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光恶狠狠的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随后整个人又神经质的发起抖来,双手合十,一迭声的跟他道起歉来:“对不住,对不住严小友,是,是我心急了,实在对不住啊……”
严术看他一眼,抬手揉了揉胳膊,没回应。扫眼一看,他那片裸露的皮肤上,已经青青紫紫的多了好几块面积不小的淤青。
都是左光一路上掐的。
他这个人太不对劲了,若是再出些什么事情,他怕是要直接疯了。
严术也不敢轻易惹怒他,所以这种情况下,他一般都选择不搭腔。
“放心,我不会骗你们,我也想活着。”严术说完,便径直推开了院门。
院门虚掩着,并没有落锁,他一推便开。
入眼却是一片狼藉。
农具、箩筐,散落的到处都是,角落里,由于阵法失效,牲畜们已经开始逐渐腐烂,臭气熏天。
整个院子就好像被谁胡乱翻找过一般凌乱,丝毫没有日常中的整洁干净。
严术心有所感,提着一口气,冲到了主屋的门前。
里面悉悉索索,偶尔有重物被翻倒的声音和低低的嘶吼声。
严术的泪水一瞬间便涌了上来,抬起来的手指控制不住的抖动。
身后的几人对视几眼,直接越过他,一脚踹开了房门。
里面光线昏暗,到处都是飞扬的细尘。
被翻的乱糟糟的屋子里,一堆杂物之间,蹲着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背影。
泪水刹那之间落了下来,严术有些泣不成声,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真的哭出声。
他已经不会像小孩子那样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因为没有需要他吸引注意的人。
没有人会再因为他哭的声音很大,而来哄他了。
他知道……
没料到这屋里蹲着一个人,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两个人高马大的镖师立马拔剑,警惕的往后退了几步。
那人好似并没有听见开门的动静一般,依旧低头翻找着自己的东西,口中还念念有词。
这一幕无疑是诡异的,几个神经绷紧的人顿时心底发毛。
左光更是直接伸手又掐了一把严术,低声压着咒骂:“你个小畜生,是不是都是你安排好的?是不是!”
说完,还使力拧动严术胳膊上的肉,狠狠扭了两圈。
严术顿时疼的额头直冒冷汗,下意识的甩开了对方的手。
胳膊上的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发紫。
而前面,一直在翻找东西的奇怪男人突然停下了动作。
左光情绪激动,这下也不道歉了,一个人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嘴里一直念叨着:“我要活着……我要活着……”
其他几个跟他一道的人,见他一路上都有些疯疯癫癫的,脑子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本来就心中不耐,这下听他嗡嗡讲话,还惊动了屋里的怪人,两个实力强悍的镖师眼中顿时浮现了杀意。
人人都求自保性命,当然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是生非,看见这等怪人,只想先行躲过去,找到出口再说。
然而,左光的状态似乎一时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一直在自言自语,声音也原来越尖锐。
几个人顿时急的额头冒汗。
严术根本不在乎周围的一切,目光死死盯在男人的熟悉的背影上。
直到一道腥热的血柱喷射到他脸上。
他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只见左光圆滚滚的头颅正在地上飞快打着旋,血液像盛极的娇花一般向四周蔓延盛开。
而他还没来得及倒地的身躯上,脖子的断口正汩汩的往外吐着血瀑,热气蒸腾,严术甚至还能听到一些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
站在左光不远处的镖师飞快的收剑,满脸冷漠的擦拭干净剑身,而后收回剑鞘。
而他身边,另一个镖师也同样冷眼旁观,仿佛刚刚被削掉脑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截木头。
只有那些跟过来的普通商人,各个死死扣着口鼻,连正常呼吸都不敢,生怕下一个掉脑袋的就是自己。
严术见过更令人生不如死的画面,因此见此情况,倒也不怕,只是抬手,淡然地抹去了那一抹血渍。
左光的头转了几回,便停了下来,只是死的太过突然,他那一张嘴乌紫发黑,还在张张合合。
隐蔽气息的法器是左光的,如今他自己身死,他那认主的法器得了自由,便直接跑了。
两个镖师成了这群人的主导者,推着严术,静默的要他往前面走。
严术这才回过神,抿了抿唇,心思却全然不再是在与他们周旋之上,而是在思考,为何全村的人都不见了踪影,却偏偏父亲回到了这里。
他……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见他不动,两个镖师便加大力道,又推了他一把,同时一把冰凉的刀刃抵上了他的脖子,威胁意味十足。
严术心思一转,便立刻就这这股力气,踉跄着跌到了地上。
他这一跌,直接推到了桌子,上面茶具倾撒,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杀了左光的镖师顿时目眦欲裂,剑锋几转,眨眼便要砍上严术的脖子。
一只手在这时忽然出现,徒手接住了雪白的剑锋。
微微使力,那把绝不低于极品三阶的宝剑,竟然被这只硬如玄铁的手生生捏断。
严术不用抬头,便知道出手的是父亲,因为这只手,拉过他无数次,他无比熟悉。
父亲救下了他!
