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主教伸手指向面前的第一排长椅,“请坐吧,阁下。”说完自己坐在了椅子上。
加德纳主教微微鞠躬,然后坐在了和主教隔了两个人距离的地方。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您将以苏格兰教会领袖的名义为国王陛下加冕?”
“是的,正是如此。”
“如您所知,英格兰的教会已经摆脱了罗马教皇的锁链,而把她的忠诚献给了她的君主,也就是国王陛下,陛下是英格兰教会的领袖。”
“然而苏格兰的情况……却显得有点错综复杂。”加德纳主教接着说,“您看,自从苏格兰长老会建立开始,苏格兰教会的立场就显得有些……令人迷惑。”他微微笑了笑,“我希望您能够帮助我解答这个问题。”
“那么请问这是一位学者的个人兴趣,还是我的君王在向我发问呢?”红衣主教看上去似乎是受到了侮辱一样。
“您可以理解为后者。”加德纳主教并没有退缩。“您看,长老会要求拥有独立的地位,而您与罗马关系匪浅。”他打量了一眼红衣主教身上的红袍子,“而国王陛下认为,苏格兰教会应当学习他们英格兰兄弟们的榜样,明确他们的效忠立场,您看呢?”
红衣主教犹豫了片刻,终于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我们对国王陛下的忠诚无可置疑。”他看上去像是吞了苍蝇。
“那很好。陛下可不会愿意让罗马教皇的代表为他加冕的。”加德纳主教看上去十分欣慰,“那不知道您那天打算穿什么衣服?”说着他又打量了一眼主教身上的红袍子。
“我会穿紫袍子。”大主教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这一定令人百感交集吧,”加德纳主教注视着大主教的眼睛,“仅仅几个月之前您还主持了另一场加冕礼,如今没过多久已经物是人非了。”
“的确如此。”大主教生硬地说,众所周知他一直是苏格兰独立的热烈支持者。
“一个三岁的小女王……我想那一定是一个有趣的场面,不是吗?真遗憾我没有机会亲眼目睹。”
“的确如此。”大主教还是同样的回答。
“很好,啊,很好……我想我没有其他问题了。”加德纳主教朝着窗外看了看,“啊,已经这个时候了。那么我就不再耽误您的时间了,祝您后天一切顺利。”他又微微鞠躬,转身离开,没有注意到大主教瞬间露出的一个恶意的微笑。
……
“真见鬼,这下面可真冷。”一个英格兰士兵对着他的同伴说道。
“怎么,你怕把你的那玩意冻掉吗。”他的同伴对着前方哈了一口白气,“真见鬼这下面可真吓人。”
圣吉尔斯教堂的地穴里一片漆黑,只有几盏油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芒。地上有一些小水洼,然而寒流已经让它们冻成了光滑的冰面。
“两位大人请小心,地上很滑。”那穿黑袍子的教士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如果更明亮些的话他的不安情绪很可能会暴露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支火把,为这两名下来检查的英格兰士兵引路。
地穴里摆着各种各样的杂物——十二世纪的祭坛,刚刚从上面撤下的圣母像,还有些已经发黑的银器,一个士兵捡起地上的一个变形的银杯子,对着他的同伴眨了眨眼,把它放进了自己的怀里。那黑袍修士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
“那些是什么东西?”另一名士兵指着地穴的一角问道,那里摆着二十几个木桶。
修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是燃料,大人。”
“燃料?”
