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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主(古代架空)——Bucephalus

时间:2022-02-17 09:31:46  作者:Bucephalus
  “可他们是国王陛下的水手。”罗伯特的睫毛上沾满了海水,那咸涩的水流进眼睛里,产生一阵刺痛感,让他想起在烈日之下流进眼睛里的汗水,“您是个海军军官,他们都是皇家海军的水手,你们难道要因为迷信而拒绝执行命令吗?”
  “他们会执行您的命令的。”船长低下了头,“他们会尽力为您准备您要的东西,但他们宁可下地狱也不愿意进入那间舱房,换而言之,他们在甲板上把东西给您,您把那些东西拿下去。”
  “这没有问题。”罗伯特点头同意。
  “另外,请您回去之后把舱门关好,没有急事的话不要再出来。”船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惭愧,但这并没有丝毫折损他语句里的坚决之意。
  他凑到罗伯特的耳边,“那些叫声和血腥气会影响船员们的心智,我希望尽量让他们不要注意到船上有个孕妇在生产。如今我们在风暴的中央,我需要他们每个人都拿出最好的状态,如果有人因为这件事乱了阵脚,那么我们大家都要完蛋……我这些话也许有些冒犯,但我觉得这是我必须要给大人强调的。”
  罗伯特伸出手,拍了拍船长的胳膊,“我完全理解,您是在做您的本职工作,我向您担保,等我们回到不列颠,您会为此得到陛下的嘉奖。”
  船长用力在倾斜的甲板上站直身子,“我让他们去准备您要的东西。”
  罗伯特点了点头,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坎宁子爵,这位老贵族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在闪电的光线映照下,他的脸像是一张正在融化的蜡质面具,五官已经彻底变了形。他可怜巴巴地抓着罗伯特的上衣下摆,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惊恐万状的小兽正在担忧会被自己的母亲抛弃掉。
  “您先回舱里去吧。”罗伯特用安抚的声音说道,“刚才那帘子被我扯坏了,您看看能不能把它重新挂上去,我们得给王后留一点隐私空间。”
  坎宁子爵如蒙大赦一般,他的听力似乎一瞬间有了质的飞跃,完全不需要罗伯特重复一遍自己的命令,他就迅速地溜进了通向船舱的入口,就像是一条受了惊的海蛇窜回到了自己的洞穴里。
  罗伯特依旧在原处等待,他紧紧抓着将桅杆顶端和船的侧面连接在一起的绳索,朝着船外看去。无数的浪涛在海面上卷集着,它们的顶端像山峰一样高,那聚拢在尖端的白色浪花让罗伯特想起覆盖着高山顶部的积雪。而在浪涛之间的波谷,就像是塔耳塔罗斯的深渊一样,似乎一直通向地狱的深处。“卢西娜号”像是被众神玩弄的玩偶,时而被托上顶峰,时而又被抛下悬崖。而每这样来一次,整艘船就要被翻转数次,从他脚下的甲板下方传来令人不安的吱嘎声,像是火山爆发前回荡在山坡上的不祥之音。
  这艘船的结构已经被损害了,用不着做什么检查,罗伯特也可以肯定,这艘船的龙骨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形。如果明天这场风暴还不停歇,那么这艘可怜巴巴的小船就会像是一个被玩坏了的布娃娃一样扯成碎片,船上的船员和乘客们都要葬身鱼腹。
  一个满脸胡子的水手,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和一个桶,挣扎着走到罗伯特面前,桶里的水已经被撒出去了大约三分之一。
  “这是您要的东西。”他将那包裹一把塞进了罗伯特的怀里,“愿上帝保佑您,愿上帝保佑我们!”
