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缓慢上升,赵西维难得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飞机上办公,而是合上笔记本电脑对着窗外发呆。
他开始仔细回忆毕业后再次见到陈安的场景。
他大学在国内排名前三的学校读商务管理,大学毕业后没有选择继续读,而是进公司实习。
兆丰集团是b市最大的医疗器材供应商,公司所有者是赵西维的父亲赵国伟。
赵西维很有经商头脑,又有庞大家业做支撑,没几年就成了b市业界新秀,那年他27岁。
赵国伟在同一年做了个不大不小的脑部手术,于是他把自己的儿子推上位,自己退到了二线,乐呵地养老。
赵西维就是这一年见到陈安的。
当时他和c市一家公司谈一项长期合作,合同签订后,合作伙伴提议一起去c市很有名的一家酒店吃饭。
这个酒店据说是这位合作伙伴的朋友开的,赵西维欣然同意了。
推杯换盏之间,赵西维觉得包厢有些闷,便借口打电话出去透气。
每个包厢都有洗手间,但基本上不会有人用。公共洗手间在走廊尽头,赵西维按照指示灯牌找过去,当时陈安就趴在洗手池上吐得一塌糊涂。
其实赵西维并没有认出他,而是觉得这样不体面极了,而且这人看起来很难受,于是他少有的同情心泛问了一句需不需要帮助。
那人抬起头来,脸上泛着醉酒后的不正常红晕,眼神有些迷离,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陈安?”
陈安醉得不轻,摇摇晃晃一阵后才扶着洗手池的大理石台面站稳,他盯着赵西维看了一阵,然后脸色瞬间白了,像受了很大的惊吓。
“陈安,很久不见了。”
赵西维说完这句话,陈安的脸白得更明显了,他迅速低下头就着水池的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手有些颤抖地关上了水。
陈安说:“学长,好久不见。”
他声音有些哑,似乎是因为刚吐完,但不难听。
赵西维盯着陈安看了几秒钟,问陈安需不需要他送他回去。
陈安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说需要。
于是赵西维给助理打了电话,告诉他遇见了老同学,需要和人叙旧,让她在酒局结束后来接他。
赵西维走近陈安,伸手扶住他,一只手绕到背后不算亲近但很熟稔地揽住陈安肩膀,问陈安住在哪里。
陈安说了一个酒店的名字,赵西维还和他开了无伤大雅的玩笑,“在c市还住酒店?”
陈安脊背挺了挺,似乎赵西维放在他背后的手让他有些不自在,他很小声说在国外上学,最近才回来,然后又说房子还没有装修好。
赵西维事实上并不很在意,他把陈安送到酒店后也没有要坐一会的意思,但他要走的时候陈安在背后叫住了他。
陈安说:“我平时不喝酒的。”
他说完后就慢慢低下头,他头发有些长,刚刚被水打湿的地方只晾了个半干,有些潮湿地贴在脸上。
赵西维突然想到当年上学时,这位转学生因为好看又内向而十分出名。
“嗯。”赵西维点点头,他其实并不知道陈安为什么要和他解释自己不喝酒,他猜测可能是因为今天狼狈的样子被他看到了,似乎好看的人总是有些所谓的包袱的。
于是他叮嘱陈安好好休息,然后当着陈安的面给助理打了电话,要求对方来接他。
陈安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的手机好半天,然后才下定决心般似地问他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就像生怕他不给一样,陈安又补充了一句,“下次来c市我可以……”
但陈安没把剩下的话说完,因为赵西维在c市读高中的事情他并没忘,赵西维很有可能比他还熟悉c市。
赵西维是b市人,但阴差阳错在c市读了高中,并认识了阴差阳错转来c市一中的陈安。
赵西维把手机解了锁,对陈安说当然可以。
他余光看见陈安似乎抿着嘴微微笑了笑。
然后他突然想到陈安似乎一直以为操场是他们第一次遇见,但其实他第一次遇到陈安是在他们学校的大门口。
当时这个漂亮男孩儿正和学校门卫一遍又一遍解释他是新转来的学生,但他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他把车停在学校对面的超市门口然后走了过去,正准备编个理由带他进去时,陈安接到了电话。
电话对面的人似乎很着急,他看着陈安拦了一辆车牌号尾号为628的出租车走了。
下午第二节 课是体育课,他在操场打球时就看见陈安一个人走来了。
陈安穿了一件纯白的短袖,头发有些黄,额前几缕时不时的被风吹得飘起来。
