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宵霎时间心口发热,脸也红了,气焰弱了不少。
但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他嘴唇贴着手腕,小声说话间开开合合:“他又没说喜欢我……”
不过扪心自问,这话说得又很没底气。
某个夜晚,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周牧野说过喜欢。
即便没说过,周牧野平时的言行举止已经表达得够明显了。
阮宵低下头,耳朵红彤彤。
模模糊糊能感觉到,这都不是理由,终归是自己作。
“宝,如果你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爱……”秦双琪看阮宵一眼,道,“那别人说一万遍喜欢你,你怕是也不会听进去。”
阮宵心头刹那一震,清亮的黑瞳里有什么闪了闪。
“你又怎么知道,周少爷不是在等你?”
主唱仰起脸,看向面前庞大的开枝散叶的古老橡树。
透过枝桠间的阳光斑驳微凉,将空气都照出了清透的感觉,耳畔拂过的风声里夹杂清脆的啁啾鸟鸣。
主唱深吸一口凉爽清新的空气,愉悦地弯起唇角:“他或许在等你真正准备好,不再摇摆的那一天。”
阮宵蹙了蹙眉,似是想到什么,脸上逐渐漫过绯色,在臂弯间深深埋下脸。
“不吹不黑,我们都觉得,你比安乔可爱多了。”主唱嘻嘻一笑,“软乎乎的小元宵,谁不爱呢?不用怀疑自己,周少爷才是那个捡了大便宜的人。”
阮宵埋在臂弯里,安静了许久,点点头,嗫嚅着声音道:“对……谁不喜欢妖娆小宝贝……”
***
阮宵虽然明白自己这醋吃得没有道理,但落实到眼前的问题,他不知道安乔什么时候会去周牧野家拜访,周牧野又什么时候会陪安乔出去逛,还有那段加过密的德语,这些都像刺一样横在喉间,怎么都剔不干净。
他别扭地不想让周牧野知道自己这么斤斤计较,并且在意那些有的没的,所以情愿自己心里憋着,也不去问周牧野。
在云燕那儿上课的时候,阮宵不自觉展现出好胜心的一面。
他偏要比安乔压腿压得时间更长,抬腿抬得更高,陆地跳跃时也力求更稳。
阮宵私底下开始搜索安乔历年比赛中的视频,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彻底被惊艳。
安乔从小就练习芭蕾舞,所以在冰上多了一份男单选手中少有的自在和控制力,这让他的每场比赛在观赏性上都无可挑剔,从实时评分表中也能看出,他很受裁判的青睐。
尤其是安乔最后一场在欧洲锦标赛青少年组的表演,让阮宵深深为之折服。
顺着安乔的视频,阮宵又看了其他目前数一数二的男单选手的比赛。
看着看着,忽然就明白,为什么白熙羽要大费周章前往国外训练。
到目前为止,阮宵从没产生过竞争意识,但自从开始关注安乔的花滑实力后,潜意识里终于有了对手的概念。
这无关个人感情,是一种在竞技场上很容易就被激起的不服输精神。
安乔在欧洲锦标赛中达成个人自由滑的最高分是189.52。
阮宵能计入参考的分数只有省赛那一场,154.33。
阮宵虽然难免挫败,但他会很积极地安慰自己。
现在看清差距,也好过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地晃悠度日,最后临到赛场才承受当头一棒。
阮宵有了目标,也就有了动力,并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他可不想到了国际赛场上,当着全世界人民的面现原形,那可太丢脸了。
有了安乔在旁边当标杆,阮宵每天训练时的干劲更足,那些刺虽然还隐隐梗在那儿,但已经不会让他对安乔这个人产生偏见了。
不过半个月很快过去,直到安乔收拾行囊即将回国,阮宵才猛然意识到,这期间安乔既没有去周家拜访过,也没真的叫周牧野带他出去逛过。
周牧野还是会在固定时间来接阮宵回家,安乔又惯常提早离开,所以那天偶遇之后,两人可以说根本没再有过交集。
怎么回事?
阮宵捉摸不透。
又恨自己不懂德语。
那天是个晴天,近傍晚时分,安乔上过最后一堂课后,云燕送安乔去机场,问阮宵要不要一起去。
阮宵跟这个小老外虽然闹过一些别扭,但都在一起相处一个多月了,好歹有些革命友谊,所以就半推半就答应了。
安乔值机过后,即将进安检,他在入口处跟云燕拥抱,互相亲吻面颊道别。
等他看向阮宵时,依旧是那副傲然的样子,隔着段距离朝阮宵颔首。
临分别了,阮宵才不得不承认,后面半个月是自己故意冷落安乔,虽然安乔丝毫不把他当回事,但他还是有欺负这小老外的嫌疑。
于是阮宵尴尬地抬手,朝安乔挥了一挥。
眼见安乔转身进入机场里拉开临界线,就要走了,阮宵心中的刺再次作祟,抓心挠肺的。
阮宵一咬牙,心一横,跑到入口旁,朝里喊道:“安乔!”
