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快又回了房间,颜仓溟本想带旬离出去走走,可旬离不愿,从前他想看这花团锦簇的凡间,可如今他生死弥留之际,却只想同颜仓溟说说话。
就让他为自己自私一次吧。
有阿颜在,他什么都不怕。
旬离趴在颜仓溟的心口处,感受着那有力的心跳声,那般令人安心。
“阿颜,以后我们带着安安回帝诀仙宗,住在雾淼峰,看一年四季,花开花落,偶尔听一听白糯师姐的教导,可好?”
颜仓溟握着旬离怎么也捂不热的手,道:“好,以后想去哪儿,夫君就带旬旬和安安去哪儿。”
第144章 弟子带师尊回家
旬离很开心,却只能艰难的扯了扯唇角,嗓音变得很轻,声音很小,带着愧疚:“阿颜,那日婚礼,为师让你身受重伤,昏迷足三年,阿颜,是为师自负……”
“为师一直想同你说一句,对不起……没护好我的阿颜……”
颜仓溟心疼得无以复加,愧疚感几欲淹没了他,嗓音微颤,抱紧了身上的这个人儿:“傻子……”
我从未怪过你,我只恨当年的我势单力薄,无力反抗,让你受那奇耻大辱。
该说对不起的,从来都是颜仓溟,而非旬离啊。
“阿颜……”旬离快要撑不住了,眼皮沉重得不行。
颜仓溟轻声回答:“嗯,我在。”
“为师的第三个要求,是要你将安安抚养长大,父女俩,好好的活着。”旬离轻声说着,眸子渐渐失焦,渐渐涣散,他快看不清阿颜了。
他苦心经营,抚养安安,安顿好一切,为的就是怕将来有一日,他无法陪伴,好歹还有个念想。
能有安安陪伴左右,互相依存,是极好的。
颜仓溟这孩子,太过固执。若是不这样,旬离怕,怕他前脚刚走,颜仓溟后脚就来了。
颜仓溟心脏钝痛,师尊,你好残忍啊。
“让我陪你吧,师尊,生死不离,弟子说过的。”颜仓溟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旬离心里难受,嗓音略带哭腔:“阿颜,为师想你活着,我们还有……还有安安……这盛世,为师还没看到……”
颜仓溟怜惜的揉揉他的头:“好,弟子活着。这盛世,弟子替你去看。”
等看完了,安安长大了,弟子再来陪你。
只是……
颜仓溟嗓音都止不住开始颤栗:“师尊,弟子一个人,便又是多年孤寂。师尊……求您了……疼疼弟子,别走好不好?”
颜仓溟有些发抖,止不住的发抖,他怕了,怕极了。
这种情绪,比以往的很多次都要来的强烈,心脏揪痛,几欲要了他的命。
任凭他如何传灵力过去,都没用,他做什么都没用,颜仓溟突然就恨极了,恨到双目发红,恨到全身发颤。
为什么?!明明该死的人不是师尊,可为什么,没有人放过他们?!
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师尊……
“别这样,阿颜……”一个微凉的吻落在了他的锁骨处。
满腔怨气顷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隐忍的,细碎的哽咽。
不敢恨,他不敢。
这是师尊用性命保下的凡间,他怎么去恨?他又能杀谁?
旬离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总归说不出来了,他的五感正在渐渐丧失,连心痛的感觉都在渐渐消失。
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师尊啊……师尊……师尊……”
谁在一遍遍的呼唤着他。
阿颜,是他的阿颜。
旬离哭了,他不想走,这一刻,他诚心诚意的祷告上苍,乞求怜悯。
请给予他们一次重逢的机会吧。
他还没好好的爱过阿颜,他要求不高,做个凡人,哪怕短短百年相依,他也愿意。
怎么办啊,又让阿颜委屈了……
到底是他这个做师尊的不好。
罢了罢了……
不能贪心的。
他也可以不求重逢,只是能不能让他的阿颜,年年常安,岁岁欢愉啊……
眼睑渐渐合上,微弱的呼吸也慢慢停止了,身体的温度逐渐冷了下去,如霜雪成冰。渐渐的,颜仓溟只能感受到冷,沁入骨子的寒意袭卷了他全身。
“师尊,你乖一点,不要走好不好?”
