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猴一边过去一边嘭嘭嘭地锤着自己胸口,他的周身都是为了隐蔽而装扮的树枝和皮毛,一锤之下,树叶皮毛娑娑而下,砸了台下不知所然的臣子们满头满脸。
云奚认得他,是那个哐哐砸墙的异国侍卫。
想来,不成功,便成人,侍卫和侍人,一字之差,千差万别。
他这是为他的未来,努力最后一把。
这注定是一场悲壮的战役。
他为他的尊严而战。
更为他此生唯一的爱情。
…然后就悲壮地砸在莲花台上。
那一声惨叫,怎么说呢,就,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异国侍卫的哭嚎贡献了文中宴上,除去有个高大的舞姬被陛下看上之外的第二个看点——有只猴子从树上摔下来,险些摔死。
而那时迟这时快,一群侍卫唰唰唰从天而降,刀尖齐刷刷地抵着他的咽喉。
锋芒逼人,铁光刺眼。
肃杀之气顿起。
侍卫之多,也就比刺客们多个五六七八十个人吧。
刺杀暴君,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
不是为了更早地去死。
杀神般的侍卫,成功震慑住了众位刺客。
桂熊默默地咽了口口水,俊杰摸卷刀的手从腰边划过,果断撩起裙摆,并对不远处看他的大臣抛了个媚眼。
桂熊不甘:“堂主!”
兄弟们悲伤:“堂主!”
俊杰咬牙暗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炮挥刺客团初次出战,跳了场艳舞,损失了个堂主。
回到根据地的众刺客迎风流泪,也不知坚贞不屈的二堂主,会在宫里遭受着怎样的屈辱。
而坚贞不屈的二堂主乐颠颠地,顺理成章,又十分不顺理成章地回到宫里,集新欢和旧爱为一身,成了陛下仅有的三个妃子中的两个。
作为四舍五入后宫里只有一个云奚的陛下本下,卿长渊数夜未眠,对自己进行各种灵魂质问。
并决定对云奚各种暗中观察。
前者完全是每个情窦初开之人的通想,什么他是何时喜欢云奚,为什么喜欢云奚,喜欢云奚哪里,诸如此般。
毕竟知道自己喜欢云奚,暂时还只是知道。
而后者,观察还没开始,望财便将皇后娘娘今日吃了几碟点心,看了几本话本子,白妃试图找皇后多少次被拒一一汇报。
望财细致地说完了,陛下还是靠在那里,眉眼郁郁,许久不曾说话。
小心翼翼地抬眼,就见陛下将杯盏放在唇边,随机,一口水便呛在喉里,咳得说不出话来。
望财一惊:“陛下?”
好不容易顺过气,卿长渊低声问:“孤最近所作所为可还有异常?譬如,让你瞧皇后做了什么之类。”
卿长渊声音低,望财的声音便更低,有些小心翼翼地意思,“陛下您不是一直都这样,查娘娘的举动什么的。”
卿长渊:“有吗?”
望财小心翼翼:“没、没有吗?”
卿长渊:“…”
后知后觉的卿长渊沉默了,于是暗中观察便成了明面观察。
下了朝,卿长渊专门到皇后宫中,一开门,扶贵哐当一声就跪下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不论是在宫内还是宫外,看到卿长渊,扶贵都先是一个五体投地。
卿长渊只问:“皇后呢?”
一眼看去,陈设如旧,并无云奚的身影,他的声音淡淡回响,倒显出一种空旷的寂寥。
扶贵小声:“还、还在床上。”
卿长渊费解地拧眉:“…现已过午时了。”
在宫外时,除了第一夜打闹后倦怠,卿长渊并不与云奚同床。
云奚睡相太差,又太过黏人,一觉醒来,手都不知胡乱塞在哪里。
而歌舞坊又只有白日不接待客人时,才有闲暇调教众人,云奚再如何,也要被拖着去学舞,故而卿长渊还是才知道,云奚竟这样能睡。
扶贵头垂得更低,“奴、奴不敢唤。”
卿长渊敢。
几层帘帐掀开,先瞧见的,是一大把散在枕上的柔软长发。
天气才入秋不久,屋中便放了火炉,榻上也换了厚被,云奚整个人团着,裹得严严实实,就半张脸露在被子外边。
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似的,睡得十分香甜。
卿长渊将手戳在云奚脸上,“醒醒,云奚,醒醒。”
戳一下,云奚皱眉。
戳两下,云奚翻身。
戳三下,云奚一把将卿长渊直接拉下去,含糊地嘟囔:“不吵,卿郎…”
卿长渊表情瞬间凝固:“松手!”
