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受到,二郎还是爱他的,可那人宁愿回塞外苦寒之地受罪,也不愿留下来,给他一个破镜重圆的机会!
如果不是恨,二郎,你到底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青梧,拿着我的帝师印,去大理寺将大理寺卿请来。”指尖蜷缩成拳,楚景容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声音冷然的吩咐道。
他不会给萧云衍离开的机会,绝对不会。
自家公子有怎样的打算,青梧没过问,他接过帝师印,匆匆忙忙的跑去照做。
没让楚景容等太久,青梧以最快的速度将大理寺卿南承曜请了回来。
“大人请吧,公子在里面等候许久了。”
“谢过小公子引路。”帝师身边伺候的小书童,哪怕身为大理寺卿,态度都要和和气气的。
在南承曜进屋后,青梧贴心的关上房门,楚景容从里屋走了出来,他将受伤的手藏在袖袍中,人站在屏风后面,因此南承曜也就看不到他憔悴的面容还有通红的眼尾。
“不知帝师此番召臣来,可有要事吩咐?”南承曜弯腰拱手,恭敬的问道。
“我要你修改大周国律法。”楚景容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知道帝师要改的是哪一条律法?”南承曜惊疑不定。
“合婚律法。”
合婚律法?
帝师特地召唤,南承曜以为要修改的会是刑法,盗律,司法,监察制……
没想到要改的居然是无伤大雅的合婚律?
“不知道帝师想怎么改?”
楚景容顿了一瞬才继续开口道:“凡夫妻和离者,若一方负荆请罪,另一方也肯原谅,则视为复合。”
“这……?”南承曜倒不是不愿照做,但他还有些疑问:“帝师,恕臣愚钝,负荆请罪可以理解,只是这原谅,怎么才算原谅?”
楚景容沉默了半晌,字字句句的答复道:“抱起跨过门槛,则视为原谅。”
“臣明白了,会着手去办。”
“我要这律例,今天就生效。”楚景容命令的语气生硬,不容反驳。
“这……。”南承曜有些为难,虽是无伤大雅的合婚律,可修改律法不是小事,从上到下都要保证不出纰漏,帝师的召见这么仓促,要求的时间又这样紧张?
“这种小律法的修改,不需要当今圣上的玉玺加印,你有一天的时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话,大理寺卿是该换人了。”
楚景容声音微漠,却让南承曜心中一紧,他一点都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请帝师放心,臣立马去办,今晚日落前,定给帝师一个答复。”
“去吧,不要让我失望。”
南承曜领命退出房间,出了王府后,匆匆忙忙的赶回大理寺,他在回去的路上才反应过来,帝师请他前往议事,为什么去的不是帝师府,而是王府?
想起前段时间空穴来风的谣言,南承曜一时间噤若寒蝉,不敢再往下细想。
当天晚上,大理寺派人来回禀,律法已经修改完成,昭贴在皇榜上,就是短时间内,修改后的律法还无法做到人尽皆知。
楚景容摆摆手将前来回禀的下人打发了,他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人尽皆知……
在下人离开后,楚景容将青梧唤进来,将明天需要青梧做的事吩咐下去。
青梧听完楚景容的打算后,惊的匍匐在地上,恳请楚景容收回成命,再做打算。
“公子,不可啊,您是帝师啊!您是万民敬仰的帝师啊,不能这么做!”
楚景容不为所动,声音平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只是帝师罢了。”
他已经决定的事情,不论别人说什么,都不会更改。
“做错了就该认不是吗?我也不能例外。”闭上眼,任凭青梧再怎么规劝,楚景容都没有后话了。
什么颜面,什么尊严,他都不要了。
既然做错了,他认罪,也伏法,萧云衍别想弃他于不顾,他不想再经历下一个三年了。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青梧伺候楚景容晨起。
将束好的发冠亲手摘下,青梧还是于心不忍。
“公子,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以您的手段,有千万种方式让王爷回头。”
这话让楚景容觉得莫名耳熟,当初萧逸蘅好像也说过,他有千万种方式让萧云衍放弃,非要选择最残忍,最诛心的一种。
事到如今,他依旧有千万种方式让萧云衍跟他复合,无法离开皇城,可他不想再伤害二郎了。
那就用最直接,最笨拙的方式乞求原谅吧!
