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元沅摸了摸下巴,反问道:“所以刚刚真的是你冲上去救的灵卿?”
“嗯。”江雪坞对元沅脸上的打量和不自觉流露出的诧异有些许不解:“怎么,很奇怪?”
“当然。”元沅转过身看向窗外,半张脸隐在晨光之中,看不分明,懒洋洋道:“你不是一向最厌恶他吗,又为什么要救他?”
江雪坞默了一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半晌方道:“我有我的理由。”
“好吧。”见江雪坞不说,元沅又不再强问,只是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表情看不出喜怒,嘴角却勾出一丝似讥似讽的笑:“你们两兄弟都这样。”
“什么都不说,手段却了得,对人又好又坏,随便勾勾手就能把人耍的团团转。”
“...........”江雪坞知道元沅对沈修筠的感情一向复杂,为了避免被迁怒,只能保持沉默。
“算了,既然事情搞清楚了,我就回去了。”
元沅转过身,抬脚就想离开,忽然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对江雪坞认真道:
“这次的遗嘱事件,最后的赢家,或者说是继承人,不是阿卿,就会是许轩亭,你真的想好要帮谁了吗?”
许轩亭是江雪坞的“白月光”,不仅许灵卿为此耿耿于怀,连带着元沅也略有耳闻,故有此一问。
江雪坞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许灵卿注定要被赶出许家的剧情,默了一瞬,片刻后方艰难地错了措辞:“或许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但是.........”
“我会帮他。”
江雪坞想了想,认真地看向元沅:“我不能保证任何事,但是我会站在他这边。”
这不仅是任务需要,也是他的本心所在。
听到这句话,元沅像是有些意外,片刻后方挑了挑眉:“你说到做到。”
他背对着江雪坞,摇了摇手,态度已经不复之前的抵触,反而如消融的冰雪,逐渐温和下来:“我先回去啦。”
“等下。”江雪坞上前一步,忽然叫住了元沅,看向他的背影,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残存已久的困惑:“你是通过什么确认‘江雪坞’不是我,而是许灵卿在我身体里的?”
元沅默了片刻:“刚刚阿卿说于镜微是他的主治医生,但于镜微...........是产科医生。”
“我不仅陪阿卿去过,我也曾单独去找过他,故与他相识,因此并不认为,‘江雪坞’需要去看这个医生。”元沅戏谑道。
江雪坞:“.........”
他想起了元沅陪他去医院的场景,终于恍然大悟。不知是被触发了什么求知开关,江雪坞忽然脱口而出一句:
“那,那天,你见过于镜微之后,在医院所说的那个孩子.........”
“是沈修.......是明允表哥的吗?”
元沅脚步一顿,肩膀像是被刺痛了般微微瑟缩起来,连带着身形更加消瘦下去,片刻后才哑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日光微斜,他的整个身体掩在阴影里,肩头落满了跳跃的灰尘,像是被谁遗忘在时光的洪流里,沉默许久,逐渐凋零衰败。
“.........无意冒犯。”江雪坞顿了顿:“只是.........”
“是他的。”元沅转过身来,直直看向江雪坞,神经质般重复道:“就是他的。”
“我那时才孕二月,本是最需要Alpha信息素安抚的时候,但家里有关沈明允的衣物上残留的信息素都已经消亡。”
“我没有办法,只能疯了一样找他,希冀若他不愿与我在一起,也望他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回来陪陪我。”
“但是他没有回来。我也没能保住那个孩子。”
“...........”江雪坞无意间撕开了往日里血淋淋的真相,也许现在穿到了Omega的身体里,连带着他的心也因此微微共情刺痛起来,抿了抿唇,半晌才道:“那你现在,还愿意和明允表哥在一起吗?”
话音刚落,江雪坞就心道糟糕,只感觉自己说了一句废话,果然下一秒,就见元沅脸上便出现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那不然呢?”
“除了他,我还能和谁在一起?”
