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开口道:“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有心思找我,你不去救人啊?”
中洲像是感激梁潇打破沉默一样,笑了一下,开口道:“我能力有限,就算有心,恐怕也是有去无回。”
梁潇反而愈发平静了。能让中洲主动找她的事情,一定跟舒志有关。
只是,他表现得这么平静,好像舒志被绑架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一样。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干着急呢。
她甚至还开起了玩笑:“这正是你表现的好时机呀,要是你不顾自身安危,勇闯敌营,说不定他一感动,就答应你了呢!”
中洲也放松了下来:“你当他是三岁小孩呀,还以身相许呢。”
梁潇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给他想了另外一个办法:“那你可以帮他找到事实真相,这样说不定也能感动他。”
中洲没有心思开玩笑了,他判断不出梁潇是有心还是无意。于是他开口道:“你说人们在追求真相的时候到底在追求什么,一直陷在一件事情里,岂不是非常痛苦?”
梁潇明白了,中洲来找她,目的恐怕也跟老板一样吧。
只是,她现在还不确定,究竟是什么让他放弃了说服她放弃。
她挤出一丝笑,回到:“你这么聪明的人,不应该没有答案啊。不过既然你问我,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答案。我,是为了求一个心安。”
“在你问我之前,我一直觉得,追求真相是为了给那些死去的伙伴一个交代,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不至于想起来就自责,不至于有了一点成绩想庆祝一下时,我总会想,我凭什么开心,我凭什么庆祝?
不至于我每一个开心的时刻,我都会想,我不配开心,这是对他们的一种背叛。说到底,我不是为了他们,我是为了让我自己解脱。”
中洲喃喃道:“他跟你想的一样。”
“所以,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来想要说服我放弃追求真相?又是什么让你放弃了说服我?”梁潇突然转过头,直直地看着他。
中洲心里一惊,能坐到这个位置上,都是人精。
虽然被梁潇一眼看穿差点让他招架不住,不过这样也好,以免他总是找不到切入点,他很快又恢复原状:“因为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真相更重要了。”
这算是回答了她的第二个问题。
那第一个问题,还重要吗?她笑道:“那你来找我,总不会是来跟我闲聊的吧。”
中洲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老梁,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真相,却发现一切的事情都是因一直跟你并肩作战的伙伴而起,那怎么办?”
梁潇明白了,这就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了。
中洲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梁潇放下一直撑在额头的左手,看着他:“我不知道。我想我是讲道理的,不过我也清楚,我是个普通人,我做不到任何时候都保持理智。”
中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梁潇打断了他。
“你不必再说,我太累了,我想休息一阵子。”
梁潇说完就不再看他,颜辞一直没有出声,但却一直握着她的另一只手。
颜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梁潇工作上的事情她一向不过问,梁潇谈工作时她也尽量不弄出声响。
只是,从梁潇抓着她手的力道上,她能感觉到梁潇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弄出声音。
中洲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有一种冲动,他要把所有事情都曝晒在阳光下。
可是,梁潇的反应明显就是不想再跟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她一个字都没有说,但中洲也听懂了她的意思。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就够了。
看着中洲出去带上了门,颜辞才把自己的另一只手覆上梁潇的手,试图给她安慰。
梁潇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
过了很久,颜辞的电话铃响了,梁潇这才回过神来,仿佛刚刚意识到颜辞一直在她身边。
颜辞有些不好意思,电话铃声来得太突兀,仿佛是特意提醒梁潇回神的。
倒是梁潇放开了她的手,示意她接电话。
颜辞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看了一眼梁潇。
梁潇点点头,颜辞这才出去接电话。
等她挂完电话回来,发现梁潇一直看着她出去的方向。她往座位上走,梁潇的目光也跟着往回走。
梁潇一直看着她,也不说话。她心疼地抚上梁潇的脸,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梁潇给她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
颜辞轻轻开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休假?”
梁潇捉住她捧着自己脸的手:“怎么了,是要带我回去加家长吗?”
颜辞强颜欢笑:“是啊,你让我等得太久了,我想快一点。”
梁潇试图跟她开玩笑,却不小心落下泪来:“你答应了?”