“是的,上等的煤炭,先生,烧起来几乎没有烟气,主教们都在用。”
“这些教士真会享受。”那拿了银盘子的士兵笑道,“据说我老家威尔特郡的那位主教壁炉里只烧松木,因为他喜欢那个气味。真是些上帝的好仆人。”他说着又把角落里的什么东西藏在了自己的怀里。
“不会是什么违禁品吧。”另一个士兵看上去并没有被说服,他走上前去,打量了几眼木桶,“给我打开。”他指着其中的一个木桶说道。
“大人,这煤炭受了潮就不好了。”教士说道,他手心里满是汗。
那士兵不理会他,而是自己拔出了剑,就要劈开木桶。
“好吧,好吧。”教士终于妥协了,他上前打开了桶盖。
那士兵走上前去,桶里面堆满了黑色的煤炭。
“我还以为里面是威士忌呢。”他的同伴看起来很失望。
“行了,我们上去吧。”那士兵把剑收起来,“你今天也拿了够多了。”
教士把桶盖重新盖好,偷偷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幸好火药都藏在桶底。”他想。
……
“一切都准备好了。”萨里伯爵对他的父亲说道。
诺福克公爵正躺在床上,他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他的脸色显得灰败无比,看上去已经病入膏肓,因此他已经向国王请假不出席第二天的加冕礼,他的儿子萨里伯爵则要留在他身边照顾。国王爽快地同意了诺福克公爵的要求。
“好吧……好吧……”诺福克公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他为了装病可谓是下足了本钱,“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他依旧有些犹豫。
“您知道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诺福克公爵叹了一口气,“我真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和法国人和苏格兰人合作,”他苦笑着说,“我几乎一辈子都在和他们打仗。”他看向床头的一根蜡烛,蜡烛已经几乎燃尽,融化的蜡油粘满了整个烛台,“历史会怎么说呢?”他叹了一口气。
“恐怕不会是什么好话。”萨里伯爵笑了笑。
“我不懂国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公爵叹了口气,“我从他还是个青年的时候就在他身边了……我一直对他恭敬,从来都不敢违抗他……几十年的忠诚服务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回报。”
“可能也没那么忠诚。”萨里伯爵语气里带着些嘲讽。
公爵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只是我一个人!”他的脸涨得通红,“西摩家,格雷家,哪个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我们做的有什么区别?都往他的床上送人,都给自己的家族谋福利,他的六个妻子哪个后面不是跟着一堆家里人……赫特福德比我做的过分的多……”他看上去几乎要晕倒了。
萨里伯爵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他只是厌弃了你,厌弃了我们家。”伯爵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把象牙柄小刀,在手里把玩着,“很少有人能长久获得国王的喜爱。”
“那如果成功了,你打算怎么做?”公爵终于平静了下来,“你打算让格雷家的那个小姑娘当女王吗?这样也好,你过几年可以娶她……这样我的孙子就是英格兰的国王了。”他似乎又燃起了希望,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不少。
“恐怕没那么简单。”
“你是说你现在的妻子?”公爵问道。
“啊,那不是问题。”萨里伯爵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他的妻子不过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麻烦。“我的确打算娶简·格雷,问题是她恐怕当不上女王。”
“你是说……”
“玛丽·斯图亚特,那个苏格兰小女王。她可是法国国王的孙媳妇,而且她的继承权排在格雷家的姑娘们前面。弗朗索瓦国王恐怕很愿意让他的重孙子同时成为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和法兰西的国王吧。”
“的确如此。”公爵说道,“不过格雷家姑娘的继承权也差不到哪里去。你还是应该娶她,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呢。”
“您说的没错。”萨里伯爵赞同道。
“不知道法国人明天会来多少人。”公爵说道,窗外露出了冬日难得一见的太阳,而前几天一直都是狂风怒号。
“北海上有大风暴,英格兰船只都回港了,估计法国人路上会损失不少。”萨里伯爵思考了一会,“不过一千人总是有的。”
“城里有快一万士兵……你觉得有把握吗。”
“那些苏格兰贵族大致能凑齐三四千人,到时候教堂爆炸,英格兰士兵会损失不少,再加上他们群龙无首,我想还是有不小把握的。”
“不过我想我们也没有退路了。”公爵叹了口气,他的手无意义地抓着被子。
“的确如此。”萨里伯爵放下手里的小刀,看着自己的父亲。
公爵沉吟了片刻,“所以……你的妹妹……她也会参加加冕礼吗?”他看上去有些犹豫。
“我想是的,”萨里伯爵的声音毫无感情,“她如今是宫廷的红人,这是她向国王检举我们的报酬。”
公爵叹了一口气,“真是太遗憾了。”
“的确非常遗憾。”萨里伯爵回答道。他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圣吉尔斯教堂的尖顶在夕阳中投下长长的阴影。
