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在地府待了许多时日,早没了对他的恐惧,此时也不屑于接他的这种话。
白浮暗自掂量了一下,但还是什么都没感知出来。他心里十分没底,加上先前耗了许多法力在传送阵上,此时更是心里发虚。但他咬咬牙,只怕越待下去,越不好玩。
一柄长剑朝着天明神君面门袭去,与此同时白浮也掠至天明身侧,试图一人一剑拿下天明神君。然后他听见天明神君轻笑了一声,一手轻而易举地打掉了那把剑,一手控制住了白浮的身体,然后凌空一掌把白浮的身体撞上了墙。
“循清都没有把握与我较量,你倒胆大。”天明神君只含笑看着白浮咳血,继续说:“若非你是他的朋友,我便一定挖了你的胆出来看个究竟。走吧,别再来了。”
白浮跪在地上,听了这番话,忽然抬起头看着天明神君,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桂花糕,最后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循清,他突然悟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
天明神君也不恼,只问道:“才知道?太慢了些吧。”
白浮站起身来,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眼神忽明忽暗,然后定定地看着天明神君:“真是无奇不有。不过,你但凡有一点心疼他,便该让他赶紧跟我走。”
不等天明神君开口,白浮继续说道:“他要死了。惊讶吗?你们都以为自己拿走的不过是块寒玉,但我告诉你个明白,你们要的就是循清的命。”
“循清没有元丹,也没有妖灵。”
天明神君这才从茶中抬起头来,见到白浮不似作伪的神情,又下意识看了眼循清好看的睡颜,他笑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能信?”
“循清睡了多久了?”
天明神君忽然没了笑容:“小狐狸,你最好不要骗我。他早上分明精神好得很,他要死了,怎么不和我说?”
“他想死。至于为什么,你不知道吗?有没有妖灵,你自己去他腹上一探便知。”
天明神君半信半疑地放下了手中的茶,左手进了结界,把一只大手放在了循清小腹上。隔着薄薄的衣料,他甚至能感觉到掌下有些温热的体温,和循清呼吸的起伏。
但他愣了一下,然后又将双手一同放在他身上,使了术法,细细地感知了一遍。这一探,他才发觉:循清不单没有妖灵,现在他身体里经脉枯竭,连灵力都少得吓人。且他胸中还转着一颗光芒将熄的金丹,兜率宫的保命金丹。
这金丹天明神君识得,也再清楚不过。最短三日,最多七日,这人就救不活了,到时候即便再服一颗也无济于事。
且妖失了核心,要活下去便是在烧法力,等法力枯竭,也就该没了。循清吃了几天了?若从寒玉离体算起,怕也有三日多了。
天明神君终于慌了手脚,他扭头去看白浮,眼里浮上一层血红:“怎么办。”
白浮沉着脸走了过来,一步步靠近循清。
“滚。”天明神君也失了一向保持完好的风度,寒声问:“我问你怎么办!”
见天明神君已经把循清抱进了臂弯,白浮便也只能咬咬牙,说:“带他去寒山,进洞里去。”
白浮话音刚落,天明神君便抱着循清不见了。他一愣,这傻……
但他来不及骂,只咬着牙赶紧画阵,一边叫丹朱去找敖诤二人,一边自己传送跟上了。
寒山还是刮着刺骨无比的寒风,白浮一现身,只觉得自己的狐裘都给吹透了。他脚还没站稳,又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句:
“瘸了吗,怎么那么慢!”
白浮一激灵,看见天明神君怀里抱着循清,正蹲在洞口外。洞口处,是一层金光闪耀的结界。
“你他妈……”白浮有心想骂回去,一看循清的脸色又忍住了。
“那是循清鼎盛时自己设的,可能还有点西天佛祖的法印加持。现在,他不让进,咱俩谁也进不去。”
天明神君死死地皱着眉,瞪了白浮一眼,又转回了循清。他抬起食指,往循清额上注了些他的精纯灵力。
循清终于悠悠转醒,被冷得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然后看清了眼前的人,也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他不禁在心里自嘲了一声。那么多人不想死,却轻易死了;他都这样了,却还没死成。这算什么,天不亡我?