看到陈安被球砸到时他行动快于思考地翻过铁网朝人跑过去了,对方似乎有些惊讶,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角还挂着被球砸到疼出来的生理性眼泪。
“谢谢你,我没事。”陈安说。
他觉得陈安一定是委屈坏了,声音带了很严重的鼻音,像是强忍着不哭一样,于是他坚持把人带到了医务室。
那是他学生时代为数不多的乐于助人。
赵西维的回忆到这里就被飞机广播打断了,他下了飞机后先给陈安发了短信告诉陈安他安全落地了,然后打电话给了王琳。
对方刚一接通电话就说她已经在机场了,并开始给他汇报这几天的工作,他打断了王琳,提醒对方不要忘记给他买《说话的艺术》
王琳愣了愣,然后从善如流地说好的。
至此他才露出几天以来的第一个勉强算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第7章
昨晚陈安把赵西维赶出卧室后并没有立刻睡觉,而是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了一本素描本。
这上头画满了赵西维,但却不是对着赵西维本人画的,而是他对着从各处剪下来的赵西维的照片画的。
他学生时代和赵西维短暂的相处并没有留下任何合影,他只能在学校光荣榜上以及表白墙上看到很少的赵西维的照片,而那些照片大多糊得不成样子。
他出国后也会定期看国内的商业杂志,有时候上头会有赵西维的专访,甚至有一次一本杂志还拿赵西维做了封面。
这些杂志他并不会保存,他更喜欢赵西维从他笔下到纸上的那个过程,他铅笔削得并不尖,有些圆钝的笔铅让赵西维的轮廓也变得柔和了。
他其实也并没有在c市一中读很久书,他高二上学期转过去,下学期都没念完就又转走了。
他转学后并没有像其他转校生一样迅速的融入到新环境中,因为他并不具备这种能力。
赵西维和陈安并不是一个班,陈安高二,赵西维是他的学长。
两个人甚至不在一个教学楼,陈安觉得他那一年所有的运气都用在了偶遇赵西维上。
他经常会在食堂遇见吃糖醋里脊的赵西维,然后走过去和他一起排队。
赵西维和他的朋友们喜欢坐在食堂一角,他会一边吃糖醋里脊一边和他的朋友们说:“这是一中食堂唯一能下咽的东西。”
赵西维有时会邀请陈安跟他们一起吃,他每次都会腼腆地笑一笑,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他对面吃同样的一份饭菜。
然后他们一起去还餐盘,赵西维会赶在晚自习铃响之前把陈安送回教室,等陈安说一句谢谢学长,然后再慢慢悠悠朝自己的教学楼走。
陈安在转走前都没有换过座位,他永远坐在靠窗的位置,这样就能从三楼的窗户看着赵西维朝隔壁教学楼去的背影,这让他觉得自己也送了赵西维。
陈安发现他喜欢赵西维是在圣诞节那天。
学校学习氛围很紧张,但并不影响十八九岁的孩子们想过节的心思。陈安下了课照例去食堂吃饭,但却没有遇见赵西维。
他一直在食堂等到上晚自习赵西维都没来,但他没想到会在自己的教学楼门口遇见赵西维。
赵西维正和一个女生说着话,那个女生很开心地把手里的平安果递给赵西维,赵西维收下了。
而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突然也很想给赵西维准备一个苹果,他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和这个女孩子比较的想法。
于是他在赵西维没看到他的时候转身去了超市,超市包装好的平安果很多,都很漂亮,但他最后还是只要了一个没有包装的苹果。
“这样就不会很刻意。”他在心里跟自己说,然后拿着苹果去了赵西维的班级。
这是他第一次来赵西维班里找他,赵西维的桌子上摆满了苹果,据说都是女孩子们送的。
赵西维不在班里,但他的同学们都认识陈安,他们跟他说赵西维去约会了,有很漂亮的学妹在追他。
至此陈安的喜欢就像撕开了塑封纸的照片一样,一点点变得清晰,但也像照片一样,刚一成像就成为了纪念。
他还是每天晚上都去吃糖醋里脊,赵西维还是会叫他一起吃饭,但他再也不敢抬头看赵西维了。
即便后来证实赵西维并没有和学妹约会,也没有收任何人的苹果。
但书上说,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他怕一抬头就被赵西维发现他眼里的兵荒马乱和爱而不得。
变故发生在一次课后,他那时跟着一个很有名气的老师学画画,每天下课后都要去老师家上课。
这天他下课后照例在路边等车,但却被一群人堵到了巷子里。
对方为首的是学校出了名的混子,他们推着陈安进了巷子,声称陈安抢了他们老大的女朋友。
陈安虽然不矮,但却很瘦,对方人多势众他完全不是对手,推搡间他的指关节蹭到了不太平整的墙皮,出了几道血印。
赵西维就是这时候来的,他警告那几个学生以后不许找陈安的事,然后骑车带着陈安走了。
