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珍珍还是没有收,“这里的房租没有这么贵的,自己做的饭菜也很便宜。”
她知道瞿新姜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又说:“这些青菜鸡蛋什么的,在市场都是按斤算,五花肉和肥牛买的冰冻的,和你以前吃的那些不一样,这个地段的房租一个月就八百。”
瞿新姜嚼了一下肉,吃得鼻子有点酸,“那你也先拿着。”
“知道你慷慨,可这时候咱们该存点钱不是吗。”林珍珍轻叹了一声,“可能你没有攒钱的概念,以后如果想买房子,买车,又或者是忽然生病,得有一点存款才行的。”
她一顿,又说:“何况,以前欠你的,我也还没能还上。”
火锅的热气漂浮在半空,让瞿新姜迷茫的目光显得温和柔软。
说实话,瞿新姜已经忘记林珍珍欠着她钱这件事,那时候年纪小,也没有打欠条的概念。
林珍珍静静地看她,“其实以前我也不太喜欢你,可是我缺钱的时候,你转账转得比所有人都要干脆,十万可能是你那时候不值一提的零花,却是我妈妈的救命钱。”
瞿新姜怔住。
林珍珍不是头一次在她面前说起这些,却是第一次这么说得这么缓慢,这么认真。
“我……”瞿新姜不知说什么。
林珍珍笑了一下,又小声说:“所以你不用给我钱的,你倒是应该考虑一下明天的事。”
“明天……”瞿新姜不知所措,她不怕文肃星找上公司,可怕傅泊冬会找她。
手机还亮着,画面停留在她和林珍珍的聊天窗口上,橙黄的转账信息分外惹眼。
瞿新姜这二十年里受过的委屈,加起来怕是还不及这三个月里吃过的苦。
她犹豫了,如果真的要赚钱,那光是唱唱歌说说话,那还挺简单的,她可以忍受文肃星的骚扰,可以不看公屏上一些略显下流的话,可是她很难接受没有钱。
这些小委屈尚且还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但不代表她没有底线,就目前这个程度,也还是……能忍。
林珍珍看她犹豫,“你是不是还想去?”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
林珍珍又给她夹肉,“那就去吧,如果你不开心了,那我就骑小电驴去接你。”
瞿新姜又点头,不太乐意地说:“你那辆电驴,坐着不太舒服,风会很大,沙子会进眼,而且坐在上面也不是很雅观。”
“那你还坐不坐?”林珍珍问。
瞿新姜努了一下嘴,“坐。”
林珍珍笑了,“你现在挣的比我多多了,我当时高中都没有读完,长相也没有很好看,没有才艺,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
瞿新姜朝她面容普通的脸看了一眼,想起以前无心的评价,抿了一下被辣红的嘴唇,“你挺好的。”
林珍珍买不起什么好酒,但记得瞿新姜喜欢喝,所以买菜的时候顺道提了几罐进口的啤酒回来。
咔一声扯开拉环,一罐啤酒放在了瞿新姜面前。
瞿新姜静静地看了一会,如果是以前,她看都不会多看这种啤酒一眼,可偏偏林珍珍双眼发亮地看她。
她拿起来喝了一口,也许是和自制的火锅很般配的缘故,她竟然不觉得难喝。
林珍珍也给自己开了一罐,在喝酒壮了胆之后,她连说话声都大了不少,“我以为你碰上傅泊冬之后,会像以前那样。”
瞿新姜一愣,“她装作不认识我。”混着一丝丝不易发觉的委屈。
“你们以前到底结的什么仇啊。”林珍珍胆子还真大起来了。
瞿新姜神色复杂地开口:“你知道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吗。”
林珍珍怎么会不知道,“就是那种奖杯拿到手软,证书多到家里放不下,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人见人爱、爱见花开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吗。”
瞿新姜想了想,前半段用来形容傅泊冬确实不错,但她没法承认傅泊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她是在高中上了半个学期后才出的国,此前一直在国内的特区念书,那时候覃小琉还在,她享受的是覃瞿两家双重的爱。
恰好傅泊冬在同一个学校的高中部,还是学生会会长,长发飘飘,又聪明又漂亮。
或许是因为当时年纪小,个子也不高,初高中部之间的那个湖畔在她的眼里大得出奇。明明湖畔那么宽,桥那么长,她还是常常听到有关傅泊冬的各种事。
比如傅泊冬又考了年级第一,傅泊冬的奥数考得有多好,傅泊冬在钢琴比赛上又拿了奖杯。
覃小琉是真的很喜欢傅泊冬,喜欢到常常在电话里念叨,如果你有泊冬一半好,我就安心了。
可惜,她到死也没能安下这个心。
瞿新姜做什么都不上心,什么都做不好,可就算她做得再差,也总会有人吹捧,偏偏傅泊冬一出现,她就成了小丑。
就因为这样,瞿新姜莫名想看看湖畔那边的傅泊冬是什么样子。在初高中部联合文艺晚会的时候,她终于到了桥的那一边,见到了正在台上主持的傅泊冬。
高中时候的傅泊冬就已经过于精明漂亮,以至于她的长相极具攻击性,显得边上的男主持很是平平无奇。
可终归还是太远了,不太看得清。
讲完话后,傅泊冬的嘴角机械又刻薄地勾了一下,让人看不明白她是不是在笑。台下呼啦一片掌声,似乎所有人都在注视她。
瞿新姜见到傅泊冬下台,趁机弯着腰站了起来,林珍珍小声问:“你去哪?”