严术心跳如擂鼓,可惜这一刻的他,却是眼眶干涩,再难哭出来了。
就在这一瞬间,他差点以为父亲是真的真的回来了。可是,抬头一瞬间,所有的幻想都被击得粉碎。
严钟面色惨白,神情恍惚,他的眼睛是属于傀儡的黑红色,没有光,也没有柔和的笑意。
里面照不出他的模样。
严术用力攥紧手指,闭上眼不断告诫自己,眼前的怪物不是自己的父亲,父亲早就死了,他要认清事实,不能再继续自我欺骗下去。
耳边响起了剑鸣声和嘶吼声,不过几息之间,那几个商人便惨叫着倒地。于是,他便又捂住耳朵,不愿再听。
第一次,他想要逃避这一切,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一样,躲起来。
第53章 柑山魔谷
严钟身化傀儡之后,身体机能大大提高,肉身坚硬,很难击破,进攻方式也十分野蛮。
两个镖师折断了剑也没能伤到他,还险些被他一掌拍断了脖子。
“哥,带上那小子先走,我来拖住他,我们不要恋战!”
那个杀了左光的镖师见情况不对,捂着胸口涌血的伤口,用灵力将身边的人送了出去,自己则手执断剑,吸引严钟过来交手。
那被推出去的镖师也不啰嗦,干脆利落地借势飞身,直接抓住了严术的领子,想要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原本被吸引的严钟,忽然改变了行走轨迹,嘶吼一声,如同迅捷敏锐的野兽一般,几个起跃便冲到了严术面前。
所有人都没来的反应过来。
刷的一声,皮肉撕裂。
随后,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铺散开来。
血沫细碎如水雾,落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更多的则是落在严术身上。
被生生扯掉了胳膊的镖师闷哼一声,已然疼的难以发声,手捂着伤处,连连退了数步。
而严钟挡在严术面前,手握着那条断臂。
他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手上微微用力,将那断臂咯咯吱吱,捏了个稀烂。
手臂上的骨头从新鲜的血肉中翻出来,刺破皮肤,又扎进他的掌心里,最后从手背穿出来。
这画面,单是看着便觉得疼,他却毫无所知一般。
周围的空气凝固了几瞬,只能听见镖师痛苦的呻吟和血肉被挤压时粘稠的声音。
门口,两个镖师相互扶持着,眼看着打不过,便飞快捏了个决,丢下严术逃走了。
严钟见状却并没有追过去,而是站在原地,一根一根拔扎进手里的碎骨。
严术颤抖着睁开眼。血糊了他满脸,就连视线里也都成了血红的颜色。
他抹了抹眼睛,眼眶发烫,低低俯身环抱住自己,视线却停留在男人身上,难以偏离半分。
背对着他的严钟似乎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只低着头十分忘我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直到手上的伤口被清理干净,他才垂下手,僵硬的偏过头来。
黑红色的眼睛瞳孔大张,空洞洞的盯着严术的脸庞,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严术一动不动。
面对这种属于父亲的脸时,他是不怕的。
严钟看了半晌,手指突然动了动,片刻后,终于有了动作,却是一伸手,扣住了眼前人细瘦的脖子。
这双有力的大手不断收紧,眨眼掠尽了呼吸。严术喉中发出生理性的呜咽,脸上血液堆积,涨的通红,嘴唇也因此而阵阵发冷。
他看着面前歪着头打量自己的严钟,没有挣扎,而是抬手,轻轻握住了那只掐住自己的手。
从小到大,他都以父亲为榜样。
他这一生,注定当不了天骄,修不了天道,唯一的祈望便是将来能在国中赢得一席之地,造福锦水村,保佑父母安享晚年。
可惜天不遂人愿,天命弄人。
现世报来的太快。
他害人无数,今日怕是也要死在自己最为敬爱的父亲手中了罢……
本来还想像师兄所说的那样,放下恩仇,重新活一次。可现在,怕是不能实现了……
想到这里,泪水终于再次落了下来,滚烫的温度沿着下巴滴落,他头脑发涨,眼前一片发黑,已经看不清父亲的模样。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去的时候,脖子上的手忽然松了力道。
没了压制,他下意识的大口吸气,空气一股脑漫进去,刺的他喉间发疼,按着心口死命咳了起来。
严钟僵硬着身子,这下彻底放开了手。
门外,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低低的陶埙声。
