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亭析手指死死攥紧郁临莘的衣衫,神情痛苦,脑中一遍一遍闪过庄诚辉的话,“我庄诚辉的继承人绝不能是个疯子。”
即便他深知不能拿人渣庄诚辉与郁临莘相提并论,但他依然无法避免地想,连自己唯一的血亲都骂他是个疯子,郁临莘真的可以毫无芥蒂地接受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爱人吗?
兴许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一长呢?郁临莘会不会后悔?
郁临莘的指腹摩挲他的嘴唇,沉声道:“没有可是,我明白你担心什么。”
亭析周身僵硬,惶恐的情绪弥漫心头,他想逃,郁临莘禁锢住他,逼迫他面对,“小曦,生病不可耻,人人都会生病,生病了看医生治疗就行,我想和你白头到头,想我们变成两个老头儿依然能牵手散步,人老了身体会大不如前,我年纪比你大,大概率先一步患上重大疾病,卧病在床,到时候你准备抛弃我吗?”
“不!当然不会!我会一直照顾你。”亭析脱口而出。
郁临莘眼神温柔下来,亲吻亭析的眼睛,浅笑道:“我的答案和你一样。”
霎时间,胸口仿佛有一阵清风拂过,卷走一切污秽,留下一片清明。
郁临莘陪亭析吃了点东西,休息片刻吃下药,趁亭析睡着期间快速洗澡换了身衣服。
“小少爷睡着了吗?”隆叔轻声问。
“嗯,睡下一会儿了。”郁临莘拢了拢睡衣回答。
隆叔吐出一口浊气,“太好了。”
他神色沉痛地说:“都怪我,若非我想着少爷在这世上仅剩下一位亲人,放庄先生进来,少爷也不会遭受这么大刺激。”
郁临莘安慰道:“隆叔您别太自责,小曦知道你是为他着想,否则以庄诚辉从前做的事,您哪会给他好脸色。”
隆叔闻诧异,郁临莘竟看得如此透彻,他越发好奇当年的事情。
“郁少爷,恕我直言,我至今仍不理解,既然您对少爷感情这么深,当初为何会失约?老爷等了您许久。”
郁临莘苦笑着摇头,“我很感谢亭爷爷愿意给我机会,怪我没能抓住。”
他仰头,漆黑的眼眸墨团般难以晕开,“那天凌晨我家发生火灾,为了逃生,我从窗户跳下,摔断了腿,再次清醒已经两天后。”
隆叔恍然大悟,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假若郁临莘运气好点,按时赴约,或许两人的事情会出现转机。
“都过去了,珍惜眼前更为重要,下次给老爷扫墓,您一起吧。”
郁临莘瞳孔颤动,良久开口,声音喑哑,“好。”
隆叔缓步离开,郁临莘关上门,走到床边,撩开亭析额前的碎发,安静地凝视他,心中百转千回。
扔到沙发上的手机震动,郁临莘起身去拿,手腕忽然被一只手握住,亭析不知何时苏醒,清明的双眼一瞬不瞬注视他:“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情?”
第097章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空气在沉默中凝滞, 郁临莘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神闪躲,亭析猛然用力握紧他的手腕, 目光灼灼:“你还打算欺瞒我吗?”
郁临莘没有立即回答他, 亭析如同英勇就义的战士,迎上他的目光道:“你让我相信你,一遍遍告诉我你不会离开我,但好多事, 似乎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你让我如何全身心信任你?”
亭析的质问不无道理,郁临莘回握住他的手, “抱歉小曦, 我无意隐瞒你, 只是觉得事情已经过去, 没必要让你知晓, 徒生烦忧。”
“你一直想知道我生病的原因, 我告诉你, 我们交换秘密。”亭析直视他浓黑的眼眸。
郁临莘手指微颤, 掌心无意识加重力气,亭析雪白的手被捏得通红。
他的事情和亭析的不同, 亭析的过去影响到现今的病情,郁临莘的事情则已彻底翻页, 没必要事无巨细告诉亭析, 除了增添烦忧, 并无任何作用。
垂眸盯着亭析白皙泛红的手指, 郁临莘微微颔首, “好,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亭析意外他这么好说话,警惕地凝视他,始终感觉有诈。
“第一个问题,你和我分手的真正原因?”
郁临莘与他面对面坐下,叹了口气说:“最深层的原因我告诉过你,因为我不配,我和你天壤之别,别说同一棵树上的木材,我们甚至不是同一种类植物。”
亭析抬手打断郁临莘的话音,“我讨厌听你贬低自己,类似的话你同我讲过许多次,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他继续问:“七年前庄诚辉找过你吗?”
郁临莘轻轻点头,亭析再次询问:“他给你开了什么条件,能让你答应离开我?”
