会。
任何东西一旦参与的势力多了,就绝不会再如初衷那般单纯,原先的天骄大战只单纯为修仙界年轻一代的绝世天骄们寻个由头切磋一番,比对彼此差距共同向前进一步。
是有利无害且能相互激勉的大会,那时夺冠者所得奖励也多以嘉勉为主,并不奢求多么稀有昂贵的珍宝。
但时日一长,这场天骄大战的范围逐渐波及修仙界内所有排的上名的宗门时,天骄们的排名也渐渐衍变为宗门明面上的脸面,有些东西注定就与昔时不再相同。
上到三大宗,下到末九流,排得上名排不上名,从出战的天骄们身上往往就能看出很多东西。
宗门所派出战的天骄们,需领队长老一名,随护长老两名,长老修为元婴期及以上 。
天骄年龄二十以上两百以内,修为必须结丹及以上。
光是这两项就已难倒很多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有天资者难寻能称为天骄者更是难寻,有些宗门也只堪堪一位结丹者,与顶级宗门弟子处处结丹之景相比,差距可见一斑。
世人有千万,天骄者仅数百。
每个时代站于顶端搅弄风云的绝世天骄,屈指可数。
*
“师弟,你要在天骄大战之后带他们去世俗界一趟?”鸿仓皱眉,他欲言又止显然不愿,倒不是其他原因,只是以师弟这幅身骨他更愿天天拘着他好好养伤。
但若说些实际的,他可能打不过师弟。
想着,鸿仓不由干咳一声,面上却不露他色连忙出声又道:“师弟你看秋物干燥……”
铎曜语气温和,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鸿仓的话:“师兄,已经入春了。”
闭关数月的鸿仓无言,看了一向持己见的师弟一时束手无策,他面对师弟素来不知拒绝为何物,若不是上次收徒一事实在慎重,他早颔首松口了。
如今被打断了话头,鸿仓干笑一声无奈道:“师弟随护也无妨,还有另外两位长老同去,但是你要一人带他们去世俗界,这我很难放心啊。”
铎曜认真道:“我会护住他们的。”
鸿仓总不好直言自己丝毫不担心你护不护得住那些小家伙们,而是那些小家伙们会不会拖你后腿累你受伤。
鸿仓面色微微纠结,试探道:“总要有个原因吧?”
铎曜沉吟过后,隐去仙界九尊山中封魔阵与世俗界有感应的事实,斟酌语句换了种说法道:“我观世俗界有处煞地需至纯至阳的剑气摧毁,而此次鸿剑宗派出参战的天骄俱符合这个条件,我随护过后便携他们一起去一趟。”
铎曜错眼当没看见鸿仓又要说话的动作,重了些声道:“施法核心者必须是我,旁人不可替之。”
他神情微凝,素来含霜染漠的面上多了些认真意味,倾世风姿依旧,轻扫旁人时却难免其中说一不二的冰冷威势。
只一眼便让鸿仓咽下了所有的话,他神情有些愣怔,却没说什么又问一句:“十六位天骄师弟到时只带八位去,一位长老随去也不行吗?”
铎曜轻轻摇首:“不行,他们身上已大成的灵气气场会让整个阵法无法实施,除非距我极远,但那样真有危险他们也赶不及。”
而能引起封魔阵异动的煞地还是早日处理掉为好,八个方位至纯至阳的剑气,天骄们年纪正轻心性纯质用剑之时有他们这个年纪独有的,一往无前的锋锐气势。
而阵眼还是他。
也只能是他。
世俗界由于灵气限制不会生出什么强大精怪,而魔修由于近几年正道打压每次渡劫时天谴加重也好生沉默了许久不似以前那样行事猖獗。
最重要的是,有他在总会护住他们的。
鸿仓想说的都被师弟的话完美堵了回去,他沉默几息扭头艰难道:“注意身体。”
他身处常人想都不敢想的高位,却护不住自己的师弟,他不能去探究对方的来历,也不能靠着这所谓的师兄身份以长者身份给对方带来任何以关心之名的牵制。
铎曜轻叹道:“师兄,我身体真的没有大碍。”
但得到的依旧是鸿仓投过来“你又安慰人”的目光,铎曜唇轻抿了下,不再试图开口。
微撇过的眼眸,却似带了些轻恼,独居尘世外的谪仙气质中也仿若多了些鲜活,鸿仓睹见这一幕唇角不由弯了下。
“不要勉强自己。”
鸿仓不再问什么,也没有再劝的意思,盯着铎曜语气认真地又叮嘱了一遍。
铎曜只好无奈应了一声。
*
九凌峰峰主将作为宗门所派队伍随护长老之一,与他们一并前往天骄大战。
消息一经确定,鸿剑宗这几日年轻一辈的精神状态较前几日明显好了许多,已确定天骄大战名额的几位弟子更是出剑都温和了些,低首认真拭剑时唇边还会带着一抹笑意。
宴朔在旁看着这些变化,阖目时微闭的眼睑之间都似闪过一丝冷意。
青衣玉冠风姿卓然,他安静站于一旁就是一片独立的风景。
已经有不少余光暗暗向这边投来,宴朔如今神魂何其强大,不需睁眼就知道有谁。
爱慕之意?
