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的东西他给不了!
年轻元帅的心情如九天瀑布跌落悬崖。眼里发潮,心发堵。早有预料但听他亲口说出这句话。还是觉得如坠深渊。
他稳住情绪,定下心,像是孤独得与凌空砸下的重山相抗衡:“那你跟我说,以前你曾经对我有过感情吗?”
小镜王一语不发。他霍然明白。有。但不能。他爱控制别人,更爱控制自己。他严厉得控制着自己不陷入他的沼泽。
风离天觉得天塌地陷。为他少年时苦苦追求而追不上的东西,为这十多年无着落的却暗中存在的爱而崩溃泪下。“我明白了。我不想再提过去,我能改变以后。李芙。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我已是一国元帅,坐拥魔域。我也打败了你,可以向你提条件了。我要你以后跟我走,专心喜欢我。我就将过去一笔购销。你能做到吗?”
小镜王面色发苦。事情向着他最不愿的地方滑去。与风离天和解。不难。反而太容易了,太有吸引力了。他这些年累得快晕眩了。只要他点点头,他的爱他的命就唾手可得……只是……
风离天紧紧攥住他的手腕,血红眼睛瞪着他的眼,切齿道:“我起誓,你以后只要留在北域,我就向天帝担保你,让你平安渡日。再没有人能动你分毫。我还要给你建一个你想要的桃花源,让你以后都活得逍遥自在。”
镜王听到这句话,潮热的心如激雪袭面,猛然清醒。浑身都冰凉透了。他脱口大叫:“不行!我不投降。我也绝不会离开双城一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要投降你?你别做梦了。”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风离天的神色大变,墨纪雅与众人都骇得一震。
小镜王变得愤怒无比:“你休想骗我投降。你也是想要我的命,我绝不会向你们……”
风离天浑身的血直涌向头顶,猛得站起举起铁剑便劈向了他:“——那你就去死吧!”
“噗”的一声,小镜王的脖颈中剑,鲜血喷溅。他捂住脖子摔飞了。军卒们大惊,墨纪雅大叫一声扑上前抱住了他。
镜王翻滚着,脖子上割裂开一道深深的口子。皮肉翻卷气管裂开,当下就喘不上气,他还愤怒地叫着:“不行……”之后就说不出话了。
人人大惊。墨纪雅伸手按住义父脖颈大叫:“你干了什么啊?你杀了他!”
风离天重重得喘息着,摇晃着身体。血剑“当啷”落地。脑子里还是嗡嗡鸣响。只翻腾着一句话。他果然是骗他的,还在同他耍心机!他还是不肯放弃南海,还是要钱、要城、要势、要控制他。他又一次得拒绝了他。
他的心是铁铸的石头,劈不开,捂不热。
年轻元帅的心底满是黑暗。如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吞噬他。这些年的想法作为都如同一场梦。荒唐、可笑、虚度。还有一种如释重负感。他终于杀他了!摆脱了这个蛊惑控制人心的老妖怪,摆脱了那些鲁莽的青葱岁月,朦胧的感情,疯狂追求的爱与希望,那些谁爱谁恨,爱谁恨谁……
他拔慧剑斩情丝。他赢了自己!
他的热泪又蓬勃而出。此刻,他也终于明白他不是跟他博弈,是真的宁死也不降。苦苦哀求也不降,谈真心谈感情也不降,铁剑割喉还是不降。这种狠劲、疯狂劲和强横凶暴劲盖过了他。他又输了。狂怒之后是刺骨的疼痛。紫衣元帅发觉他从心底到身体、指尖、脚下,都麻痹撕裂疼痛了。他像个孩子般得嚎啕痛哭。他从十多年前就想崩溃得大哭一场,如今终于哭出来了。
当年为什么要认识这个人啊!烈日下他站在宣仪城的义庄门口,望着满山坡的坟头墓碑破祠堂发出了愤怒又坚韧地冷笑,“你想让我死,我偏偏要活着!我还要杀回中原!”那时候的他夺走了炽热的阳光……
墨纪雅疯了般扑来:“你杀了义父,我要杀了你!”
军士们拖开他,刘缜忙挡开风离天,去抢救镜王。葛秋吓得瞪圆大眼睛,忽觉得小白脸逃走了真是明智,他看到了什么样的恐怖剧情啊。
地牢里混乱不堪。
小镜王李芙萎顿在地。力气、神智都急速失去,放荡了一辈子的男人对着刘缜苦笑了:“这就是死的滋味……我以前总爱说谎骗人,这次我说了真话,怎么就没人信了?只好用命来证明。人是很简单的啊,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想活就是想活,不想死就是不想死,不降也就是不降……我说过我不会投降,你们怎么都不信哪。”
戴着厚厚的面具在人间演戏,演到最后都脱不下面具,找不回他真实的脸了!