“我等了他七年,现在他回来了,我就不会再让他离开。”
元沅认真道:“我爱他。”
江雪坞:“...........”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想起来安慰:“等明允表哥想以前,他会对你好的。”
“无所谓啦。”元沅笑了起来,片刻后又恢复了自言自语:“他还活着就行。”
“江雪坞。”因为这件事,元沅似是被点醒了什么,转身对江雪坞道:“有一件事.........算我拜托你。”
江雪坞:“你说。”
“假如,我是说假如,”元沅强调道:“假如有一天,阿卿怀孕了,我希望你一定要陪在他身边,给予他足够的信息素安抚,直到孩子生下来。”
“因为失去孩子的滋味,我知道,所以我不希望他也经历。”
元沅顿了顿:“算我求你。”
“...........”江雪坞不知道后续的剧情,不知道许灵卿会不会怀孕,更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位面世界呆多久。
无端被人如此要求,他只觉仿佛置身崖中心的钢丝上,灵魂被缓慢撕扯成两半,向左向右,举目皆惊,每一落步,都是为难。
空气一时间沉默下来,安静的仿佛真空,令人窒息。
元沅微微眯起眼,似乎是想到两人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理,但他与许灵卿相识已久,朋友一场,他不可能不为许灵卿做打算,因此执拗地站在原地,要求江雪坞的一个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转瞬,也可能过了半小时,江雪坞才无声张开干涩黏连的嘴唇,声带震动。嗓音沙哑:“好。”
“我会陪着他,直到孩子生下来。”
吱呀——
话音才落,身后的门不知被谁推开了。
江雪坞心头一惊,忍不住向后看去,见沈修筠站在他身后,不知将两人的对话听了多久。
沈修筠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与往日并无不同,但江雪坞却偏偏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许不同寻常。
他正想说些什么,身边的元沅已经快步走上前,抱住沈修筠的腰,浑身的阴郁一收,将脸埋进了沈修筠的脖颈,低头蹭了蹭:“..........”
“..........”沈修筠动作一顿,出乎意料地没有同往常一样推开元沅,只是无声揉了揉他的头,随后转身对江雪坞道:“电笔已经被打开了。”
他动作微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犹疑道:“里面的内容,我想,你亲自听一听会比较好。”
说完,他搂着元沅让开一条路,让江雪坞走进去,随后替他关上了房门。
房内,许灵卿正坐在里面,看着电笔上投出来的光屏,身形陷在沙发里,身形如雕像般,一半隐在阴影中,一半坐在光影里,明暗将他的脸庞分割成两半,勾勒出一片落寞。
他竟是未曾动过,许久没有说话。
江雪坞动作一顿,走到他面前,从他身后抱住他,轻声在他耳边问道:“怎么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手背上却落了一片冰凉。江雪坞心头一紧,慢慢摸索上去,在许灵卿脸上缓缓抚过。
片刻后,指尖沾上了浅浅的泪痕。
江雪坞愣住了。
第41章 往日真相
“怎么了?”
江雪坞从后面抱住许灵卿, 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略带些安抚意味:“听到了什么?”
许灵卿反手抱住他,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般, 一点一点、慢慢缩进他怀里, 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轻轻抽动鼻翼。
许久后, 颈间落了一片冰凉。
江雪坞动作一顿, 摸索着用着指尖捧起许灵卿的脸庞。
高挑颀长的Alpha眼圈红红的窝在他怀里, 满脸受了委屈的模样,江雪坞抿了抿唇, 到底没有笑,而是重新将他抱进怀里,掌心在许灵卿后背轻轻拍着, 像哄小孩似的, 轻声慢语:“谁又欺负你了, 嗯?和我说说?”
许灵卿摇了摇头, 复又抱住了他,抱的死紧, 挤压的两人中间一丝空气也没有留下。
严丝合缝。
江雪坞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下意识摸了摸腹部,半晌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怪, 犹豫片刻后又放开了。
言听絮已经被沈修筠带走了, 偌大的房间已经此刻只剩下江雪坞和许灵卿两个人。
他们抱在一起, 一如几年前一同摔下山坡,在无人处抱在一起互相取暖的那样, 彼此都是对方的救赎。
见许灵卿怎么也不肯说, 江雪坞只能自己摸索着寻到沙发上的那根电笔, 按下了上面的按钮。
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电笔中心镶嵌的小型透明圆珠亮起的蓝光,随后“啾”的一声,在空气中投出一个高约一米,宽约一米的蓝色光屏。
许灵卿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反射性地想要去阻止江雪坞的动作,却被对方按住了手腕。
江雪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色温和,声音虽轻,语气但却不容置疑,一双认真的瞳仁映入许灵卿的眼中,带着无与伦比的包容感:“让我看看,好吗?”
