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就说,你这德行早晚来个人治你,”骆知淮站在化妆台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看,报应这不就来了吗?”
“他不会在意吧......”
林子晋依旧嘴硬,但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菜还不让人说......”
骆知淮冷哼一声,先从化妆间出去了。
林子晋调整好心态跟在他身后离开化妆间,却在回酒店的路上磨蹭了挺久。
等到站在客房门前时,他才察觉到自己有多忐忑。
虽然两个人是不走心的协议情侣,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但这也不是自己随便伤害别人的理由。
更何况裴鸣那小孩......不坏。
林子晋抵着房门叹了口气,伸手将门刷开。
卫生间里响着断断续续的水声,林子晋莫名松了口气,将外套脱了下来挂好。
似乎是听见了外面的声音,水声戛然而止,卫生间的门被裴鸣推开。
林子晋的目光顿了下,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到别处。
裴鸣就这么站在卫生间门口静静地看了他半晌,也不说话,只回身又进去取了条毛巾将脸上的水珠擦干净。
屋子里静得有些尴尬,也让林子晋有些不习惯。
往日都是裴鸣挑起各种话头,他习惯性地回复,就这么一问一答才能聊得起来。
但今天没有。
裴鸣洗完脸出来,又去行李箱里翻找东西。
林子晋心里像被猫抓一样,那股细细密密的烦躁又找上门来了。
不是都听见了吗?
为什么不说话?
哪怕找理由和他吵一架都行,但怎么就一句话不说呢?
这让他怎么开口啊?
林子晋低头翻手机,眼角余光却在瞄着裴鸣,看见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手提袋。
手提袋款式很好看,样式简约,但材质应该不错,里面鼓鼓囊囊地不知装着什么东西,袋口被人用丝带打了个结。
像是要送谁的礼物。
送谁?
林子晋忽然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多疑,脑子里想的东西越来越多,甚至能串成一整个离谱的故事。
他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屋内的沉默:“你一会儿拿剧本来,我和你对对戏。”
裴鸣翻东西的声音蓦地停了。
他蹲在行李箱前半晌才开口:“不了吧。”
“骆知淮让我帮你找下感觉,”林子晋的语速有些急促,似乎想撇清自己和这件事的关系,极力声明并非自己主动要帮忙的,“明天你的戏份也很......”
“林哥。”
裴鸣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垂下眼看着他:“我们不用装着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吧?”
“我......”
“既然我知道你说了,你知道我听见了,有必要再装吗?”
他没像平日一样委屈或撒娇,声音冷冷的:“你累吧?看着我烦吧?对不起啊,这么长时间给你添堵了。明天我就去和楼下的说开两间房,这样你满意了吧?”
“你听我说,我今天是......”
林子晋忽然意识到现在解释也没用。
毕竟话确实是他说的,人也是他伤的,再怎么解释都和狡辩一样没用。
是自己理亏。
“小裴,今天是我的问题,”他叹了口气,“晚上请你吃饭好不好?”
“不了,我有事。”
裴鸣轻轻吐出这句话,瞥了他一眼后去门边取了外衣。
林子晋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
毕竟之前两人一起住的时候裴鸣没少提起想出去吃,但林子晋每次都以敷衍结尾,压根没真想和他出去。
他下意识地喊住裴鸣:“你干什么去?”
“和别人吃饭,”裴鸣穿好鞋,头也没回,“林哥你早点休息吧,不用装模作样地关心我了。”
“你和别人......”
