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喜用衣袖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纪睿辞。
他到了此刻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只跟纪睿辞认识了几个月,却会在短时间内被他吸引。
因为,在他认识纪睿辞这些时间里,纪睿辞无时无刻都不在教会他新的东西,他永远能找到江喜最舒适的学习角度输出自己的观念,无时无刻不让江喜对他的人格魅力折服,他是年长者,一直在两人的关系中维持世界的建设。
爱一个人最好的状态,就是在他的陪伴下,看到了更好的自己。
爱这个字出来时,之前那昏暗的情绪一扫而空,江喜一愣,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要跟这个人呆在一起,我要继续跟这个人呆在一起,为此我可以克服一切困难。
爱不是一眼万年从此陪伴了一辈子,也不一定是用时间的长度去衡量的东西。
纪睿辞清晰地看到了江喜眼神的变化,笑着给他擦了擦脸,“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好。”纪睿辞微微起身,“一会路过酒店停一下,我下车。”
司机应了声,前面坐着的几排人回过头,“啊?老大你要带什么东西吗?”
“没,火锅账单算我的,我先回基地。”
“啊?哦,谢谢老大!”
在一众各怀其意的眼神中,纪睿辞和江喜在酒店处先后下了车,稍作收拾,两人连夜飞回了浅州。
第二天,江喜很早就醒了,几乎是坐在床边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渐亮起来,春天到了,天也亮得越来越早。
浅州纬度低,太阳跳出地平线的时候,金灿灿的颜色瞬间铺满了视线,即使看过了无数次日出,江喜还是为之保持感动,相信这是一个好兆头。
他洗漱好,换上衣服,出门时纪睿辞已经做好了早餐等在餐桌旁,“过来吃早餐,一会我送你去。”
“好。”
周末,清晨八点,学校附近几乎看不到人,学生和周围公司的打工人都在趁着周末睡懒觉,清洁工人在天亮之前就打扫好了街道,路上只有准备挖地的工人正在测量地面范围。
纪睿辞车开得很慢,在7点55分时到达了约定好的咖啡店。
江喜解安全带的动作很慢。
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纪睿辞一个人会不害怕未知,那是一段又一段非人经历磨练出来的,很多时候,对于纪睿辞来说,未知消息就是好消息,所以他甚至期待未知。
可江喜还未经历练,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纪睿辞握住他解安全带的手,俯身亲了他一下,“我就在这等你,一个小时,你自己一个人,一个小时后我会进去。”
“我……”江喜想反驳。
“我会有分寸,并且希望可以帮到你。”
“……好。”
江喜深吸了一口气,开门下车。
走进咖啡厅,一个服务员迎面走来,确认后领着江喜走向台位。
王女士习惯在约定时间的基础上提早15分钟抵达约定地点,此时她正坐在咖啡店的椅子上,姿势端正,咖啡还没上,几分钟前,她看到了一辆黑色的巴博斯停在了路边,过了一小会,江喜从副驾驶上下来,似乎还对车里说了句话,副驾车窗是防窥玻璃,看不见驾驶座上的是谁,王女士没多想,她对儿子的社交一向不插手。
她看着江喜往咖啡店的门口走,看着江喜走在眼光下,穿着浅色的薄款外套,姿态端正,腰背挺直,从头到尾都是自己期待中应该长成的样子。
说实话,刚得知江喜休学去当电竞职业选手的时候,王女士是有过一瞬间失态的,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善于发现问题,她觉得这只是江喜的一时兴起,青春期迟来的叛逆,这只是一个小错误,很快就能纠正过来的。
可等江喜站到她面前,喊了她一声时,王女士看着江喜,只那一瞬间就发现了江喜不一样的地方。
眼神不一样,姿态好像也不一样了,浑身上下,给她的气场也不一样了。
王女士不太能确认自己的感觉。
她觉得江喜变得自信了。
“请坐。”她说。
“好的。”江喜回答。
王女士看着自己的儿子,她不擅长抒情,她从来都只会迅速找到问题,并且解决问题,即使她还想说点什么,一时半会却无从说起,只能直奔主题,“老师跟我说,你跟辅导员提出了休学的申请。”
“是的。”江喜点了一杯鲜榨果汁,他一向不喜欢苦味的东西,对王女士喜爱的各式咖啡嗤之以鼻,“但是辅导员并没有批下来。”
“因为我,她告诉你需要我的同意。”
“嗯。”江喜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桌子底下的手紧紧的攥着衣角,手心止不住地冒汗,“我已经18岁了,我可以决定自己的事情。”
王女士语气毫无波澜,就像答辩会上问一个学生为什么要做这个论文主题一样,问:“你可以阐述你的理由。”
“我……”江喜知道犹豫是大忌,一秒的迟疑在王女士眼里都会变成不坚定,所以他尽自己此生最大的努力,快速地说:“我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最喜欢的事情是什么,一直没有提没有说,只是因为我脑海里的原始观念告诉我,一直坚持自己的专业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我知道我学习的专业可以为国家效力,可以帮助到那些患有疾病想要活下去的人,甚至可以创造历史。”
“但人生只有一次,我也想为自己活,这个世界是允许自私的普通人存在的。”
