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运描述得十分诱人,可沈孤雪不为所动。
沈孤雪出身世家,师从名门,行事自有规章。在他的通碧剑下,有三不杀。
无辜之人不杀。
手无寸铁之人不杀。
妇幼婴儿不杀。
不管如何,他都不可能对一个怀孕的人下手,就算是……
姜运脸上带着异样的狂热,说:“再说了,那个孕育天婴之人,就是——魔尊谢峤!”
沈孤雪的目光一沉,声音带着些许诧异:“你说什么?”
姜运再次重复:“魔尊谢峤的腹中孕育着天婴。”他邀功一般,“等魔尊服下这枚药丸,修为就会尽失,到时我只要除去他腹中的天婴,其他的,就任由仙君处置了。”
“若是能在这里除去魔尊,仙君你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沈孤雪的眉心拧了起来。
谢峤的腹中正在孕育天婴……这天婴又是从何而来?
他将姜运说出的零碎线索拼凑在了一起。
十万大山。
机缘降世。
天婴。
……
沈孤雪的心口猛地一跳。
过往种种,突然变得明朗了起来。
十万大山中的机缘,不就是他与谢峤被困的那个秘境吗?
还有白玉盘上的任务,他做的那个旖旎荒唐的梦,以及最后的心头血相融……
怎么可能。
沈孤雪闭了闭眼睛。
不管他如何否认,事实都已经摆明在眼前了——谢峤怀了天婴,而那个天婴,是……他和谢峤的孩子。
沈孤雪的呼吸紊乱了一下,随后又平复了下来。
姜运笑得谄媚:“仙君,您看如何?”
在这一瞬,沈孤雪心头闪过一股彻骨的杀意。
不过还好他控制住了,只冷着声音道:“药,给我。”
姜运一怔。
沈孤雪的眉眼间像是覆了层寒霜,缓声重复道:“……给我。”
姜运不敢直视,更不敢拖延,连忙将玉瓶递了过去,干笑道:“我还在想如何将这药喂给魔尊,现在仙君肯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孤雪将玉瓶接了过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指节发白,手背上更是迸出了一道青筋。
姜运不明所以,还以为这杀意是冲着谢峤去的,心中大安,还在不停吹捧。
沈孤雪此时心绪纷乱,都无暇去思索其他,反手将玉瓶收好。
……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
谢峤与许秋来都去而复返。
许秋来奇道:“我也没看见又什么动静啊……”
姜运敷衍道:“没有危险不是正好?”
许秋来挠了挠头:“说的也是……”
姜运一边在和许秋来交谈,一边将注意力落在了另外一边。
另一边。
谢峤在噬心藤上发泄了一通,显然心情不错,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走了回来。
一回来,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沈孤雪看他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
谢峤还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妥帖,低头环视了一圈。
衣服穿得好好的,也没哪里弄破弄脏了,更没哪里不对劲的。那为什么沈孤雪一直在盯着他的小腹看啊?
谢峤下意识地按住了小腹,想要躲避这视线。
可不料,在这个动作之后,沈孤雪的神情越发地复杂。
谢峤:“?”
第18章 入V通知
怎么一会儿不见,沈孤雪就变得这么奇怪了?
谢峤被这目光看得浑身都不适,脚步一顿,硬生生转变了方向,从一侧绕了过去。
他想要与沈孤雪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可是刚一动脚步,沈孤雪就紧跟其后,挡在了正面前。
这人身高腿长肩宽腰窄,挡在面前就好似一堵墙树在这里一般,怎么也避不过去。
谢峤掀起眼皮,直直看了过去:怎么,想打架啊?