客房门在他面前“砰”地一声关上,淹没了林子晋的话。
他被这门关得愣了一下,紧接着一阵无名火便席卷而来,烧得他几乎没了理智,很想就这么冲上去揪着裴鸣的衣领说你这什么态度啊爱回来不回来谁在乎。
但他忍住了。
这事不占理的是他,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糟成这样了,如果再冲动就彻底没有谈和的可能了。
可林子晋咽不下去这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和自己闹什么,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紧接着便闷咳了几声。
和别人去吃饭了就吃饭了,跟他有什么关系?还不用花心思应付裴鸣说话。
应该高兴还来不及才对。
或许是被人顺着毛摸惯了,别人猛地反抗,才让他心里不痛快。
又难受又烦躁。
一股热流蓦地从鼻中流出来,林子晋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口鼻处,却摸到了一手刺目的鲜红。
这是......怎么了?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有些迷茫,等血滴在衣服上才猛地醒过神来,连忙去卫生间处理血迹。
可这鼻血却来势汹汹,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堪堪止住,却觉得有些头晕目眩,靠在沙发上,抬手都没力气。
酒店的客房一水儿的白色,刺目得和医院急诊室一样,就差消毒水的味道了。
林子晋浑身冷得要命,浆糊一样的脑袋却忽然想起之前和裴鸣在家里的时候,对方总会自然而然地拽过他的手在怀里焐着,直到被焐得暖乎乎为止。
裴鸣。
如果裴鸣在的话,这屋里还能多点人气儿。
屋里静得让人心慌,林子晋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今天死在这儿了,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
他浑身冰冷,跟躺在冰窖里似的,又咳了几声,刚刚止住的鼻血又有重新流出来的倾向,渐渐从上端氤氲开,将白色的纸巾染红。
怎么年龄越大还越脆弱了?
林子晋自嘲地笑了下。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孤独,适应了孤独,可等尝试过被人陪伴的感觉再重回孤独后,却发现孤独居然让人这样难以忍受。
疯了一样。
可能是生病的人都脆弱,刚刚还很硬气地说裴鸣爱回来不回来,现在转眼就很想裴鸣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和他吵架也行。
别......把他一个人留在屋里。
他知道这么想不合适,但大脑混沌成一片,实在是太难受了。
一个人冷得久了,就会有想被别人抱住的冲动。
那些被淡忘掉不愿再提起的记忆抓住机会,翻江倒海地涌上来,带着恶臭和血腥味,缭绕在他的眼前,让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大笑的人脸和异国粗鲁的语言交织在一起,像从地狱中爬上来的群魔,让他无处躲避,几乎要再次陷入多年前那场噩梦中。
可能是因为血流得有点多,林子晋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他舔了舔冰凉的唇,居然就这么在病痛和记忆的双重折磨中蜷在沙发上,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林哥说错话是要有惩罚的(沉重.jpg)
第22章
裴鸣推开餐厅的门,站在一边的侍者对他鞠躬,问道:“请问先生有预定吗?”
“陆小姐预定的,”裴鸣说,“今晚七点的包厢。”
侍者核对了下预约名单,彬彬有礼道:“请。”
裴鸣跟在他身后经过一条幽长的走廊。走廊两边是复古的茶色玻璃,上面烙着各种各样复杂瑰丽的花纹,在昏黄灯光的掩映下险些让人误以为来到了上个世纪的欧洲皇宫。
侍者带着他在一扇包房的门前停下,裴鸣对他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这个包房不大,最多也只能坐四个人,此时一个盘了高发髻的女子正坐在桌前,听见有人进来后抬眼,和裴鸣十分相似的眸中露出一丝喜悦:“来了?”
裴鸣将手中的纸袋递给她:“你突然说要见我,我也没准备什么,就......这一个,你凑合着收了。”
“你来就算了,带什么礼物啊?”女人嘴里这么说着,可面上还是喜悦居多,“和你姐这么见外?”
裴鸣唇边的笑意不变:“礼数不能少,我还得靠姐姐办事呢。”
“就你嘴甜。”
裴鸣他姐陆潇潇嗔怪地拍了他一下,接着问道:“你对象呢?不是说好了带来给我见见的吗?人呢?”
裴鸣眼中的光淡了下去,轻咳一声:“我们......吵架了。”
“你欺负他?”陆潇潇拧起秀气的眉,“还是他欺负你呀?”
“没什么,就是吵架而已。”
他说着便拿起桌上的菜单:“姐,你吃什么?”
陆潇潇却没接他这话题的转移:“别和我扯别的,怎么就吵架了?”
“就......”
裴鸣长叹一声,不情不愿道:“他说我演技不好。”
陆潇潇睁大了眼睛:“你演技确实不好啊,这都不许人家说?”
