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韦斯特靠在沙发上,“另外……这种事下次不要再发生了。”
他指了指身旁的核,点燃了一支烟,“你们走吧。”
人间正在发生异动,韦斯特想。他得给魅魔一个更安全的家。
第十八章 复苏
【试着入睡】
客厅里没有灯光,韦斯特侧身躺在沙发上,在左手边留出一人的空位。
他将手机靠在沙发垫上,眯着眼睛上下划着屏幕,一副困倦的样子。良久,他将那只旧手机扔到隔壁的小沙发上,裹着毯子阖上了眼睛。他的身侧依然留着一个空位,那里刚好塞得下一个瘦弱的人。
魅魔在一个月夜睁开了眼睛。它的核在短时间内遭到两次冲击,已经难以维持住人类的皮囊。它的皮肤上开阖着细细的口子,仔细去看,其中是无数金色的眼球。在它苍白的脊背上,延展出粗大的黑色触手,在一瞬间填满了空旷的客厅。相比之下,它的脸庞倒是没有太多变化,依然苍白而幼稚,四只金色的眼球不安地转动着。
“你要压死我了……”韦斯特挣扎着推走一根黏糊糊的触手,甩了甩手上的粘液。他在触手中一深一浅地穿行,最终坐到了魅魔的身侧,抬手摸了摸它的脸。
魅魔大口呼吸着,紧紧攥住了韦斯特的手,将自己的脸靠到他的手心:“韦斯特,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魅魔的声音有些颤抖,它只知道自己的肉身又经历了一次湮灭,深埋体内的核也受到了重创,但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湮灭的降临似乎只在一瞬间。
所以它害怕了。突如其来的伤害、黑暗无光的沉眠、血肉重塑的艰难……这一切都让它难以承受。魅魔将头努力地拱到韦斯特的腰部,口鼻处的气息扑上猎魔人紧实的小腹;它紧紧地将头埋在猎魔人的身上,仿佛要从这个危险的世界远远地躲开。
“……已经没事了。”韦斯特扣住魅魔的后脑勺,摸了摸它红色的长发。他弯下腰,将魅魔苍白的身体向自己的身下带了带,做出一个保护的姿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
……
带着魅魔在沙发上睡了一夜后,神秘种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天亮时,那些粗大的触手已经被它收回体内,魅魔体表的眼裂也纷纷合拢。它又变得正常起来。
但韦斯特能从它的行迹中看到它的不安,例如,魅魔现在必须要用触手探探路才肯走出家门。有一天夜里,当他想要去阁楼中拿些东西时,打开门的瞬间,十几根漆黑尖锐的触手从窄窄的门框中冲出,差点将猎魔人捅穿。当韦斯特终于解决那些触手时,他一抬眼,便看见魅魔缩在床的角落里,苍白的脸上挂着细密的汗珠,茫然地看着他。
韦斯特很聪明,但他不知道这时应该怎么做。他的童年与少年都是残缺的,他没有多少社交,甚至不认识几个同龄的正常人。他所擅长的只有猎魔和养殖,他从前的生命中也只有这些东西。
“笃笃笃。”
寂静的夜里,敲门声轻轻响起。韦斯特正在床上趴着玩手机。听到声音后,他扔下手机,赤脚打开了门,“来干什么?”
魅魔抱着被子和枕头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我睡不着,韦斯特。我又梦到了。”
韦斯特知道它梦到了什么。被丝线无声无息地切碎与在战斗中受伤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后者只会让人感到痛苦和愤怒,而前者则是一团盘踞在日常生活中的阴影,吐露着毒牙,在每个孤独的夜晚噬咬一个人的内心。
猎魔人叹了口气,把魅魔拉进房间,随手阖上门,“过来。”
他理了理床单,引着魅魔躺在自己的床上,塞给它一杯水,“今晚还能睡吗?”
来到韦斯特房间里的魅魔平静了很多,它喝干了杯里的水,将自己的下半张脸埋到被子底下,点了点头。
韦斯特看了它一眼,坐到床边,顿了顿,又躺下来靠在床头,将小臂放在魅魔的枕边,“饿吗?”