楚景容确实将脸面跟清誉看的很重,但这一切都不能跟二郎相提并论,若二郎肯再次接纳他,他便什么都不要了,他可以辞去帝师的身份,自囚于王府之中,不再踏出一步。
发冠除去后,长发便披散开来,楚景容褪去鞋袜,只着一袭单衣,他从匣子中取出玉白簪子,收拢在掌心里,最后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楚景容站起身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冰天雪地,脚面落在地板上,钻心的疼。
楚景容没有退缩,他就这样跨过王府的大门,一路朝皇城别苑走去。
青梧一路尾随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公子的双脚从一开始的伤红,变的青白,再到毫无血色,他一边抹眼泪,一边亦步亦趋的跟着。
天寒地冻,街道两侧行人不多,却也不是没有,有的认不出当今帝师,有的却能认出来。
或疑问震惊,或好奇愕然的目光落在身上,比那凛冬寒风还要难熬。
从襄亲王府到皇城别苑,一共13条街,一如你当初为我受过的13记打龙鞭。
楚景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到最后,他整个人已经冻僵了,膝盖不会打弯,双脚失去知觉,只能麻木的如同提线木偶般挪动着双腿。
若不是将玉白簪子扎进掌心以保持清醒,楚景容觉得这段路,他可能压根支撑不下来,就会冻晕在半路上。
皇城别苑前,楚景容努力许久才迈上台阶,他站定在府门前,抬起双手,低下头去,用前额抵住手背,从鼻翼间喷吐出来的呼吸俨然凝成冷霜。
“罪妃……楚怀瑾,已悔过自新,求二郎……求夫君开门一见!”
他终是亲口认了夫君,就是不知云衍是否还愿意认他做王妃?
门口的守卫直接被吓傻了,一屁股跌在地上,后屁滚尿流的跑去通报,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
作者有话要说:
勇敢娇娇,不怕困难,冲鸭~
把狗子追回来!
第57章
一路跑到书房外, 守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音通报:“启禀王爷,帝师……帝师来见。”
萧云衍本在练字, 听到守卫的禀告, 手臂一颤,狼毫上的水墨滴落下来, 弄脏了宣纸。
宣纸上, 是他跟楚景容的小字。
上面是怀瑾, 下面是归安,中间一个凛然的“断”字, 此刻被水墨模糊,像是要把两个人重新连接起来。
颓然的放下笔,萧云衍摆摆手, 屏退所有人后, 无力的将后背靠在书架上。
以手掩面, 遮住眼底的挣扎, 萧云衍低声喃喃道:“老师,你到底想要什么?别再来招惹我了, 我怕……自己无法遵守承诺,再去纠缠你。”
楚景容在门外站了许久,他赤|裸的双足, 像是已经跟青石地板冻在一起。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发抖, 身上那一件单薄的里衣, 无法避寒,只能遮羞。
身后频频投来好奇窥探的目光, 让楚景容如芒在背, 跟赤|裸着被押送着当街游行没什么区别。
面色青白, 宛若没了生息的尸体,楚景容咬牙强撑,才保留住最后的意识,没有昏死过去。
玉白的簪子又往掌心里扎进一寸,温热的血顺着指尖滑落,让楚景容生出活着的感觉,最起码,他的血液还没有冻住。
二郎为什么还不来见他?是不肯原谅他吗?他还要怎么做?才能被原谅?
云衍,我好冷,我真的好冷。
青梧实在看不下去了,王爷到底有没有听到下人的禀告,为什么把公子晾在府门口这么久?
王爷,这可是捧在心尖上的公子啊,你真心舍得吗?
青梧眼睛红了,闷头朝府内冲去,门口的守卫下意识阻拦了一下,青梧瞪圆了眼睛怒吼:“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娇小的身躯,迸发出凛然的气势,守卫心虚的收回武器,放青梧进去。
一边打听着王爷的住处,一边疯了似的狂奔,青梧眼泪都来不及擦,扑到书房门口,以头抢地:“王爷,公子他只穿了一件单衣,还赤|裸着双足,这寒冬腊月,已经冻得麻木了,王爷,您心疼心疼公子吧,公子他……畏寒的啊!”
平日里一点冷都受不住的人,如今什么都不怕了,就算之前是公子做错了,您就真的忍心置之不理,不闻不问吗?
公子已经悔过了,您就网开一面吧,不然以公子的脾性,真的会逼死自己的啊!
青梧没来得及再次开口,只听到房门‘砰’的一声打开,萧云衍的身影猛地从书房中窜出,他对轻功的运用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极致过,眨眼间就来到府门口。
看到那抹孱弱瘦削,已经摇摇欲坠的身影,萧云衍瞬间心如刀绞。
听到动静,楚景容缓慢的抬起头来,他的动作怪异又别扭,像是脖颈已经被冻的生了锈。
看到萧云衍的身影,楚景容虚弱的笑了笑,轻启薄唇,无声开合:“二郎。”
下一秒,整个人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视线旋转,人已经被打横抱起。
双臂无力的垂着,楚景容咬牙不肯昏迷,直到眼睁睁的看着萧云衍抱着他,双腿跨过门槛,才眼前一黑,在萧云衍的怀中没了意识。
“景容,别睡,别睡!”萧云衍目眦尽裂,一时间手都在发抖,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
怀中之人冷的像是再也醒不过来,萧云衍双眸泛红,连嘶吼都带着颤意:“来人,去……去请太医,去请皇宫的太医,去请皇宫最好的太医,快去!”
