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凛没搭话,只听见耳畔继续响起那声音:“要不是你师娘已经有了仙剑,还是青阑那个处处克我的家伙,我早就选你师娘认主了,也不会退而求其次选你了。”
“哦?”秦子凛听到这里,脸上悲色收敛,继而是些许上位者的威仪,冷笑一声:“你‘风髓’既如此不愿认主我,那为何迟迟不结束这幻境,硬要我在此根除心魔?你不就是想要与我结契,借我心血,以摆脱剑身上的囚仙法咒吗?”
“你、你猜到了??”
风髓见自己的小算盘被秦子凛识破,罕见地默了片刻,然后尴尬地找补,道:“呃呃哈哈,果然,我风髓选中的主人就是非同一般!”
秦子凛眼神有些怪异,没有接风髓的马屁。
“既然你总是纠结你师娘对你师父的感情,那你为什么拒绝,让我直接修改你师娘记忆的提议?这明明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而且我可以保证不被他发现异样……”
秦子凛的手探入被下,轻轻与沈青阑的手十指相扣。
看着榻上小脸通红,睡得正香的沈青阑,秦子凛摇摇头:“你明知我不会干这种事,师娘也不会愿意,被人肆意修改记忆的。”
风髓忽然困惑地道:“嗯?可你师娘的记忆不是就有一段被修改过吗……”
秦子凛一怔,“你说什么?你说师娘的记忆帮被人修改过?”
“对啊!”风髓若有人形,此时肯定是一副点头如捣蒜的样子。
它解释道:“我刚开始想要认主你师娘的时候,就发现你师娘有一段大概是十年前的记忆被修改过,但我不知道具体修改了哪些,当然,你也别指望我有办法把那记忆给修改回来,这我目前还做不到……”
秦子凛不解:“可你之前不是说你……”
“是是是!”风髓有点不好意思:“我之前是说过我在幻术造梦方面造诣数一数二,但凡事也有例外不是?”
它颇为不满地嘟囔道:“就好比我再厉害,也比不过仙剑谱上那个各个方面都变态得不行的家伙啊……”
见秦子凛不想搭理它,风髓担心自己在给未来主人留下一个空口说大话的印象,赶紧补充道:“但是我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我现在修改你师娘的记忆,确实可以不让他发现。但根据你以前告诉我的,你师娘十年前是洞虚中境,那么那个时候,无论是谁想修改他的记忆,那也必须是他同意开放灵识的前提下,才能做到的。”
秦子凛脸上闪过一丝惊诧。
师娘主动让人修改了他的记忆?
第33章 画像
【皇后的话,仿佛点破了他心里那层一直是朦胧影绰的膜】
沈青阑这一醉,直接醉到了第二日清晨,宿醉感受并不好,但东宫众人平静请他离开的态度,更让他不爽。
尤其是自他清醒到离开,都一直不曾出面的秦子凛,更让沈青阑怒不可遏。
昨天的记忆,停在他一桌散乱的空瓷瓶为止,后面发生了什么,沈青阑全都记不清了。
只是,自己又红又肿的唇,似乎暗示了一些东西,沈青阑似乎猜到了,脸上有些烧,下意识不愿去回想。
一回到自己的住处,还不等沈青阑问小荷,回来时那些宫人怎么都不敢看自己,小荷却抢先一步开口,颤声问:
“小姐,你身上难不难受啊?太子殿下有没有欺负你啊?我们要不要告诉皇后娘娘啊?”
这疑问三连,一下子把沈青阑给问懵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待小荷把故事全貌说给他听,沈青阑才补全了记忆缺失的那部分,没想到这比自己曾夸大设想过的,都还要离谱。
“小姐,怎么办啊?我们要不要和皇后娘娘说一下……”
“没必要,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沈青阑丢下这么一句,又躺回了榻上,背对着她,“我好累,想再休息一下……”
然后就好像睡着一样,不动弹了。
从小荷的角度看,即便沈青阑勉强辩解了一下,但之前还以为是宫中好事者夸大的言论,在自家小姐这般异常反应的佐证下,一下子坐实了七八分。
更别说那些不知内情的宫人。
见沈青阑情伤如此,不愿开口,小荷只能含泪默默退下去了。
待小荷合上门,房内沉默中,忽然炸起沈青阑咬牙切齿的声音:
“秦、子、凛,你、个、大、混蛋!!!”
接下来,沈青阑在房内把秦子凛翻来覆去,骂了个狗血喷头。
可没一会儿,还不等他气消,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如一根点了火的火柴,瞬间点炸了他的火药桶。
“小姐,太子殿下今早朝上请旨,领兵十万,前往边境,抵御外敌,陛下已经允了,时间就定在后天……诶?小姐,你去哪?”