最近谢峤的脾气是越发地不好了,以往在外还会收敛一些,装也要装出一个魔尊的样子来。
现在是装都懒得装了,谁来都不给面子,突出了一个随心所欲。
谢峤也不说什么,指尖冷光不停闪过。只要沈孤雪敢点头,他就敢直接动手。
沈孤雪当然不是想来打架的,见谢峤这架势,眉心微微一皱,欲言又止。
他是一向不善于言辞辩论的,这件事又来得复杂,牵扯过多,一时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比较好。
迟疑了一下,沈孤雪最终还是又将视线投向了谢峤的小腹处。
一袭红衣灼灼,衣摆如火焰般散开,用金线绣着白鹤乘云的花纹。
往上而去,一条精致考究的腰带用白玉扣扣起,在上面勾勒出了一道明显而纤细的弧度。
在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沈孤雪也曾亲手去丈量过这一尺寸。
白皙细腻,盈盈一握。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那个画面,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屈起,虚虚一握,像是舒香软玉在怀一般。
过了片刻,沈孤雪掩饰一般将手背在身后,轻咳了一声。
这腰身,好像是比之前要宽上些许。
沈孤雪原本对姜运的话还持有怀疑,现在见了谢峤的动作,已然信了七份。
谢峤的腹中,确实正在孕育着他们二人精血所化的婴孩。
谢峤知道吗?
若是知道,谢峤为何不直接告知与他,难道……是在可疑防备着他吗?
沈孤雪眉间的褶皱越发地明显。
就算他与谢峤关系不佳,也从未有过孕育后代的打算,可到底稚子无辜!
思及此,沈孤雪的心境生乱,就像是一颗石子撞入平静的湖面,掀起阵阵不止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他的眼瞳深沉,满含复杂的情绪。在看向谢峤的时候,似不解,又好似怜惜。
谢峤:“……?”
谢峤眼睁睁地看着沈孤雪的表情一变再变,心头不免一突,连带着后颈处一阵发凉。
沈孤雪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犯病了吧?
不然的话,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还是说,沈孤雪想要对他做什么?
谢峤犹疑不定,生出了防备之意,也停在了原地。
不知怎么,两人就此僵持住了。
周围的气氛也逐渐变得诡异了起来。
姜运躲在一旁,将这一副景象如数收入眼中,心中不免雀跃:他的宝押对了!
仙君与魔尊的关系果然不好,看看——仙君的面容冷峻,眼含杀意,显然是马上要对魔尊动手了!
搞快点!
姜运暗自鼓劲,巴不得当即就打起来。
气氛已然降到了冰点。
就在这时,许秋来大大咧咧地开口,打破了僵局:“怎么大家都站在这里?”
这一出声,立即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许秋来一下子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愣了一下,随后不解地问:“怎么了?”他挠了挠头,“魔尊,噬心藤怎么样了?”
谢峤如梦初醒,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脚步,说道:“噬心藤已除,那侧有离开森林的出口。”
许秋来赞道:“魔尊果真实力不凡!不知魔尊是如何铲除噬心藤的?”
若是平时,谢峤必定不耐烦应付许秋来,可现在气氛诡异,他急需一个靶子挡住沈孤雪的视线。
于是他走到了许秋来的身侧,露出了一抹和善的笑容。
许秋来何曾被这么对待过?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谢峤温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怎么铲除噬心藤吗?”
许秋来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谢峤抿唇一笑:“过来,我与你慢慢说。”
谢峤本就出落得一副好皮相,只是他平时身居高位,眉眼间的煞气遮掩住艳丽。
如今只是稍稍温声细语,就近乎迷得许秋来神魂颠倒:“好、好……”
话音还未落下,许秋来就冷不丁地感觉后颈一阵刺痛,整个人如坠冰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一股锐利的剑意从身侧而来,他扭过头一看,措不及防地对上了沈孤雪的视线。
那双目漆黑如点星,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许秋来:“……”
太、太可怕了。
仙君必定很讨厌魔尊,不然的话,为什么要这么看他?
许秋来明白了过来,二话不说,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姜运的身旁。
谢峤身侧一空,横眉一瞥,就知道是沈孤雪在其中添乱。他冷哼了一声后,也不再遮掩,自顾自地向前行去。
……
顺着幽暗的小径一路走去。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看见前方藤蔓零落,一地狼藉,还有残余的刀意。
这就是噬心藤所在的地方。
谢峤心情不太好,一脚踢开了旁边的碎石,又给死透了的噬心藤来了一刀。
藤蔓抽搐了一下,轰然倒下。
烟尘散去,一条通道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顺着道路看去,在尽头隐隐可见一道白光。
谢峤收回了折镜刀,朝着光源靠近。
走出数步,顶上的树荫散去,天光大盛,前方豁然开朗。
白光刺目。
谢峤的眼睫轻轻一颤,等到适应了以后,方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离开密林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湖泊。
湖面平静,波光粼粼。
清风徐徐吹来,带来了一股清爽的水汽,顿时驱散了树林中的湿闷阴郁。
谢峤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也没这么胸闷难耐了。他朝着湖泊靠近了两步,嗅着湿润的水汽,向后瞥去,懒懒地说:“你该不会还要跟着我们吧?”