颜辞没有管她的眼泪,任由它们滴到自己手上,又顺着袖口往里流:“嗯,见了家长,我们就可以结婚了。”
“这次我要做什么?”
颜辞没有说话,她的另一只手也覆上了梁潇的脸,梁潇没有动。
她捧着梁潇的脸,站起身来,桌子太大,她不得不尽量把身体往前倾。
她的唇落在梁潇被打湿的眼睫毛上,轻轻碰了碰。
“这样就可以了。”她又坐了回来。
梁潇的眼泪越来越多,颜辞任由她流泪。
梁潇,太需要一个契机发泄了。
“我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可可我接受不了。”梁潇终于开口了,抽抽嗒嗒地。
“他们每个人都走到我跟前说,‘对不起’,明知道对不起,可他们为什么还要做对不起我的事呢?”
“他们想保护他,我能理解。可可死去的那些人呢,他们难道活该吗?”
“其实我也没有资格说这种话,我只是他们用的比较得心应手的一把剑啊。”
“他们保护他,我能理解,可可这种保护是他想要的吗?”
“他们凭什么替死去的人做决定呢?我又凭什么替死去的人做决定呢?”
梁潇话越来越多,眼泪也越来越多。她越说越激动,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等她发泄的差不多了,颜辞才轻轻给她抹了一把眼泪:“没事的,虽然我没有跟他们共事过,可看见你,就是看见他们了。
你要实在难受,可以问他们要一个真相,我想,他们不会瞒着你的。”
梁潇停住了眼泪,稍微平静下来,摇了摇头:“算了,你看中洲那个反应,就知道最后的结果一定让他难以接受。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知道的时候很满足,一旦掰开揉碎了,即使缝的再好,也总有疤痕时刻提醒着。”
“对了,刚才谁给你打的电话,出什么事了?”梁潇平复情绪,看着她。
颜辞绕过桌子,走到梁潇身前,把她抱到怀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轻一点:“老梁,李老头,去世了。”
第58章 爱让人盲目
颜辞死死盯着梁潇,生怕她一个支撑不住就倒下去了。
可梁潇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呆呆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颜辞于心不忍,又不得不回答她:“昨天下午,倒在了讲台上。”
颜辞抱着她,明显能感觉到梁潇情绪的起伏。她半蹲下来,轻柔地开口:“老梁,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我在这里。”
梁潇没有哭,反而还笑了一下:“刚才哭早了,眼泪都用光了。”
听着梁潇的玩笑,颜辞想给她笑一下,却湿了眼眶。
她窝进梁潇的怀里,梁潇伸手揽过她。把头轻轻放在她的头顶上。
她们谁都没有说话,任由悲伤在她们之间蔓延。
对于李老头,颜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
她一直是老师嘴里的好学生,因此,对于李老头之于梁潇的意义,她能理解,却无法感同身受。
实话说,仅从教学水平而言,李老头并不突出。
甚至还有一些刻板,他信奉题海战术,对多媒体教学嗤之以鼻,几十年如一日坚持手写板书。
但是,李老头跟其他老师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作为一名高三班主任,除了有教书育人的任务之外,身上还压着升学率、本科率、名校率等等各种指标。
因此,到了高三,大多数老师会选择保守战术——
全身心奉献给那些有希望考上的学生,至于那些所谓差生,只求他们不惹事就行了。
可李老头不一样,无论学生多调皮,多讨厌应试教育,都得完成作业。
可这样负责任的态度并没有为他带来多大的好处,甚至让他变得更讨厌了。
那些实在不爱学习的学生,好像与老师们有一种不用言语的默契。老师对他们的期许是:不惹事就行,学生对老师的要求是:别管我就行。
可李老头不行,他要求每一个学生完成作业,这让那些本身就叛逆的学生更加叛逆。
也让那些老师更加难以理解,高三本身就很累了,还非要给自己增加工作量,不是傻是什么。
梁潇曾经就是那些学生中的一员。
颜辞敬佩于李老头的事迹,更感激于李老头对梁潇的影响。
没有李老头几年如一日的耳提面命,没有李老头帮她申请助学资金,没有李老头的鼓励和打击以梁潇的性格和成长经历,大概率会长歪。
李老头的追悼会在母校举行,来自世界各地的各届学生把学校挤得水泄不通。
直到现在,颜辞才明白“为人师表”这几个字的份量。有时候,最朴素的往往最动人。
四个字,足够了。
走出校门,颜辞跟梁潇对视,她们都没有说话,但都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颜辞早就告诉爷爷她要回家,冯爷爷老早就做好了准备,静静在家等着。
颜辞一进家门就扑到爷爷身边撒娇:“爷爷,我回来了,你有没有准备好礼物等我呀?”