小荷还未说完,就看到沈青阑蹭地跳下榻,满屋子找趁手的东西,勉强挑中了用于支窗子的叉竿,怒气冲冲往外跑。
走前,还不忘回答小荷的问题,笑着咬牙切齿地道:
“收、拾、孽、徒!”
可沈青阑忘了自己现在是在幻境里,他不是道术高超的青阑仙君,只是一个普通人。
还不等他见到秦子凛,便被东宫侍卫再次拦下,并被告知秦子凛已经躲到军营里去了,一直到领军离京,都不会回宫中。
好你个秦子凛!
你看我出幻境,打不打爆你的狗头!
沈青阑心里骂了一通,仍不解气,还打算找东西泼东宫大门,可东西还没找到,就被皇后派来的嬷嬷给拦住了。
被拉到皇后宫中,沈青阑被皇后给狠狠训斥了一顿,先是冲犯宫规,带酒进宫,再是与太子醉饮,借宿东宫,还有……
“侄女和太子是清白的,什么都没发生。”
当然,仅限幻境里,幻境外我们俩不知道在一起搞了多少次了。沈青阑腹诽着。
皇后默了一刻,然后语重心长地对他道:“若青,姑妈身体已经不行了,以后很难再护你了,你以后在宫中行事,也务必谨言慎行。”
她眸光垂下:“就像与风,哪怕是大云嫡长子,这十六年来也过得很是艰难。”
沈青阑一怔:“姑妈,你这话什么意思?”
皇后看向他,“这些你不知道,与风这十六年遇到的刺杀大大小小不下百次,有好几次,就差点死了,右胸上现在估计还有一道特别深的刀疤。”
“而且,与风其实并不得陛下喜欢,他小时候字其实写得不好,为了能让陛下夸赞,为了能让我骄傲,他苦练了书法,平均每个月都得用坏三四支毛笔。还有,他以前是真的一滴酒都沾不了,但为了能和朝臣交好,他自己私下里练酒量……”
皇后这一番话,是真的让沈青阑震惊了,不是因为他可以借此确认秦与风就是秦子凛,而是沈青阑没有想到,自己在沈府好吃好喝这十六年里,秦子凛却时刻在这死亡钢丝上行走着。
幻境里死亡,沈青阑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幻境里受的伤,却是和幻境外受伤,是一般痛的。
等从皇后宫中走出,沈青阑已恢复冷静了。
他没有再想找秦子凛,因为方才皇后说给他听的最后一件事,仿佛点破了他心里那层一直朦胧影绰的膜——
“若青,你知道与风的卧房里,挂满了你的画像吗?从你六岁开始,一直到你入宫的前一个月,每一年,他都会派人偷偷给你画一幅画像,然后挂起来。”
“他从不许别人进去,也藏得很好,我也是这几天意外得知的。”
“这十年里的每个夜晚,他好像不看着你的画像,都几乎不能入睡。”
第34章 假山
【那我问你,你现在还想知道我的心意吗?】
秦子凛带兵离京那天,沈青阑没有去送,因为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向皇后求了道懿旨,然后去了东宫,在东宫众人复杂的眼神里,走进了那间卧房。
卧房不大,但是刚好挂满了那十幅被卷起来的画像。
沈青阑在房中站了好一会儿,凝聚了好些力气,才依次打开从左到右挂着的十幅画卷。
画像里的沈青阑,年龄跨度很大,从六岁,一直到十六岁,有笑着的,有蹙着眉的,有拜佛的,有阖眼小憩的,有逗鸟的,有倚在水榭旁的,有坐在石凳上的,有躺在榻上的……
而每打开一幅,沈青阑那被浓雾笼罩看不清细节的心,就愈加清晰澈亮一分。
但直到所有的画像都展开在沈青阑面前,迎面而来的冲击感,依旧让沈青阑心怦然不止。
每幅画像下都有时间注记,除了最近一个月画的那幅比较新,其余九幅画卷的边缘,都已经磨损得很严重了,看得出经常被打开过,但是画面上仍旧干净清洁,看得出这些画卷在那人心中的喜爱程度。
这不像是一个徒弟,会对他敬爱的师娘,该做的事。
倒更像是……
一个念头浮上心头,险些叫沈青阑站不住。
时光流转,岁月如梭。
一眨眼,两年过去了。
大云大败外敌,敌国以七郡作赔,俯首称臣,才保得皇族一脉没有被赶尽杀绝。
太子班师回朝,万民同庆,夹道欢迎,彩旗朝扬。
素来勤俭节约的帝王特此设宴,好好嘉奖犒劳边疆将士们。
沈青阑很早就盼着秦子凛回来,没办法出宫相迎,只能在酒宴上遥遥望着对方。
秦子凛在边境待了两年,和走时相比,脸晒黑了许多,整个人也更加成熟了,只是眸光一如既往地清冽坚定。
沈青阑本想等秦子凛回来,就把自己心里盘算了两年的心意通通告诉对方,没想到秦子凛明明都看见自己了,但却毫无反应,只是完美地扮演着太子的角色,不停地喝酒。