魅魔睁开眼看了看,轻轻推了推韦斯特的手臂。
韦斯特便将手臂向上挪了挪,但还是将手留在了魅魔枕头上方。他拍了拍它的脑袋,“睡吧。我再等会。”
红发的神秘种沉默了一会,悄悄地把头顶到韦斯特的手心中,“晚安,韦斯特。”
“晚安。”猎魔人用空闲的手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里的无聊新闻,给了魅魔回应。
第十九章 大事件
【也没有那么大】
韦斯特带着魅魔睡了几夜,总算让它能够不在午夜惊醒。但魅魔的神色总是有些蔫蔫的,他因此不忍心把人赶走,于是魅魔就在韦斯特的床上住了下来。魅魔睡觉很老实,它喜欢紧紧地包着被子,再将下半张脸埋进去,在床上蜷成一团,像一只过大的蚕蛹。韦斯特虽长期独居,但他的睡眠质量还不错,也能习惯于耳边的呼吸声,因此两人的同居生活还算和谐。
在韦斯特又卖了几波猪崽后,利维坦镇再次出现了神秘种事件;但这时,还没人知道这小小的事件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件事的起因说来滑稽——利维坦镇法官的老婆与人偷情,被当场撞见。那丰满的女人被发现时,胸脯上还搁着奸夫的手掌。撞见这事情的秘书当即“轰”地一声合上门,几乎是神志不清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不久,一贯被认为公正严明、洁身自好的法官本人也被爆出一则情色丑闻。
这时,人们还不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镇子上的人们只是谈论着法官和他老婆那不健全的婚姻。而奇怪的事情也就从这一天起变得越来越多。
一些诡谲的事情首先在学校发生。一位头发花白的教师发现一位男孩没有完成背诵,于是惩罚他抄写课文。但深夜,老教师的妻子发现自己的丈夫正在奋笔疾书抄写着莎士比亚。巴里的班级中有一位身材瘦削的男孩。他性格内向,不善言谈,因此常常被一群玩棒球的高年级生欺负。而当他带着一身青紫回家时,那天夜里,棒球队队长的母亲便震悚地看到自己的儿子正对着镜子用电工钳拔自己的牙齿。高大的男孩泪流满面,面部肌肉痛苦的扭曲,但他下起手来却毫不犹豫。
这些诡异的事情逐渐在学校里传开。学生们兴奋地讨论这“恶有恶报”的快慰。但事情很快就变了味道:追踪犯人的警察身上出现了与犯人同样的伤口,人们花出去的钱会以一种古怪的方式回到自己的手中、获得的钱则奇怪地失踪……一种奇怪的“均衡”在小镇中散播开来。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这种均衡的力量似乎只存在于人与人之间,否则这个镇子的屠宰场便不得不停工了。
韦斯特与魅魔居住在孤山脚下的老宅中,几乎不与人打交道;因此,他们是最晚知道这个消息的。
“韦斯特,镇子上一片混乱。我认为这与你的工作有关,我可以在这周六来你家见你吗?”魅魔洗了碗,擦擦手,读出了韦斯特的一条短讯。它用不生指甲的手指挠了挠脸,“是巴里。他上次给你钱了吗?”
“我是那种社区义工……”韦斯特盯着电视屏幕,拿着手柄专注地玩游戏,“免费的。”
“不要玩游戏了,韦斯特。去把壁炉清理一下。”魅魔站到他的面前,用身体挡住屏幕。
韦斯特按了暂停,伸长手臂圈住它的腰,将瘦弱的魅魔放倒在沙发上。安置好魅魔后,猎魔人拾起手柄,心不在焉地回复,“再玩一个小时,我保证。”
魅魔翻了个白眼——这是它从电视剧里学的,不过遗憾的是它的眼珠全都是金色的,威慑力不足。
“好吧,好吧。那你要回复巴里吗?”
“让他来吧。”韦斯特手上不停,无所谓地说到。
第二十章 事件的进展
【你得给我点自由空间】
“你能自己睡了吗?”当天晚上,韦斯特洗完澡,围着浴巾慢吞吞地走出浴室。他顺手点了根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但并不急着吸,而是让烟雾上飘,笼罩住猎魔人轮廓分明的五官。
魅魔正躺在韦斯特的床上读书,闻言抓了抓耳朵,“我不确定,但可以试试。”
韦斯特露出有些愁苦的颜色,他坐到魅魔身边,很无耻地开口,“听着,你在这我不太方便……嗯哼。”
“嗯哼?”
“你懂的,男人都会干的那事儿。”韦斯特叼着烟,把骨节分明的手圈成筒状,上下动了动。
“呃,真恶心。”魅魔用书去打猎魔人的手,向被子的深处缩了缩。
“你不搞?早上不会流得满裤子都是?”