躯体热气渐消,眼光涣散。他心不在焉得想着他要死了,也失败了。他最信任最委以重任的美少年背叛他逃走了。他知道他快要死了吗,他会嘲笑他为什么不降吧。真讽刺。人到中年才迷上的美少年,狠狠得戏耍了他。他替那些他抛弃的、轻视的、对不起的人,都狠狠得报复了他一把。他还以为他真是掌握心术玩弄他人的天才呢。
第三十五章 计中计
城外响起了一阵骚乱声。
“魔人攻城了,魔国大军来了。”军卒们齐声大叫。
风离天神色顿变,从浑浑噩噩中拨出了情绪。他抛下混乱的地牢,出了县衙直奔城关。便见原野上数以万计的魔人们如滚滚涌来的雪潮吞没了小城。城外蔓延着厚厚冻气,魔兵们都是一丈高许,惨灰肤色,狞髯恶目披着重甲的野人。魔军前锋却是熊坳部落的“恶命”,随后是魔国十部落中鬼弓部落的大酋长,还有几位脸上涂满腥红刺青,高举松香火把的巫师。正鼓动着魔人释放冻气攻城。
恶命像一头凶猛恶熊,对着城头叫骂:“风离天,你敢欺骗我。老子就带着魔兵来杀你。”
风离天冷冷斥道:“你也反叛了我。这是我的北域,援兵随时会来,你们就等死吧。”
说完后他直接下了城墙,发下军令:“命令全城军民防御。”却吩咐亲兵:“准备撤离。”
雪片城保不住了。
风离天与恶命是合谋抓捕镜王的。在咯骊山他未能嫁祸于他,便派恶命继续追踪他。他去追逐墨纪雅的车队。恶命扮成北方军把镜王等人逼入绝地。因此风离天接不接到浩月示警,都会回援。他装作击退恶命闯入了雪城。
恶命却带着大批魔军回来了。把他也狙击在小城。他们学会了利用风帅和小镜王的仇隙渔利了。想趁势歼灭北方军主帅。
雪片城距北域四主城很远,附近的陌州老城主痛恨镜王,也不会来增援。只有他带来的数百人亲兵,不是魔军对手。
魔军还带来了众多的“冻尸鬼”。腥红面孔的巫师在药物与巫舞催动下,成千上万的死人尸体复活了,变成蹒跚的僵尸包围住城池,撞着城门。他们刀枪不侵,散发出的冻气凝结成云,污染了整座城池。城民们如染毒气。这就是魔人们最大的杀手锏。
北域人包插兵卒死后必须火化。被魔国抢去尸体就会被巫术制成“冻尸鬼”。这种冻尸鬼毫无生机,是一具具打仗得人型毒药。刚开始中原人以为冻气是类似于南方湿热的瘴气,后来发现是魔人身体和死尸躯体上散发出来的。极具侵蚀性,能杀伤人。魔人称之为魔神传下来的“神力”,他们自称是人族中的最顶尖猎食者。
人种不同,优胜劣汰。为了整个种族,都必须杀尽异人。
风离天决定逃走。他回到县衙地牢,命人带上昏迷的小镜王一块逃走。
墨纪雅说义父的脖颈断了,血流得太快,不能移动。北方军元帅持剑微笑:“你若不走,我就把你们都杀了。再带走你们的尸体。我不会让魔人抢走他的尸体变成冻尸鬼。他是人时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我要把他安葬在魔域最华丽的魔都。”
他疯了,跟长乐君一样疯癫。蓝衫少年咬紧牙关抱起义父跟他们走了。
魔人与冻尸鬼雪崩似得扑入小城,到处是巷战屠戮。
风离天与恶命的军队在长街上狭路相逢。魔人们以一挡十横冲直撞。北方军三人一组,先以长矛长柄刀反复得砍在魔人们脖颈或头颅上一处,使对方头断身死。之后兵卒再放火箭,烧毁尸体。防止魔人复生。数百人的亲兵队硬生生得杀出了一条血路。
恶命咆哮着追杀风离天:“你没有信用!你说过我帮了你就放了我。”
风帅扬剑砍中他铁般的身躯:“彼此彼此。你不是也趁着我与镜王争斗围困我吗?魔人与中原人是天生之敌。讲什么信用。”
他额头的“信”字在隐隐作痛。小镜王十多年前便说他没有信用。他心中更怒,在想他是否已死了。
他挥剑砍断了恶命的右臂,乌血喷涌。火箭也使恶命的身体燃起大火。皮肤下一条条黑色血液像蛇般蹿行,身体膨胀。风离天与亲兵急步后退。他肌肉虬扎的身躯爆炸了。乌黑血肉飞溅四方。沾染上的军民都惨叫着倒地。
“妖魔,该死!”风离天带着亲兵艰难得闯过了他,又落入一群魔人的苦战中。
“风帅,我们丢下累赘逃走吧。”亲兵大叫。
风离天陡然挥了他一剑:“他不是累赘!我死也要带走他。”
到处都是魔兵,军卒们奋力砍杀,冻气黑血喷溅。风元帅忽然意识到他们要死在这儿了。他觉得有点好笑。一国元帅为了报私仇反倒中了敌人奸计命丧陷阱。太荒唐了。
远方响起了连续轰鸣的炮声。激战的军士们转头望向城外。茫茫雪原上又出现了一只军队。如利刃般得剖开大群魔兵,直刺雪片城。铁桶般的包围圈像水波摇晃起来了。同时,城内也响起了喊杀声。一群突然冒出的兵卒们反攻并开始救援百姓。