将楚景容安置到软榻上,周身用柔软的狐裘包裹住,汤婆子塞了一个又一个,暖炉架起一座又一座,萧云衍紧握着楚景容的手,揉搓呵气,这人的体温却怎么都暖不起来。
“太医还没请到吗?都是干什么吃的?本王养你们有何用?”
萧云衍快要急疯了。
不,是已经疯了!
他向来宽容待下,很少露出这样疾言厉色的一面。
“王爷,太医来了,太医请来了。”
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医,被王府侍卫骑着马从皇宫里拎了出来,一路上马儿撒开蹄子狂奔,他这一把年纪,吓的腿都站不稳,跌跌撞撞的跑进门内,连滚带爬的跪倒在床边,为楚景容诊脉。
看到楚景容被冻到通红的指尖,太医大吃一惊,连忙吩咐周围伺候的下人,将汤婆子还有暖炉统统取走。
萧云衍虽不解,却依言照做,待所有取暖的东西都撤掉,老太医将手搭在楚景容的腕间,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萧云衍询问的语气都带着几分战栗:“景容他,身体如何?”
将手收回来,老太医轻叹一声,开口道:“帝师本就身患寒症,如今寒气已深入骨髓,就算帝师有武功在身,可这寒气作祟,日后但凡受一点风吹,就会疼痛难忍,这不是什么急病,却是难缠的病,只能慢慢调理,稍等老臣开个方子,定要让帝师每日服用,还要在睡前用艾草,车前草泡脚,一日都不可耽搁。”
语毕,老太医抬头望去,才发现向来沉稳内敛,上战场屠敌眼都不眨一下的王爷,竟然红着眼眶落了泪。
“可他现在怎么都暖不起来,汤婆子暖炉都不能用,要如何做?”
“这正是老臣要说的,帝师受寒严重,若被剧烈的暖物包裹,极有可能留下冻伤。”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本王如何是好?”萧云衍崩溃的低吼,束手无策的感觉让他越来越痛恨刚才的自己,为什么没在听到消息的一瞬间就冲出去?他为什么要犹豫,作何要犹豫?
“王爷,若是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尝试用体温帮帝师取暖,待帝师身子回暖后,再放入温水中,一点点添加热水,直到帝师的体温恢复如常。”
太医交代完法子后,就恭敬的退下了,萧云衍屏退左右,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他跟楚景容两个人。
抽开腰带,解开衣衫,萧云衍褪下外袍,□□着精壮的上身跟胸膛。
这人的后背上,遍布着狰狞的鞭伤,凹凸不平,一道道的交叠着,如今褪掉血痂,依旧惨烈,可见当初负伤时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一只手臂上带着被尖锐的岩石划过的血痕,还有当初捕获海东青时,被尖利的鸟喙啄下的暗斑,另一只手臂,则是在五毒谷时,被毒人咬下一口血肉,留下了凹陷的疤痕。
楚景容若在此刻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萧云衍浑身上下都带着爱他的痕迹,这样一个人,不可能不再爱他!
将狐裘掀开一角,萧云衍躺进去,毫不犹豫的伸手抱紧楚景容。
这人身上冷的像冰一样,萧云衍只是抱着,都觉得凉意彻骨,不知道景容是糟了多少罪,才会被冻成这样。
拉过楚景容冰凉的指尖,贴在自己的心口上,萧云衍单手抚过楚景容额前凌乱的青丝,犹豫半晌后探过头去,小心翼翼的吻了吻那人轻蹙的眉眼。
“景容,我在,不冷了。”萧云衍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安抚着,还没有恢复意识的楚景容柳眉逐渐舒展开。
像是懵懂的诱兽,下意识往温暖的地方钻,楚景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被萧云衍用双手双腿完全包裹住。
睫毛上的冰霜融化掉,有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萧云衍本想用指腹拭去,却在临近楚景容脸庞的时候僵住了。
他的双手常年握兵器,掌心里全是薄茧,在加上之前身中醉光阴之毒,十指上针,指腹早已凹凸不平,怕楚景容觉得不适,萧云衍收回手去,转而俯下头去,用唇瓣将楚景容眼角的泪渍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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