“他许诺给我一百万,安排最好的医师团队给我母亲治病,以后送我出国深造,只要我听他的话,我将前途光明。”郁临莘拉下亭析的手说。
郁临莘的话同庄诚辉的话重叠,不同的是,故事里听到庄诚辉开的条件后,郁临莘的反应。
庄诚辉表示郁临莘毫不犹豫地收下这笔钱,选择分手离开自己。反观郁临莘,他拒绝了庄诚辉诱-人的提议,“钱我不会收,我母亲的病我自己会想办法治疗,不劳您挂心。”
庄诚辉显然没料到一个年纪轻轻的穷小子,竟然如此有气节,仿若宁直不弯的竹子。
孰是孰非,亭析心中早有答案。
他希望更为确定地由郁临莘告知他真相。
“我早该预料到,他不可能放过你。”亭析捂住脸,声音痛苦嘶哑。
郁临莘抚拍他的背脊,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分手并不完全因为他,我的问题占重头。”
七年前,庄诚辉曾找他,指着他家破旧的玻璃窗户说:“你准备以后让文曦住这种地方吗?”
“他打小没吃过苦,摔倒磕一下膝盖都会有一堆人担忧地围绕他打转,自从他认识你,身上无缘无故多了许多伤痕,我听隆叔说,文曦第一天上学,回来时衣服破破烂烂,偷偷在浴室里搓洗干净,那是亭析首次搓洗衣服,手指僵硬,差点生冻疮。”
庄诚辉的话令年少的郁临莘逐渐低下头颅,反思自己做得不够用好的地方。
至今,庄诚辉的话仍叫郁临莘记忆犹新。
“文曦连路边摊都没吃过,你喜欢一个人就是拉低他的生活档次,让他陪你过苦日子?况且……你自己的生活尚且自顾不暇吧?”庄诚辉意味深长地看向郁临莘。
年少的郁临莘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他张了张嘴,试图反驳。
庄诚辉继续道:“哪怕你告诉我你会努力让他过上好日子,可这些他原本就拥有,压根儿不需要你做无用功,一厢情愿讨好他。”
“好好想想吧。”
郁临莘的肩膀被拍,陡然将他从回忆中拉出,亭析的手正放在他肩膀上,担忧地望着他。
“我没事,庄诚辉确实找过我,但他说得对,当年的我连保护一只小猫的能力都没有,何况你这么大个活人,我说我配不上你,不仅仅指财力地位方面。”
“你少他听他讲屁话,爱情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没什么般配不般配,只有我喜欢你,恰好你也喜欢我。”亭析捧住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说。
郁临莘环住他的精瘦的腰,展颜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花了好多年才明白。”
“我和你一样,可笨了。”亭析侧头枕上郁临莘的肩膀,瞳孔闪烁,“庄诚辉见我为了你闹的家里鸡飞狗跳,特意把我带到你家附近。”
他感受到郁临莘骤然绷紧的身体,心中了然,时间流逝七年,当初囊中羞涩的少年已长成赫赫有名的影帝,大脑深处那根敏-感的弦仍旧会被轻易拨动。
“他对我说:你看清楚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提要求,没有我和你外公,你以为你哪儿来的空闲谈什么爱情,光是生活的重担就足以把你压趴下,你母亲如今卧病在床,你还有心思玩叛逆,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
拥住亭析的手臂遽然收紧,有如钢筋水泥,似乎下一秒便要勒断亭析周身骨头,亭析察觉到郁临莘身子在颤抖,夹杂着痛苦与愤怒。
“他怎么能……怎么能对你说这种话。”郁临莘近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
郁临莘以为庄诚辉仅会用尽手段对付自己这个外人,无数刺耳难听的话也只会讲给自己听,叫他别癞-□□-想吃天鹅肉,知难而退,怎料庄诚辉讲给尚未成年的亭析的话,同样好听不到哪儿去。
亭析拍拍他的背,“因为他是个人渣啊,他自私独断,任何违背他意愿的人都将被视作敌人,是他准备对付的目标。”
“没事,外公带我出国后,不允许他靠近我,逢年过节才能见我一次,我向来无视他,因为我的病情,他拿我没辙。”
直到外公身体每况愈下,亭析病情好转,庄诚辉借机接近他,试图将他培养为继承人。
其实亭析明白,庄诚辉之所以能成功,完全因为外公的默许,外公曾拉着他的手,叫他记性别太好,有些事糊涂点未尝不可。
庄诚辉是个渣滓,同时是亭析的亲生父亲,将会成为亭析谨存于世的血亲,亭珅不希望亭析孤零零一个人,哪怕他恨毒了庄诚辉,为了亭析仍默许了庄诚辉的小动作,他永远无法原谅庄诚辉,这已经是他做出最大的退让。
