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来到这个沉默的建筑前,双眼闪烁,像黑暗里明灭的香烟,静静地望着里面——其实是看不见什么的,但她固执地贴近又看了看,正当这时,她听见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
这动静很微小,若非是在寂静的夜里,恐怕根本不会有人察觉,但萧繁本能的直觉还是提醒了她这里很危险,她敏锐地左右看看,藏到一处街道的拐角,不多时,走出几个穿黑衣服的人来。
她愣了,片刻后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她和那几个人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清晰地看到他们将一个闪着红光的小圆片贴在了上面,然后训练有素地撤离,黑暗阻碍视线,但她清晰地意识到那是什么。
宇宙时代,人类可以将任何大型物品轻而易举地压缩成一个足够装进口袋里的大小,包括——
足以炸毁一栋楼的炸药。
萧繁的眼泪迎着秋夜里的寒风,在她精致的脸上留下一道发白的痕迹,她面无表情地擦干眼泪,目光精准锁定那几个已经退出一段距离的人,心想:那就一起死吧。
她思绪忽地闪回到几岁的时候,好像也是类似的场景,她就没有了父母,被迫辗转在一个又一个拿她当累赘的有血脉关系的陌生人家里,明明也过了很多年,但好像在这一刻里,她还是没有长大,她依旧要眼睁睁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
幻想的物是人非,原来竟然是物非人亦非。
凭什么?
反正她就这样一条不值钱的命,全身上下也只有一双巧手,还被她用来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她怕什么?
萧繁赤红着一双眼,像富有耐心的猎手,拿出自己百分之二百的细心,缓缓地从身后靠近了那些人。
被贴在大楼外侧的金属片开始缓慢地滴滴作响,提示着这里马上要发生一场怎样的惨剧,萧繁已经不再奢求全身而退了,她只想让自己死之前,再拉几个垫背的,管他是谁。
小圆片发出的滴滴声越来越急促,她也靠得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身后忽然凭空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萧繁下意识挣扎,却听见兹逸通过精神力在她脑内说:“是我。”
她挣扎的力度一下就弱了,最后几乎是放弃挣扎,任凭兹逸拽着她一路向远方拖到足够避开爆炸波及范围的地方,才听对方开口:“这里要炸了。”
“……嗯。”
萧繁无言地点了点头,她向后眺望一眼,发现已经看不清楚那几个始作俑者逃到了哪里,于是终于歇下这个心思,靠着墙闭上了眼。
她听见自己声音沙哑粗粝、如被砂纸磨过:“我看见那些人了。”
兹逸并不是擅长安慰别人的人,她也向后看了一眼,正要说些什么,然后瞳孔骤缩,来不及反应,狠狠地将萧繁按在了地上。
一波又一波的爆炸声响起,延绵不断地击打着两人的耳膜,她们虽说是避开了,但仍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余韵的冲击,萧繁听见压在自己身上的兹逸闷哼了一声,等到爆炸终于过去,身上的人也骤然瘫软了,支不住似的滚在了旁边的地上。
萧繁慌了,连滚带爬地去拍兹逸的脸,两个人脸上全是爆炸后荡起的灰尘,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将她席卷,就被更大的恐慌淹没了,她眼泪不要钱似的流,一滴滴砸在兹逸脸上:“兹逸!”
在此刻,在不远处,她的家连同过往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她却全然顾不上了,萧繁在此刻必须绝望地承认,比起那些毫无感情的死物,她依然还是更渴望有人来作为她的容器,接纳她,将她记录。
她叫不醒兹逸,也救不了大楼,终于像小时候那样,格外委屈地大哭起来。
“……啧。”兹逸慢慢睁开眼,眼前还是晕的,她却准确捕捉到了正上方那个小小的哭脸,她声音虚虚的,但和往常说话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区别,“哭什么。”
萧繁的哭声猛地顿住,然后不可思议地凑近了看她,紧接着哭得更猛了:只见萧繁不管不顾地搂住了她的脖子,眼泪鼻涕全糊在兹逸颈窝:“我以为你死了。”
两人劫后余生,在角落里缩了一会儿,等兹逸的眩晕感过去,才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路。萧繁此时已经完全不哭了,刚刚像小女孩一般的失态又被紧紧按回了心底,她盯着兹逸浅淡的侧颜,定了定心神,才说:“兹逸,我本来已经要离开这里了。”
“嗯,也挺好的,”兹逸把破烂的衣袖从中间撕开,看上去很若无其事,“反正黑市都不在了。”
“……我还没说完。”萧繁盯着她,妄图从此人身上找到一点情绪的破绽,片刻后她放弃了,破罐子破摔地说,“现在我不走了。”
她朝兹逸伸出手,“但是,我哥估计是肯定要离开的,我没地方去了,还要靠你们收留我。”
兹逸盯着她的手掌看了一会儿,然后语气有点微妙,“你确定吗?”