  他长吁短叹地重新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罗伯特用左臂夹住那包裹,用右手提着桶,艰难地挪到舱室的入口处,当他正在下楼梯时,整艘船因为一个大浪几乎滚转了九十度。
  他狼狈地跌落在舱室里,水桶里的水洒出了一大半。
  罗伯特感到自己的肩膀传来一阵剧痛,显然是因为摔倒而扭伤了,但他此时并没有闲暇去照料自己的伤势。
  他将包裹和水桶塞给了坎宁子爵,自己挣扎着关上了舱门,水不再从门外朝船舱里涌入了,但是舱底的积水已经到了小腿肚子,这艘船已经成了一个患上了水肿病的病人。
  他重新打量了一圈船舱,坎宁子爵已经重新把湿漉漉的帘子挂在了房间中央,那块可怜的布先是被罗伯特用力扯了下来,而后又浸满了冰冷的海水,如今可怜巴巴地搭在天花板上,还在朝下滴着水。
  伊丽莎白王后的尖叫声从帘子那一头传来,在罗伯特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痛苦的叫声,那声音让他想起伦敦塔的拷问室,当那些受刑的人被敲断胫骨时,他们发出的叫声也比不上这尖锐的声音那样痛苦绝望。
  罗伯特心头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一把从坎宁子爵那里将包裹搂进怀里,提起水桶,撞开了因为吸了水而比平时重的多了的帘子。
  “这是您要的东西。”他将包裹在桌子上展开,里面放着刀子,剪刀,几块被裁开的干净亚麻帆布,还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瓶,朗姆酒的香气正从瓶子和瓶塞的缝隙里朝外冒出来,“至于热水恐怕现在没办法烧,我让他们准备了些清水。”
  温德尔小姐摸索着来到桌边,轻点起了那些工具。
  罗伯特走到伊丽莎白的产床前,如果这简陋的铺位能够称得上是产床的话。
  借助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伊丽莎白王后正在铺位上剧烈地颤抖着,就像是患上了疟疾的病人一样,青色的血管在她的额头上爆起,像是那些老树露出地面的长满了青苔的根。她的脸上全是水,衣服和床单都湿透了,有的是漏进来的海水,而更多则是她自己身上的汗水。她的牙齿因为打战而互相碰撞着,眼睛里满是血丝,直勾勾地盯着罗伯特。
  温德尔小姐拿着几样工具,手举着烛台,重新走回到床铺前,罗伯特注意到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他低下头,借着变亮了许多的烛光,他看到伊丽莎白王后下身的衣服和床单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出了什么事?”罗伯特朝着温德尔小姐发问道,但内心深处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王后陛下似乎……难产了。”温德尔小姐的回复正如罗伯特所猜想的那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大口地喘着气,“我们需要个医生,上帝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向外流淌着。
  “她撑不到能有医生来的时候了。”罗伯特扶住温德尔小姐,“这里只有您见过别人接生,您就把自己当成是医生吧。”
  温德尔小姐呻吟了一声,她似乎就要昏倒了。
  床上的伊丽莎白王后发出一声怒吼,她似乎用光了自己全身的力气,瞪圆了眼睛,看向温德尔小姐,“你这个傻丫头,快按他说的做……你要给我的孩子接生,这是我的命令!”
  “可是,陛下……”
  “没有什么可是!”伊丽莎白的声音嘶哑,似乎她的喉咙里已经积满了血水,“只要你让我的孩子平安降生,我就让你的家人这辈子衣食无忧,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去做,那就现在开始想!”
  伊丽莎白王后的话似乎有什么魔力一般,温德尔小姐脸上依旧是那副惊恐的表情,可她的两条腿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床边迈去。
  罗伯特适时地回到了帘子的另一边,将帘子重新放好。
  他看了看坎宁子爵,这位老贵族虚弱地靠在自己的铺位上,看上去就要犯心脏病了。
  而在坎宁子爵的隔壁,若昂·曼努埃尔国王睡得正香,他脸上带着天使般的笑容,似乎无论是自然的力量还是人类的琐事,都不会丝毫打断他和睡神之间的美妙约会。
  罗伯特羡慕地叹了一口气,走回到自己的铺位上,他感到自己的眼皮似乎也吸了水,变得像屋里的帘子一样沉重了。
  他躺回到自己的铺位上,这一次即便有着肩膀上传来的隐隐痛意,他还是很快就再次进入了梦乡。
 
 
第205章 命运
  当太阳重新在海平线上升起的时候,暴风雨终于有了止息的预兆,“卢西娜号”重新挂起了横帆,如今直航不列颠已经不再可能,船长下令借着西风朝法国海岸行驶。
  到了正午时分,那狂暴的风速度慢了下来,失控的野兽又重新变成了顺服的绵羊。滔天的巨浪也变成了柔和的轻波,轻轻摇晃着船体,似乎昨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
  “卢西娜号”的底舱昨晚进了半尺深的水,如今风平浪静,船员们也有了时间将涌进船舱的水抽出去。于是到了午后不久,这艘船又重新变得轻便而又灵活了。
  在客舱里,伊丽莎白王后折腾了一整晚,等到天亮时分,她的叫声开始变得越来越弱,而在最近的半个小时里,客舱当中甚至没有传来她的一声叫喊,安静地如同坟墓一样。
  炉子生了起来,热水终于被送了进去,而沾满了鲜血的帆布则被送了出来。从分娩开始算起,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五个小时,即便在陆地上,这样的情况也是凶多吉少。
  罗伯特和坎宁子爵都离开船舱来到了甲板上,将整个船舱留给温德尔小姐使用,船舱的舱门大开着,让些许新鲜空气可以流进那充满着血腥气的潮湿房间里。至于若昂·曼努埃尔国王,他依旧在自己的床铺上昏睡着。
  下午四点左右,船舱里突然传出来了一声尖叫,很快又变成阵阵的呜咽,令甲板上的水手们都打了个寒战。他们纷纷停下了自己的工作,呆呆地看着罗伯特,那眼神看上去就像是他们刚刚被判决永坠地狱一样。
  罗伯特咬了咬嘴唇,走到船舱的入口处,轻轻敲了敲开着的房门,“怎么啦?”