宴朔心中这个词转了几圈,却只感到作呕,吐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是他前世的血与骨,碾成一堆碎渣自己看着恶心别人瞧着也厌恶。
他是一个怪物啊,此世的那个自己没有记起的东西恰恰为他保留了最后的一点人性,而有着所有记忆的他却深知自己是个怎样的怪物。
他披着人皮觊觎着那个抬眸掩目满是风华的师尊,却又因为内心深处的怀疑不吝于用最阴冷的恶意去揣测对方的所有举止。
为什么,前世没有你的存在?
这是他始终不能放下心防的一点。
爱慕啊,光是听着就仿佛含着暖意的词汇,这样的词如果一定要赋予和被给予。
也只能是他了。
“宴师弟。”
平淡的声音传至耳中,宴朔懒散睁眼看向站于身前的鸿庚。
端正,冰冷,左手持剑。
好一副君子作态,可惜前世他盼了许久也未见这把剑拔出。
宴朔眸中蒙上霾色:“大师兄。”
鸿庚身子发冷,握剑的手一颤,方才一瞬有一种面对恐怖嗜血巨兽的心悸,他很快定神看向宴朔:“宴师弟,你剑意有种死气。”
毫无剑修破除万阻的那种凌厉意象。
不求一剑破万法,至少也要做到逆流而上的锋芒之气,而就那么一点锋芒,眼前这个天资难遇的青年也没有做到。
“是吗?”宴朔淡淡反问。
鸿庚看着流窜在青年眉眼之中隐藏微弱的冷戾,目光沉了沉。
他知道自己不该多嘴,可他是鸿剑宗大师兄也是未来守护宗门的下任掌门,在有些时候是不允许私念占据上风的,时日一长他已分不清那些涌上的念头究竟是发自本心还是大局为上。
可他所求为剑道,一剑挥下,但求问心无愧。
“师叔将要选出八位天骄随他前往世俗界,你传话应该也知晓,但这八位对剑意是有要求的。”
“你现在的剑意——不合格。”
……
铎曜在看参战的十六位天骄信息时,看到一个颇为眼熟的名字。
他撑住下颌指尖轻点玉简上闪烁着的姓名,若有所思,睫羽低敛掩住了漂亮的眼眸,只是偶尔微动一下显出一道撩人的弧度。
“花岩?”
作者有话要说:
坐了七个小时的大巴,人都快傻了(抹泪)
第18章 诱拐仙尊的三十六计(18)
宴朔来得很突然,风将他鬓角发带出的势还未停下,就再度随着他的动作向后扬起。
青衣飒飒,动作凌厉,看似行云流水之势实则来势匆忙。
青年面无表情地冲了过来,漆黑眸子紧紧盯着铎曜,气势看着凶猛但铎曜眉尖不由一跳,只觉对方像是一个受了委屈便气势汹汹前来告状的小兽,让他唇角轻扬轻浅一笑又迅速压了下去。
铎曜直起原先后靠椅背的身子,右手顺势将玉简放至一旁:“何事如此匆忙?”
宴朔在逼近铎曜时无声缓了冲势,待拂过的凉风平息后才又迈了几步:“随师尊下界的天骄中可有我?”
铎曜静静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轻叹:“你既然有此问,想必也已经有人与你说过你的问题了。”
铎曜起身,白袍掐腰滑落,惹来某人暗暗一睹,他毫无察觉地接着道:“你的剑意严格说来其实并无问题,有些人早慧比同辈人早早看透俗理,剑意之中自然很难再有那份少年意气,只要不影响仙途你如今的剑意如何日后不会有人提起。”
宴朔无声向铎曜逼近一步:“那为何我不能随师尊一起?”
铎曜淡淡道:“不行就是不行,宴朔——”
话至一半,他语气微变:“你该去外界看看,世间可与你媲美者甚少,山河广阔世事万千,寻一挚友得一道侣,不该缩于鸿剑宗自诩看透世事以致心性生变。”
宴朔听到“道侣”一词时脸色顿冷,心口瞬间涌上的暴戾险些冲没他的理智,百般思绪纠缠成团有些话差一点便要脱口而出,话头止在唇边又被他带着些恨恨意味用力咽下了。
他一字一句吐词时磨牙低声问道:“师尊原先想说的是什么?”
语气微小的变化他不可能不注意,话出口后他突然平静下来。
剑意?他不行便换另一个,一定是要陪在这人身边的。
铎曜轻巧朝他看上一眼,否认道:“没想什么。”
“能想什么?想你年纪轻轻毫无朝气,也不过由一个小少年变成了个大少年,出去走上一遭许能好上许多。”
心口不一的两种内容传至耳中,宴朔方才暴戾之下掩藏的不安悄然淡去,他低笑道:“既然如此,到时便可见得我剑意究竟如何,到那时师尊再下定论较好。”
铎曜想这也没什么便颔首同意了。
对方是天命之子,他的命格就算有他插手在天机门的时刻测算下也藏不了多久,终有一日会暴露。到那个时候,整个修仙界都聚目于他,鱼龙混杂之下再想查出什么就很困难。
“你昔日登仙路上亲缘一栏填的是孤儿,下界是要顺便祭奠一下亲族吗?”
宴朔笑意未变,幽墨眸中显出几分微末的诡谲意味,缓声应道:“是要顺路祭奠一下。”
铎曜没有多问过青年身世,也不曾知道他当年登仙路上为何会是一副执念深重不知痛感的模样,如今见着对方身上自然流露的高雅贵气,心中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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