“为什么不?”
“萧繁,”兹逸难得有点耐心地跟她说话,“我实话告诉你,我们也并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你要是想留在富德,还是要找一个长久的方法。”
“那你们去哪我就去哪喽,”萧繁不在意地扯起她胳膊,“兹逸,我知道的,上次那些来闹事的人,其实是奔着你们对不对?”
“……”
作者有话说:
围观人士继续分析11心态:老婆要走,失落(狗勾耳朵垂下)→咦老婆又不走了,老婆要来跟我一起!!(狗勾兴奋摇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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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多说多错
“你别不说话,你不说话我也知道。”
萧繁自说自话似的,根本不需要兹逸有所回应,“上次戎先生找我聊天,话里话外都是愧疚的意思……兹逸,我又不是傻瓜。”
“……那又怎么样?”兹逸突然说话了,“萧繁,还是你觉得,你跟着我们,这就是对你的补偿?”
“我……”
“你既然知道这些人要来找我们,也知道你无缘无故被我们连累,甚至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有可能是因为我们在这里出现过才发生,那你为什么还是要来?”
兹逸从未说过如此长的这样一段话,到最后连胸膛起伏都比平时略微大了点,她眼神和表情都冷,像冬日模拟天气里产生的冰雪,迎头对萧繁浇下,“别意气用事,如果你需要补偿,我会赔给你。”
难以想象,在这样一个不寻常的深夜里,旁边的断壁残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来星际警察,萧繁和兹逸竟然当街吵起了架来。
其实也不算是吵,只不过确确实实都动了气。
萧繁觉得委屈,朝兹逸翻白眼:“赔偿?你赔我什么啊?”
她把一直妥善收着的那枚红宝石拿出来,不由分说地往对方口袋里面塞:“算我招惹你,算我爱管闲事!”
说罢,气腾腾地转头就走,下一秒星际警局专用的鸣笛声响起,她又被兹逸猛地拽了回来。
两人还待在最开始的地方,视线隐蔽,不容易被发现,只是刚刚这一拉一拽间,距离又贴得更近了些,若是远远望去,甚至像一对耳鬓厮磨的情人。
距离太近,萧繁不得不将头伏在兹逸的肩膀上,她在心里暗骂兹逸为什么长成这样一副甚至不像beta的身体,忽地只听兹逸说:“今晚你还是跟我回去住。”
凭什么?萧繁维持着几近于被兹逸搂在怀里的姿势,几乎匪夷所思地想:说不让跟着就不让,现在又让回去住,她是兹逸养的一条狗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不。”
“……”
萧繁还以为兹逸会来哄她,结果这人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爱去不去。”
……
当然,忽略这其中的种种波折,两个人还是一起回了戎唳他们的临时住处。
回去的时候黎星漠睡得正香,来迎接她们的只有早早收到兹逸联络而忧心忡忡到睡不着的戎唳,他看见灰头土脸的两人,表情先松了一松,然后才恍然如梦醒,低声道:“先去…先去收拾一下,夜还长着。”
言外之意,今晚是要好好谈一谈的。
趁着萧繁去洗脸的时候,兹逸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脸色是难得一见的疲惫,她下意识地将刚刚和萧繁争论的话题延续,低声朝戎唳说:“先生,萧繁想要和我们一起。”
“……嗯?”
“我在联络里面已经告知过您,黑市这次出了事情,查到萧繁只是早晚,她更应该跟着她哥哥离开这里,这是最好的选择,跟着我们是险上加险,是最不稳妥的做法。”
“你这么担心她,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并不是担心,我只是、只是——”兹逸拧着眉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放着更好的选择不要,非去奔一个明知更加不值得的方向?”
她确实不懂,并且也不准备把这样的不懂理解为一种担心。
恰逢萧繁洗漱完走出来,兹逸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急匆匆说了句:“我有点累,先去休息了。”
落在萧繁眼里像落荒而逃,她有些失落地垂下眼,戎唳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开口说:“接下来什么打算?”