爷爷一边看着她笑一边嗔怪道:“刚一进家门就问我要东西,也不知道给爷爷带东西。”
“我带了,刚被李婶拎走了。爷爷,你看你把我说的跟没良心似的,我哪次回家不给你和爸爸带礼物。”颜辞挽着他的胳膊。
“好好好,冤枉你了。对了,你不说梁潇跟你一起回来的,她人呢?”爷爷对梁潇的印象极好。
“她跟李婶去厨房了,说是要帮忙。”颜辞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说。
“那怎么行,人家是客人,哪有让第一次来的客人干活的道理。快把她叫出来。”
“没事,爷爷,你就让她试一下吧,有李婶看着,她还能把厨房烧了?”颜辞还挺期待的。
颜辞果然没有猜错,梁潇那么主动地要去厨房帮忙,就是为了复刻她上次提到过的粥。
梁潇把盛好的粥放到她面前,嗯,一模一样。
颜辞心里乐开了花,可因为爷爷也在,她强忍着不要让自己笑出声来。梁潇居然真的在一个月之内学会了,真是难为她了。
他们都吃完饭了,父亲还没有回来,颜辞未免有些着急。
她本来想的好好的,就算父亲因接受不了而暴怒,但只要爷爷在,父亲总不至于动手吧。
倒是梁潇一脸淡定,用眼神示意她放心。
饭后,她们陪着爷爷坐在客厅里聊天。爷爷突然开口:“梁潇今年多大了?应该比颜辞大吧,有没有对象啊?”
颜辞不知道爷爷为什么突然这么问,难道说爷爷已经知道了?
她看了爷爷一眼,发现爷爷笑得一脸慈祥,并没有质问的意思。
她又看了看梁潇,梁潇倒是很淡定:“当然有对象啊。”
“男的女的?”爷爷依然是一脸慈祥。
可颜辞知道,爷爷并不是随意问的。
她能感觉到爷爷笑容下面隐藏着的情绪,这种情绪,只有每次她犯了大错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爷爷”,颜辞出声,试图阻止爷爷继续这个话题。
但是她没有成功,倒是梁潇的回答阻止了她:“女的。”
“谁呀,我认识吗?”爷爷的慈祥让颜辞感到害怕。
“当然,就在您身边。”梁潇脸上依然是那副笑容。
颜辞没想到梁潇这么直接,她用眼神示意梁潇,可梁潇好像们没看见一样。
梁潇收到了颜辞的眼神提醒,可她没有回应。
她知道颜辞是担心太直接了爷爷接受不了,可是,这种事情就得快刀斩乱麻。越拖反而问题越大。
事实上,从冯爷爷开口的那一刻起,她就确定,老人对她们的事情一清二楚。
这也正好,省得她还要想如何开口才能不刺激到老人。
“你倒有胆量!”老人脸上的慈祥消失了。
“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我为什么会没有胆量呢?”梁潇毫不退缩。
“爷爷”,颜辞走到老人身边,想让他消消气。
其实冯爷爷也不是真生气,上次在医院里,他已经见识过梁潇的雷厉风行,对她的印象极好。
回家后,越想越不对劲,颜辞居然为了跟梁潇过节连家都不回了。再说,颜辞身边他也派了不少人,稍微多问几句就知道了。
他旁敲侧击地给他的儿子——颜辞的父亲说这个情况,没想到儿子特别认真地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并且不会反对。
他当时的确很生气,但这种生气不是因为颜辞找了一个女人,而是因为他感受到了一种背叛。
颜辞的母亲早逝,父亲又常常在外奔波,因此,除了佣人外,家里就常常只有他和颜辞两个人。
可以说,颜辞是在他的膝下长大的。大半生的军旅生涯让他在面对人间真情时显得有些冷漠。在他生命里,唯二重要的异性,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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