“呃……”回答他的,是无边的黑暗和寂静。
“师尊是不是生气了,那弟子不说这个,总归师尊是不听话的,那……弟子听话好不好?等天气晴朗一些,我们就回帝诀仙宗……”停顿半响,那人深吸一口气。
“去看看你的白糯师姐,还有……”颜仓溟说着,神情都有几分兴奋:“听闻帝诀仙宗前几年招收了不少新弟子,雾淼峰,也有人日日去打扫的,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师尊你教导弟子们灵力,我教导安安,好不好?”
“呃……”颜仓溟将人再抱得紧了些,等不到回答也不介意,俯身吻了吻:“师尊,是不是很冷?”
说着,颜仓溟解开衣带,将旬离拥进怀里,努力的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那个人。
颜仓溟就这样,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夜,说到嗓子嘶哑,说到泪如泉涌,说到心如刀绞,说到最后……
颜仓溟默默的起身,整理好两人的衣冠,随即温柔的将人小心翼翼的抱起来:“师尊,我们回家。”
“师尊最馋酒了,日后弟子便住在那,日日研究怎么酿酒,等师尊睡够了,弟子就给师尊酿上桃花酒,果子酒,葡萄酒,好不好?”颜仓溟的神情温柔极了。
“呃……”颜仓溟刚刚将旬离抱起来,旬离的手就从颜仓溟的脖颈下垂了下去。
颜仓溟痴痴看了半响,笑了:“师尊总是不听话,别惹急了弟子,不给你酿酒喝……”
说完,还是得不到回应,便又默默的将旬离的手放在自己的怀中护好,才抱着人下了楼。
这样,就掉不出来了。
他好聪明……
师尊夸过他的。
客栈的门一打开。
入眼的,是月华和魔刃,他们俩眼眶红得彻底,咬着唇,倔犟的跪在那里。
而在他们身后,是千千万万的南疆百姓,大家不知何时来的,跪满了整一条街,密密麻麻的,看不见尽头,也看不清是人还是鬼。
见颜仓溟抱着旬离出来,所有人隐忍的哭声终于渐渐发了出来,随即便是一声比一声更惨的哭声。
颜仓溟默默捂住了旬离的耳朵,俯身,在他泛白的唇瓣吻了吻,温柔道:“吵到师尊了吧,弟子这就带你回家。”
说完,颜仓溟像个没事人似的,越过月华和魔刃,朝着帝诀仙宗的方向而去,神情始终温柔,唇角也始终带笑。
有人捂着嘴,哭都不敢再哭出来。
月华心神俱伤,双眼无神,空洞得可怕。
魔刃过来的时候,月华突然失声嚎啕痛哭,无法自抑。
魔刃心酸难忍,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默默的抱着月华,任由他撕咬,哭泣,都不曾退步半分。
他只是心疼,心疼坏了。
第145章 父王不要哭
很快,颜仓溟就抱着旬离站在了帝诀仙宗的大门口。
白糯似乎早已得到消息,早早的就带着弟子等在了门口,白布高挂满了整座帝诀仙宗,弟子们也是头戴白布条,身披白衣。
颜仓溟的眼眶忽然就酸了,整个人隐约有些颤抖,他们走的时候,满山的红绸缎,琳琅满目。原本以为今后回来的时候,会很另一番令人向往的景象……
没想到……
“帝诀仙宗所有弟子恭迎旬离仙尊回家!”白糯低头,掀袍跪地,眼泪砸落。
顷刻间,所有人跪地,高音齐声道:“帝诀仙宗所有弟子恭迎旬离仙尊回家!”
帝诀仙宗有旬离的命石在,命石的光熄灭就代表人已经没了。
故而在旬离死的那一瞬间,白糯就已经知道了。
颜仓溟心下酸涩,腿软得不行。
眼前有些模糊,可他还是咬牙,一步步踏上了台阶,旬离的身子开始有些透明了。
颜仓溟没发现,他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到雾淼峰的时候,原来的师兄弟已经跪在门口静静的等待着了,个个已经泪流满面。
颜仓溟突然就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可他抱紧旬离,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深深的无力和痛苦几欲淹没了他。
“你们先下去吧,别让人来打扰,多谢各位师兄弟了。”颜仓溟哑着声说完,就默默的抱着旬离进了这个他曾经厌恶至极的地方。
寝殿内……
颜仓溟刚刚抱着人踏进来,还没来得及放下,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有亮光从旬离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师尊,师尊,你怎么了?”颜仓溟慌了,连忙跑过去将旬离放在床上。
他终于看清了,旬离的身体正在若隐若现,颜仓溟怕得不行,整个人都有些神志恍惚,他知道,神仙死后,灵魂也会逐渐消散,故而没有谁可以留得住灵魂。
可……
这个人是旬离啊。
“师尊,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弟子错了,以后弟子再也不惹师尊生气了,听师尊的话,以后师尊让我往西我绝对不往东好不好?师尊……”
颜仓溟喉头哽咽,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他无助,仓皇,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恨不得立即就死去。
他太痛苦了。
很快,旬离的身子呈半透明状了,不过须弥片刻,竟都化为一股白色的轻烟,朝着天空飘去。
颜仓溟疯了一样的推开门,白糯带着弟子强行将颜仓溟压在了地上。
颜仓溟彻底崩溃,拼命的嘶吼着:“放开我!放开!!放开!!”