  回答他的只有温德尔小姐的呜咽声。
  罗伯特只得走下通向船舱的楼梯,船舱里的积水已经被排了出去,然而舱室里的地毯和家具都已经遭到了不可逆转的破坏。皱成一团的地毯和被泡烂的家具被堆在房间的一角,看上去像个巨大的垃圾堆。
  伊丽莎白王后呆滞地躺在自己的铺位上,有一瞬间罗伯特以为她已经咽了气,随即他注意到了王后鼻翼的微微颤动,那是唯一她还活在这世上的证明。
  他又看向瘫软在床边的温德尔小姐,这可怜的女仆折腾了一整晚,看上去已经筋疲力尽了。她用颤抖的双手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那孩子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呈现青紫色,像是一个未完全成熟的茄子,脐带绕在那孩子的脖颈上。
  温德尔小姐看上去已经被吓呆了,她紧紧抱着那孩子,可两只手却不由自主地将他举的远些。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不敢看孩子的模样。
  “大人,大人!”听到罗伯特的声音,她突然控制不住地大声嚎哭起来,“孩子死了……死了,上帝啊,我要遭天谴的!”
  罗伯特一把将那孩子从她的手里夺了过来,解开了绕住他的脖颈的脐带。这孩子的身体还有着余温,并没有完全变凉。他用手探了探孩子的胸口,感受到了那里传来的微弱的心跳。
  他掰开那孩子的嘴巴,朝里面吹了一口气,而后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微微摇晃着,每隔大约十五秒就重复一次这个循环。
  过了大约几分钟的时间,那婴儿终于开始自主呼吸了,随即他就哭了起来,但那哭声是如此的微弱,像刚出生的小猫似的。
  罗伯特双腿一软,也跌坐在了地上,他长出了一口气。
  “看呀,看呀,他活过来了,大人!”温德尔小姐止住了哭声,她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因为欣喜。
  “是啊,您说的没错,他活过来了。”罗伯特似乎也颇为激动,“请您去拿一块干净的布把他包起来吧,这里没有丝绸,只能暂时用帆布代替了……对于王室的新生儿,这恐怕还是头一遭。”
  温德尔小姐从罗伯特怀里接过那孩子,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在那里的一大堆细亚麻布当中翻拣起来。
  罗伯特走到伊丽莎白王后的床前,她的眼睛缓缓地睁开来,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一绺绺地搭在她的额头和脸颊上。
  他看向伊丽莎白王后的下身,暗红色的鲜血正从床单上向地上流着,就像是有人在床上打翻了一桶果酱。
  在那一瞬间,罗伯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玛丽·都铎的影子,她坐在桃金娘树篱当中,两眼无神地看着池水当中云彩的倒影,从那两片死灰色的嘴唇里轻轻吐出重若千斤的预言:“女儿总是重复母亲的命运。”
  温德尔小姐抱着孩子回到床边,那孩子蜷缩在细亚麻布的襁褓里,他的哭声比起刚才要响亮了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罗伯特问道,“为什么流了这么多的血?”
  “我……我不知道。”温德尔小姐的眼睛瞪的滚圆,“我试着想要止住血,可是我做不到……它越流越多……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她的声音里再一次带上了哭腔。
  “没什么可做的了。”罗伯特背后传来伊丽莎白王后嘶哑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完全不像是她平日里的嗓音,“把孩子抱来让我看看。”
  温德尔小姐将那襁褓凑到伊丽莎白王后的面前,她想要将孩子递给伊丽莎白,可王后已经虚弱到抱不动自己的孩子了,她瘫软在床上,就连坐起身来都成了一种奢望。
  “是男孩还是女孩?”伊丽莎白迟疑地问道,似乎既期待又害怕听到答案。
  “是个男孩,陛下,是个健康的小王子。”温德尔小姐脸上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角难以抑制地向下滴落。
  伊丽莎白看上去既没有欣喜若狂,也并不显得失望,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她看上去已经没有力气表露自己的情绪了。
  “我恐怕没办法给他喂奶了。”伊丽莎白说道,“把孩子抱出去吧,让我和罗伯特大人单独谈谈。”
  “可是……把孩子抱到甲板上去吗?”温德尔小姐迟疑地问道,“外面的风有些大,那些水手们看上去也很野蛮……”
  “照我说的做。”伊丽莎白用丝毫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温德尔小姐只能行了一个屈膝礼,带着孩子消失在通往甲板的楼梯上。
  罗伯特从墙角拉了一把还没有完全被水泡坏了的扶手椅,在伊丽莎白王后的床前坐下。
  “我想这时候您需要的应该是一个牧师吧。”罗伯特看向伊丽莎白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怜悯。
  “大洋中间可找不来一个牧师。”伊丽莎白的嘴角微微翘了翘,虽说已经油尽灯枯,可她做起轻蔑的表情时还是那样生动,“除非有一只鲸鱼这时候浮上水面,给我们吐出来一个约拿……不,即便有牧师,我也不会把剩下的宝贵时间浪费在忏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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