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案刚实施没多久,迟阮凡就发现摄政王的态度在这两者之间反复横跳。
这就像是摄政王在故意试探他的反应。
迟阮凡无法,只得把锦竹拉上榻,加深一遍对他的恨意。
“陛下!”魏总管在外间高声禀报:“江州发生水灾!各部尚书已在御书房外等候。”
迟阮凡一停。
水患啊……
哪怕他根据前两世的记忆和经验,把能做的都坐了,终究无法以人胜天阻止水患发生。
迟阮凡跟锦竹道了声抱歉,穿好衣袍,往御书房而去。
锦竹等听到皇帝的脚步声离去,才缓缓睁开眼。
一双如墨般的眸子里,没有恨意,没有屈辱,只有着迷醉眷恋,和一丝担忧。
锦竹挪动身体,从榻上探出身,伸手想捡地上的衣袍。
但今日皇帝发现了他欲迎还拒的心思,格外气恼,扔衣服时用上了十分力道,他捡不到。
可若为了这事,把宫人叫进来帮忙,他又开不了口。
正犹豫着,一道黑影出现在了地上,拾起衣袍腰带,双手捧着,递给他。
锦竹抬眸,视线从黑衣人袖口代表皇族护卫的暗纹上划过,最后落到那人普通到难以让人留下印象的脸上。
锦竹凝神回忆了片刻,随后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是你啊。”
自从他进宫以来,就一直盯着他的人。
皇帝的暗中护卫。
也是他当年一手栽培,在出征前,特意留在禁军中的人。
倒真是巧了。
锦竹伸手接过衣袍。
黑衣潜龙卫等他穿戴整齐,才抬起一直低垂的眼睛,道:
“王爷想离开皇宫吗?”
锦竹的目光骤然锐利,抬眸看向那人,“你要放我走?”
“不,我忠于陛下。”
潜龙卫道:“如果王爷要离开,我拼上性命也会将您拦下。”
说完这话,潜龙卫就悄然回到了暗处。
这是在警告他,不要心存逃离之念吗?
锦竹往后一倒,仰面躺在榻上。
可……他从来都没有过离开的念头。
数月前,他确实是心存了死意。
当年的小皇帝已经长大了,能独挡一面,能让百官百姓臣服。
那日,一众将士灭突厥,大胜归来,京中百姓山呼万岁,他就知道自己可以安心去了。
他的身体惧寒,于是,他特意让老仆停了地龙,不再送炭火。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锦竹做好了在某个冬夜悄无声息离开的准备。
那几天,他时常梦到皇帝。
有时是他们初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皇帝还是困于冷宫的九皇子。
年幼的皇子天生就长着一副出众的容貌,即使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也光彩夺目得让人意不开眼。
小皇子趴在冷宫墙头,好奇地看着他,道:“你是谁?宫里没有穿你那种衣服的。”
他仰望着宫墙上的小孩,含笑回道:
“镇南王,锦竹。”
“啊,”小皇子有些欣喜地道:“你是我王叔啊。”
更多时候,他梦见的是龙袍加身的皇帝。
皇帝冷淡而疏远地唤他“摄政王”。
那样的梦,通常不太好受,但能看到皇帝,他就心甘情愿一直睡下去。
突然某一天,他的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将他从睡梦中吵醒。
他有些不悦地坐起身,房门就被人一脚踹了开,明黄的龙袍映入他眼帘。
一时间,锦竹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若是梦境,那自然是好的,他能多看会皇帝。
若是现实,皇帝怎会来摄政王府,为了……杀他吗?