“去走走。”瞿新姜含糊地说。
她最早见到傅泊冬已经是在好几年前,那时候覃小琉带着她去傅家做客,正在弹钢琴的傅泊冬回过头,很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地拒绝:“可我暂时不想在陪小孩这件无效的事情上花费太多时间。”
那么多年过去,幼时的面容已经陌生,她却对傅泊冬说过的话经久不忘。
有不少人正准备上台,傅泊冬站在阴影里,手上提着一个包,似乎要走。
新的主持已经换好衣服走了过来,拿起了傅泊冬刚放下的麦克风。
有一个男生拍了瞿新姜的肩,在舞台赤红的灯光下,他的脸红得似乎分外羞赧。
瞿新姜皱起眉,飞快回了一下头,又循着傅泊冬望去,生怕一眨眼就找不着人。
男生问:“主席还在这吗?”
瞿新姜个子高,虽然是初中生,可看着已经和高中部的女生差不多。她又回了一下头,看见男生紧紧捏着一封信,还是粉色的。
她眉一扬,“找主席吗?我可以帮你转交给她。”
一切的源头就在这里。
第6章
一切的起因,都是那封信。
信本身不重要,只是她当时一直在注意傅泊冬,别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她压根不记得对方的名字和班级。
瞿新姜敷衍摆手,“我一会替你给她,你的脸好红,是热的吗。”
男生面色通红,连连点头,还真被她糊弄了过去,“是太热了,那就麻烦你了。”
于是瞿新姜捏着那封信,快步朝傅泊冬的方向走。
傅泊冬已经走了很远,看路径是要回寝室,身侧有人和她一起,只是那个女生一直落后她一步。
这样的走位其实并不新鲜,以傅家的地位,多少人想巴结傅泊冬,恨不得能从她那捞到什么好处,故而连姿态也放得很低微。
只是那时候的瞿新姜并没有这样的概念,她会觉得对方的低微是理所当然,她在瞿家是公主,在外面也是公主,而傅泊冬理当也是如此。
她就这么跟着傅泊冬走到了寝室楼下,随后前面走着的两人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了她。
四周并没有什么躲避的地方,整条大路宽宽敞敞。
瞿新姜顿住,想装作恰好也是走这条路,趁着傅泊冬和同伴刷卡进寝室楼的时候,快步跟上去。
然而傅泊冬把手按在了门上,回头看她,“你的门禁卡呢。”
瞿新姜一愣,她拿不出来。
傅泊冬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但语气还算温和,“你不住这栋楼吧。”
瞿新姜很容易把她这副模样和幼时联系在一起,只是那时候傅泊冬的脸还是稚嫩的,打扮也还带着孩童的柔软,不像现在,越发凌厉了。
可能她对傅泊冬的讨厌,是从孩童时初次见面就开始了,傅泊冬当时的话像鸟雀无意叼来的种子,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可我暂时不想在陪小孩这件无效的事情上花费太多时间。」
对于商人来说,时间就是利益,傅泊冬自小就会用利益来衡量一件事值不值得,这让安于玩乐的瞿新姜感到异常的烦闷。
瞿新姜手里还捏着那封信,见状抬手。
和傅泊冬站在一起的女生露出惊讶的表情,却不敢妄自开口,小心翼翼退开了。
傅泊冬比起幼时多了一分耐心,没有直白地拒绝,而是淡声说:“拿来。”
瞿新姜连忙把男生的情书举起,早忘了男生的名字和班级,甚至忘了说这信是别人写的。
跟的这一路,她本来想好了要怎么进行一个简单的对话开场,好让傅泊冬想起,她是曾经到傅家作客的小孩。但是现在,她却因傅泊冬的冷淡而感到无所适从。
傅泊冬从粉色的信封里取出折叠的信纸,手腕一甩就把信纸抖开了。看了信的内容,她的脸色飞快变差,眉心紧紧皱起。
一边站着的女生小心地打量傅泊冬的面色,跟着心惊胆战起来,大概是因为极少看见傅泊冬露出这样的神情。
过了漫长的三分钟,傅泊冬把那封情书撕碎了。她注视着瞿新姜,撕得七零八碎。
一些没有被揉在一起的碎纸飘落在地。
同行的女生连忙蹲下,把飘落在地上的碎纸捡了起来,不敢细看那些边角上的字。
瞿新姜被傅泊冬这副模样吓住了,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傅泊冬眼里有杀意。