身后的人脚步一顿。
虽然谢峤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话中针对着的人是谁。
谢峤侧过头,明晃晃地指向了沈孤雪。
沈孤雪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姜运就先一步出来打圆场了:“说不定仙君与我们正好顺路……”
谢峤双手抱肩:“有多顺路?”
他实在是不想和沈孤雪待在一处了,但又不好明说。若是直接说出来,别人还以为他怕了沈孤雪似的。
不过他心想,以沈孤雪的性子,估计说两句,就自己走了。
可没想到,沈孤雪不仅没走,还说:“确实是顺路。”
谢峤狐疑:“你要去哪里?”
沈孤雪老实道:“白山。”
真就这么巧。
两人的目的地恰好相同。而白山云雾渺渺,就立于正前方。
谢峤这下说不出话来了,沉默了半晌,扔下了一句:“你想跟着就跟着吧,随便你!”
说罢,他就加快了脚步,巴不得日行千里,早日抵达白山。
……
有句话说得好:望山跑死马。
这白山看似近在咫尺,可实际却远在天边。
前往白山,需得穿过眼前这一片浩瀚无际的湖泊。
姜运从袖中取出一张白纸,对折再对折,折出了一艘小纸船。他伸手一扬,纸船见风就涨,最终稳稳地落在了水面上。
姜运抬手:“仙君,魔尊,请——”
谢峤毫不客气,直接落在了小舟上。他身姿轻盈,小舟连晃动一下都没有。
其他人接连上船,等到人齐之后,姜运灵气盈袖,轻轻一挥,小舟就自行破开水面,向前而去。
一路平稳。
谢峤靠在小舟边缘,垂眸看着水波荡漾。
一道黑影悄然划过,没有惊起任何人的注意。
水路过半,眼看着就要抵达对岸,小舟猛地晃动了起来。
舟上之人皆警醒了过来,纷纷御空而起,远离了小舟。刚脱身,就见一道巨浪从侧面掀起,直接将小舟淹没了过去。
谢峤侧身避开了水浪,灵气环绕,悬于半空之中。他凝眸一看,浪花翻涌中,一道黑影若隐若现。
是一条背生双翼的妖鱼。
它潜伏在水中,一双鱼眼死白,紧紧地锁定了谢峤,还露出了人性化的贪婪之色。
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妖鱼吗?
谢峤的心念一动,还未想明白,就有一道水箭破空而来。
嗖——
谢峤正要出手相挡,只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剑光冷白,缓缓地拉开了序幕。
沈孤雪的剑很快。
干脆且利落,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数,只是出剑。
在场的人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剑的,只感觉眼前一花,水中就传来了一声哀鸣。
低头一看,湖面荡漾,咕噜咕噜地冒出了一股血水,又很快地消失无踪。
谢峤扯了扯唇角,笑意却未抵达眼底:“多管闲事?”
沈孤雪收剑,迟疑了一下:“……不是。”
不是多管闲事,而是……关心则乱。
在密林中,谢峤也曾受到噬心藤的攻击,那时候沈孤雪没有出手,是因为他信任谢峤,才会束手旁观。
而现在……他却做不到这么冷静了。
谢峤嘀咕了一声:“用不着你帮。”
说完,他直接掠过湖面,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落下了一道道涟漪,轻松抵达到了彼岸。
刚才船一翻,谢峤多多少少也沾了点水汽,落地以后,他抖了抖袖子,一股灵气围绕而上,带走了身上的水珠。
灵气如数收回。
谢峤突然生出了一股疲惫之意,连带着脚步踉跄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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