安乔转身,看阮宵,跟他隔着两段临界线。
阮宵脸蛋涨红,细白手指捉住宽大的外套衣摆,黑润的眼瞳里显出焦急,似乎不知如何启齿。
安乔淡淡眨睫,道:“你可以慢慢说,我有时间。”
阮宵低了下头,再抬头时,细气的嗓音弱了:“那……那天,阿野对你说了什么啊?我听不懂……”
安乔问:“Ean?”
阮宵点头。
安乔见阮宵站在机场大厅里,一副窘迫的小可怜样。
突然笑了一下:“你真好笑。”
阮宵对这句奇怪的评价都免疫了。
安乔这才道:“Ean跟我说……”
机场大厅,一道入口划开两片光影,两个外貌同样出色、国际不同的少年对立而站。
混血的男孩淡起唇瓣,开开阖阖。对面,精致得如同东方瓷娃娃的少年神色微怔,紧接着,雪肤上漫过红霞,唇角微微翘起,低下头。
-
最后分别时刻,阮宵抛开一切杂念,眼睛亮闪闪的,问:“安乔,你新赛季的首发站是哪里?”
安乔想了想,道:“芬兰。”
阮宵笑,眼角弯弯:“好,我们芬兰见。”
异国少年安乔,在阮宵心中放下一团火。
因为看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团火一直伴随阮宵燃烧过整个春天至夏末。
阮宵出了机场,仰望头顶低空行过的飞机,直至目送至天边橙粉色的火烧云处,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
夜晚,国际航班的头等舱内。
安乔给一人发去一串信息,用的是德文,大致翻译过来就是:
【我见过他,他没你说的那么讨厌。】
【他其实很有意思。】
因为安乔总是分不清中文里的“有趣”、“好玩”、“有意思”,所以日常交流中,统一用“好笑”来表达。
在他看来,这表示某个人或某件事让他感兴趣,让他有想笑的冲动。
但信息那边的人一直没回信。
安乔不在意,掀过毯子,打了个哈欠,很困。
他准备好好睡一觉,直到柏林。
他放下手机前,忽而想到什么,于是打开网页,搜索关键词。
安乔找到阮宵曾经说过的那部八点档,塞上耳机,准备随便扫两眼,看看是什么。
头一分钟,安乔眼皮开始打架。
第二分钟开始,安乔渐渐睁开眼睛。
第三分钟,安乔换个姿势,双手捧住手机,眼神逐渐专注。
……
十几个小时过去,安乔在空姐即将降落的提醒下,不得不放下手机,露出一双带着黑眼圈的墨绿眼眸。
安乔平躺,望着机舱顶,两眼放空。
为什么……
八点档家庭伦理剧,这么上头……
***
那天因为送机,耽误了一些时间,阮宵在云燕家吃过饭再走,云燕也通知过周家人可以晚点来接他。
晚上还是周牧野来接的人。
阮宵看到周牧野,三两步跨下台阶,蹦到他面前,看着人笑时,眼睛弯成了温柔的月牙。
周牧野低睫看他一会儿,放低的声音里意味难明:“今天干什么了?这么高兴。”
阮宵笑而不语。
率先走到前面。
月光铺满鹅卵石小径,阮宵走在上面,周身散发皎洁光晕。
他低着头,跳房子一样,一蹦三跳。
突然跳到某一处,整个人停住。
阮宵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回过头,朝周牧野递去一只手:“阿野,今晚能不能住你家?”
周牧野走上前,顺势牵过阮宵的手,眉眼透着淡淡薄凉:“不能。”
阮宵立即不高兴地拱他:“为什么,为什么嘛?”
周牧野攥了把阮宵的手,冰冷声线懒洋洋的:“把我当个男人吧亲……”
阮宵脸蛋俏红:“那……那你不也经常住我家。”
周牧野低睫:“你家墙壁薄,有安全感。”
阮宵不解:“安全感?”