“这可真是一座漂亮的教堂,真是可惜。”他低声说道。
--------------------
本章的灵感来自于1605年的火药阴谋,一群天主教徒打算把詹姆斯一世国王和议会一起炸飞,他们把火药伪装成燃料运进了上议院的地下室,但是最终还是败露了。盖伊·福克斯日就起源于此。
第45章 加冕礼
一月十五日的天气大致类似于一个平凡的苏格兰冬日,这也就意味着铅灰色的阴暗天空和有些寒冷的雾气。显然上帝,或者至少是天气之神,并不是亨利国王吞并苏格兰的热烈支持者。
早上九点,城外的海面上依旧被浓雾所笼罩,距离海岸线几百英尺以外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团迷雾当中。然而幸运的是在城里,浓雾已经散去,虽然缺乏太阳神阿波罗的祝福依旧令人遗憾,但至少街上已经聚集起来的围观人群能够看得清国王的马车。也许上帝本人并不支持苏格兰被吞并,但看上去他至少也没有强烈反对。
亨利八世国王早上的坏脾气一如既往。当侍从为国王穿上紧身衣的时候,被勒的难受的陛下不满的哼唧着。陛下今天选择了蓝色的天鹅绒披风,正是苏格兰的圣安德鲁斯旗的颜色。他的胸前佩戴着“最尊贵的蓟花勋章”,这枚用苏格兰国花为名的勋章是国王几天前刚刚创立的。毫无疑问,陛下是这枚勋章的第一位获得者,在他身后的是王储,毫无疑问还有赫特福德伯爵,甚至罗伯特·达德利都拿到了一枚。诺福克公爵和他的儿子自然被略过了,现如今甚至没有人对这件事情感到奇怪了。反倒是和公爵已经闹翻的女儿,国王已经去世的私生子的寡妇里奇蒙公爵夫人拿到了一枚,这成为了宫廷里这几天热议的巨大新闻。
为国王穿戴是一件浩大的工程,而这样的加冕礼服的复杂程度又比平时高了几倍。当陛下终于穿戴整齐,男仆们的额头上已经满是细密的汗珠。陛下的总管殷勤地把一面威尼斯全身镜搬到陛下面前,毫无疑问这样巨大的镜子的价格会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字。国王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名仆人为陛下拖着厚重的披风,国王的队伍穿过荷里路德宫的走廊。走廊里满是恭敬的男男女女,如同比赛一样尽量低的鞠躬或是行屈膝礼。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宫廷食物链当中较为低级的存在,因而没有资格在典礼的队伍当中跟随在国王身后。于是他们只能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在胸前带上自己全部的勋章,希望在陛下出发前这短暂的时间获得陛下的一丁点注意。
在大厅的门口,侍从官高声通报,陛下走进了大门。他走向台子上的御座,这把椅子上曾经坐过斯图亚特王朝的君主们,如今它上方的天花板上则挂着画着都铎玫瑰的旗帜。国王坐在了椅子上,他伸出手,摸了摸站在他身旁的王储的脑袋。
赫特福德伯爵恭敬地走上前来,“陛下,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国王微微点了点头,于是两名侍从马上跑上前来,一位扶着陛下起身,另一位则托着厚重的披风。国王伸出手拉着自己的儿子,缓缓走下台阶,在他的身后跟着赫特福德伯爵,典礼的队伍按照地位先后跟在国王的后面。
宫殿外面气温极低,爱德华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吹的打了个寒战。在宫殿的大门口,国王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马车是几个月前为玛丽女王打造的,而拉车的白马则来自伦敦的国王马厩,它们在寒风中喘着气,形成一团团白雾。
陛下在仆人们的帮助下登上了第一辆马车,马车上装饰着都铎玫瑰和苏格兰的蓟花。六匹白马拉着马车,缓缓驶出荷里路德宫的门楼,门楼上国王的妹夫詹姆斯四世的徽章静静地镶嵌在那里。他的马车后面跟随着其他的王室成员的马车——爱德华王储,伊丽莎白公主,玛丽·都铎女士和国王的第六任妻子凯瑟琳·帕尔。
被称作“皇家一英里”的大道一头连着爱丁堡城堡,另一头是荷里路德宫。花岗岩铺就的大路上,没扫净的积雪被堆在路边,上面沾染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土,这是冬季整个城市用来取暖的燃料留下的痕迹。路上有不少的围观群众,许多人对国王的马车欢呼着,事实上只要有热闹可看他们会愿意向任何人欢呼。国王也满意地对他们挥手微笑着,看得出他心情显然有所好转。有些人并没有欢呼,而是安静地看着国王的车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这也就是他们所敢于做的全部了。也许他们中有的人并不满足于此,然而每隔几步就站着一个的英格兰士兵打消了他们所可能有的任何念头。
圣吉尔斯教堂前戒备森严,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密集的站成一排,把人群和教堂的入口远远的阻隔开来。国王的马车停在教堂的大门口,陛下在侍从的帮助下走下马车,受到了门口等着的大主教的热烈欢迎。
“欢迎您的驾临,陛下!”大卫·比顿大主教向国王深深鞠躬,他殷勤的样子甚至看上去有些谄媚。国王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这位红衣主教之前可是一直忠诚于跑去法国的小女王,甚至多次对国王派来的使者不假辞色,如今不知道为何转了性子。但无论如何,国王对此非常受用。“主教阁下。”他点了点头,随即向大门走去,教堂里的唱诗班齐声唱起《感恩赞》。
39/230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