他往后躲,没躲开,被拉得直往床上扑,好在手肘半撑着,嘴唇才只是险险擦过云奚的鼻尖。
云奚困了吧唧的,如言松了手,又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往上一伸爪爪,隔着被子把僵成棒槌的卿长渊结结实实搂住,鼻尖在熟悉的脖颈间一吸。
云奚眼睛都没睁开,摸索着才将被子掀开一角,“睡觉嘛?”
卿长渊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挣扎了一下:“不睡!”
…
等云奚醒来,整个宫中独留下一脸古怪的扶贵,说陛下来过了,又跑了,跑得好快,好像身后有老虎在追。
再是夜里。
已过夜半,卿长渊改完奏折,下意识地看向窗外的松柏。
平日这时候,云奚还在树上挂着。
叹了口气,卿长渊带着望财四处走走,走着走着,便隔着窗,瞧见皇后宫里边似有一大团明明暗暗的光。
进去了,那光从被子底下透出,里边一大坨什么,正扭啊扭啊的。
卿长渊心里有数,果不其然,一掀开,玻璃灯罩里的灯火明亮,云奚趴在上边,勤学苦读用功得很。
云奚一脸震惊,飞快地往肚子下塞话本子。
将话本子拎起来抖抖,卿长渊念道:“状元,不可以碰那里,霸道君上和他的落跑小白狐,凶残暴君是我的小甜心…”
顿了顿,卿长渊不忍直视:“看不出来,皇后涉猎愈丰啊。”
然后就对上云奚泪流满面的脸。
卿长渊:“孤说错什么了吗?你怎么哭了?”
云奚眼圈红红的,“不是,他们真的太可怜了!”
卿长渊:“…”
吸吸鼻子,云奚扒拉回那几本话本子,护得紧紧的:“这几本不能给你,我还没看完的。”
卿长渊:“……”
将话本子撇开,见卿长渊一脸复杂,云奚突然明白了,“你是要我侍寝吗?”
皇帝大半夜的来找皇后,不是侍寝还能干嘛呢?
你不侍我不侍,妃嫔明天就去世。
你不搞我不搞,陛下怎么睡得好?
云奚迅速把眼泪一收,飞快地解开自己中衣,眼睛一闭,往后一靠,就差没把“陛下,快来蹂躏臣妾吧”写在脸上。
卿长渊:“…”
卿长渊神情复杂,他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摸摸自己居然砰砰直跳的心脏,觉得自己多半有什么大病。
而云奚看着一言不合转头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卿长渊,也很搞不懂。
卿长渊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大半夜来找自己,居然不要自己侍寝?
他衣服都脱了,就这?
作者有话要说:
卿长渊:暗中观察.JPG
卿长渊:他何德何能让孤喜欢
云崽:贴贴!
卿长渊:…贴贴
——
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三峡
——
云崽颠颠地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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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贴贴贴贴贴贴贴贴~
第091章 会一直喜欢的吧
没有得到皇帝陛下的垂青, 云奚只得悲伤地将衣襟合拢,独守空房。
但入睡前,他不忘认真地叮嘱扶贵道:“明个早上陛下再来, 可不能把人放走了。”
方才他都瞧见了, 卿长渊那眼神,分明是想要的。
都这样熟悉了,还嘴硬呢。
或许又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像喜欢漂漂亮亮小裙子, 喜欢光天化日之下摸腰那种,更喜欢白日宣淫之类的…
一个被爹娘欺负得心理变态的黑化小暴君,喜欢什么都正常。
抱着自己的小被被, 表示理解的同时, 云奚也再次为司命不做人的程度感到叹服。
瞧自家娘娘在床上一下叹气一下脸红, 一下打滚一下痴笑, 扶贵觉得自己的脑袋又要在掉和不掉之间游移了。
皇后娘娘这艘贼船能安安稳稳驶到现在不翻, 他来日得去庙里拜拜, 感谢菩萨保佑。
但出乎意料的, 第二日清晨, 卿长渊没来。
夜里,没来。
第三天清晨, 没来。
夜里,没来。
第四天清晨…云奚没能等到第四天清晨。
他夜里是惯常要翻两页话本子的, 再看一页, 和最后一页, 而当他意犹未尽地将话本子看完时, 才发觉灯火阑珊, 天边擦明。
然后就一个垂死梦中惊坐起, “不好,我这是又失宠了。”
云奚痛心疾首,他是真想不到卿长渊这样不讲武德,好端端的,一言不合就给失宠警告。
失宠也就算了,也都不给点暗示。
要不是有过经验,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呢。
旁边被声响吓醒的扶贵茫然过后,一脸犹豫:“…”
犹豫他要怎么跟云奚说,云奚好像就压根没复宠过。
不过失宠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不认输。
坚决不认输的云奚靠在东明宫外的柱子上,狗狗祟祟,一连三问:“陛下在做什么?陛下为什么不来看我?陛下是不是有新的狗了?”