“玲姨就在隔壁。”周牧野不疾不缓道,“谅我如花似玉,你也不敢对我做什么。”
阮宵狠狠挫了一下牙,报复性地张嘴咬在周牧野肩上,却被周牧野顺势勾住脖颈。
“阿野!”
阮宵叫,脚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两人离开前,阮宵最后看一眼刚才站过的位置。
那天下午,也是在那个位置,周牧野用德语对台阶上的安乔说。
请不要单独约我出去,我的小情人会生气。
他带刺的时候,会把自己扎疼。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比赛前
云燕的练功房外, 临窗的那棵柳树生长抽芽,冒出郁郁葱葱的枝叶,一天比一天繁茂, 焕发出新鲜绿意。
日夜交替间, 光影一层又一层叠加在从窗边踮脚尖旋转而过的窈窕身段上。
不知不觉间,春去夏至。
阮宵在练功房和冰面上跳跃旋转的日子,就跟加速快进一样。
随着云燕一记“啪!”的拍掌声。
《安魂曲》戛然而止。
阮宵旋停在练功房中央,他汗水涔涔, 有些气喘地调节呼吸,放下端庄平举的双臂,漫不经心望向窗外。
虽然山间的夏日要比别处凉快, 但吹入室内的风难挡酷热, 这个季节蝉疯狂尖叫。
外面光线强得让人轻眯了下眼。
阮宵看到那颗枝叶茂盛的柳树, 就忍不住记起第一天, 来云燕这儿学芭蕾时的场景。
云燕威胁他说, 春天的柳条打人效果才是最好的, 又软又皮实。
当时阮宵吓得不轻, 在如此严厉的老师手下, 他觉得自己明天不会再来了。
可事实却是他从冬天一直坚持到了夏天,小半年过去, 他成了云燕的学生。
想起往事,阮宵小小地扬了下唇角。
以前的他, 可太不经吓了。
练功房里鲜少开空调, 顶上吊着一架复古电扇, 摇摇晃晃对着人吹。
阮宵擦了把汗, 走向一旁拿水。
云燕坐在休息长椅上, 对阮宵招招手:“宵宵, 过来。”
阮宵抱起水壶,回头“嗯?”了一声,快走几步坐过去。
云燕先是盯着阮宵那张绝艳的小脸看了一会儿,在打量和琢磨,对于接下来的话似乎有些犹豫。
此刻云燕眼中的阮宵,跟半年前相比,是真正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美,还是一样的美。
那样精致的五官,千年都难遇。
但在日复一日的形体训练下,阮宵身上沉淀了一种自在平静的气质。
过去,阮宵只在冰上排练或者比赛中展现出自信的一面,但那样的自信带有演的成分,往往一下冰场又会现出原形。
但现在不一样,或许是少年骨骼打开了,无论何时腰肢身段都是挺拔优雅的状态,从体态上就凭添了一份信心。
他现在就算在场下与人相处时,也不再显出胆小怯懦的神色。
因此,现在的阮宵比过去更为闪耀,也更难叫人移开目光。
云燕身为国宝级的芭蕾舞演员,知道抓人眼球的能力对于一名舞蹈演员多难得。
虽说阮宵是运动员,但花滑被称为冰上芭蕾,本身带有部分艺术观赏的成分在,所以花滑运动员同样需要那样的能力。
在云燕看来,阮宵这样能轻易处于大家视觉中心点的人,堪称老天追着喂饭吃。
阮宵现在各方面都很好,技术趋向成熟,只是在表现风格上……
云燕心中暗叹一声,低头,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纸:“你这边的编舞已经差不多了,我下周要去见安乔,十一月大奖赛开始前应该都不会回来,你继续跟着姚老师练,别偷懒,我会问她训练进度。”
阮宵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云老师,都快比赛了,我不会偷懒的。”
云燕没松口,并不信他,把纸递给他。
阮宵喝了口水,塞上吸管的盖子,接过纸看了一眼,抬头:“这是什么?”
云燕表情一贯严肃,道:“给你保留的隐藏曲目。”
阮宵顿了一下,茫然:“隐藏曲目?”
云燕点头,那双淡色的眼瞳看着阮宵:“你接下来的这个赛季,主打短节目依旧是安魂曲,但自由滑这边,我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
“考虑啥?我不是跳《天鹅湖》吗?”阮宵还有些懵,“都练了快两个月了。”
“所以说是隐藏曲目。”云燕轻拍了下阮宵的小脑袋,“这个是新曲目,《黑天鹅》,你也可以理解成是《天鹅湖》的Plus版本,跟你现在练习的并不冲突,当然,你也可以摒弃它,这只是给你的多一个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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