“我可以帮助别人,但我也想帮助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最近写的每个字都像在交心,在感情变化的描写我还需要学习,会继续努力的!谈话结果是好的,大家还是可以放心。
第43章 证明
“其实, 你们以为我喜欢这个专业,只是你们以为而已。”江喜停顿了一下,他深深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眼前的人举止优雅, 每一根发丝都透露着精致,发髻盘得整齐,女式西装一丝不苟, 江喜从来没见过她失态的样子, 脸上的表情永远都平静如水,像是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值得她产生情绪的东西。
前面说了这么多, 江喜觉得这次在不说, 很多东西也许就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他做了个深呼吸, 语气尽量自然,想到纪睿辞, 心中又升起一份信心, “你们认识了我18年, 到头来还没一个只认识我几个月的人了解我。”
“你们不了解我在除了医学领域之外在其他地方的成绩, 你们不知道我其实还会滑雪, 前年在冰岛,我失踪的那24个小时, 其实是在滑雪,我一个人,在达尔维克滑雪场滑了很久, 我的手套不合适, 滑到一半的时候掉了一只, 一个同行的中国人将他的给了我。”
“你们不知道我其实每个月都会趁机出去蹦迪, 会出去喝酒,其实我一点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循规蹈矩,我其实经常旷课,经常上课玩手机,考试蒙混过关。”
“你们知道我在打游戏,也知道我会参加一些比赛,但是,你们不知道那些比赛的含金量,一场比赛的投资和奖金,其实比我们一个实验还要高,你们不了解电竞,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个不良少年,网瘾少年的聚集地,其实他们每天训练十几个小时,其实他们比很多工作都要辛苦,常年无休,很多人不到30岁就手腕劳损。”
“他们也是可以在世界舞台上升起中国国旗为国争光的人。”
“不懂行的人觉得这个圈子乱,可又有多少职业像电竞这样,不讲人情,不讲资历,有一点失误就会被粉丝拿出来反复鞭尸,赢了捧你输了喷你,又有多少职业,像电竞职业选手这样说一句粗口就会罚款扣分,积分降低就会被禁赛,碰一次高压线就是永久禁赛。”
“就连驾照的分扣完了也只是吊销驾照,还有重考的机会,这个是永远没有了。”
“其实每个职业都是一样的,没有高低之分,我以前想错了,才会纠结了这么久,还好来得及,我现在想得很清楚我想要干什么,我就是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江喜停了下来,一旁的服务员替他端上果汁,江喜捧起喝了一口,皱眉,没有纪睿辞做的好喝,加了他不喜欢的圣女果,江喜放下杯子,静静地将说话的时间留给了王女士。
王女士看着江喜,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坐着,听江喜讲这样一大段的话,她今年45岁了,自认为走过的路远远要比江喜走过的多,经历过的事也远远要比江喜经历的多,可此时,当她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跟江喜去聊人生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走过的那些人生,竟然是一成不变的,她甚至挑不出一件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拿出来跟自己的儿子分享。
她过去的岁月里,除了没什么存在感的婚姻和家庭,就只剩下永无止尽的实验和演讲,分给自己这个儿子的时间竟然少之又少。
王女士淡淡地开口:“可是每个职业的贡献就是有具体衡量的,江喜,你说的这些我确实都不知道,可是一样的,你也没进过医院实习,你没有见过那些走投无路地患者家属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你会不敢相信那样绝望的声音竟然是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嘴里喊出来的,你只要听过一次,你都会想要马上走进实验室,恨不得马上研究出一项新的成果,救活那位病人。”
江喜:“可那是你的坚持……”
……
时间渐渐流逝,墙上挂钟上的分钟慢慢转动,咖啡店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周末三三五五结伴出行的高中生,坐下来后不约而同地拿出了自己的练习册和书,有来咖啡厅办公的白领,穿着休息装,表情严肃,点了一杯咖啡后就拿出笔记本开始工作,有逛街中途进来休息的闺蜜,桌面上放着她们点的精致点心。
咖啡店的门铃“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江喜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扭头往门的方向望去,刚好就看到纪睿辞推门走进来,咖啡味被冲散了一瞬,门外煎饼摊的味道涌进来些,给这个高冷的场所带了一丝烟火对的气息。
王女士显然是认得纪睿辞的,见到他优雅地起身,打了声招呼,“小纪。”
纪睿辞也点了点头,“您好,幸会。”
江喜站了起来,“你……一个小时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坐在这跟王女士聊了一个小时,他居然真的自己一个人跟王女士聊了一个小时,并且目前还没有产生退缩的想法。
纪睿辞拍了拍江喜的肩膀,“嗯。”说完,看向王女士,“请问我可以加入你们的话题吗?”