萧繁此时就比在兹逸面前坦率得多,她绞着手指,有些难堪地说:“黑市被炸掉了,明天大概就要被传到富德的头条上…我原本是明天离开这里的,但是现在我想查清楚到底是谁做的。”
“戎先生,”她轻轻地喊了一句,“您是聪明人,之前的事情大家都心里有数,如果、我是说真跟你和星漠有关,那么我们的目的就是一样的。”
“……”
“换句话说,以前这些可能是您个人的事情,但是现在也是我的事情了,我们有共同的目的。”
“萧繁,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也确实不能保证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定和我们的到来无关,但是同样,我也不能说一定就和我们有关,你执意跟着我们,就不怕最后发现找错了方向吗?……兹逸其实说得很对,你该去开启新的人生。”
“我不要新的人生。”萧繁近乎于恳切地说,“戎先生,我不需要到别的地方去自由生长,您就当我在打赌吧,我赌这一切和你和星漠有关,您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要是赌输了,就当我的一个请求吧。”
话已至此,戎唳终于不能再说一个不字。
深夜里的谈话只有两人知道,早早睡下的黎星漠和不愿面对现实的兹逸并不知情,第二天清晨时,黎星漠赖床,正揪着戎唳的衣角撒娇,忽然听见一个带笑且耳熟的声音:“小星漠,原来你是这样的。”
他睡意一下子散了,猛地睁开眼把戎唳推开,下一秒看见门口倚着的萧繁,整个人陷入极大震惊中:“你怎么在这?”
黎星漠震惊完,又美滋滋地乐起来,“你来找我玩么?”
萧繁脸上笑容扩大,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见好像是没睡醒的黎星漠自顾自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的说法,飞快补充道:“不对不对,你一定来找兹逸玩。”
正巧路过的兹逸:“……”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停在那里了,对于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兹逸一向选择忽视;可是就是今天早上,她看见萧繁笑意那样柔软,和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于是脚步就不自觉停下了,紧接着她听见萧繁道:“我找她干什么?我闲得慌才去热脸贴冷屁股。”
兹逸僵着脸走了。
直到被戎唳补完课的黎星漠开始对自己早上头脑空白的发言追悔莫及那时候,兹逸也依然冷冰冰的,比平时看上去还要吓人些。
多说多错,黎星漠苦哈哈地睡回笼觉去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来了
第47章 全是怪胎
戎唳是照例要出门去工作的,只见他面不改色地将几乎粘在自己身上的黎星漠扒拉下来,中途还有空朝萧繁笑了一下,才哄道:“我要出门了,星漠。”
黎星漠的注意力顿时从萧繁身上收回来,眼巴巴地瞧着他,手掌从肩膀滑到腰际,闭着眼耍赖:“那你带我一起走吧。”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要发生一次,戎唳早已习惯,只见他凑近对着黎星漠说了句什么,对方的脸就猛然涨红了,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假的?”
“嗯。”
“你怎么不早点说!”黎星漠崩溃,他用余光扫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很有眼力见退出去的萧繁,泄了气,“……算了,反正我话已经说出去了,难怪…我刚才还在想今天萧繁怎么和兹逸看上去这样冷淡。”
他自暴自弃地又躺下,“我睡了。”
戎唳应了一声,俯下身来亲吻他露出的额头,“晚上见。”
黎星漠听着戎唳的脚步声一点点远去,觉得有些惆怅,又想起外面还坐着两个定时炸弹,顿时睡意全无,他打开房间门,看到兹逸和萧繁两尊佛似的,分坐在沙发两侧,中间还隔着好长一段距离,他心中叫苦连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佯装若无其事地道:“早上好啊两位。”
“早安小星漠!”萧繁倒是没什么异样地和他打招呼,兹逸也如往常一样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一切看起来好像都没有什么不一样,但黎星漠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突然,萧繁动了,只见她窸窸窣窣地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不知道什么,摊开手掌,里面赫然是一个及其眼熟的小物件——一切孽缘的起点,那个被推让来推让去,最后始终停留在她那里的红宝石。
上次黎星漠见到这东西,还是在汛期没来临的时候,独占欲正强烈,对于拿了戎唳东西的别人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以至于因为这个,还单方面与萧繁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别扭,现在再看见这个却直冒冷汗,他咽了口口水:“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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