裴鸣一时语塞,无奈地笑了下,喊侍者进来随意点了几个菜。
他合上菜谱,不愿多谈:“姐,换个话题。”
陆潇潇玩着桌上的刀叉,轻声道:“鸣鸣啊,你谁也不告诉,一声不吭结了婚,爸妈其实都挺生气的。”
“哦,那就生气呗,”裴鸣淡淡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尤其是你还找了个男人,”陆潇潇瞪了他一眼,“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啊,但是你一定要过得开心知道吗?你要是不开心,姐姐可能就有意见了,说不定还要找你那男朋友谈谈。”
“我知道,”裴鸣笑着看她,“姐最疼我呢。”
陆潇潇“嘁”了一声:“就会说好话,有这说好话的功夫去哄你对象,少来哄我。”
本来这顿饭裴鸣已经做好了听陆潇潇独自输出到十点多的准备,但陆潇潇非说他眼里藏着事儿,心思根本没在这顿饭上,草草聊了几句近况后两人就散了。
裴鸣喊了辆车回酒店,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刷新着微信消息,却没看见他想看到的。
“小伙子,你长得有点像那谁,”司机师傅或许是开夜车无聊,没话找话道,“就前几周刚结婚的那个小明星......叫什么来着?”
裴鸣有气无力地笑了下:“可能只是长得像而已,您认错人啦。”
司机师傅依旧在前面嘀嘀咕咕个没完,他的思绪却飞出了十万八千里。
暗恋一个人六七年,今天可能是他最想放弃的一天。
明明距离比之前近了不少,可以看见他摸到他甚至偷偷亲他。
但裴鸣总觉得自己和林子晋灵魂之间的距离依旧远得离谱,隔了道日益变深的鸿沟。
无论先前他有多自信,多有把握将那人的情绪控制在自己预料的范围之内,多欲擒故纵胸有成竹,都抵不上现在的挫败感。
裴鸣垂下眼,再次刷新了一下界面。
还是一条新消息也没有。
林子晋的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而他身上那种隐隐拒人千里只外的距离感更是玻璃罩似的罩在了他身上,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靠着这一纸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结束的婚约,成功地将那人心里结实的防线撬开一道缝。
裴鸣的指尖悬在“通话”键上,纠结了几分钟,到底还是没按下去。
他付了司机钱下车,在楼下抽了支烟后才回到客房门前。
刷卡机发出“滴”的一声响,裴鸣轻轻推开房门,却没听见屋中有什么声音。
卫生间也没有水声。
这是睡了吗?
裴鸣眉头蹙了下。
他将衣服挂在门口,还没走几步,便被白色瓷砖上的鲜红色刺了下眼睛。
这是......
红色的血点呈喷溅状,痕迹一直延伸到了卫生间门口才消失,一路上星星点点,不难想象得出那人踉跄向前的身影。
裴鸣脸色一变,连忙快走几步上前绕过沙发,就看见林子晋蜷缩在上面紧紧闭着眼。
旁边的茶几上堆着好几张纸巾,上面全是斑斑点点已经开始氧化变成褐色的血迹,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他唇舌干燥,手脚发凉,几乎颤抖着指尖去试探那人的呼吸,在察觉到轻浅的气息拂在手上时松了口气,后退几步腿软得险些跌坐在地上。
林子晋睡得很沉,没有向往常一样惊醒。
裴鸣站在沙发前垂眸看了他半晌,将茶几上带血的纸巾全带去丢进了卫生间的垃圾桶,却在洗手台上看见了被水稀释的淡红色。
他流了好多血。
哪里受伤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裴鸣兀自站在洗手台前,无比后悔自己走之前因为脑袋发热和那人呛的几句声。
明知道他身体不好,还......
他面上沉着冷静的伪装悉数消失,狠狠地抹了把发红的眼眶,困兽似的呜咽了一声。
流血的时候他在害怕吗?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客房里,没有人可以求助,也没有人安慰他,陪他说几句话。
裴鸣给他披上一件外套,将人囫囵往怀里一抱便向电梯冲去。
好在酒店门口一般都有出租车的泊车位。裴鸣连忙拉开一辆车的车门,语气急促道:“去最近的医院。”
出租车司机被他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来劫车的,支吾地应了一声后踩着油门向远处驶去。
裴鸣小心地捉住那瘦削而冰凉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手心里。
好轻啊,他想。
就像一阵烟似的,说不好什么时候就突然消散了。
怀里的人睡着时一向安安静静的,睡相很好,在床上会蜷缩成一团,看上去很没有安全感。而自己总愿意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悄悄将人抱住,第二天早上早点起来,假装昨晚偷偷揩油的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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