跟双商高的人对话明显轻松,王女士只一眼就看出来纪睿辞一定跟江喜最近的举动有很大的关系,欣然同意了纪睿辞的请求。
纪睿辞又说,“我可以单独跟您聊聊吗?”
江喜和王女士的动作同时停了一下,两人一起看向纪睿辞,纪睿辞没说话,静静地等着回答。
王女士看看他又看看江喜,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了好几秒,最后点点头,“可以。”
纪睿辞看向江喜,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递过去:“去车里等我。”
江喜:“啊?”他看看自己的妈妈,后者并无反应,江喜只好接过钥匙,“嗯。”
两人目送着江喜走出咖啡店,纪睿辞坐下来,王女士叫来服务员要给他点一杯咖啡。
纪睿辞抬手,“要一杯一样的果汁就行。”他指了指江喜的果汁,“不加圣女果。”
服务员点头:“好的,稍等。”
王女士开门见山道:“江喜要去的俱乐部,是你的那间吗?”
纪睿辞点点:“是。”
太阳角渐渐拉大,阳光越来越刺眼,江喜坐在车里,没有看时间也知道中午将至,手机扔在一边,车载广播也没有开,江喜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一个方向发呆,脚边有一个纸袋子,里面是纪睿辞刚才出去买的特色糕点,江喜也没吃。
里面的两位已经聊了很久了,江喜从没抱怨过时间过得慢,可他现在非常希望时间飞逝,就算两人没有谈妥,他知道王女士说只留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来解决他的事情那就必然是一个上午,到了时间她就一定会离开,江喜比任何时候都要期待中午的到来。
咖啡店里,两人的谈话逐渐接近尾声。
纪睿辞看王女士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已经动摇了,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每一个工作和职业,在热爱它的人心里,都是无比神圣的存在,但这不影响有人不喜欢它,你不能因为别人的梦想跟你不一样就说那是不对的,梦想这件事只要不违背道德和法律,就是不分对错的。我相信你也希望江喜过的好,我也是这样想的。”
王女士沉思了许久,最终开口道:“一年,如果他可以拿出我认可的成绩,我不会阻挠他。”
“也不会支持他,对吗?”纪睿辞是个聪明人,一下就听出王女士用词的含义。
“是的,不管他拿出怎么的成绩,我都不会支持他,就算很多年后,证明了他做这样的选择是对的,我现在还是不会同意,这跟我的坚持有违。”
“我理解。”
两人结束谈话的时候,王女士出了咖啡店就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江喜用最快的速度从车上下来,还是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他跑过去的时候,王女士的车刚好启动离开,江喜停在原地,看着车位渐渐消失,后面出来的纪睿辞走上前,轻轻扶住江喜的肩膀,带着他往车那走。
关上车门,江喜第一反应是去看纪睿辞脸色,看不出什么,他问:“我妈……说什么……”
“她说给你一年的时间。”纪睿辞如实道,他的语气很轻快,在他看来,有一年的时间好过从头到尾的否定,这是一个机会,他也相信江喜会好好地把握住这个机会。
江喜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问,“一年后她满意了就会支持我吗?”
纪睿辞没说话,江喜在某些方面聪明的不像话,马上察觉到了不对,眼神里的光淡了下来。
纪睿辞调了调了车内空调的温度,声音平和:“有人热爱一样东西,就一定会有人讨厌这个东西,职业也是一样的,在一个圈子里待久了,幸存者偏差会让我们觉得身边的人都是友好的,都是热爱电竞的,但其实出了这个舒适圈,你会发现,并不是这样的,只是那些恶语相向的声音你从来没有听到过,豁然一听,就会觉得很奇怪很刺耳。其实就算在这个圈子里,也不是每个人都热爱电竞的,如果说我们周围的人都是非常纯粹的热爱者,那就太乌托邦了,我们要允许那些不热爱的人跟我们一起从事这份工作,也要允许很多不理解的人对我们发出不友好的声音,因为这才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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