傅泊冬冰冷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把揉成了一团的碎纸递给了身侧的女生,“丢了。”
虽然这情书不是瞿新姜写的,瞿新姜也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可她免不了生气。她无法忍受傅泊冬的态度,那么傲慢,又冷漠,这种当面撕信的行为,怎么也称不上别人口中的礼貌得体。
平日里瞿新姜再会冷嘲热讽,这会儿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硬着头皮略微惶恐地开口:“你怎么这样,你知道我是谁吗。”
傅泊冬拉下脸,“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瞿新姜拉着门,不让傅泊冬合上。
傅泊冬垂视着她的眼说:“别跟了,再跟我会叫保安。”说完便使了个眼色让女生关门。
女生投给瞿新姜略带抱歉的眼神,把她的手从门上拨开。
门关上后,傅泊冬转身就走,还轻拂了几下手,像是信上沾了什么泥尘。
瞿新姜回到观众席的时候,林珍珍正在捏着手机紧张地张望。
“你怎么才回来,刚刚老师问起你,我说你去洗手间了。”林珍珍说。
瞿新姜心不在焉地坐下,眼前一直浮现傅泊冬那张精明漂亮的脸,还有她脸上冷漠嫌厌的表情。
“怎么了?”林珍珍小声问。
瞿新姜摇头,没有把她跟了傅泊冬一路的事说出来。
她对傅泊冬的厌恶越演越烈,每回从别人口中听到对傅泊冬的夸奖,她总会露出反胃的表情。
如果还有机会见一面,她想当面澄清那封信的由来,明明只是一封情书,傅泊冬为什么那样。
可惜等她到了湖畔的那一边,傅泊冬已经毕业,而她很快也出了国。
出国半个月后,她才得知覃小琉的死讯,那时候覃小琉已经火化了,她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再次和傅泊冬见面是在幼时去过的傅家,是姥姥和姥爷带着她去参加了傅家的酒会。
那时候瞿新姜刚好回国,没回瞿家,而是去见了姥姥和姥爷,在他们口中再次听到了傅泊冬这个名字。
也许是因为覃小琉的离开,对瞿漛的埋怨淹没了她对傅泊冬的反感,她有点麻木地答应了姥姥和姥爷。
酒会上,她又一次见到当时给傅泊冬写情书的男生,只是她没能在第一眼就认出来。
那个男生一直在偷看傅泊冬,姿态也是鬼鬼祟祟的。
瞿新姜走近的时候,男生双眼亮了一下。
“是你啊。”
瞿新姜心觉莫名地回头,她的长相其实和几年前差不太多,一张脸格外清纯,个子又长高了不少,穿着高跟鞋快和男生持平了。
“我以前拜托你给泊冬送过情书。”男生说。
瞿新姜这才想起那封情书,以及当时傅泊冬冷漠的样子,可她没什么心情,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男生又说:“那之后她没有联系我,但是把我留在上面的号码拉黑了,她一定看了内容吧。”
瞿新姜留意到男生略微兴奋的神情,不理解被拉黑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随后才不由得佩服起傅泊冬的记性。
不得不说,傅泊冬的脑子真的很好用,别人夸得不假,在撕碎了那封情书后,竟然还能记得上面的号码,还拉黑了。
瞿新姜想起这些事,又有些烦闷了,看男生手里的酒似乎没喝过,于是伸手去拿,“你手里的酒没喝过吧。”
“没喝过。”但男生似乎有点抗拒。
瞿新姜睨他,“酒都不给?当是当年帮你的答谢也不行吗,你给我,我就把傅泊冬当时看了情书后的感想告诉你。”
男生欲言又止地松手。
可瞿新姜压根不想复述,还冷声说:“你自己想想,你情书里到底写了什么玩意。”说完,她就去找了姥姥和姥爷。
姥姥搭着她的手臂,温情地说:“你应该去见见你傅叔和泊冬姐姐,我们两家交好,以后姥姥和姥爷照顾不到你了,还得劳烦你傅叔叔。”
瞿新姜难得点了头,她看不得姥姥眼里隐约聚着泪的样子,在人群中找到傅泊冬就走了过去。
当时傅泊冬正巧和傅文咏站在一起,她走过去后,小声地叫了一声“傅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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