沈青阑看着热闹非凡的宴会景象,心里莫名有些不安,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则验证了他的预感。
作为在场接受嘉奖的将士里地位最尊贵的太子,第一个接受帝王奖赏的人,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的选择——
他拒绝了陛下给他和沈青阑赐婚的奖赏。
他的神情是如此毅然决然,似乎早已把用于拒绝的托词,演绎了千遍万遍,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告恙请辞。
沈青阑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酒宴上坚持了许久的,只知道自己浑浑噩噩独自起身离席。
可才走出吵闹喧热的宫殿,毫无防备的他就被一个从漆黑角落里的人影扑到假山后,然后就是一个带着浓重酒气,但温柔与粗暴俱有的浓重的吻。
腰被狠狠箍住,后脑勺被重重压向这个吻,沈青阑根本没力气反抗,只能任由对方掠夺他口腔里最后一丝氧气。
直到口腔里蔓延出一股血腥味,那人才吃痛地松开,旋即假山后响起一个响亮的巴掌声。
“秦子凛你个疯子!”
沈青阑背靠假山,大口喘气,两颊已是绯红一片,看着距自己不足半尺的人,他气得浑身发抖。
秦子凛擦了擦嘴角上的血,似乎是被这一咬唤回了理智,丢下一句:“抱歉。”然后提步就想走。
直到背后响起沈青阑又怒又痛的一句:
“秦子凛,你就是个逃兵!”
欲走的人行动一滞,然后手被往回拽,一股极大的劲把他往后推,背脊重重磕在假山的同一时间,一个血气浓郁的吻覆了上来。
和之前一样,毫无技巧,像是宣泄心头怒火的惩戒。
秦子凛闻不到那人身上的酒气,一时间分不清这个吻的意思,险些有些招架不住,只能一败涂地,如赌徒在赌局上输得倾家荡产。
吻到最后,秦子凛的衣领被拽住,两个人面对面,不过两指之距。
借着一丝月光,秦子凛看到沈青阑半明半暗的脸,然后就听到沈青阑愤怒的声音:
“秦子凛,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个逃兵,是个混蛋,上次是的,这次也是……”
说到最后,还带了丝颤音。
秦子凛就感受到胸前一沉,师娘脑袋无力地抵在上面,拳头一下接一下地捶着,似乎连带他的心,他的灵魂,都跟着一起震颤。
“师娘,我有想要告诉你的,我不是没有想过办法的,我之前也从没想过放弃想你……”
秦子凛眸中浮出痛苦之色:“可……”
可你忘了很多,你忘了你爱过师父……
是你主动,忘了那段让你痛苦的记忆啊!
就算我想办法让你现在心里有我,那又如何?
如果你以后回想起你主动抛弃修改的那段记忆?
你会如何看我?
看我这一个趁虚而入的孽徒?
秦子凛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在得知师娘记忆被修改过之后,他的第一猜想,就是沈青阑无法接受师父长襄仙君的离世,所以主动提出修改了两个人之间的情意,这也能很好地解释沈青阑守寡后,为什么会性情大变。
可这样一来,他秦子凛怎么能,怎么敢介入师娘和死去师父的感情?
他怎么对得起,对他就如对自己亲生孩子一样的师父?
这也是为什么他第二日就请旨离京的原因——
他想忘了沈青阑,忘了这段背德的情意。
所以卧室内那十幅被他小心珍藏多年的画,他一幅都没有带走。
他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忘了沈青阑的机会。
可当他看到宴席对面用那饱含情意的眼正遥遥望着他时,他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
边疆的满天黄沙,只不过暂时遮盖住了他对他的爱意,让他产生了自己好像成功了的错觉。
但这错觉,但只被沈青阑一眼,就尽数吹了个干干净净。
他无数次都险些暴露他对沈青阑的无能为力。
即便是拒绝赐婚,他仍旧没办法做到忘了沈青阑。
他疯魔了一样守在这个离开大殿,前往沈青阑住处的路上的角落里,在心里默念,只要看对方一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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