皇帝没杀他,还唤他“王叔”,将他带回了皇宫,为他调理身体,关心他的生活起居,用疼惜又依恋的目光注视他。
这倒是比梦,还像一个梦了。
第70章 番外·重回前世
皇帝关心他, 在乎他。
这个认知让锦竹觉得很不可思议。
当他心存死意,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时候,理应视他为仇敌的皇帝,竟在乎起了他。
锦竹故意坐在窗边吹风, 故意将茶水放凉再喝, 故意每夜在榻上坐到天明。
他以各种方式糟蹋自己的身体。
是为了寻死, 也是想知道皇帝有多在乎他,又能在乎他多久。
皇帝的反应比锦竹想的要激烈, 皇帝的决心和耐心,也比他想的要强。
为了让他好好睡觉, 皇帝甚至亲自来他房中,与他同塌而眠。
皇帝拥着他, 炽热的体温通过接触传递到他身上,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独自挨过无数个冷彻心扉的寒夜, 却是第一次被这样的温暖笼罩。
他……贪恋这样的温暖。
有那么一瞬, 锦竹的求死的念头产生了动摇。
他想就此沉沦其中, 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
真的这样能过一辈子吗?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将他带回朝阳殿禁足,但朝阳殿是皇帝寝宫, 皇帝不可能永远将他禁足于此。
与其将来被迫失去, 倒不如自己狠心了结。
在皇帝言明他能在皇宫各处走动后, 锦竹悄然甩开跟着他的宫人,去了皇宫内寒气最重之地。
他坐在四面环水的湖心亭中, 寒气入体,四肢百骸都在疼。
他心里告诉自己,再忍一会, 很快就能解脱了。
想这些的时候, 他一直侧头看着御书房的方向, 哪怕脖子都僵了,也没换过姿势。
锦竹清楚皇帝不会来。
年关刚过,政务繁忙,皇帝每天都要在御书房忙到很晚,没那时间来找一个终归离不开皇宫的人。
可他却忍不住心存期盼。
如果……皇帝来了呢?
那他就不寻死了。
禁足于朝阳殿,无陛下之令,再不离开。
意识涣散之际,锦竹看到一抹明黄在漫天飞雪中朝他奔来。
一如当年,他擦去手中沾染的鲜血,独自步入冷宫,寻那仅剩的皇子。
少年初长成的皇子扑入他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腰,说“王叔,我怕”。
而今,他被彻底长大成人的皇帝拥入怀中,皇帝用身体为他遮挡风雪,声音微颤着道“王叔,别怕”。
那次被带回去后,锦竹病了许久,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每次清醒时,他都能看到皇帝的身影。
有时皇帝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有时皇帝在他榻边看着他,有时皇帝躺在他身边熟睡。
皇帝为他做到这份上,说不动容是假的。
锦竹已经决定再活一段时间。
只是他依然不解,皇帝为何不让他死,为何要对他这般上心。
他询问皇帝,皇帝没回答他,却同他……
锦竹至今记得他的心脏跳得有多快,浑身都在颤栗,不是因为恼怒或恐惧而有此反应,而是因为兴奋。
也是那时,他才明白自己对皇帝究竟存着怎样的感情。
不止是对亲自看顾长大的孩子的疼惜爱护,也不止是对曾经的对手的惺惺相惜,更不止是对即将开创盛世的明君的尊敬敬仰。
他……爱他。
他在意皇帝的态度,贪恋皇帝给他的温暖,全是因为这一个“爱”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皇帝让他恨他,锦竹却恨不起来。
还得始终紧闭双眼,不让皇帝看到他眼里的情意爱意。
接下来的日子,皇帝依旧与他同塌而眠,却很少同他行那日之事,隐隐还有种相敬如宾的意思。
锦竹不知缘由,猜测是那日的体验不够好,又或是皇帝已经厌了他。
他身份尴尬,皇帝不愿同他亲近,他自然不好主动凑上去,便也跟着调整态度,与皇帝保持距离。
可他才刚保持了半日,就被皇帝拉上榻,填补了所有距离。
这样重复数次后,锦竹发现了,皇帝不喜欢跟他太过亲密。
一旦他表露出亲近之意,皇帝就会有意跟他保持距离,
而当他表现得冷淡,皇帝反而会宠幸他。
莫非……皇帝就喜欢欲迎还拒的类型?
·
迟阮凡安排好灾后赈济之事,再回朝阳殿,便已是半夜。
锦竹也不知是一直没睡,还是被他入殿的声音惊醒。
迟阮凡进入房中时,锦竹正躺在榻上,睁着墨黑的眸子看着他。
看着锦竹缩在被中的身影,迟阮凡有些庆幸。
至少对方知道盖上被子了,而不是穿着件里衣,一坐到天亮。
“王叔先歇息,我沐浴过就来。”迟阮凡远远站在门口。
他刚从外边回来,带着一身的风雪寒意,不能就这么接触摄政王。
“嗯。”锦竹下意识应了声。
随即,他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太顺从,而皇帝就喜欢跟他对着干的,只有那样才能激起皇帝征服的兴趣。
于是,锦竹故意板着脸道:
“臣不睡,陛下也别再来臣这了。”
他紧张地盯着皇帝的表情,在被中的手微微握紧,就怕皇帝真一路之下走了。
迟阮凡面色微变。
不让他来,就能借机糟蹋自己的身体的对吗?