魅魔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韦斯特,你不要再讲了……”
韦斯特无所谓地摇摇头,重重地倒在魅魔身边,“处男魅魔,有意思。”
魅魔在被子里轻轻蹬他一脚,以示愤怒。韦斯特不以为意,还捉住它的脚腕握了一下,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昏黄的灯光下,猎魔人淡蓝色的眼睛半阖着,带着勾人的笑意;他身上沐浴露的清甜气息则无声地弥散在被窝里,包围着瘦小的神秘种。这气氛很奇怪,所以魅魔心虚地弓着身子转向另一侧,不敢直视自己的同居人。但它还是分出了一缕心思注意着自己的背后——它能感受到韦斯特洗完澡后格外缓慢的呼吸声,感受到他身上存留的湿热水汽,这让魅魔的后背一阵阵发紧。
烦躁的神秘种把书重重地合上,钻进了自己的被子中。它把自己瘦弱的身躯包裹得紧紧的,似乎要藏起什么东西。
第二天,从巴里处简单了解了情况的二人在镇子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魅魔的眼神仍有些躲闪。不过韦斯特没再管它,而是全心地注意着镇子中复杂的魔力流向。
这不是人类或神秘种所操纵的魔力。韦斯特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他感受到一种无比清澈的魔力从自己的肺里呼出。这魔力精纯到几乎难以分辨,它是如此自然,似乎从天地开辟之时就存在,并将存至万古纪元之后。
“我几乎怀疑有个什么神苏醒了。”韦斯特把魅魔拉过来,捏捏它的鼻尖,“闻一下,这是你哪个老乡的魔力?”
魅魔动了动鼻子,有些困惑,“韦斯特,你确定这里有魔力的痕迹吗?我再感受一下……喔,是有的。但它闻起来像水。这是一种很纯净的力量……你确定是神秘种吗?”
猎魔人叹了口气,终于确定,“不是神秘种,应该是一种单纯的、有着强大力量的规则苏醒了。”
“很像。”魅魔点点头,“这不是那种人为的乱子。”
猎魔人接过话头,“这是均衡的力量——我们先跟着巴里这么叫。但要打破一个规则……我猜这肯定很难。”
“别担心,它毕竟是个非自然的规则。”魅魔拍拍韦斯特的后背,“我们不可能改变矛盾律,A永远不是非A。但这里的情况没那么糟。这里的规则就像是一条游戏规则——而我们只需要停止这个游戏。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烧掉卡带。”
“你确定它有实体?”
“虚空中有很多种族,其中一些就像电视剧里的巫师。”魅魔挥舞了一下刚刚从地上捡到的小树枝,假装自己正在施法,“他们中的某些会选择将魔法镌刻在卷轴上、石头上、虚空的缝隙上……那里便会笼罩着他们的规则。我猜这和他们的做法差不多。”
“你真有用,我开始感激你了。”韦斯特把魅魔的肩膀搂到臂弯里,“现在,咱们得做几个实验,看看这到底是什么规则。”
【作者有话说】:
攒了点存稿,最近更的或许会多些……
第二十一章 或许我还是直男
【或许我不是】
时间已近黄昏,二人在小镇的中心广场找了张长椅坐下。韦斯特掏出一张纸币递给魅魔,魅魔小心地把它放到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两人面面相觑。
“你感觉到什么了吗?”韦斯特问。
“没有。你呢?”
“很难说,但我猜没有。”
他们静默了一会儿,双双仰头靠在长椅椅背上,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来点明显的。”韦斯特将魅魔的一根长发绕在手指上,猛地用力,将它扯了下来。
魅魔摸了摸头皮,口气不善,“现在呢?你有什么感觉吗?”
韦斯特心虚地将头发抛远,遗憾地摇了摇头。
“换我。”神秘种侧头靠上猎魔人的手臂,找到血管,将尖牙扎进去满满地吸了一口,吞咽下肚,然后舔舔伤口,狡黠地看了无奈的韦斯特一眼。
“你的结论是?”
“我的结论是……它起作用了。”魅魔收起笑意,抬起它的小臂。
神秘种的手臂上缓缓浮现出一道红色的印记。它起初就像是一条被钝物重重划过后留下的红痕;然后,那红痕逐渐变细,自中心向两侧开裂,神秘种红黑色的血液汩汩流出。
韦斯特扶着魅魔的小臂,眉头紧皱,“但为什么它对我不起作用?”
“不知道。但可以肯定,这的确是一种均衡的力量。巴里很聪明,他抓住了问题的要害。”
魅魔擦了擦胳膊上的血,将一颗石子投入广场中心的喷泉池中,“就像涟漪一样,这种力量有一个中心;自中心向外,它的影响力逐渐变小。我们必须找到那个中心,然后摧毁它。”
“怎么找?它是无形的。”韦斯特摸了摸后腰的渡鸦,皱着眉头。
“我们得去最混乱的地方。”魅魔耸了耸肩,用厚重的夹克把自己包裹得更加严实,“法官的家、学校……哪里最混乱,哪里就是它的中心。但现在,我想先回家,这里太冷了。”
……
……
两人回到老宅,顶着猪们饥饿而愤怒的嚎叫声填满了饲料槽,又在一片呼噜声中狼狈地溜出猪棚。回家后他们匆忙地将自己收拾干净、填饱肚子,疲惫地钻进了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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