白糯强忍泪水,有些不忍,可她还是蹲下身,心疼的抚摸着颜仓溟的脑袋,颤声道:“仓溟,你师尊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要你好好活着。若阿离在天之明,见你这般痛苦,怕是会愧疚难安。”
这番话,果然让颜仓溟安静了下来,四肢被弟子们禁锢着,颜仓溟便只能狼狈的趴在地上,努力的仰头看向蔚蓝色的天空。
旬离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颜仓溟却舍不得闭眼,那绝望透顶的眼神,让众人不忍。
白糯当机立断,直接伸手,劈晕了颜仓溟。
白糯吸吸鼻,仰头将泪水憋了回去,随即吩咐弟子将颜仓溟抬回了房间。
神仙身陨,神魂都会消散于世。
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按理,旬离身陨,应该早就散去了,可他却一直直到现在才走,也因是挂念着颜仓溟。
待所有人都走完,白糯才忍不住蹲下身,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出:“师尊……糯儿也没有师弟了……”这些年,糯儿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
没有人去打扰颜仓溟,只是很长时间,他都没从房里出来,而颜仓溟也维持着一个姿势,侧卧抱着旬离遗留的衣衫,睁着眼,过了一日又一日。
“阿颜……”一声呼唤,让颜仓溟突然翻爬了起来,茫然又期待的看向四周,扫了一圈又一圈。
“原是错觉。”颜仓溟苦涩一笑。
又过了两日,白糯忧心忡忡的再次来到了雾淼峰,弟子告诉他,颜仓溟一日都没有踏出过房门。
白糯有些着急,顾不得其他,直接让弟子将门撞开。
“颜仓溟!你疯了?!”白糯震惊不已,连忙冲上前,撕下裙摆,摁住颜仓溟的手腕。
鲜血已经流满了地,那伤口深得触目惊心,颜仓溟的脸色惨白如纸,任凭任何人叫他,唤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便如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师兄弟们为他忙上忙下,看着白糯恨铁不成钢的骂他,他自己心中却没有任何波澜,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眼底的乌青和凌乱的发丝以及满脸的胡渣,都能让人看出,颜仓溟是多么的生不如死。
一番忙活,颜仓溟又重新维持着那个姿势,躺回了床上,还是一言不发,眼睛也不闭。
白糯深刻觉得,再这样下去,颜仓溟真的可以去地下同旬离相见了,可她又没有任何办法。
这是师弟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白糯只能吩咐人轮流守着。
直到……
“父王父王……”一道奶音伴随着哭泣响起。
颜仓溟的眼睛终于动了动,旬安安立马双脚双手并用爬上了颜仓溟的床,伸开双手,抱着颜仓溟就开始哭:“父王父王……安安想爹爹,安安想爹爹了……”
颜仓溟有些茫然且不知所措,好半响,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旬安安的嗓子都哭哑了,他才努力的伸出手,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嗓音沙哑犹如多年不曾讲话的老人般:“安安乖,父王也很想……安安……很想爹爹……”
小丫头抽噎得不行,缩在颜仓溟怀里,开口道:“父王,下人们都说……爹爹去天堂了,安安要好久好久都看不到爹爹了,但安安不哭,因为爹爹会心疼,安安最舍不得爹爹心疼了……”
颜仓溟如鲠在喉,半响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眼角有些湿润。
旬安安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擦了擦颜仓溟的眼睛,再俯身亲了亲,小声的说道:“父王也不要哭,爹爹会更心疼的,爹爹一心疼就眼睛红,爹爹身体不好,父王不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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