严术手软脚软,整个实打实的摔在了地上,咳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只是还不等他彻底缓过神来,那只手便又伸了过来,将他整个提起,直接夹在了腋下。
两扇门被严钟轻飘飘的一掌扇飞,而他则带着严术,飞快地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移动。
……
宋衔之没找到人,不死心的又用神识探查了一遍,却依旧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这个时辰,太阳已经升到了正空,虽然有厚云遮挡着,却依旧闷的人一头热汗。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宋衔之用力咬着下唇,额头上的汗滑进眼睛里,蛰的他睁不开眼。
三个人漫无目的的又找了一会儿,最终在去往严术家的小道上停了下来。
“宋宋,有人。”
关洱警惕的竖起耳朵,拉了把神色有些恍惚的宋衔之。
宋衔之将视线从自己的脚尖上移到了前面的小道上。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这里,而视线的尽头,果然出现了两个十分狼狈的人。
他们身形高大,却浑身是血,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还不停的回头,似乎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着他们。
宋衔之瞳孔微缩,气息上涌。
观这二人周身气息,应该就是苏桧口中所说的,那两个被逐出凌和门的弟子了。
掳走小术的几人中就有这两人。
只是这两人的修为至多也不金丹期,被逐出后境界停滞,并没有苏桧口中形容的那么强,况且当下还收了重伤,已经不足为惧了。
如此,便没了忌惮。
宋衔之目光一凌,拔剑直冲而上,酝酿了磅礴的剑意,当头劈下。
那两人中的弟弟伤势尚轻,见状连忙抬手,以断剑接下一击。
剑光相撞,压力骤落,形成激荡的波纹,扬起了满地干燥的尘土。
宋衔之本没有用太大的力,那人却仍是不敌,呕出一口血来,半跪到了地上。
“人呢?”
宋衔之收势,将剑背于身后,整个人半浮在空中,微垂着眼,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两人,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他平日为人温和,极少动气,甚至连周身浮动的气息都是温温柔柔,缠绕着人。
此时这气息却成了冰凉锋利的,让人深觉难以靠近。
“我再问一遍,人呢?”
两个强者都这幅模样落荒而逃,那小术呢?
他们把人丢到哪里去了?
宋衔之想到那些可能,就觉得浑身冷冰冰的。
一个孩子……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只是一个小孩而已。
十岁时该有的情绪,他必定都有,就算是被刻意藏了起来,也还是存在的。
所以,他定然也会害怕,会伤心,会哭,会无比希望有人保护。
就像曾经的他的一样。
宋衔之并不是圣父,没有想要救赎什么。只是,当见证过一个人的可怜和可悲过后,他又怎么可能真的置身一旁。
严术或许有罪,可却罪不至死。
想到原著里小孩的结局,本以为可以逃过去,哪曾想一切竟还是在朝着那个方向靠近着……
那受了一击的镖师奄奄一息的歪躺在地上,目光中却没什么恐惧,声音中带着嘲讽,冰冷地吐出字眼:“死,了。”
宋衔之闻言,背在身后的手狠狠一抖。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开口:“骗我……”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绕过两人,朝着他们身后的小院而去。
那镖师见宋衔之不信,顿时发出几声狂笑,目露癫狂:“里面有只吃人的怪物!那小孩怕是早就被撕成了碎片!我奉劝你一句,别……呃……”
他话没说完,便被一剑封喉。
细细的血线紧紧贴在他的脖子上,而他瞪大了眼睛,眼球瞬间充血凸出,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前方。
片刻后,那条血线越裂越大,血液再也忍不住,一股脑的喷涌而出,溅在地上,滚成了灰红色的血珠。
“呃……”那人还要再说什么,头却重重向后仰去,被斩断的脖子只剩薄薄的一层皮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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