风离天有点惊诧。他一眼便认出城中冒出的队伍,领头是一位年迈长者。陌州老城主一改老迈昏庸的体貌,神气得指挥着陌家子弟们冲杀。他们向城外急冲,雪原上的那只奇军则杀入城内。两方面一个冲刺,便连接在一处。打破了魔军包围圈。它们又似匕首般分开合拢,再次绞碎了魔军。
奇军打的是一面深蓝海底纹绣牡丹金花的旗帜,是南海小镜王的私军。领军的是墨讯总督。他们联起手了。战场局势大变,他们要赢了。
风离天脸色骤然铁青。有人在搞鬼!他猛然看向了身后队伍里马背上俯着的一人。他挥剑直冲向昏迷的小镜王,要抢先杀了他。
道路周围响起了长火枪的拉栓声音。涌出了星星点点的火把、一群穿青藕色蒙面的汉子和无数军卒。人群中有位白衣轻裘的美少年策马奔出了人群。
风离天的头都要炸裂了。是京城的秘密监察引来了南海的私军墨讯,并去陌州搬来了陌家救兵,合作绞杀魔军,还把他这一只落单的北方军困在小城。那位轻盈美丽得像花朵般的美少年,在这场战事里纵横捭阖、游说各方,反败为胜了。他输了。他赢了。
他还说他没有为老妖怪所迷惑,却为他征战合纵。他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同类堕入地狱。
* * *
两军远远对峙,二人也没有废话便激斗起来。
墨讯的大军包围住北方军亲兵。刘缜见势不好,奔向小镜王与墨纪雅要抓住二人威胁敌人。
小镜王霍然清醒了。两眼清明躯体有力,夺过了身旁兵卒的剑杀退他,又割断了墨纪雅的绳索。把剑扔给他。墨讯等人一拥而上。刘缜急忙命人后撤。
“义父……”墨纪雅傻了。
小镜王忍着痛笑说:“我无事。这是我们商量好的计策。引风离天到这个孤岛杀了他。倒是吓坏了你。”
“浩月来晚了,差点误事。这孩子办事总是差那么点火候。不过风离天插翅难飞了。我太了解他,明知可能是陷阱也会跳下来。他恨透了我。”镜王一边咳嗽着,一边从脖颈揭下一片透明的厚粘胶,又带出了更多鲜血:“我以为他只会捅刀子,来了魔域倒学会了割喉!死一百遍都不足惜。那个曲老头子也坏得很。没说这种护胶挡不住利刃,差点要了我的命。”
曲神医给了他一些透明的皮质粘胶,像鱼脂般黏身,让他贴在前胸后背等要害防身。他怕死,在脖颈上也缠住了片。意外得逃过了风离天的割喉。这种胶脂不能挡刀,只能降低伤口的裂缝与伤害。让人撑到医生到来。也是惊险万分。
这是条计中计。从咯骊山下来,小镜王和浩月便决定孤身去北域引诱风离天追杀,顺势将他诱入孤城,反杀他。虽然最后镜王差点被割断脖子,玩脱了。美少年保镖也消失了。但结果不是很美好吗!他们捕杀住了陷落孤城的风离天。
铁剑与银刀发出了金铁声,风离天怒不可竭:“你帮不了他的,你不会有好结果。”
皎洁如辉辉明月的美少年摇头:“我对你们的恩怨没兴趣。我只是认为他不该那样死。”
“你也中蛊了。你会被他榨干再死。”
“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不在乎再打回原形。”
风离天充满了恶意:“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他吗?”
秘密监察御史笑了:“你不会。你已经败了,现在只有我才能打击到他。所以你不但不会说,还会帮我隐瞒身份,你希望我在某个关键时刻给他致命一击。”
你会吗。你说呢。
两个人久久凝视。风离天心都凉了。这是个仙佛之面妖魔之心的奇人。他被他说服了。他即使被杀死,也不会把他的秘密告诉镜王。他更恨小镜王。
少年如轻盈的雪中精灵,银刀撒下了满天光辉。风离天如断线的风筝踉跄后退,一脚踏空,坠入了雪山悬崖。
人们大惊。小镜王命令墨讯派人追杀。浩月一把挡住了他的手,镜王大怒:“你干什么?”
“饶了他吧,魔域不能没有此人。”美少年魅惑的双眼充满了求恳:“魔人成势,十大部落联合成了魔国。冻气能覆灭全天下,您亲眼看到他们多么奇诡,只有风离天与北方军能抗衡。不是为了大紫朝,不是为他,是为了此城及数千万百姓。把他永远放逐在雪原,不许他回中原就够了。”
“所以我就白白挨了一剑?我们来魔域,设下计中计,吃够了苦头就是杀风离天!”
“我明白。但事情有变化了。风元帅是抵御魔人的最好屏障,最少十年内不能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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