“还会抢人家女朋友了?”赵西维骑着车,微微偏头打趣陈安,试图让陈安不那么紧张。
因为陈安在胡同里慌乱的眼神看起来真的很糟糕。
陈安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到了他轻轻揪着赵西维校服外套的手上,明明没有碰到赵西维,他却觉得热度从指尖顺着胳膊传到了心脏,而后波及了他整个人。
赵西维打趣却没得到回答,于是他轻轻捏了一下车闸,感受到陈安头撞到他后背,然后又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坐直了。
“嗯?真抢了人家女朋友?”赵西维觉得很有趣,陈安这种长相想要什么样的女朋友都不难,完全没必要去抢一个混子的女朋友。
“没抢。”陈安在他背后闷闷地说,“我不知道他女朋友是谁。”
赵西维早就听说陈安在整个学校女生中都很受欢迎,于是他轻而易举就想到了对方说的抢女朋友是什么意思。
赵西维把陈安送到老师家,跟他说他这几天复习不忙,可以送他。
陈安似乎是没想到赵西维会这样说,他眼睛亮了亮,嘴角吊了起来,笑得很好看。
赵西维没见过这样的陈安,陈安在他印象里一直是害羞又腼腆的,像这样笑还是第一次。
赵西维心里想,怪不得那群女生要放弃以前的男朋友来追陈安。
对于赵西维能送他这件事,陈安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兴奋,他每天都盼着下课,然后等赵西维来接他,赵西维总共送过他13次,陈雅茹就要把他转回原来的学校了。
原因和他第一次转学时一样可笑,因为她在谈生意的时候被人内涵把自己的儿子放在贫民窟。
陈雅茹为了她的面子,没经过任何挣扎就把陈安转回了谢松成男友教学的高中。
“我不去。”这是他第一次反抗陈雅茹。
但陈雅茹只是笑了笑,用毫不在意但又近乎残忍的语气跟他说:“你可真是谢松成的好儿子。”
陈安愣了愣,心里如坠冰窟,他直觉陈雅茹会说出什么让他无地自容的话。
“那个男生知道你喜欢他吗?不然这样,你去跟他说你要转学,如果他留你,我就同意不给你转。”
陈雅茹点了一只女士香烟,优雅地靠在沙发上,如果忽略她说的话,别人肯定会觉得她是个十分温柔的母亲。
陈安挪开眼睛,视线盯着客厅里的茶杯,他觉得陈雅茹喜欢茶都比喜欢他多。
他父亲谢松成曾跟他说过,他只是他和她母亲利益交换的产品。
没错,他父亲用了产品这个词来形容他。
“她需要利益,而我需要婚姻。”谢松成说这话的时候还拍了拍他男友的肩膀,很亲昵地跟那个男人说这个世界上我爱的只有你。
陈安很想问难道没有人爱他吗,但他很明智地没有自取其辱。
“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有人对你好?”陈雅茹经商这么多年,她对待自己儿子的态度像对待任何一个竞争对手一样,甚至在她心里她的儿子还不如竞争对手有价值。
陈雅茹的话让陈安觉得自己很卑鄙,他喜欢赵西维,但他也喜欢赵西维对他好,或者说,他最开始喜欢赵西维确实是因为赵西维对他好。
他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他开始害怕赵西维知道,即便就算现在赵西维不对他好,他也一样喜欢赵西维。
但他也不想就这么放弃,他第一次生出想为自己争取一次的念头,于是在赵西维第14次送他去老师家里的时候,他跟赵西维说要转学了。
赵西维听后似乎是愣了一下,但也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反应,他像平时一样对他笑了笑,跟他说小学弟转学以后可不要再被人欺负了。
陈安并没有觉得特别伤心,他喜欢赵西维就像在空无一人的剧院里上演着的默剧,没有观众,也不会有人知道,因此他也并没有真的产生过什么期待。
所以他听了陈雅茹的安排转了回去,并在高中毕业后去了国外留学,然后在26岁这年回了c市。
在此之前,没再跟赵西维有过任何联络。
第8章
昨晚陈安结束了短暂的回忆便合上相册睡觉了,虽然和赵西维分手对他来讲算得上是他人生中第二件大事了,第一件是和赵西维在一起,但他实在是累了。
他早上醒得也很晚,卧室的窗帘很厚,太阳光只是透过没关严实的那个小缝照到床尾,因此他的睡眠也没有被影响。
陈安拥着被子坐起身,睡衣最后一颗扣子也在他并不很好的睡相中散开了,漏出一片光洁的胸膛。
他低头看了看小腹的位置,这曾经是赵西维的欢乐谷,昨晚赵西维还差点又拿到出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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