郁临莘拥着他,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声音低哑,“你要家,我可以给你,我会是你的亲人,朋友,爱人,小曦,别在庄诚辉那种人身上寄托希望,我爱你,超过任何人。”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亭析脸颊埋进郁临莘肩窝,泪水浸湿他的衣衫。
年少时,他无数次祈求父亲的爱,成年后,他面对庄诚辉,已经不会再有丝毫波动,或许由于童年缺少父母关爱,长大后的他,内心深处总缺乏安全感,潜意识里始终追寻着一份浓烈真挚,独属于他的爱意,哪怕亭析再厌恶,再拒绝承认,他从未停止追求庄诚辉的父爱。
从今往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因为他已经得到一份浓烈真挚,独属于他的爱。
两人情绪稍微平复,面对面躺下,双手交握。
“外公带我出国,主要为了疗养身体。”亭析抿抿唇,琉璃般的眼珠好似躲进乌云下,失去光泽。
“我亲眼目睹母亲自杀的惨状,加上淋雨跑去找你,知道你搬家的消息,误会你……是为了躲我,被隆叔找到时,高烧不退。”
那次高烧,险些要了亭析的命,医生告诉亭珅,病人毫无求生欲,很难熬过去。
亭珅痛失独女,唯一的外孙,又命悬一线,甭管商场上他多么雷厉风行,叱咤风云,此时仅仅是位可怜的老人。
隆叔赶忙扶住摇摇欲坠的亭珅,宽慰他一定得保重身体,小少爷需要他。
亭珅日夜不休地守在亭析病床前,时不时和他说话,往往声泪俱下,甚至亲自走了一趟寺庙,给亭析求了一枚符。
兴许亭析听到了外公的呼唤,一周后终于苏醒,反反复复高烧不退的身体,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然而,身体上的病情痊愈,精神上的折磨等候亭析多时。
医生同亭珅讲,亭析短时间内经历多重刺激,进入自我封闭状态,相当于一个自我保护机制,除非病人主动尝试走出来,否则病情很难得到改善。
另外,医生建议病人远离发病源,尽量保持身心舒畅,情绪平稳。
亭珅想不到,继女儿患上抑郁症后,外孙也患上了精神疾病,他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孽,才会报应到女儿,外孙身上。
处理完国内的事情,亭珅毅然决然带着亭析出国修养,他人脉广,认识许多各行各业优秀人士,他们带亭析踏青写生,参加音乐派对,鼓励亭析上台表演戏剧,假日到福利院进行公益活动,怂恿亭析与广场上的舞者斗舞。
亭析没有进入学校学习,各大学校的名师教授却争相跑来给他当老师,为了收他做学生,争得破口大骂。
“就这样,我的病情逐渐好转,我以为我彻底康复了。”亭析窝进他怀中,声音有些许委屈。
郁临莘亲吻他的额头,拥他入怀,高热的体温透过衣衫温暖亭析微凉的身体,“不会白费功夫,比起七年前,你的情况好多了不是吗?”
干燥的嘴唇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蹭了蹭,“而且这次有我陪你。”
亭析仰头望进他幽邃的眼眸中,弯起眉眼,“好。”
第098章 七年前
郁临莘最近有些不对劲, 虽然一如既往早出晚归,但方穗敏锐的察觉到他哪里不太一样,心情似乎尤为好, 整个人散发出轻松愉快的气息, 方穗怀疑郁临莘谈恋爱了。
这天下午乌云密布,没过多久天空噼里啪啦下起豆大的雨,方穗目光停在老旧的雨伞上,犹豫半分钟, 拿上雨伞往外走。
下雨天学校外面挤满接孩子放学的家长,即便长年居家不出,方穗的背影仍然鹤立鸡群, 像只休息中的天鹅。
她记不得儿子郁临莘读几年级, 在哪个班, 伸长脖子眺望大门口, 放学铃声作响, 孩子们一窝蜂往外冲, 朝着自己家长跑去, 扬起笑脸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寒风萧瑟, 吹得她的脖子泛起一圈鸡皮疙瘩,老旧的雨伞外大雨倾盆, 溅湿她的鞋袜,方穗思绪飞到天边, 上次这么等郁临莘放学是什么时候呢?她记不得了。
她的脑子混沌一片, 仿若被迷雾笼罩, 许多事情掩藏其中, 难以辨析。
时间推移, 她打了个寒噤, 郁临莘怎么还没出来?莫非自己看漏了?郁临莘已经离开?方穗不禁怀疑自己,低头凝视自己被溅上泥点子和雨水的鞋袜,她烦躁地蹙紧眉头。
有些后悔今天冲动出门,兴许郁临莘只是涨工资或者考试成绩不错,又或许郁临莘仅仅是单纯的心情愉快,小孩子的情绪哪有那么复杂。
她受够了脚上潮湿冰冷的触感,转身打算回家,余光忽然瞥见雨幕中两个少年撑着同一把伞走出学校,这一幕仿佛被按下慢放键,高一些的少年容貌英俊,五官隐隐有了成年男性的硬朗,气质冷淡,望向身侧的少年时,眉眼晕开浅薄的笑意,似窗外月光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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