还是说,死也要死在这个破地方?宿命吗。
“循清,”天明神君沉声说:“你让我带你进去。”
循清抬眼看他,费力扯出一丝笑容,然后抬手推开了他,自己起身往洞口走去。
“循清!”天明神君在他身后高声喊。
可循清没有回头。他的身影一直没入金光闪耀的结界,连脚步也没有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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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
ps:今年是修易本命年耶!【maybe等我学会画画,再给他穿新衣服叭】
第56章 造化
天明神君面上十分阴沉,半跪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他维持这个姿势没有多久,便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天,然后身形一闪,又消失了。而就在他消失的下一刻,天兵踩在了他方才待的地方。
为首的是个年轻小将,见此场景气得将矛狠狠地往地上一插,缓了口气。然后他转头看见了白浮,抬手作了个揖,道:“狐王,怪我来得太慢,还是叫他跑了。”
白浮回了一礼,然后笑道:“他贼着呢,将军不必自责。”
那将军叹了口气,道:“太白仙君还嘱咐来带狐族苏长老,烦您带个路?”
白浮自然应声,看了一眼洞口,便只得先与天将先回了狐族,想着晚上再来。
回了狐族以后,白浮脚不沾地地忙了一圈,先与苏平谢讲明了前情,送人与天兵走了,后又处理了一堆成山的族务。等他忙完,天已擦黑了。
顾不上吃口饭,白浮便又马不停蹄地来了寒山。在门口叫了循清几声,便见到了脸色苍白得吓人的循清。循清也没说什么,把人放了进来。
白浮抬腿往里走,每走一步心便沉一分。他看到山洞里漆黑一片,也不算看到吧,毕竟也看不清。一想到循清的身体状况,他便无言地给循清点了几盏灯。灯芯是鱼油碾的,亘古长明不灭。借着不算太耀眼的烛光,白浮又顺手施法给循清支了张床,又铺了被褥,最后摆了套桌椅。
“干嘛,真让我一直住这儿啊?”
循清特意强调了一下“这儿”,含笑看着白浮,率先打破了这份压迫人心的寂静。
白浮皱着眉,看着与他一同长大的循清,到底也骂不出来。
而且现在骂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但白浮还是忍不住上他头顶发心敲了一下:“傻啊?他算个什么东西?”
循清受了这一下,觉得有点疼,还抬手揉了揉,笑道:“还没谢谢你。”
“谢个屁,早知道他这样,我真是……”
闻言,循清低着眉眼笑了,然后拉住白浮的手,把人往自己面前拽了拽,然后抬眼用亮晶晶的眼神去看他,哄道:“火气这样旺啊?熄一熄吧。”
白浮瞬间又梦回他们清修的时候,那时候每每他因为循清的事生气时,循清便经常这样讨好般看着他。他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面前的脸,低声道:“咱回个原形吧,行吗?”
不出所料,循清果然摇了摇头,然后勉强笑着说:“挺得住。”
之后白浮又与循清聊了一会儿,戌时离了寒山,回了狐族。他刚到大门口,便有奶里奶气的小狐狸变的小童凑到他身旁,低声与他汇报他走后的事情。
白浮点了下头,烦躁地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已经许久没这样生过气了。他一生气,脚步也重,全然没了以往的仙气。他甫一进院,就亮出了长剑,一言不发便朝着桌边的人影刺去。可桌边的人还是不躲不闪,直给白浮气得肝疼。
“你他妈还敢来!真当我不敢杀你吗?”
修易躲也不躲,直直地看白浮:“我信你敢杀,也想杀。但我想见他。你听我说完,好吗?”
白浮气得手发抖,一想起方才循清的样子,就还是悻悻地收了剑。他赶紧坐下喝了口凉茶,压了压怒火。
“有屁赶紧。”
修易便先把上午捋出来的事情脉络细细与白浮讲了,又说道:“摄魂改了我的记忆,我也是今日才破的这场梦,我是瞎了心才想要寒玉,但我真不知道寒玉是他的一颗心,如果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会陪他一起死。”
“谁稀罕。”白浮瞪了他一眼,然后清醒地字字清晰地说:“我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摄魂只是改了你的记忆,并没有控制你。即便聂云此人并不存在,但你确确实实是为了青梅竹马的这个人,挖了循清的心,你承认吗?”
修易苦笑了一下,点头说:“我承认。”
白浮看着他半晌,脑中闪过了许多场景,最后重重呼出去一口气:“你猜循清现在,怎么想你?”
修易呆愣了半天,方才还清晰的头脑又纠缠成了一团,他干巴巴地开口:“恨死我了吧。”
“你其实知道的吧,你的话,他都会信。刚才你跟我说的这些,只要你去跟他说,他还是会打心眼儿里相信你,保不齐会愿意与你重归于好。”白浮眸光闪烁,平静了下来,和声问:“他是信你,但他又不傻。你为了别人挖他的心,这就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你觉得他能面对你吗?即使你陪在他身边,你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毫无芥蒂吗?”