许灵卿闻言,浑身动作一颤。
他的面色几近变换,还蕴着水光和雾气的眸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挣扎与纠结,半晌终于缓缓松开了手,挫败地将脸埋进江雪坞的怀里,接着像个啃不到胡萝卜的兔子,委屈的不动了。
江雪坞笑了一下,将他抱的更紧,抬眼往光屏看去。
光屏缓缓打开,画面上的许正燃正坐在轮椅上,膝盖处盖着毯子,皱纹遍布的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他的头发像是抹了发油,微微往上梳,露出一双精明的三白眼,难得恢复了些许精神气,笑意盈盈道:
“小灵卿。”
许灵卿没有回头。
可能因为是想到许正燃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因此当看到这样一个画面时,他心底才更难受。
“当你看到这个画面时,我可能已经没办法给外界任何反应了。”
许正燃还没说几句话,就开始用力咳嗽,最后在言听絮的协助下调整了一个姿势,接着才看向画面:
“所以,我才留下了这支电笔,因为有些话,不方便当面和你说。”
“其实我知道,要是我将那百分之二十七的股份留给你,一定会遭来意想不到的伤害。”
“但是,这是我欠你的。”
“更准确来说,是我欠你母亲的。”
话还未说完,许正燃在言听絮的示意下接过递过来的水杯,接着咽下一口药,等脸上的难受之色消散才继续往下说:
“我这里指的你的母亲,并不是许虞烟。”
投下这样一个重磅炸弹,许正燃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花白的胡子随着他开口微微颤动:“我知道这个事实对于你来说,并不好接受,但事实确实是,你并不是许家的血脉。”
许灵卿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像冬夜被寒风吹打的寒梅枝,簌簌落下冰冷的琼雪。
江雪坞微微凝眉,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他脸上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
“当初,你来求我,想要和雪坞联姻时,我本来时不赞成的,原因便是出在你爸爸和许虞烟并不幸福的婚姻上。”
许正燃并没有用“你母亲”来代指许虞烟:“其实,在你爸爸和许虞烟联姻之前,你爸爸就有了你。”
“那时他来求我,告诉我如果不和许虞烟结婚,他的母亲便会强迫他打掉腹中的孩子,也就是你。”
“我一开始本不愿,但你爸爸告诉我,你是你母亲的孩子,而你母亲,又在不久之前,用自己的命救了我。”
“我曾经答应过他,要照顾好你爸爸。”林正燃一生良善重情,何况是背负了一条年轻的生命,竟夜夜因此难以入眠,几经折磨后,终于松了口:“之后,许虞烟便来求我,说要娶你的爸爸。”
“我只能顺水推舟的答应。”
“之后,他们感情不和,许虞烟甚至在外面先有了许轩亭,我虽然知道,却并未多说,或许,我在心底,到底也希望有个有着许氏血脉的亲孙子。”
许正燃长长的叹了口气:“之后,你便出生了。”
“或许终究对你的出身有所嫌隙,这么多年来,许虞烟对你的打骂,我虽看在眼底,去极少阻止,放任你的性格由此越发偏执孤僻。”
“在你十岁之后,你长得越来越像你母亲,许虞烟不知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开始对你是否是她的儿子起了疑心,数次要求做亲子鉴定,但不知为何,都被你爸爸隐瞒了过去。”
“但纸终究保不住火。”许正燃咳嗽了几声:“这次遗嘱的事情,一定会让她查出你的身份并非许家血脉,因此断了你的继承权。”
“所以,为了防止许虞烟篡改遗嘱,我只能在这个视频的后半段,申明你即使非许氏血脉,我依旧会将股份无偿转让给你。这也是为了防止许虞烟当众拿出亲自亲子鉴定报告,以此威胁你放弃继承权。”
许正燃苦笑道:“就当做,是我那么多年来,对你的孝心、对你母亲的补偿。”
这个年余古稀的老人一人在良知和私心中反复拉扯纠结,终于做出了一个对他本人来说,或许还算满意的决定,却从未思考过,许灵卿究竟需不需要。
或许连许灵卿本人也很怀疑,他这一生,是不是从出生开始,是不是就不被需要,就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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