望财笑眯眯地解释,“娘娘,陛下正在和丞相议事。”
东明宫外就是那棵常爬的松柏,云奚瞥了一眼,还是抻着脖子踮着脚往里瞧,灯火通明。
但不太信,“那他上午也没来看我。”
望财道:“上午丞相来了。”
云奚问:“下午呢?”
望财:“下午也来了。”
云奚小声嘀咕:“他老来找我娘子做什么?他自己没有娘子吗?”
耳尖的望财:“…”
笑眯眯地,抖着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他也不清楚,丞相总是来找陛下做什么。
自文中宴后,丞相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改往日恨铁不成钢的回避之意,日日来寻,餐餐来觅,比更夫敲的打更鼓还要准些。
陛下不见,他们也不敢拦,生怕一不小心,来个以头抢柱尔,国家栋梁便与栋梁相撞。
…当然,是他们以头抢柱,丞相大人惜命的很,虽年迈,力气也大。
而此时,惜命年迈力气大的丞相正跪在卿长渊面前,悲痛万分,声如洪钟,“陛下,你要听老臣一言啊。”
卿长渊往后靠了靠,烦躁地捏了捏眉头。
这个“一言”开腔,便又是大半宿的策论。
果不其然,丞相说的那叫一个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叽里呱啦。
但在卿长渊耳中,便是:“陛下,您听我说,吧啦啦啦,刑罚过于严苛,虽能恐吓不法之徒,但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陛下,老臣并非吧啦啦吧啦啦,故人有云,吧啦吧啦啦,今我朝国力强盛,臣子吧啦吧啦吧啦吧,人民吧啦吧啦吧啦啦…”
卿长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丞相,双目放空。
突然想到,云奚也很聒噪。
声音黏人得很,就往耳朵里钻。
笑起来呱唧呱唧,哭起来嗷呜嗷呜。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像个小孩似的。
胆子也大,见过自己发疯的样子,还不感到害怕。
卿长渊看着丞相,突然想到昨日宴上,丞相看着美人,丝毫不为所动的神情。
打断长篇大论,卿长渊问道:“丞相,你与你夫人的感情如何?”
丞相一大堆涌到嘴边的话一噎:“臣、臣…”
这是说话之前,想想家人的意思吗?
暴君虽暴躁好杀,但还从未拿他家人作过威胁。
丞相看看卿长渊认真问话的脸,想起自己此时应当还在家中温汤等候他的夫人,突然迟疑起来。
遍观历史,贤君总是与忠臣作伴,暴君总是和奸臣为伍,就,相辅相成,相互成就。
丞·生不逢时·相有一颗做忠臣的心,却没一个得明主的命。
早在他年轻读书时,就立下了效命圣贤君主,一同留名青史的宏大理想。
然后上天戏弄他,第一个侍奉的是卿长渊他爹的爹,一个短命鬼,登基没两年,彼时丞相还是个吭吭哧哧还没怎么往上爬的小太傅呢,人皇帝轰轰烈烈一撒手,死了。
再然后上天继续戏弄他,卿长渊他爹乍一看还挺人模狗样,结果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昏君,见到美人就昏头的昏。
昏就算了,还势与王八比命长。
丞相一腔抱负没地儿施展,憋屈得很,就指望着昏君赶紧嗝屁,重新扶个好苗子明主出来。
熬啊熬,头发白了,昏君凉了。
而后一共有十八个皇子记录在册,丞相寻思着,十八个啊,再烂的瓜里也有个好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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