一字一句都狠狠扎在修易的心上,白浮说的每一句,都是他心里担心的,也是他相信的。可能白浮真的了解循清,循清自己也与他说过的,没法面对他,循清甚至用埋在琵琶骨的钢钉展示给他看,是如何地分不清他的真与假。曾经在东海边说着“你说了,我就信”的循清,终究还是没法说服自己相信他了。
可又能怪谁,他真想怪一怪摄魂,可是白浮说的对,决定都是他自己做的,是他清清醒醒地决定要挖循清的心,是他自己选择,牺牲循清的感情来换自己的永恒自由。
循清不原谅他,是他活该;他们两个不能在一起,就是他活该。
修易在内心挣扎、在肠子都悔青了的自责中沉沦时,一旁的白浮也用着他比比干多一窍的玲珑心思索着利弊,同时用那双见了两千多年浮生百态的眼睛,将修易的细微的表情都尽收眼底。最后,白浮在胸中衡量了个清楚,做了决定。
“修易,我再来说点你不知道的吧。”
修易茫然抬起头看着他,眼中还是挥之不去的迷惘。
“一千年前,循清爱的那个男人,叫什么?”
修易愣怔着接:“不知道,我只知道姓谢,是酒楼的老板,一直称他谢老板。”
“他不姓谢。”
修易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好像曾经他没有敢相信的某一个糊着糨糊纸的猜想,越来越薄,即将就要被一股强风吹破了。然后他听见白浮一字一顿,如同惊雷在耳边炸起的声音:
“他叫修易。”
“轰”的一声,修易脑袋里那层纸破了。纸的那一侧包裹着一大团糨糊,这层纸一破,它们就汹涌地倒灌进了他的脑子里。他一瞬间觉得七窍都灌满了浓厚粘稠的糨糊,堵得他呼吸困难,身体也失去了平衡,他只得伸手扒住了石桌的边缘。
修易张着嘴缓了好多口气,才抬头对上白浮的目光。
“我……”声音是哑的。
“你想过吧,循清究竟喜欢你什么。”
修易僵硬地点了点头,心里波涛汹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浮终于露出了点笑模样,好像终于回了往常的狐王。他慢慢地说:“我见过他的,也就是你,行,就叫修老板吧。他跟循清好了有一阵我才去见的,就跟现在看你一样。修老板太喜欢循清了,这我能理解,但循清为什么喜欢他,我也稍稍算能理解吧。我感觉循清在他身边待得骨头都软了。你前世是个挺好的人,怎么成了这么个王八蛋?”
修易愣了一下,然后干笑了一声。
“我问循清,循清说你,修老板,把他当个宝贝,顶金贵的那种。你想看看吗?可以让你看看。”
修易怔了一下,然后忙不迭地点头。
白浮便起了身,抬手抓住修易的手放在自己额上。
修易一触到白浮的额头,便觉眼前白光一闪,他的视线再清晰时,便已经到了一栋他没见过的建筑里,他此时仿佛只是个神识,存在于别人的身体里。然后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在白浮的记忆里。
他跟着白浮的脚步往前走着,借着白浮的双眼看着眼前的场景。是个酒楼,应该是他前世,修老板的那个吧。
白浮继续走,径直绕到了后院,穿过大门,进了个宅子。七拐八拐的,就到了一个小院,院子里有个小榻,塌上的人正眯着眼睛晒太阳。
修易一僵,这人,是循清。
而且,他先前梦到过,在耗子天明神君的“帮助”下。
循清几乎没怎么变,还是那个样子,听见了白浮的脚步声也不睁眼,只懒洋洋地说了句:“来了。”
顺着白浮的视线,修易看到循清的怀里抱着只长毛小白猫,他想起来,循清与他说过,谢……修老板给他寻过一只小猫。
“他人呢?”
循清睁开眼睛,笑眯眯地摸了一把小猫的后脊,答道:“饭口,跟前厅忙着呢。”
“还不能见见我了?”白浮假作不大高兴地过去摸了摸猫。
循清笑了一声,道:“我去叫他过来?”
白浮摇摇头,随手搬了个椅子坐在循清对面,伸手要了那只小猫,抚了抚怀里发热的小东西,心情好了不少。他抬头去看循清,见人脸上一直洋着笑,似乎心情很好,瞧着精神也不错,人也没瘦,气色也好,这便放下了一半的心。
“他对你怎么样啊,让你连仙都不当了?”
循清笑出了声,一边吃了一口桌上小瓷盘里精致小巧的桂花糕,一边把幸福都绘在了脸上:“好得很,逍遥又自在,成什么仙啊。我就是个犯天条的命,这样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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