他绝不会让锦竹如愿。
迟阮凡差点就澡都不洗了,直接欺身上去。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忍耐下来,狠狠说了句“你给朕等着”,便大步朝浴池所在的偏殿走去。
将全身泡得暖烘烘的,迟阮凡才沉着脸回来,在锦竹身边躺下。
他伸手拥住锦竹,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锦竹微低下头,似是想顺势钻进他的温暖的怀里,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住。
迟阮凡本就怕锦竹又生死意,见其真不愿忍辱负重了,他当即将锦竹搂紧按进怀里,并扣住其后脑勺,迫使其面对自己。
他倾身覆上,将锦竹吻到近乎窒息,才放过他。
迟阮凡用指腹碾按着锦竹的唇,低声道:
“王叔,乖一点,嗯?”
最后那一声“嗯”低沉暗哑,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些许告诫的意味,让锦竹半边身子都酥了。
他闭上眼,不让皇帝看到他眸中的情绪。
这个动作看在迟阮凡眼里,就是隐忍抗拒。
迟阮凡心中发愁。
他需要摄政王多恨他一点,只有这样,摄政王才有求生意志。
可他又不希望摄政王恨他,他们明明应该是相爱的。
最终让摄政王恨他的想法占据了上风。
必须得活着,才能相爱。
于是,迟阮凡在锦竹的隐忍“抗拒”下,强行让锦竹感受了他。
迟阮凡也深知不能压迫得太紧,总得给人点希望。
他叫水给两人仔细擦洗过,随后拥着锦竹道:
“王叔若是在朝阳殿中待得无聊,明日便随我去御书房吧。”
锦竹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低声问:“陛下是让臣去御书房中伺候,还是……”
迟阮凡是要给摄政王投喂蜜枣的,可不是准备又一棍子敲下去,忙道:
“想什么呢,我是让你帮忙整理奏折。”
说着,为了维持大恶人的形象,迟阮凡捏着锦竹的下巴,道:
“王叔乖乖听话,朕就保证不在朝阳殿之外的地方这般对你,否则……”
迟阮凡故意停住,留给锦竹充足的想象空间。
锦竹确实不受控制地想了很多,梦里都是皇帝在御书房里要他的场景。
但当他醒来后,就清楚这不可能发生。
皇帝对朝政极为认真,不可能在御书房内行那种事,除非他把皇帝激怒到极致,气得皇帝立刻就要收拾他。
“王叔心情很好?”迟阮凡见锦竹眼中带笑,不由问道。
锦竹忙收敛笑意。
在皇帝身边待太久,他都忘记要克制了。
迟阮凡也不在意,略有些感叹道:
“只是去御书房,竟能让王叔这般开心。”
如果不是他们现在关系不对,迟阮凡真想把奏折朝政,统统交给摄政王。
锦竹听着皇帝的话,就知道今晚的亲密是没了。
可他也不能说是想到和皇帝“收拾”他才笑,只能顺着皇帝的话道: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迟阮凡只以为自己这颗“蜜枣”给对了,心情愉悦地用狐裘把锦竹包严实,带他去了御书房。
迟阮凡把全部奏折都交由锦竹整理,自己则坐在御案后,看锦竹整理好送来的奏折。
锦竹看了会身前一摞摞奏折,又忍不住抬眸看皇帝,疑惑问:
“陛下就这般信任臣?”
“自然。”迟阮凡含笑道。
摄政王或许会对他出手,对效忠他的朝臣出手,但绝不会对天下百姓、江山社稷出手。
这就够了。
至于朝臣们进入御书房,看到摄政王后,内心是有多惊骇莫名,迟阮凡便不管了。
在迟阮凡和锦竹共同的维持下,两人和谐地过了五个月。
到了锦竹的生辰。
迟阮凡一下早朝,就去御膳房煮长寿面。
这是他上辈子养成的习惯,每当摄政王生辰,他就煮一碗长寿面。
又时是御膳房做,有时是他自己动手。
人老了,别的不求,就求个长寿。
可惜上一世,摄政王还是先他一步而去。
迟阮凡抬手揉了下被蒸汽弄得有些模糊的眼睛,挥开凑过来的太监总管,亲自把面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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